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源流
合上記事本,宇文此刻的心情真是難以言表,關於邪兵的起源來歷前世今生,終於有一支貫穿時空的長箭將所有的碎片都串聯了起來。
宇文完全可以想像得出,屠戮同門的高芳受此事的影響,多少會有些悶悶不樂,而迷信的天平軍將士肯定也不會再將此事看作吉兆。既然士氣受挫,高芳一定會將撤離蜀地之事延期。至於後來發生的事情,無為子前輩也已說得很清楚了,這塊天上落下的隕鐵,果真不是凡間之物,四位頂尖鍛師用畢生功力打造了星落刀,無意間也賦予了它可怕的魔力。即使星落刀斷為兩截,它還是替四位枉死的鍛師展開了十分恐怖的報復,五千天平軍將士和二千多工匠,全都變成了它的殉葬品,包括高芳本人,最後也用星落刀自裁了……
這把斷裂的星落刀所帶來的歷史牽連,並未因所有事件參與者的慘死而告終,作為此事真正的幕後操縱者──淮南節度使高駢,在痛失愛子之後,這位曾經「一箭貫雙雕」而被稱為「落雕侍御」的唐末名將也失去了爭奪天下的勇氣。廣明元年(公元880年),黃巢起義軍南征,一鼓作氣攻下了廣州。當時天下公認只有高駢能阻擋黃巢義軍的如潮攻勢,可他卻任由黃巢回師北伐,渡江北上直搗長安,自己只是退守揚州,偏安一側。僖宗皇帝幾次三番下詔令,要他班師勤王,高駢卻都以「甲兵數少,眼前防慮處多,但保淮南封疆。」和「或恐餘孽遁逃,最要先事佈置。」等等理由拒絕了朝廷的徵召。可憐無能的僖宗皇帝,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黃巢起義軍攻克洛陽,拿下潼關,一路逼近了長安古城。宰相盧攜因畏懼黃巢而自殺後,僖宗便倉惶棄離長安,逃到了四川成都。而此時的高駢,身為「檢校司徒、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淮南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使、兵馬都統、鹽鐵轉運使」,集軍、政、財大權於一身,卻沒有借此機會自立為王,割據一方,反而整天與道士呂用之混在一起,走上了拜求神仙,煉丹尋長生之道的荒唐路。中和二年(公元882年),僖宗惱怒高駢無情,削去了他的兵馬都統和鹽鐵轉運使官職。光啟三年(公元887年),高駢手下諸將都已經對他重用幾個道士,沉迷於縹緲虛無的修仙之術極為不滿。從黃巢那邊叛降過來的部將畢師鐸奉高駢之命出屯高郵,而畢師鐸出行之後,便暗中聯合諸將,突然返攻揚州!城池陷落後,高駢被囚禁了起來,沒過多久,就被畢師鐸殺害。又過了十年,朱全忠逼唐哀帝李祝禪位,改國號為梁,輝煌一時的大唐帝國終於滅亡了……
後世史學家常常困惑,廣明二年,黃巢在關中立足未穩,如果高駢、鄭畋各率雄兵按原計劃夾擊關中,當時的唐朝中央政府是完全有可能就此平滅黃巢之亂,末世唐朝或者還可以再多堅持幾年。可高駢卻在關鍵時刻,將本已發往東塘的八萬雄兵悄無聲息地撤了回來,這樣的撤兵,怎麼會不引起朝廷對高駢忠誠的懷疑?高駢不可能不明白這樣做的後果,這時候的他,理應學著黃巢造反才是,可他居然又選擇了無所作為,直到被朝廷削權,被部將叛殺……
不過現在宇文終於明白了,是高芳之死,讓高駢頓感生死無常,而傳聞這一切都是因為當年死在他手下的那些蜀籍突將冤魂回來復仇,也使他從此看淡了前半生的馬上功績。知曉軍器監全營覆滅的那天起,這個曾經「恨乏平戎策,慚登拜將壇。手持金鉞冷,身掛鐵衣寒」的名將高駢就已經不復存在了……
如果沒有星落刀之亂,這唐末亂世恐怕又會是另一番格局。想到此處,還真是驗應了溫雅在記事本上寫的「前塵世」那四個字,宇文不禁發出一聲長歎,輕詠了一首高駢所著的《邊城聽角》。
「席箕風起雁聲秋,隴水邊沙滿目愁。三會五更欲吹盡,不知凡白幾人頭。」
恍然間,他手上微微一鬆,記事本輕輕地掉在了地上。
宇文一低頭,卻看見微風翻動著記事本,最後幾頁上似乎有用紅筆寫的字句。難道溫雅還有什麼遺漏內容是補寫在最後的麼?他有些詫異地拾起記事本。
記事本的倒數第二頁上,寫著這麼一句話:「心海中還藏有暗礁的你,哪怕在大笑的時候,眼神也會突然變得深不見底……」
而最後一頁上,只有字跡潦草的五個字──「宇文,對不起!」
「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啊……」宇文緊緊地攥住那小小的記事本,仰頭望著灰白色的天空,口中喃喃地說道。坐立在一旁的玄罡似乎看穿了宇文此刻的心情,也筆直地昂起背脊,向著天空放出一聲哀傷的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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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聚會是在宇文的宿舍裡舉行的,現在食品統一供應,唐考與方欣只能去食堂打來了簡單的飯菜,特殊時期,每個人能夠打到的飯菜多少受了些限制,幾個份量不是很足的不銹鋼飯盒擺放在方桌上,看著便有些寒酸,好在丁嵐從工作室帶來從前存下的半箱啤酒,在座的人都倒上一杯,餐桌上立刻就有了久別重逢的宴會氣氛。
「宇文老師好久沒和我們在一塊兒正經吃飯了吧?上次我們大伙聚餐,還是為剛到學校的莫菲接風的時候。」方欣有些感慨地說道。
聽到莫菲這兩個字,正往唐考杯中倒酒的丁嵐忽然手腕微微顫了一下,啤酒泡沫便從杯口溢出了一些,唐考趕緊將嘴湊了上去,哧溜一下將泡沫吸進了嘴裡。
方欣看了丁嵐一眼,不禁輕輕歎了一口氣,今天若不是因為張月晨沒來,她還不怎麼方便提起莫菲這個名字呢。
宇文抿了一小口啤酒,對方欣說道:「我好像還欠你一頓飯呢,只可惜紅磚閣關門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重新開張。」
「唉……我原來還想借你請客的東風,把溫老師一併叫起來吃飯,好等著看你們兩人的笑話,可就這麼一眨眼,溫老師她……」提起溫雅,方欣的眼圈就有些紅了。
「柏葉那個狗雜種!居然敢對溫雅老師下毒手!他最好找條陰溝躲一輩子,不然我一定要親手剁了這個雜碎!」丁嵐突然咬牙切齒地猛拍了一下桌子,自從被塞施爾長刀附體之後,他的脾氣也變得有些暴躁起來。
丁嵐拍打桌子的震響嚇了方欣一跳,她的神情變得更加哀傷起來。男生們都不知道,方欣已經為溫雅老師的死後悔了整整兩個星期,如果那天她沒有救柏葉,溫雅老師恐怕就不會死了……
唐考連忙拍了拍丁嵐的肩膀,勸道:「好了好了,先消消氣,報仇也只是遲早的事情。你若是整天這樣發脾氣,恐怕血漿都要多消耗幾包……你那還有剩的血漿嗎?」
「還剩六七包吧……」丁嵐有些悶悶不樂地答道。
宇文與唐考對視了一眼,心裡都有些擔憂,丁嵐只是一個普通人,不像通靈的溫雅可以分離意志,主動脫離邪兵的控制。他完全不能克制邪兵嗜血的慾望,無論誰要強行奪去邪兵,丁嵐的心智立刻就會被邪兵的血欲所佔據,揮刀抵抗妄圖奪刀的任何人。他現在看起來還算正常,也只是因為他在封校前就弄來了十袋血漿,被鮮血餵飽了的長刀,還暫時沒有刺激丁嵐的神經。可若是學校繼續這麼封鎖下去,十袋鮮血是支撐不了多久的……宇文心中早已暗暗下定決心,實在迫不得已,他也只能出手將丁嵐打個半死再來奪刀了。
「你們大概還不知道吧,溫老師擁有勝過莫菲的通靈異稟,她雖然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卻為我們弄清了關於邪兵來龍去脈的一段唐末舊事……」宇文一仰脖,將杯中啤酒一飲而盡,又清了清嗓子,把溫雅留在記事本上的文字給三個學生說了一遍。
聽完宇文所敘,方欣忍不住脫口而出:「啊?這四位鑄劍師傅真是死得好冤枉!」
丁嵐也聽得渾身熱血沸騰,忽然從體內抽出塞施爾長刀,聲音低沉地說道:「難怪他們的亡魂一直不肯散去,附著在這四柄邪兵上苦待千年,一出土就立刻掀起了血雨腥風。不過倒也想不到我手上這把長刀,竟然還是幾位頂級鍛師公認的天下最鋒利長刀……」言語間,丁嵐對長刀流露出無比欣賞的神色。
「鋒利到極致,韌性上就會差一些,也更容易受損一些。」宇文凝視著長刀上不是很明顯的焊接痕跡,說道:「反倒是十字槍攻用刃,守用棍,剛柔並濟,難以制服,如果你與柏葉交鋒,一定要小心才是。」
一直沉默不語的唐考忽然開腔問道:「難得四位鍛師都沒有忘祖,可為什麼歐冶子一派的門人要被迫流亡海外呢?」
宇文似乎對此早有了自己的推斷,胸有成竹地應道:「高芳拜奠歐冶子祖師的祭文中雖然沒有明確說出師祖們逃亡的原因,但他提到了秦始皇。秦始皇一統江山之後,施行暴政,又懼怕民眾造反,便鐵血行令,收繳天下兵器,銷熔後鑄成了傳說中的十二金人。但僅是收繳兵器,還遠遠不能讓始皇嬴政放心,他又下令搜捕所有民間會鍛造兵器的能工巧匠,並將這些匠人們聚集在咸陽一概坑殺。銷兵坑匠的消息傳出來,民間的鍛師們定然人人自危。而秦始皇所佩攜的護身長劍就是歐冶子當年所鑄的那把泰阿劍,他又怎會輕易放過歐冶子一派的後繼門人?歐冶子是中國歷史上第一位鑄造鐵劍的鍛冶宗師,他的門下弟子自然也只會將畢生之力用於鍛造兵器,厄運猝降,這些只會打鐵的男人們自然無法反抗天下無敵的凶狠秦軍,只能背井離鄉,逃亡到亞洲各地。只是沒想到,逃得最遠的人,竟然還越過了波斯北方的邊境,在古高加索紮下了根。現在高加索古邦曾經發現一批銅劍,制式居然與我們中國發現的周代柄首銅環短劍的形制十分相似,恐怕就是這一段遠古歷史上的工藝交流的證據了。」
「當年那批工匠中應該也有不願意流連失所,而選擇了隱姓埋名,鑄劍為犁,從此不再以鍛師身份出現的人吧?這位高少監高芳,恐怕就是拜入了選擇隱居的這一脈歐冶子門人中,才繼承了歐冶子家的鍛師身份。」丁嵐抬手輕彈塞施爾長刀的刃鋒,一陣龍吟般的顫聲便傳入眾人的耳中。
「嗯,我也是這樣猜測的。」宇文對丁嵐點了點頭,「秦始皇毀掉天下兵器,也阻止不了拿竹子削成標槍的陳勝吳廣揭竿而起。暴秦滅亡後,漢代武器開始由銅兵全面向鐵兵發展,這時候最出名的利器是一種將鐵條反覆折疊鍛打而成的百辟刀,這種鑄兵工藝的復甦,應該就是留在中國的歐冶子門人重新出山的結果。這樣鍛造出來的刀刃上會出現一種漂亮的紋路,但用手去撫摩,會有凹凸不平的粗糙感覺,這種類型的兵刃現在統稱為糙面花紋刃。而你這柄塞施爾長刀是用少見的烏茲結晶花紋鋼鍛造,這些精美紋路用手去摸是不會有凹凸感的,這一類刀劍又被稱做平面花紋刃。」
唐考挾起一片肥瘦參半的滷肉放在口中,緩緩說道:「宇文老師提到秦始皇所佩戴的泰阿寶劍,我原來也聽說過一些相關的傳說,《越絕書》中有記載,戰國時的楚王曾經去請歐冶子為之鑄劍,歐冶子與弟子干將二人「鑿茨山,洩其溪,取鐵英」,歷時兩年,才鑄得鐵劍三柄, 取名「龍淵」,「泰阿」和「工布」。這三把劍應該就是中國鐵劍的老祖宗了吧?」
「沒錯,如果遵照歷史記錄,這三把神兵既是鐵劍之祖,也是邪兵之祖!風鬍子取此三劍獻與楚王,楚王問:何謂龍淵、泰阿、工布?風鬍子曰:欲知龍淵,觀其狀如登高山,臨深淵;欲知泰阿,觀其紋,巍巍翼翼,如流水之波;欲知工布,紋從文起,至脊而止,如珠不可紝,文若流水不絕。風鬍子所說的這番話,是在讚揚三柄神兵上的絕美花紋,有如高山深淵般壯麗,又如行雲流水般順暢。這花紋並非只有美觀的作用,鋒刃中如果暗藏這種極細密的紋路,在斬切之間,就能起到鋸齒的作用,自然要比尋常刀劍鋒利許多,也只有花紋刃兵器才稱得上是真正削金斷玉的利器!只可惜這種花紋刃鍛造技術,現今都已基本失傳,雖然也有高科技仿製品出現,但究其細處,已不能與古劍相比了……」宇文說到最後,語氣中頗有惋惜之意。
「再怎麼珍貴的古劍,製造出來也只是為了殺人,為了這幾柄殺人凶器,已經犧牲太多生命了……易南行、王立勳老師、隋凌、奧斯丁、無為子老先生,還有我們的溫雅老師……」方欣說著說著,又有些哽咽了。
桌上的氣氛一下變得凝重起來,男人們都喝起了悶酒,方欣並不知道,長長的死者名單中,還缺了個曾經無意接收了她的藍牙短信的吳維……
見許久都沒有人說話,宇文只好換了一個話題:「這幾天禽流感病毒發作的情況究竟怎麼樣了,你們周圍的同學中有發現病例嗎?」
「我們系裡還算安全,目前一例都沒有發現,但我們隔壁那棟宿舍有個冶金系的男生發高燒,結果一寢室的人都被強制送進隔離區了。」唐考搖了搖頭。
「大家現在基本都不再外出了,每天窩在寢室裡上網,打撲克的人都沒有了,只有網絡交流才是安全的……其實我倒覺得,這種時候,大家都應該參加一點體育活動,鍛煉身體才能提升自身的免疫力嘛。」丁嵐也接腔。
唐考又說道:「每天晚上,各系級都要集中點名和統一測量體溫,一旦發現體溫異常或者咳嗽什麼的,你就等著那些穿著白色防護服的醫生把你押送進隔離區吧,嘿嘿……」。
「集中點名和測體溫?這樣豈不是更容易交叉感染啊?」宇文有些驚訝。
「沒辦法啊,學生太多,醫務工作人員又不夠,只能讓各系自己集中管理學生了,而且要說相互感染,肯定是不能完全避免的了,每天去食堂打飯的時候,還不是幾千學生湊在了一起?大家各安天命吧。」丁嵐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眼圈有些發紅的方欣無奈地說道:「再過一個小時,我們幾個就都得去四教樓集中了,我是學生會幹部,還得早一點過去呢。」
「如果此事與柏葉有關的話,他身上會不會有這種變異H5N1病毒的抗體呢?」唐考忽然想起宇文曾經說過這場瘟疫可能是柏葉製造的。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最早提出H5N1病毒可能跨越物種界限,在人群中引起新型流感暴發的人,就是日本國立傳染病研究所的病毒學專家田代真人。現在全世界都在進行防治禽流感的疫苗和藥物的研製,防止病毒的危險變異。可也說不定會有人主動去研究H5N1病毒的變異,利用科技手段推動病毒的變異進程,畢竟……這將是一種非常有效的生化武器。」
「病毒生化武器……這可比邪兵什麼的厲害多了……」唐考憂心忡忡地自言自語道。
「如果目前的局面是柏葉造成的,那麼他封鎖學校的目的也已經達到,消失了兩個星期,恐怕他的傷勢也恢復得差不多了……丁嵐,邪兵在你的身上,說不定柏葉很快就會在你面前出現的!」宇文鄭重地警告丁嵐。
「哈,我就怕他不願意出現呢,如果老師有什麼計劃的話,我願意擔當引蛇出洞的誘餌,讓這個傢伙知道,誘餌也可能是有毒的,嘿嘿……」丁嵐冷笑了一下,無比的自信心明顯是緣於他體會到了邪兵的力量。
「計劃嗎?我現在暫時也沒有什麼確切的計劃……」宇文皺著眉頭,貌似不經意地看了方欣一眼,「目前這個狀況,突發事件隨時都會發生,我們也只能見機行事了。」
果真如宇文所說,他的話音剛落,一直趴在桌子下面的玄罡忽然叫了一聲,緊接著,丁嵐褲兜裡的手機響了。
「叫什麼叫?難道你比我的手機還先接到信號麼?」丁嵐對桌下的玄罡做了一個鬼臉,才將手機掏了出來。
手機剛一接通,在座的人都聽見了張月晨帶著哭腔的聲音。
「丁嵐!快來救我啊!他們要送我去隔離區,我沒有生病啊,我真的沒有發燒……」
還沒等丁嵐反應過來,電話又猝然間中斷了!
「糟了!莫非張月晨被病毒感染了?可昨天我還和她在一起,怎麼一點徵兆都沒看出來?」丁嵐茫然不知所措地看著宇文。
宇文呼地一下站起身來,開口向方欣問道:「張月晨她們系是在哪裡集中檢測體溫?」
方欣愣了一下才想起來,答道:「新聞繫好像是在傳播學院大樓裡集中。」
「走!我們都過去看看!」宇文當機立斷地一揮手。
四人帶著玄罡一路小跑地趕到傳播學院大樓外的草坪前,正看見兩個身著白色防護服,臉上戴著醫用口罩和防護眼鏡的男人押著不停掙扎的張月晨從大樓裡出來,而三樓的窗戶邊都站滿了好事的學生,神情漠然地望著眼前的景象,他們似乎都不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事發生了。
「月晨!」丁嵐忽然喊了一嗓子。
張月晨一見到丁嵐,掙扎得更厲害了,一頭長髮甩動得左右飄蕩起來,看得出她身邊的兩個醫務人員都使出了渾身力氣,才勉強按住了張月晨。
丁嵐想跑到張月晨的身邊,卻被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第三個醫務人員給攔住了。
「你是她的男朋友嗎?你的女朋友體溫39度,按規定必須馬上轉移到隔離區。你去勸她一下吧,進隔離區又不是永遠出不來了,只要檢測出發燒的病因與禽流感病毒無關,我們會把她還給你的。」這位醫務人員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對丁嵐說道。
「我不要進隔離區,我不要和病人住在一起,我會被他們傳染病毒的!」張月晨又聲嘶力竭地叫了起來。
「月晨,你不要太緊張了!」丁嵐將雙手攏在嘴邊高聲叫道,「不會有事的,我經常和你在一起,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你只是太累了,去隔離區休息一下吧,體溫下降了我就去接你出來!」
張月晨怔怔地看著丁嵐,突然用力一掀,竟將一個比她高大半頭的醫務人員給推了個踉蹌。那位醫務人員吃驚地看著面前這身材苗條的漂亮女孩,不知她怎麼會突然有了那麼大的力氣。
「丁嵐!你答應了要來接我的!你可別忘了!」張月晨極為嚴肅地說完這句話,忽然放棄了反抗,十分主動地往隔離區的方向走去,她身後的兩個醫生倒好像是被她拖著向前走的。
「對不起,既然你經常與她接觸,我可不敢保證你沒事,請跟我來,讓我給你檢查一下!」攔在丁嵐身前的醫生見張月晨已經平靜下來,又用力按住了丁嵐的肩膀。
本就心煩意亂的丁嵐忽然覺得心頭有一股邪火升騰而起,猛地一回頭,語氣冰涼地對身旁的醫生說道:「把你的爪子拿開!」
那醫生被丁嵐有如寒風般冷冽的目光掃過,就好像突然被人在後頸窩裡塞了一塊冰磚,渾身乍起的寒意讓他瞬間一陣驚恐,極為機械地挪開了放在丁嵐肩頭的手掌。
宇文一看丁嵐勢頭有點不對,怕是他體內邪兵又在蠢蠢欲動了,連忙對唐考使了個眼色。唐考會意,趕緊衝上前去將丁嵐從醫生面前拉開,滿臉堆笑地向那位醫生陪不是:「醫生真對不起,我的朋友沒有惡意的,誰看到自個女朋友生病了都不會好受,是吧?」
醫生退後了兩步,又色厲內荏地問道:「你們也是新聞系的嗎?為什麼不上去測體溫?」
「我們不是這個系的,我們也馬上要集中了,這就走,這就走……」唐考硬拉著丁嵐往後退開。
瞅著已經無戲可看,剛才還聚集在窗戶邊的學生們又呼啦一下盡數散開,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宇文和丁嵐都遠遠地望著張月晨的背影,看著她越過草坪,走入華燈初上的車行道。
張月晨被人送走,丁嵐又險些失控,站在方欣身後的玄罡卻完全沒有去關注,不知是否是宇文如此指使,它一直在十分警覺地仰首掃望四周,那雙泛出異樣光彩的明亮眼睛小心地監視著周圍的每一棟建築物。
突然,玄罡往前快跑了幾步,對著工商管理學院的樓頂發出一聲悶啞的吠叫。宇文一驚,急忙順著玄罡目光的方向望去,暗藍色的夜空下,一個輪廓模糊的男人身影出現在工商管理學院大樓的樓頂。
那人此刻正用手攀住樓頂水箱旁的衛星天線,從大樓邊緣探出半個身子,似乎也在緊盯著漸行漸遠的張月晨!就在張月晨跟隨兩個醫務人員坐上路邊的一輛醫用急救車時,那天台上的男人也轉過頭來,遠遠地,與宇文的目光對接在一起!
宇文忽然渾身一震,抬起手臂直指那男人,高聲喊道:「柏葉伸宏!」
與此同時,被玄罡叫聲提醒的唐考和丁嵐也已認出了柏葉,丁嵐立刻條件反射般鏘地一聲亮出了塞施爾長刀!
柏葉明顯已經發現了遠處草坪上的幾個對手,與宇文對望片刻後,他忽然一轉身,模糊的身影一下消失在夜空中。
剎那間,宇文心中的某個擔心似乎變成了現實。
「丁嵐,快去追那輛車!千萬別讓他們把張月晨帶進隔離區!」神情大變的宇文已經顧不上詳細解釋,話音還未落地,他與玄罡都已開始撒腿狂奔,像兩支利箭一般直奔工商管理學院的大樓而去。
「明白!」丁嵐眼中異光一閃,反手將長刀往身後一背,拿出百米衝刺的速度向急救車離去的方向追去。
一臉茫然的唐考眼睜睜看著宇文和丁嵐快速離去,卻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他回頭看了一眼同樣愣立當場的方欣,忽然下定決心,跑上前去拉住了方欣的手。
「我們去哪兒?」方欣一怔。
「去拿我的武器!」唐考語氣堅定地答道,「連丁嵐都被叫上了場,看來是到最後決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