正文 第三十九章 關愛

　冰雨好不容易安撫下雨涵和小芙，代價是腦袋上又多了兩個大紅包，饒是如此，二女仍氣哼哼的。

　有那頭名叫迪瑪的長毛象帶領著，他們出谷的過程一帆風順，那是一條特別冰道，非常寬敞，進去不遠就是迪瑪進入深度睡眠的地方，大家唏噓一陣繼續前行，走到一半路程時前方現出兩個岔道，迪瑪說一條通往它在冰川底的家，另一條則直通外面的世界，迪瑪還熱情地邀請三位去它那兒玩了一通，然後才帶他們出谷，搖著長鼻子向他們道別，憨態可掬。

　冰雨想帶它到雲夢山生活，它卻說外面早已變了天，它不想成為獵人的靶子或科學家的研究物，還是願意在秘境中終老，冰雨也便不強求，只說抽空會來見它，世上最古怪、年齡相差最大的一對主僕就這樣告別了。

　雖然相處短暫，但天生重感情的冰雨和迪瑪很處得來，遂在心里暗暗發誓一定要經常來看它。由此又想到咕嚕，也不知那老伙計如何了。

　出發四個小時後，冰雨、雨涵和上官芙終于重新站到雲夢山主峰上。

　陽光依舊刺眼，冰山上空的天空還是那麼蔚藍、那麼高遠，冰山的冰雪仍然純淨潔白，千百年來，雲夢山總是以同一副面孔展現在人們面前，但人間的很多事都不同了。

　望著上方隱隱出現的家園，他們的腳步緩了下來，心內感慨萬千。

　在禁室內不必多想煩惱事，回到塵世，之前的種種問題卻必須直面。冰雨的家世已經明了，一切的因果都已一清二楚。但他又該如何是好，恨上官瑤的處心積慮？恨上官明的出身？甚至，恨屈原先生的不作為？

　冰雨的心情好亂，真如狂風巨浪中的小船顛簸不定，雨涵和小芙自然感應得到，她們也不好受，因為曾幾何時，她們的命運已然與他緊緊地聯系在了一起，再分不出你我近疏！

　“小雨……”雨涵輕聲叫道。

　“嗯？”冰雨茫然望向她。

　“不要多想了，順其自然。”雨涵的一雙明眸中盡為無盡的關愛。她身旁的小芙亦是一樣的表情。

　有人關心的感覺就是好，雖然老天和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但世界上還是有在乎他的人的。冰雨豪情涌動，挺起胸膛，用力點點頭。

　時間正是上午八點二十幾分，明媚的陽光在她和小芙周身勾勒出一道耀眼的金邊，風向迎面吹來，將她們淡淡的體香吹拂到他鼻間，這二位不愧是超級大美女啊，算一算，掉下冰峰也有將近十天了，自己身上感覺都臭了，這二位還是那麼香氣襲人，嗚呼悅哉。

　香氣……天香佳人，我那宿命的愛人，你，還好嗎！

　恍惚間，他似看到佳人那婀娜的身姿正飛速從山上撲下來，一邊奔跑一邊揮舞著手臂，嘴里喊著什麼，本來白皙如玉的小臉凍得通紅，小嘴、瓊鼻上不斷冒出白白的哈氣，因眼神全在他臉上，忽視了腳下落點，忽然一個踉蹌，一下摔倒在地。

　看到這里，他的心神忽然清明，用力揉揉眼楮。

　不對！那是真人，是真的天香，她還是來了！

　此情此景，君之情妾之意，蒼天可鑒！

　雨涵和小芙早已淚流滿面，雙雙拍了冰雨一記︰“傻瓜，你還愣著干嘛，沖啊！”

　冰雨嘴唇顫抖了兩下，身形撥地而起，化作一道閃電扶搖直上，凌空飛渡足足一百米這才在地上輕輕一點，又再沖天而起，這一刻，他將冰功輕功身法發揮到了極致。

　“天香！我……”

　當他終于沖到這宿命的妻子身前，他卻停下了腳步，慚愧地不敢向前半步，連伸出去、想扶起她的手也慢慢收了回來。

　“偷偷”娶了雨涵，身世被無情揭穿，被母親當作射向上官明的箭，羞憤跳涯，這些，令他無顏面對天香！

　天香也安靜下來，她就那樣趴在雪地上，呆呆地凝望著他，說了一句話，冰雨只覺幸福的感覺一下子添充了他的全部，冰山都似化成了春水，在他心底無盡蕩漾！

　“我就知道你會沒事，你……你瘦了。”天香說。

　冰雨再不遲疑，倏的伸手將她從雪地里扶起，先“惡狠狠”地盯了她良久，然後猛地將她擁入懷中，伊人美麗的頭顱剛好擦著他的鼻子，他覺得那里癢癢的，眼楮好象有了一絲酸意。

　“對不起，對不起……”輕輕吻著她的秀發，他喃喃著道歉。

　天香笑了，小手半歪住他的虎背，“為什麼要說對不起，首先要明白一點，是天下人負你，不是你負天下人，你沒有半點罪過，而且……”她仰起頭，亮晶晶的美目透出無限愛意，“小雨，你是我出生時就注定的愛人，又在茫茫網絡上相遇、相知，無論你做什麼，我都只有信任你，愛你，所以就算你有罪，我也願做你這個罪人的新娘。”

　猶如往日在網絡上開解自己的溫柔話語，天香的話總是象溫暖的陽光照亮他心頭的每一處陰霾。她的話和雨涵表達了同一種意思，那就是這是三生才能修來的情緣，只有用一輩子去珍惜才是正途，有了她們，真不知前世敲穿了多少只木魚！

　于是，他第一時間吻住了她顫動的櫻唇。天大地大，只余他們緊緊相擁的身影，兩個人的淚水混雜在一起流下，苦澀卻又甜蜜。時光仿佛凝滯了，好久，好久。

　……

　直到雨涵和小芙也趕到，他們才分開，大家相攜向家里走去，天香講述別情。

　原來自那日冰雨三人跳下冰峰，上官瑤等便沒有一刻斷了要營救他們的念頭，直升機不行就換人力，可當他們花了兩天時間，好不容易用登山用具下到萬丈深淵里，卻怎麼也找不到三個人的蹤影，那讓他們提到嗓子眼的心暫時落下，至少他們沒有死，否則就算尸首被野獸吃掉，也會有骸骨留下。

　而她沒有下去找他，一直在家門前守望著，她相信他一定會安然出現在她面前，她終于等到了！

　冰雨一直低著頭默默地听著，此刻咬了咬嘴唇道︰“你是說……他們沒有回明珠，難道辛教的事解決了嗎？”

　這根本就是一個白痴問題，對手是與屈原先生同級別的時間旅行者，辛教的麻煩不可能結束。但他從不認為自己的生死抵得過辛教的安危，所以才有此一問。

　天香明白他的意思，小手握住他的大手，輕嘆道︰“小雨，你不應該這樣妄自菲薄，你出了事，誰還有心思管其他的事呢，明叔叔一家、你的母親都沒走，我就不用說了，就連你的干姐姐水玲瓏也第一時間趕來了呢！”

　冰雨听說水玲瓏也到了，眼露驚喜之色，多少好過了一點。

　通過那幾年的網絡聊天，天香早已摸透冰雨的性格，他高傲又謙虛、淡然而又自尊，因為從小缺少父愛，又被上官瑤管得很緊，他內心深處還有一種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感情，那就是自卑，偏偏此次發生的事件，讓那一點點苗頭無限放大了。

　不，這位夫君天生是雲夢山上高高飛翔的雄鷹，絕不能讓他因為外因折了驕傲的翅膀，變成受驚的小兔！她用力握緊他的手。

　自重逢之後，冰雨便與她有了一種奇妙的心靈相通的感覺，他感覺到了她的心情，連忙飛快地將雨涵、小芙的身份說了一遍，喜得她轉身抱住雨涵又蹦又跳，多年的好友原來有那樣古怪的來歷，太令人驚奇了，原來，老天還是對冰雨還是手下留情，沒有把他徹底推向深淵。

　前方，終于到家了。冰雨眼楮有點發直。

　那兩棟用過廊連起來的小樓，是母親當年親自設計、親手用玄冰蓋起來的，那是她的心血，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無論她的功夫多高，做這些應該男人做的活兒都是不容易的事，可現在看起來好諷刺，她蓋的何嘗不是一個豪華冰籠呢，關的，正是他這個無辜的男孩，而且一關就是十八年，然後再放他出來去對付自己的親生父親，還想陷他于亂倫的不義之中，她她，她太狠！

　他的腳步微微一滯。

　“進去吧，他們又下去找你了，每天早晚各一次，明叔叔和咕嚕干脆就住在下面。”天香說。

　“哦哦……好。”冰雨不知是該感動還是該悲哀，臉上的皮膚牽動了一下，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好好的一個英俊非凡的小伙子，弄了一個難看無比的表情出來，三女看了都感心痛。

　其實就算他們都在，冰雨也沒打算避開，在冰峰底部時他就做好了心里準備︰是男人，就要有勇氣去面對一切。

　他用指紋鎖開了門，帶著三位大美女進了他的二層小樓。之前天香冒昧前來，一直和花滿溪、張倩住在上官瑤的那棟樓里，這還是首次進入冰雨的房間，自然十分好奇，在雨涵和小芙的帶領下到處參觀起來，尤其對一樓那間寬大的新房感興趣，三個女孩子湊在一起嘀嘀咕咕說起了悄悄話。

　冰雨獨自上二樓，進了以前住的房間。房間里很整潔，還保持著他跳下冰峰前的樣子，他本就是個很注意個人衛生的人，加上冰山空氣清新，灰塵很少，長時間不打掃也沒問題。

　床上整整齊齊放著他的一整套工具，那兩件用雪衣飛鼠做成的黑白羽衣也在，他坐到床上，輕輕撫摸它們。想當年剛做成它們的時候，他試過從無數座山峰下直飛而下，體驗那在天空中自在翱翔的快感，卻從不敢從主峰上跳下，沒想到，那天心灰意懶之下，沒穿它們也照樣跳了下去，還僥幸未死……

　正想到這兒，身上的電話竟然響了，哦對了，現在出了谷，手機自然又有了信號，可是誰會這個時候打給他？

　他稍稍一愣，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立時喜形于色地按了接听鍵，“玲瓏？”

　電話里傳來一串驚喜交加的尖叫，過了半天才依稀听清玲瓏的話︰“小雨！小雨！天啊，你這個壞小子，就知道你屬蟑螂命的，你在哪兒，快告訴我！”

　自己的安危竟能讓冰山玉女水玲瓏如此失態，這位干姐姐在冰雨心目中的地位一下子提升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剎時有了雲開霧散的覺悟，他深吸一口氣道︰“姐，我已經出來了，就在自己的家中，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不用不用！”水玲瓏快速道︰“我已經上了峰頂，馬上就到。”然後就掛了電話。

　冰雨看著電話傻笑。

　沒多久，就听見樓下的大門被“　　　”敲得山響，接著是門撞到牆上的聲音，再然後听到“　　　”的上樓聲，房間的門被“砰”的一聲推開，水玲瓏嬌艷的美靨出現在他眼前，兩個人怔怔地對視著，良久，才雙雙走近，用力握住彼此的手。

　“你真是嚇死我了。”水玲瓏微顰秀眉，“答應我，以後無論發生什麼，再也不許做傻事，堂堂男子漢，有什麼過不去的檻呢！”

　冰雨慚愧地用力點頭。有這麼多人關愛著他，就算有人拿槍逼著他，他也不會再做傻事。

　玲瓏的小手滑膩而顫抖，使他心下不由一蕩，正有些神魂顛倒，余光捕捉到門口的動靜，望過去，就看到三個小腦瓜一閃而沒。他忍不住一笑，那三個小丫頭倒真能搞怪，姐姐來了也不說來見見，弄得好象自己和姐姐有什麼似的。

　正想呼喚她們，卻听樓下大門發出“　嗒”一聲輕響。

　只這一聲，就象一記沉雷在他心田震響。

　能打開大門的，只有上官瑤，而听腳步和呼吸聲，在她後面還有一堆人，上官明等都在其中，他們，終于回來了！

　他的手倏的握緊，將姐姐的小手攥得揪成一團也不自知，臉色泛上一層不健康的蒼白。

　水玲瓏忍著巨痛，輕輕說︰“小雨，我相信你一定能想開。”

　雨涵、天香和小芙三女亦走到冰雨身邊，無言地用信任的目光望著他。

　冰雨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放開手，緩步向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