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回 成年

　　新太陽曆1304年的最後一天，余康帶著侯麗韞踏上了風陵星球的土地。整個風陵星球尚處於戒嚴狀態，但張雯還是組織了一大批跨國公司的員工夾道歡迎余康的到來。

　　場面不見盛大，可非常熱烈。天空飄著綿密的細雨，濕度很大，降到略顯冰冷的大地上蒸騰起一片霧氣，在黃昏的燈光下感覺非常朦朧與迷惘。許多跨國公司的總裁或首席執行官親自冒雨前來歡迎這位大人物，商人們的熱情使余康回憶起了自己的大舅舅。

　　大舅舅已經過世很多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還是時常出現在余康的腦海裡。明天就是新太陽曆1305年的元旦，過了年餘康將三十歲成年了，回想起當初在中華洲航天港大舅舅答應他成年時送他一艘激光帆船的事情，余康一時無限感慨。

　　楊琴還在核心區域，儘管平時總能夠通過星際通訊聯絡，但余康還是感到有些內疚，內疚自己沒有好好照顧妹妹；大舅舅的骨灰已經被瑪麗帶回了遠風星域，余康總想著以後能把那個裝著骨灰的小罐子埋在遙遠的地球傳說中最高的大山喜瑪拉雅山頂上，這個心願還沒有實現。以後的路也很長，要如何繼續走下去呢？

　　帶著紛亂的思緒，余康踏入了新年晚會的現場。守夜晚會佈置在原風陵帝國的皇宮中，富賈名流雲集，他們都想對心目中的強者表達自己的擁戴之情。可余康此時毫無應酬之心情，只略略打了幾個招呼，就進入內裡一個安靜的小間。

　　小間內佈置了一個小几，小几上放著幾樣家常小菜，還有兩瓶小酒，一個通訊設備，可以連通各星域的通訊，也能接受新太陽系的立體影像電視。在微涼的細雨中，小間顯得異常溫馨，彷彿把整個冰冷的世界全部阻隔在窗外了。

　　這是張雯親手佈置的，她冷冷的阻止想隨余康一同進入小間的秘書王靜筠，讓她去外面幫助余康應酬賓客。親衛隊長蔡真琪也想進來，瓷娃娃女生卻告訴她必須體認到自己的身份，一個護衛怎可以隨便與主人同席呢？蔡真琪非常憤怒，可是對於張雯又無可奈何，只好留在外面挨雨淋了，這件事余康完全不知道，紛擾的思緒使他有點兒失神。

　　最後，只有五個人進入了小間，余康與帶著孩子的呦呦對坐，張雯與侯麗韞對坐。張雯很想在余康面前表現一下自己的溫柔，可事到臨頭她卻只是為余康斟了一杯酒，砰的一聲放在余康面前，開口道：「總算成年了，你也可以喝酒了哦。」

　　余康一愣，想起以前大舅舅曾經說過，好想在他成年時與他一起喝酒聊天，可現在物是人非，大舅舅已經永遠去了，妹妹也遠在幾萬光年以外，一時間他不由情緒低落到了極點，木然抓起酒杯，意念一動，酒水被他如同長鯨吸水一般吸入口中。

　　寒風夾雜著細密的雨滴順著敞開的落地窗飄了進來，從不喝酒的余康全身被酒精一衝，忽然感到一絲寒意，回過神感慨道：「總算成年了，卻什麼典禮也沒有，總感到有些冷清，唉……」

　　侯麗韞木無表情道：「據說古時候十八歲就成年了，現在要到三十歲才成年，在古時候三十歲都是成家立業的時候了，有什麼好感慨的？」

　　余康苦笑道：「隨著人類的進化，所有人的心理都年輕化了，心理年齡要到三十歲才和古時候的十八歲相仿，生理結構也發生了一些變化，怎能和古時候比？」

　　張雯接口道：「我才不認為有何不同，我們以前沒有成年時，心智不是也比許多成年人高得多嗎？」

　　余康道：「那是指心智，與心理年齡可是兩個概念，唉……想想看成年真不爽啊，要負那麼一大堆責任……」

　　侯麗韞不屑道：「就知道你是一個逃避責任的無用男人，嗯，那麼說雯雯還沒成年就給你生了孩子，你是在強姦幼女！對，你是個十足的罪犯！」

　　余康嚇一跳，急忙道：「胡說，她可是願意的。」

　　張雯卻臉一紅，小聲道：「誰說我願意的？」

　　余康一陣尷尬，不知說什麼才好，呦呦卻又在小聲嘀咕：「沒錯，原來你沒成年就犯罪，是個少年犯，怎麼沒進管教所？嗯，看起來犯罪的結晶倒還不錯，小昊昊人品就沒你那麼差，總算是錯誤中唯一正確的東西……」

　　余康揮手就一敲他的破鐵頭，微笑道：「就你喜歡嘀咕……」

　　呦呦晃著破腦袋，繼續道：「可憐兩個未成年男女自己都管不好自己，哪會教育小孩？要不是有我在，你們犯的罪就大了，是會連累下一代的啊，沒有我在小昊昊就要變成一個沒教養的孩子了，好可憐哦。」

　　這一回張雯也坐不住了，瞪著大眼睛道：「呦呦！你要死了，瞧我不揍你，我……我……」她一邊說一邊四處找東西，想找個趁手的傢伙丟向呦呦。

　　呦呦急忙把余昊拉進懷裡做擋箭牌，一邊還道：「看，你媽咪真沒教養，都成年了還沒一點淑女的自覺。」

　　余昊馬上嚷開了：「媽咪不能打呦呦，呦呦對我好好唷，媽咪再不做淑女我就不理媽咪了。嗯，媽咪現在是不是到更年期了呢？」

　　張雯問得此言目瞪口呆，其餘眾人一時間都大笑不止，就連侯麗韞的臉上都露出難得的笑意。

　　這時房內的星際通訊設備響了起來，張雯急忙起身借接電話掩飾自己的尷尬，接通之後卻是遠在核心區域的楊琴、管非等人來電。

　　楊琴精神看上去很好，管非卻有些心不在焉。同時出現的還有王義方、沈豪、楊芳、海倫等人，連海因斯都在，海因斯臉上卻有些喜滋滋的。

　　楊琴一出現就向張雯與侯麗韞問好，然後又逗逗余昊，埋怨一下呦呦的邋遢，這才與哥哥說話：「我們海盜政府最近不錯哦，經濟與民生都搞上去了，而且因為暫時與核心帝國休戰了，互相貿易往來也多了起來，核心區域民眾的日子越過越好。」

　　余康見到妹妹在大年夜來電也十分欣喜，道：「最近既然沒什麼戰爭，那你有沒有到處逛逛？看你滿開心的嘛。」

　　楊琴道：「當然有逛，海因斯陪著我玩了好多地方，沒有戰爭他正好有空哦。」

　　余康心中馬上一陣不舒服，看來管非因為忙於政務沒空閒時間，反而給了海因斯這個大草包機會。他勉強一笑，道：「想不想回遠風星域住住？現在可以從魔導星域繞過來，你到了遠風星正好與你娟娟姐同住，也不錯啊，你還沒有去過遠風星域，一定保證你好玩。」

　　楊琴道：「我才不要哩。剛才我與高峻聯繫，他也勸我去遠風星域，還說要不讓我去他那裡，可是現在我在這裡很開心啊，海盜政府蒸蒸日上，充滿朝氣，大家幹勁十足，我可捨不得離開。」

　　余康聽到高峻的名字又是極其不舒服，心道原來妹妹在與自己聯繫之前先去聯繫了高峻那小子，看來哥哥的份量還不如情郎。兩人已經距離那麼遠了，還保持聯繫，真是惱人之極。

　　余康不願意再談這個話題，轉向與管非對答。管非樣子非常恬淡，平靜的向余康訴說了這段時間海盜政府控制區域的發展，由於技術的創新與流通，海盜政府控制區域也發展迅猛，各方面的指標都非常不錯。

　　現在核心區域的那些小國不是被海盜政府吸收，就是被核心帝國吞併，整個核心區域只剩下兩大塊勢力了。只是核心帝國所佔區域更加廣闊，仙女恆星系的兩個核心都被它囊括其中，人口也更多了，因此集中力量發展科技的核心帝國也進步神速，大量科技被應用於軍事，照這樣發展下去，再過幾年它將強大無比。

　　余康告訴他們暫時安心發展，等到他統一了魔導星域後再作打算。

　　接下來他少不了與海倫打情罵俏一番，看得邊上的張雯臉色鐵青，生氣得別轉過頭去。

　　海倫臉泛紅霞，硬是被余康要求她叫了一聲哥哥，她靦腆地抗議，說自己年齡比余康大，不應該叫哥哥。可她身邊的楊芳卻說，校長是她的情哥哥，不管年齡的事兒，叫哥哥沒叫錯。王義方教授也在一邊幫腔，搞得海倫差點想逃跑，卻又捨不得，卻讓張雯氣炸了肺，心中直罵海倫狐狸精。

　　他們在這邊鬧，那邊侯麗韞也與沈豪小聲交談。侯麗韞沒了父親，現在心目中的長輩也只有沈豪這位大科學家了，沈豪著實安慰了一番高傲的小女生，讓小女生孤寂的心充滿了溫情。

　　眾人聊了很久才依依不捨掛斷通訊，只有張雯希望越早掛斷越好，她已經生了好半天悶氣了，偏偏余康理都不理她。

　　通訊一斷，余康馬上就換了一張臉，訕笑著夾菜餵給瓷娃娃女生吃，張雯惱怒地推開余康的手，道：「哼，你喜歡那個狐狸精海倫，那你去找她啊，誰要吃你的菜？臭的！」

　　余康笑嘻嘻道：「我在與她開玩笑嘛，又不是真的與她要好，只有我的親親雯雯才是最好的，我最愛我的寶貝雯雯了。」

　　侯麗韞一聽此言，立即嗤之以鼻，道：「不要臉！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謊言，卻還說出口來，天下最無恥的事情莫過於此了！」

　　余康卻道：「我可是真心的，此心可比日月，一生一世只愛雯雯一個。」

　　侯麗韞哼道：「越說越不成話了，鬼話連篇，真不知道如何長大的。」

　　呦呦接口道：「你今天才知道嗎？他只不過從一個不良青少年轉變成一個缺德成年人而已。」

　　余康對著呦呦一瞪眼睛，誰知張雯聽了余康的鬼話卻很開心，轉嗔為喜道：「就希望你記住今兒說的，別只知道嘴甜。」

　　余康對侯麗韞做了個鬼臉，轉頭對張雯道：「保證不嘴甜，我永遠只愛雯雯，雯雯就是我的小星星，就是我的小月亮，嗯……」他又看了看侯麗韞，忍不住道：「哦，還有韞韞，韞韞也是我的小星星……」

　　此言一出，兩女對視一眼，同時採取行動，一個對他動手，一個對他動腳，手腳狂飛。余康吃痛不住，又不敢運真氣護體，不由慘叫道：「啊……我哪裡說錯了？」

　　張雯惡狠狠道：「你剛才不是還在說只愛我一個嗎？轉眼就變了，又說還喜歡韞韞，你的鬼話能信嗎？」

　　余康啊啊慘叫，一下子找不出理由辯駁，就在這時，星際通訊設備又響了，張雯站起身來接電話，余康總算逃過一劫。

　　這一回是遠在遠風星域的唐文娟打來的，唐文娟居然臉上帶著濃郁的哀愁，化都化不開，讓余康驚訝不止。余康從沒想到一個以前天真活潑的小女孩兒現在竟然也愁苦不堪，平時也沒見她如何，只有上次她得知家人遇難時，才悶聲不響了一段時間，後來想開之後又活躍起來。沒想到今天卻見到了這個女孩的另一面。

　　唐文娟愁苦地說道：「鬱悶啊！余康，你這個壞小子，終於也成年了唷。」

　　余康感受到唐文娟的愁緒穿越以千萬光年計的里程直達自己心靈深處，一時間辛酸難忍，不知說什麼好，最後道：「我們都成年了，唉……時光這個見鬼的東西為什麼不倒流呢？」

　　唐文娟忽然嗚哇一聲哭了出來，道：「鬱悶，余康，我一個人鬱悶死了……嗚嗚……」

　　余康登時沒了主意，侯麗韞道：「娟娟，我們也都在想你哦，一個人別太想不開了。」

　　張雯也道：「是啊，娟娟，你和我一樣都失去了家庭，我還好，還有媽咪在，你卻什麼人都沒了，但是人生還得走下去啊，再鬱悶又能如何？」

　　唐文娟伸出小手，抹了抹眼淚，勉強擠出笑意道：「我知道，我現在過得也不錯，有那麼多事情要忙，只是現在大年夜大家都回家了……」

　　聽到「家」字，余康心中難受，唐文娟已經沒有家人了，大年夜一個人如何熬啊？他不由道：「娟娟，不是還有范大有與范莉在嗎？瑪麗也在，你們沒開慶祝晚會嗎？」

　　唐文娟哭道：「我不喜歡嘛，別人都有伴兒，只有我……我去露露面就回來了。」

　　余康無言，侯麗韞與張雯急忙苦勸唐文娟，三個女孩嘮叨了半天，好不容易唐文娟愁困稍減。

　　唐文娟淚汪汪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道：「祝賀你哦，余康，祝賀你成年。」

　　余康嗯了一聲，道：「有什麼好祝賀的？大家都成年了，該負起的責任就得負起，該實現什麼理想就得去實現，這樣才不枉此生。」

　　唐文娟點點頭，忽然小嘴一翹，道：「余康，你別忘了，小時候你還答應我一個要求的哦，到現在還沒有實現，我的理想就是等待你實現我的要求。」

　　余康一愣，想起以前在那個什麼老人頭圖書館曾經答應過唐文娟一個要求，不由道：「什麼要求？你現在想好了嗎？放心，你就是讓我賣身我也去做。」

　　唐文娟哼了一聲，道：「沒正經的，我才不會讓你去幹那種下流事情哩，現在我還是沒想好，等想好了就告訴你。」

　　余康道：「這麼久了，你還沒想好啊，你不會提出什麼見鬼的要求吧？」

　　這時張雯教訓他道：「娟娟才不會過分哩，只有你才會讓人家尷尬不已。」

　　侯麗韞也道：「是啊，人的本性很難更改，卑鄙的人長大了還是卑鄙的人，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余康哭笑不得，他現在學乖了，碰到這些女生他只有一張嘴，可鬥不過她們，最好的辦法就是沉默以對，不把她們當成人。當然在這位大男子主義者眼裡，女人本來就是另一種動物，不能算作人。

　　幾個人聊呀聊呀，一點兒也沒有發現時間的流逝。小間裡的通訊回路被張雯特意設置成單線，因此余康一直盼望的華儀與趙燕飛的來電他都沒有接到。余康也曾經想過打電話給陳曉情，問問她最近怎樣，可既然唐文娟在，打死他也不敢這麼做，唐文娟現在與陳曉情可是苦大仇深的。

　　他不知道陳曉情此時正在近江城新建的皇宮中開舞會。中都城幾乎整個被毀了，遼陽的行宮也被她練功搞得坍塌了，距離中都城非常近的近江城卻在紛亂的戰火中免於一劫，又位於直隸地區的中部，因此陳曉情把紫陽帝國的首都暫時安排在近江城。

　　黃典陪著她坐在大堂的凸台上，俯視著下面人流如織的盛況，可是陳曉情卻有點兒心不在焉。今天的舞會一方面是慶祝紫陽帝國勝利統一新地球，另一方面也是給未來的皇后慶祝三十歲的成年禮。

　　陳曉情毫無慶祝自己成年的喜悅心態，心中卻時不時冒起余康那氣人的笑臉。對於身邊的黃典她既不討厭也不欣喜，自個兒在想：如果此時身邊陪著自己的是余康，那又會如何呢？

　　陳偉傑與卡達、何奎、王力群、朱敬業等人呆在一起聊天，把帝國宰相李平卻排擠在外，他們都不喜歡李平對陳曉情卑躬屈膝的嘴臉。陳曉情卻沒有注意這些，此時她不是在想余康就是在考慮如何才能削弱華家與張家的實力，以便為紫陽帝國打下萬世不拔的根基。

　　想到華家，她當然會想起好姐妹華儀。前段時間華儀打電話給她，她一早就猜到華儀一定是向她求救，所以沒有去接通話，為此她心中也有點兒愧疚，但為了帝國的總體戰略，她也無可奈何。

　　她默默想到，不知道華儀與燕子現在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