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回 雪炎世界

張雯辦起事向來雷厲風行，只要確定了計劃，她並不會思前想後，所以一到海盜星球，山帝就在她的命令下，開始了第一步的行動。

於是，那些小海盜們遭殃了。他們才剛見到范大有的戰艦靠港，大群如狼似虎的「蓮花台」海盜就在一個大圓臉傢伙的帶領下光顧了他們各自的老巢。

大圓臉好像天生就是強盜，話說得漂亮，手段卻不怎麼漂亮，見到什麼東西都要求他們孝敬，不給就是一頓暴打，還扒光他們褲子遊街，連底褲都不允許穿。

大方的人還沒什麼，可那些吝嗇的小海盜就苦了，晾著自己的寶貝站在地上車的頂棚上，屁股蛋子後面還頂著鋼槍，讓他們不得不挺起下半身。男人害羞起來有時比女人厲害得多，這些吝嗇的小海盜一邊紅著老臉，一邊把山帝的祖宗問候了一個遍。

偏偏山帝剛死了老父，心情正不爽，知道他們心中在罵自己的長輩，於是更加變本加厲，最後凌虐的手段也用上了，「變態大圓臉」的稱號就此傳出，而且沒過多久就在海盜星球名聞遐邇。

這個「變態大圓臉」身邊還經常跟著一對姊妹花，人是長得好看，但在小海盜們眼裡簡直成了女惡魔，許多餿主意都是這兩個小女人出的，諸如灌辣椒水、洗眼睛、當眾剪體毛、卡脖子等等。別以為灌辣椒水是光灌上面的嘴，有時下面的嘴也得遭殃，卡脖子更不是卡上面的脖子，這一招讓那些小海盜們害羞得變成了大姑娘，在腦海中把兩個小女生全身上下那個了無數遍。

大量的錢財寶貝就在如此的情況下被壓搾個精光，許多隱秘的藏寶地點一個接一個曝光，本來正在做「農民伯伯」的「蓮花台」海盜們這時眉開眼笑，總算鹹魚翻身，窮得丁當響的他們一個個賣盡全力跟著三個頭兒大幹特幹，興高采烈。

後來，許多金盆洗手多年、正在養老的海盜也開始遭殃，整個海盜星球被翻了個底朝天，只是這些海盜一來勢力大不如「蓮花台」集團，二來也沒有一個膽敢跳出來領頭反抗的人，只得啞巴吃黃連，苦水合淚吞。

這些重新變成無產階級的海盜們，這時總算不是太笨，哭著喊著要求加入「蓮花台」集團，反正他們也一無所有了，加入「蓮花台」後，說不定還能分得一勺湯喝。

張雯於是在小海盜們萬般請求下，又提出諸般要求，許多要求極其苛刻，簡直在讓他們賣身，可此時小海盜們也顧不得了，管他什麼賣身契，先簽了再說。

整個海盜星球沒多久就被張雯牢牢控制在手中，首府加勒比城的護衛更是完全換上了自己人。這些工作范大有本來一直在做，但他為人比較講情義，許多地方放不開手腳，比如更換守衛的事情，他就礙於幾個「德高望重」老海盜的面子，不好意思完全撤換。

而張雯卻不講任何情面，她甚至直接跑去警告那幾個老傢伙，把那幾個人氣得牙癢癢的，可是對於這個女生又毫無辦法，只得感慨世道變了。

「楊柳枝」與「紅巾」這兩股大勢力早就搬走，張雯行起事來更加肆無忌憚。

她本來要下令解散海盜公會，在范大有的再三勸說下才作罷。不過她馬上又下令組成蓮花台聯合政府，統管海盜星系的一切事務，而海盜公會則隸屬於聯合政府，相當於聯合政府的一個部門，主管九天旋臂所有新成立的海盜集團。舊的小海盜集團大多數被「蓮花台」集團吞併，新的一時也找不到，所以海盜公會已經變得形同虛設，存在與否根本無關緊要了。

聯合政府的行政工作她交給了施明負責。施明自從在核心區域發誓效忠張雯後，一直無所事事，他本來在核心區域的貞觀王國時就通曉軍政，這時當然盡展所長，兢兢業業幹了起來。

接下來，張雯把所有新加入的小海盜們打散，分配進了范大有的艦隊，艦船數量達到了十萬多艘。她於是把艦隊重新劃分：范大有率領五萬多艘艦船，組成蓮花台第一艦隊；惠率領三萬艘，組成蓮花台第二艦隊；櫻也率領三萬艘，組成蓮花台第三艦隊。山帝由於不會打仗，她還是讓他留在自己身邊。

艦隊劃分好後，還沒有演練，她就讓范大有艦隊留守，第二、第三艦隊立即出發去搶地盤。她詳細考慮一下，擬定了初步的戰略，先佔領距離海盜星系最近的幾個移民星球，一佔領就奪取國庫，大肆徵收稅金。

這一股勢力到此時初步成型，張雯心中開始盼望著新太陽系的混戰打得越久越好，多拖一點時間，她就能多佔一點地盤，對於未來的大戰也多了一分把握。

新太陽系的確如同張雯所料，戰爭進行得如火如荼。

華夏帝國幾大世家的艦隊已經開到，與卡達的艦隊合併後，組成了一支龐大的隊伍，雖然戰艦數量還是不如聯軍艦隊，但已相差不多，宇宙空間的戰爭於是變成了消耗戰，今天你死一些人，明天他毀幾艘戰艦，並沒有發生決定意義的生死戰。

雙方的補給不斷從九天旋臂與新地球而來，華夏帝國由於有大量航天港，每個大世家的地盤上總有些不大不小的航天港，再加上潮汐城航天港的巨大吞吐能力，所以補給非常及時。這樣下去，艦隊戰也不知要打到何年何月才是一個頭。

由於一萬顆防禦衛星的存在，雙方戰艦都無法接近新地球，戰爭進行得如火如荼，又一時抽不出時間與艦隻來排除這些討厭的衛星，何況就算排除萬難解決了它們，如果對方眼看失敗鋌而走險，用戰艦轟擊新地球，豈不是大家同歸於盡？所以雙方不約而同把目光投向了地表戰。

只要地表戰分出勝負，敗的一方來自新地球的補給勢必被切斷，而從九天旋臂過來又路途遙遠，這樣艦隊戰一定會陷於被動。況且地表戰失敗後，敗者可能首腦被擒，那樣的話，或許戰爭就結束了。

因此聯軍地表部隊加大了打擊力度，各國連壓箱底的王牌部隊都出動了，華夏帝國直隸地區攻防戰的勝利天平明顯傾向了聯軍一方，陳曉情已經在打主意撤退向北部華家的地盤了。

此時在華家的大本營冰雪城華家主宅中正在進行著一番議論。

大會議室按照嚴格的等級制度排列座位，首位坐著華家當代家主華仁，他與唐宣業老爺子是同一代人，敕封王爵，地位顯要，目前華夏帝國地位最尊崇的，除了篡位的黃典與遠在天邊的余康，恐怕就要輪到他了。但他手握大權這麼多年，根基深厚，卻不是黃典與余康可以比的。

除了華仁，華儀爺爺一輩的重要人物華鳴、華庭等也都在，她的親生父親、華家長孫華寅當然更不會缺席。

這時，華鳴正在講話：「黃典那個偽皇帝已經發來了詔書，想跑到我們地盤來請求庇護，大家看怎麼辦？」他是華儀的親爺爺、華家長子，現在也年歲已高，威望日重，一般的會議都由他來主持。

華庭道：「他來就來吧，不過我看他不安好心，想利用我們擋住聯軍的進攻，他乘機發展自己的勢力。」

華寅道：「任他如何發展，軍力上總不可能超過我華家，無論如何，我華家的精兵在帝國內還是所向無敵的。」

華庭道：「但是他們過來後，聯軍跟著過來，我們家面臨的壓力會很大啊。」

華寅自信道：「沒什麼大不了的，聯軍雖眾，但在我們地盤上作戰，他們失了地利人和，我方兵精，豈是聯軍那些垃圾兵可比？上手讓他們吃幾個敗仗後，士氣大洩下，他們還拿什麼來打仗？」

華仁冷哼一聲，苛責道：「你就是沉不住氣，盲目自信，真要打仗，我看你還沒你女兒行，真是草包一個，看不清時勢，居然還亂髮議論。」

華寅被自己爺爺責罵，立即不好意思低下了頭，閉口不語。

華鳴點點頭，道：「以形勢而論，聯軍倒是未必會攻過來，南方人口眾多，民眾富庶，聯軍佔據中都城後，或許會攻向南方。」

華仁嗯了一聲，道：「不是或許，應該是肯定！你們都用大腦分析一下吧，他們明明知道我方軍事實力在帝國內最強，為什麼還要硬頂？況且我們這裡氣候寒冷，地域遼闊，極難佔領，人口又稀少，他們的決策層不是傻子，要知道這個時代，人口就是最重要的資源！打仗打什麼？佔領沒用的土地嗎？再說南方又有大的航天港，新太陽系內正在打艦隊戰，需要補給，他們攻下南方，帝國艦隊的補給就斷了一半，對於他們極其有利。還有其他諸多因素，我也不一一說了。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還會前來攻打我們嗎？」

會議室內的眾人不覺都點了點頭。

華庭道：「那這樣說來，我們暫時不虞被攻擊了，是不是需要趕緊修建更多的防線呢？」

眾人聽他這麼一提議，急忙議論起如何修建防線的事情，諸如在哪裡架設粒子大炮，哪裡架設防空炮塔，哪裡可以打埋伏等等。

華仁聽了一會兒，滿臉不高興道：「你們這裡這麼多人，沒一個及得上華儀，她一個小女孩兒，如果今日在這裡，必不會議論這些廢話！你們剛才都在說些什麼呀？真是氣死我了。修建防線？笑話啊笑話！再堅固的防線也有被攻破的一天，歷史上哪一次的防線真能防住敵人一輩子的？」

眾人見到老太爺生氣了，不覺都閉口不語。

華仁冷峻的目光一掃，又道：「告訴你們很多次了，要從戰略的高度考慮問題！防守是為了什麼？勝利！是為了勝利！但我們這樣防守能勝利嗎？我們的軍備生產能力比聯軍高？是有另外的手段還是有人前來救援？那些人都精明得不得了，會來增援我們嗎？」

華鳴不覺道：「是啊，現在大家都各人自掃門前雪，只顧著保住自己，根本不顧大局。」

華仁臉色和緩了一些，道：「你們知道就好，我們華家的軍隊本來就只善於進攻，不善於防守，何況等到聯軍滅了南部的趙家、張家，得到他們的軍工廠後，軍備生產能力將遠遠大於我們，時間拖得越久，對於他們越有利，防是防不住的。」

華鳴道：「您老人家的意思是進攻？」

華仁嗯了一聲，不容反駁地說道：「當然是進攻，要知道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只有進攻，只有佔領更多的軍工廠，佔領更多的資源，佔領更多的土地，我們才能取得最後勝利。資源與軍工廠多了，我們能夠大大提高軍備生產能力；土地多了，我們就有更大的戰略縱深。」

華鳴疑惑道：「但是我們進攻哪裡呢？向南方就是西涼地區、直隸地區與東海地區。現在敵人還沒打下直隸，進攻到西涼也得花一些時間，何況他們如果調轉方向的話，不一定會去攻擊西涼。」

華仁搖搖頭道：「聯軍攻下直隸後，一定會派重兵把守，此時去進攻你們有把握嗎？那裡可不是我們的地盤，在地利上我們沒有任何優勢可言。」

華庭不覺插嘴道：「那就是去搶奪偽皇帝的西涼地區喏？」

華仁瞪了他一眼，道：「西涼地區難道有許多軍工廠嗎？」

華鳴腦中靈光一現，滿臉不可思議道：「難道去進攻候家的東海地區不成？」

華仁哼了一聲，道：「就是東海地區！如果華儀丫頭在，我看她早就猜到了，你們戰略眼光也太差勁了。」

華庭苦著臉道：「東海地區軍工廠的確是全帝國最多的，軍工資源也多，可是候家有那麼容易讓我們得逞嗎？」

華仁冷著臉道：「候家許多部隊都駐守在南洲東部，留在東海的並不多，一時間也調不回來，兵力上相對於我們處於劣勢，單兵素質也低，整體攻防比起我們的軍隊更是不可同日而語，打他們應該沒問題，只要不是你們這些草包來指揮就行。」

華鳴不覺提醒道：「候家與我們可是有點兒姻親關係的呀，而且他們剛剛來函，要求我們與他們共抗聯軍，如果聯軍去打他們的東海，他們還要求我們出兵救援他們哪。」

華仁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響起：「姻親關係比起勝利驅逐敵人哪個更重要？如果他們能夠與我們一條心也就罷了，但現實情況他們可能與我們一條心嗎？他們能夠無私的供應我們武器裝備嗎？他們與我們聯軍之後，總司令官由誰來擔任？問題太多了！」

眾人聞聽此言都默然不語。六大世家互相猜忌，由來已久，這種狀況一時間是無法改觀的。

華仁又長歎一口氣，道：「唐宣業已死，本來瞧著他的面子，我還不好意思去對付候家，現在他已經不在了，這層最後的顧慮也沒了，他們候家的地盤與我們接壤，本來互相就有摩擦，他們一直盯著我們東面的遼陽地區，我們就是對付他們，他們也不冤了。」

華鳴道：「既然這樣，我們就開始著手準備對付候家的事務。」

華仁緩緩點頭，想起已經逝世的唐宣業老爺子，不覺有些兒意興闌珊，道：「你們慢慢討論吧，我去休息一下。」

說著，他站起身來，在座眾人見到家主站起，急忙恭敬的跟著站了起來。華仁擺擺手，道：「對了，華儀還在探險吧？馬上想法子把她召回來，這次進攻候家就交給她負責！」

眾人大驚，華家歷史上雖然也出過女將軍，然而作為一次戰爭的總指揮到底非常少見。但既然家主已經開口了，在家主權威至上的華家，這就成了定局。

華鳴點頭道：「是，我馬上讓人發出蟲洞通訊，在我們作完一切必要的準備後，她想必應該能夠到家了。」

華仁點點頭，緩緩走向內間，閉目養神去了。

當余康的探險船隊在第三個選定的宙點停留，進行測量引力場的活動時，華儀接受到了來自新地球中華洲北部冰雪城的遠程蟲洞通訊。

如詩如畫的女孩內心極其矛盾，她不太願意回去，她想陪著余康完成探險旅程。可是自小接受的教育讓她無法違背家族的命令，無條件服從家主早已經在她腦海中根深蒂固了。

她有些兒絕望，此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余康，這使她痛苦不堪，一個人待在房間裡想著心事。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華儀喃喃自語。

這時，房門忽然被打開，余康走了進來。微微一笑，他也念了句古辭：「天高地穹，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

華儀撲哧一笑，憂愁稍解，道：「原來你也會念古文，盈虛有數……倒也是，也許我們情深緣淺……」

余康走過來，坐在床沿，環臂摟住她纖腰，輕聲道：「別這麼傷感嘛，其實我根本不信盈虛有數，我還是相信我們自己。」

華儀微微搖頭，悠悠道：「你不知道，人是活在社會中的，要受到周圍許多人的影響，大多數事往往不如人意，人生就是這樣……」

余康把華儀的嬌軀扳了過來，面對她，嚴肅地說道：「你聽我一句，人生不是這樣！我們有能力改變人生！」

華儀忽然嗚咽起來，身軀一倒，伏入余康懷裡，道：「余康……我……我不知道要怎樣才好……」

余康憐惜地愛撫著她，道：「別怕，一切有我。」

華儀輕泣道：「嗚嗚……可是我還得回去，我無法違背家族的命令……嗚嗚……」

余康道：「你記住，『我命由我不由天』！命運是靠自己把握的，你不想回去也沒關係，他們又能把你怎樣？」

「嗚嗚……可是他們代表的是親情呀，不回去就失去了這些東西……嗚嗚……」

余康一愣，搖搖頭，長歎道：「生命中有些東西的確很難割捨，你自己拿主意吧，不過命運還是應該把握在自己手中，就是回去也應該可以抗爭的……」

華儀無語，抬起鯖首，自下凝望著余康的臉龐，過了好一會兒，忽然囁嚅道：「余康，我……我想……想要……」

余康愛憐地看著她仰起的俏臉，道：「想要什麼？我的就是你的，不論要什麼東西，我都會給你想辦法。」

華儀忽然臉色一紅，把頭埋入余康懷裡，呢喃聲幾近低不可聞：「我想要個你的孩子……」

余康心中一陣感動，深沉的感動。從物種傳承的角度來說，這只是人類薪火相傳的本能，兩性基因擇優配對，以誕生更加優秀的後代，所謂情感只是基因彼此吸引的產物，是人類無可救藥的一廂情願，所有的愛都是虛幻。但是對於作為傳承載體而存在的人而言，情感又確確實實的存在，這個世界就是因情感而誕生。

余康此時就像服下了宇宙內最致命的迷幻藥，世界在旋轉，天地在傾覆。在這一刻，愛就是一切，其餘皆瘋狂。

他默默無言地愛撫著她，她則以自己最大的熱情來逢迎。世界彷彿只剩下了兩個人彼此相容的精神磁場，兩個人在七彩透明的琉璃世界中一起蠕動，共同呼吸，感受著彼此的喜悅與激情。

他們如同一起躍入了宇宙初始時的炙熱熔岩之海，在海裡盡情遨遊，在那裡，愛漸漸沉澱，最終變為了一塊沉甸甸的煤。

當世界終於成型，當熔岩之海變為山川樹木，那塊煤靜靜呆在那裡，凝聚了一切激情的能量，任由暴風雪的清洗，滄海桑田之變幻，只剩下純淨，純淨如同一枚鑽石。

炎之初始，雪之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