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弓練(下)
九陽箭館,顧名思義,自然是取了后羿射九日的典故,原來是一家裝修高檔的娛樂箭館,箭道和用弓都選自有名的國際品牌,另外還附屬了鋼琴吧和茶坊這樣的休閒服務。剛開張那會兒還挺熱鬧,不過這兩年射箭運動已經很不景氣了,箭道縮減到只剩兩條,其餘的空間全改建成了休閒茶吧,射箭反倒成了茶吧的附屬,估計要不了多久,這最後兩條箭道也會被拆掉吧。
方欣提著一堆紙袋艱難地從計程車裡鑽出來,看著眼前早已灰暗不堪的九陽箭館招牌和堂前一溜嘻笑打鬧喝奶茶的高中生,她心裡不禁咯
一下,這裡還能射箭嗎?要是唐考不在這裡,可就白來了。
還好,剛走進大堂,方欣便看見靠裡深處僅存的兩條箭道前,站立著一個孤單的身影。方欣悄悄地從唐考身後慢慢接近,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想嚇唬唐考一下。酒水吧台的頭家從櫃檯後面懶洋洋地探出頭來,看方欣沒有過去買飲料的意思,又慢條斯理地坐了回去。
聚精會神練習射箭的唐考,此刻大概已經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方欣手上提著那些沙沙作響的紙袋經過他的身後,他也完全沒有察覺到,只是頗為機械地提箭、引弓、瞄準、放弦,就連呼吸的節奏也趨向了某種規律。
方欣將手上那些累贅找個角落放下,又悄悄站在唐考身後一步的地方,好奇地看了一會兒,只見唐考連射了十七箭,竟然全中靶心,箭靶紅心上密密麻麻地扎上了一把練習箭,最後幾箭,居然是硬朝那把羽箭中央擠進去的。
方欣驚歎之餘,不禁起了惡作劇之心,她悄悄地上前一步,讓自己幾乎貼在了側身站立的唐考身後。正引弓瞄準的唐考忽然聞到身後一股熟悉的淡香,心神微蕩的他頓時想起了一個人,持弓的那隻手也極細微地顫了一顫,手中羽箭脫弦而去。這第十八支箭,居然只中了一個六環。
唐考正驚愕地看著靶上那支離群索居的箭,身後卻響起了銀鈴般的笑聲。
「咦?怎麼是你?」唐考看見方欣,臉上神情更加詫異了。
「哈哈,為什麼我一來你就射不準了,是不是幹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做賊心虛啊?」方欣秀眉一挑,笑靨如花。
「嘿嘿……」唐考有些不自在地乾笑了兩聲,不由得在心中暗罵自己修行不夠,一點細微的干擾就讓自己發揮失常,讓方欣看了笑話。
看唐考一臉窘迫的樣子,方欣也不好繼續笑話他了,再說剛才也是她故意去干擾人家的。她轉身看了看四周,岔開了話題,「這箭館看大門那邊還挺有氣勢的,怎麼裡面破落成這樣了,你以前來過嗎?」
「上大學以前常來,進了S大以後就來得少了。現下很少有人玩射箭,別說這裡破落,再過一些日子,這最後兩條箭道也要拆了。」唐考也隨著方欣的目光環顧四周,神情間頗有惋惜之意。
「你是把射箭作為固定的鍛煉項目嗎?丁嵐經常念叨你不肯和他一起去踢球,還說你缺乏鍛煉,遲早一身肥膘,嘻嘻……」
「哈哈,他一點都沒說錯啊,我確實不怎麼愛運動,之所以喜歡射箭,也就是因為射箭的運動量很小,更像是某種修心養性的活動……反正我又不像丁嵐,需要保養身材和臉蛋。」
「最近兩個星期,沒課的下午就不見你的蹤影,你都是來這裡練習嗎?」方欣抬眼去看唐考。
唐考點了點頭。
方欣又接著問道︰「我記得你以前有空都是折騰你的電影,最近幹嘛突然間加大練習量了?」
唐考用指尖輕輕撥動弓弦,低聲說道︰「你也是知道的,最近宇文老師身邊總有怪事發生,雖然學校裡很平靜,但我總感覺要發生點什麼事情,如果陡生不測,說不定還用得上我這副弓箭,所以就常來練習了……只是這裡練習射的只是定靶,沒有機會射動靶,真要發生什麼,也不知道我還射不射得準……」
「射動靶……」當方欣明白唐考的意思後,背上不禁一股寒意湧來,「你可別嚇我啊,我可不想你有機會用上弓箭!」
「誰知道呢?這段時間以來,宇文老師嘴上雖然不說,卻一直都是如臨大敵的狀態,雖然他除了柏葉之外,也不知道還該防備誰,可他仍然很小心地關注著週遭的動向。我沒什麼特殊的本領,也不指望能幫得上宇文老師什麼忙,如果真有那麼一刻,需要我去保護誰的話,我能倚賴的,就是手中的弓箭了。」唐考手中微微用力,握緊了那支長弓。
「你是希望能夠保護某個人,才來練箭的嗎?」方欣心中一動,溫柔地直視著唐考的眼睛。
面對方欣直坦的眼神,唐考有些不自在地偏過了頭,可在短短瞬間之後,他又猛地把頭轉了回來,堅定地接受了方欣的目光。
天空中突然響起一聲悶雷,把屋頂上的一群鴿子嚇得四散飛去,只留下幾片碎羽從空中緩緩落下。滾滾雷聲也驚動了箭館中的兩個年輕人,方欣放眼向窗外望去,只看見西北方大塊黑雲滾動,眼看著就是一場暴風雨的前兆。
「不是吧,昨天的天氣預報明明說今天不會下雨的,怎麼轉眼間天就黑了?」方欣驚訝地說道。
「你手上還有這麼多東西,真要下起大雨就麻煩了,趕緊走吧,我幫你拿東西。」唐考已經開始在收拾弓箭了。
「嘿嘿……你真以為我來這裡是為了看你嗎?其實我就是來找一個不要錢的搬運工的。」方欣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誰說我這搬運工不要錢的?回去你起碼得請我吃頓飯吧?」
「吃飯還不好說?我保證回去以後有人請我們吃飯!」
「嗯?又是哪個仰慕者要請你吃晚餐啊?我跟著去合適嗎?」
「嘿嘿……別問這麼多了,反正是個你我都認識的冤大頭。」
兩個年輕人笑鬧著從箭館中跑了出來。
溫雅坐在宇文的沙發上,只耐心等待了十分鐘,便好奇地站起身來四處張望了,不過宇文的宿舍裡空蕩蕩的,有趣的東西實在不多。
溫雅一開始還有些忌憚那條趴在窗下的黑野狼,還怕宇文將它留在家中,就是為了看守自己。可當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宇文的臥室門前時,玄罡卻依然耷拉著眼皮,對溫雅不理不睬。溫雅這才稍稍放了一點心,打開了宇文臥室裡的燈。
一張極為樸素的單人床上,是一床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灰白色的褥單一塵不染,整潔得不像一個單身男人的臥室。床頭旁邊的寫字檯上放著一台陳舊的電腦,在這個液晶顯示器已經全面普及的年代裡,那台電腦配的居然還是一個十五寸的CRT顯示器,也不知是宇文從那裡淘來的二手貨。
溫雅百無聊賴地在臥室裡轉了一圈,原本還以為可以從臥室這種私密的地方得以窺探宇文樹學的內心世界,可這裡卻沒有任何能證明臥室主人生活趣味的東西。她無奈地打開了床頭邊的電腦,顯示器閃動了幾下,開始進入windows2000的界面。
本來沒抱什麼希望,想來這電腦也應該被宇文設了密碼,可等了一會兒,電腦居然直接顯示出了桌面,宇文難得地沒有為電腦設下防線。溫雅一下興奮起來了,準備在電腦上大勢侵入一番,「看看我們親愛的宇文老師,都在硬碟上儲存了什麼東西。」溫雅一邊念叨,一邊抓起了滑鼠。
可五分鐘之後,溫雅徹底地失望了,電腦的硬碟裡除了常用的一些軟體,並沒有隱藏其他任何東西,雖然也安裝了QQ和MSN,但宇文的習慣似乎是網吧模式,每次使用之後都刪掉了所有的交流內容。文檔選項中,上一次操作所使用過的檔案的快捷模式也已經被全部清空。溫雅打開了IE瀏覽器,網頁收藏夾中空無一物,就好像這台電腦的主人上網沒有任何偏好一般。溫雅不死心,又打開了歷史瀏覽選項,可那裡無論是昨天前天,還是上周上上周,依然是空蕩蕩的。
難道宇文從來不用這台電腦的?溫雅低頭把鍵盤舉了起來,對著窗外的日光照了照,和大多數人的電腦鍵盤一樣,那些不常用的的按鍵上積聚了一層細灰,而常用的26個字母鍵和空白返回什麼的,都明顯比其他鍵位乾淨許多。
看來宇文還是經常使用這台電腦的,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有清理自己上網和使用痕跡的習慣呢?難道在家裡用電腦也會覺得不安全?溫雅歪著腦袋想了一下,只能將其歸結為宇文老師的一大怪癖。
宇文的內心世界禁閉得如此厲害,溫雅無奈之下,也只好在網上閒逛著打發時間了。一轉眼,學校裡打響了第四節課的下課鈴,可出門的宇文還沒有回來,溫雅揉了揉飢腸轆轆的肚子,竄進廚房裡想找點吃的。大概玄罡也有些肚餓了,一翻身從窗下站起身來,跟在溫雅的身後也踱入廚房之中。
可溫雅翻箱倒櫃找了半天,也只找到幾包速食麵,她對著尾隨而來的玄罡做了一個鬼臉,說道︰「你也看到啦,你家主人簡直就是個小氣鬼!居然雪櫃也捨不得買一個,廚房裡什麼吃的都沒有,就這麼幾包破速食麵。如果讓我住在這裡,我保證這裡天天堆滿了好吃的!」
玄罡面無表情地看著溫雅,既不走開,也不叫嚷。溫雅看它這副模樣,便撕開了一包速食麵,放到玄罡的鼻下,「你吃嗎?要吃我也給你泡一包。」
嗅到一股濃烈的味精氣息,玄罡臉上頓時露出厭惡的神情,轉身跑回了客廳。
「真挑食,你不吃我吃!」溫雅一邊嘀咕,一邊架起水壺燒開水。
在等待水燒開的時間裡,溫雅又拉開了衛生間的門,她剛要進去,玄罡突然如風一般出現下她的面前,看它那嚴肅的神情,似乎要阻止溫雅進去。溫雅見玄罡又露出猙獰的面容,心下還是有些害怕,連忙鑽進衛生間,砰地一聲鎖死了門。
玄罡猛然間變得狂躁不安起來,一邊狂吠,一邊用尖利的爪子去撓那門鎖,弄出一些讓人牙酸的聲音,溫雅不知道外面這條大野狼究竟是怎麼了,更加不敢開門,她向後連退了幾步,便退到了浴缸旁邊,一回頭,竟看見了一樣讓人吃驚的東西!
那是一把象蛇一樣彎曲的長劍,劍刃封閉在巨大的冰塊之中,劍柄上還纏繞著一串黑色的珠子。
溫雅極度好奇地將手放在晶瑩剔透的冰塊上,她的手竟然穿過了那塊冰,直接觸碰到了堅硬的劍刃,那種冰涼的觸感讓她像觸電一般縮回了手。溫雅驚訝地看著這柄奇怪的武器,全然忘記了門外正用力撞擊木門的玄罡,她抓住劍柄微微用力搖了一下,長劍就像被焊死了一樣,紋絲不動。
最後,她用手指挑起那串光滑的珠子,專注地看了好一會兒,衛生間裡有些昏暗的燈光照耀下,那黑色珠串上竟反射出極為絢麗的柔光。溫雅心中一動,竟鬼使神差地輕輕一扯,將那珠串從劍柄上扯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