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朝陽初升 第二十五節
此時黑鷹鐵騎的鷹頭已經越過了敵人的阻擊騎兵,正對著西南方,距離敵軍五百步。蒙裡哲騎馬站在隊伍最前列,冷冷的望著飛馳而來的黑鷹鐵騎。他身後的三千戰士已經用最快的速度在移動陣形。方向正好對著東南方。
蒙裡哲不知道老天為什麼會突然眷顧於他。他已經差一點絕望了。黑鷹鐵騎因為轉向,改變了攻擊方向。而蒙裡哲的部隊也剛好有時間將陣形方向調整到面對黑鷹鐵騎。然而,蒙裡哲馬上就要痛苦不堪了。
雙方相距三百步。
鐵鰲再次狂叫:「右轉……」激昂嘹喨的牛角號聲突然之間掩蓋了如滾雷一般的馬蹄聲,再次響徹戰場。黑鷹鐵騎再次開始表演。完美的轉向,完美的圓弧,完美的黑鷹戰士。攻擊方向再次調整為敵軍正西方。
起鳴部落的戰士驚惶失措,準備再一次移動陣形。蒙裡哲制止了。沒有時間了,只有奮力一搏了。
「中軍改前軍頂到第一線。前軍改右翼,攻擊突破中軍的敵騎。右翼部隊改成中軍,隨時補充前軍。左翼部隊立即撤下,補充到後軍。後軍改成左翼,輔助防守。」蒙裡哲隨即下達命令,立即變陣。雖然防禦性大打折扣,但總比束手就擒要好。
雙方相距一百五十步。
「上箭……」蒙裡哲進入後軍陣勢,站到帥旗下,大聲吼道。
黑鷹鐵騎依舊在狂奔。
雙方相距一百二十步。
「放……」蒙裡哲一聲狂吼,牛角號巨響,一片黑壓壓的箭雲呼嘯著飛上天空。鐵鰲隨手從馬腹上摘下盾牌。鮮卑人的盾牌大而圓,質樸而實用。伴隨著一聲聲急促的牛角號,黑鷹鐵騎的上空被一片灰濛蒙的盾牌遮擋住了。從天上望下去,就像綠色原野上一塊移動的草地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灰蘑菇,美麗而誘人。黑色的箭雨發出刺耳的怪叫聲像一只待人而噬的猛獸一般,飛射而至。
「唰……唰……嗖……嗖……」長箭碰到結實而富有彈性的生牛皮上,不是被彈起,就是插入了蒙在牛皮下的圓木裡。間雜著有射入馬背上,釘在士兵的肢體上。黑鷹鐵騎的速度已經達到了戰馬的極限。三千匹戰馬發出的「呼哧呼哧」劇烈的喘氣聲伴和著已經震耳欲聾的戰馬奔聲,已經把戰場整個的淹沒了。
雙方相距一百步。號角兵只能看到蒙裡哲張大了嘴,有力揮下手,聽不到講什麼。但號角兵堅決吹響了上箭的號角信號。
雙方相距八十步。第二輪箭雨射了出去。黑鷹鐵騎的前部騎兵稍有損傷,但根本沒有影響速度。
已經沒有時間上箭發出第三輪了。
鐵鰲放下圓盾,高舉戰刀,聲嘶力竭的回首高喊:「呼呵……呼呵……」黑鷹鐵騎的士兵看到大帥的嘴在一張一合,知道大帥在接觸敵人的最後一刻,發出吼聲激勵戰士們的勇氣。他們同聲應和,三千人發出的怒吼聲霎時掩蓋了巨大的轟鳴聲,好像把戰場上的天都要叫塌下來似的。
「呼呵……呼呵……呼呵……」
蒙裡哲的士兵被黑鷹鐵騎的雄霸氣勢驚駭了。他們從來不知道黑鷹鐵騎勇猛如斯,他們只是聽說而已。他們的士氣突然之間就被對方的吼聲驚嚇得無影無蹤。佈陣在最前列的士兵開始慌亂並且在往後退。
蒙裡哲發現了士兵們的恐懼,連忙撥馬上前,邊策馬在陣勢內小跑,邊高聲叫喊:「起鳴部落的戰士們,鼓起你們的勇氣,為起鳴而戰!」
「舉起你們的長矛,拔出你們的刀,拉開你們的弓,為起鳴而戰……」
雙方相距五十步。黑鷹鐵騎的前軍突然舉起了弓弩。這種小型弩上箭時間長,衝鋒時只能射一次,而且攻擊距離近,所以並不被許多部落使用。沒想到卻被黑鷹鐵騎巧妙使用上了。
起鳴部落的噩夢開始了。
起鳴部落的士兵遭到了無情地射殺。他們完全沒有想到黑鷹鐵騎在這種近距離裡還會射擊。數百命猝不及防的士兵被密集的箭矢射中,在一片哀嚎之中,前排的長矛阻擊部隊陣形大亂。
就在這個時候,黑鷹鐵騎蜂擁而上,一匹匹戰馬飛躍而起,一把把戰刀從天而降,一支支長矛直面刺來,一批批長箭迎面射到,血腥的屠殺再一次展開。
猶如決了口子的長堤,更像被激怒了的野牛群,凶狠的黑鷹鐵騎立即就把起鳴部落的防線衝破了。黑鷹鐵騎的戰鬥力太強了。他們十人為一組,一百人為一排。長矛隊在前突擊,戰刀對在側翼掩護,弓弩隊在後射擊。士兵們巧妙利用優勢互補,互相保護,奮勇殺敵,一往無前。
蒙裡哲大聲呼叫士兵重新組織防線,號角兵連續吹響支援號聲。從右翼補充上來的士兵毫無懼色的迎頭堵上,誓死要把黑鷹鐵騎阻止在中軍陣勢之外。蒙裡哲集結了大約兩百騎,在一片高呼聲中,向黑鷹鐵騎側翼殺去。
黑鷹鐵騎被重重的打中了腰,隨即就被蒙裡哲帶領騎兵切入了前軍後部。蒙裡哲揮動大刀在黑鷹鐵騎的橫切面上橫衝直撞,所向披靡。鐵果帶領中軍殺到了。他戰刀指著蒙裡哲帶領的小部隊,大聲吼道:「擊殺,擊殺他們……」立即幾百人同時圍了上去。起鳴部落的戰士就像砧板上的肉一樣,被幾百把刀,幾百支長矛,幾百支長箭任意蹂躪,轉眼之間被吞噬一盡。蒙裡哲使出渾身解數連續殺了四個黑鷹鐵騎戰士,隨即他就被長矛洞穿,頭顱被一刀斬下,就連戰馬都被怒氣衝天的戰士砍去了腦袋。
由於右翼部隊的補充和後軍士兵的誓死抵抗,黑鷹鐵騎雖然衝破了起鳴部落的中軍防線,但已經陷入了瘋狂的混戰之中。
後釐和他的先齒部落戰士用四百多人的代價終於完成了掩護黑鷹鐵騎轉向攻擊蒙裡哲主力的任務。在最後一排黑鷹士兵與蒙裡哲的阻擊大軍擦肩而過之後,後釐命令吹響放棄阻擊的號聲,採用游鬥戰術糾纏起鳴部落,務必不能讓他們回援蒙裡哲的主力。
蒙裡哲的兩名千夫長在衝鋒中全部死去,五百多名士兵喪失了性命。他們在幾名百夫長的帶領下,對眼前的這般散兵游勇展開了瘋狂的報復。兩支部隊的戰士三五成群,在空曠的原野上展開了你追我趕的追逐戰。
火紅的太陽不知不覺就掛在了樹梢上。四周的雲彩絢麗奪目,半邊天都是紅彤彤的了。黑鷹部落的神鷹孤單單的在駒屯上空飛翔,盤旋。駒屯的原野上殺聲震天,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血腥味,彷彿都能感覺到鮮血的粘稠。
公孫虎身上已經連中數刀,胸前背後都插上了好幾支長箭,鮮血已經染紅了他的全身。他已經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和鮮血,慢慢的跪倒在地上。他努力睜開眼睛,不讓他閉上。
他看到成群的長鹿部隊士兵從他的背後跑過去。看到殘存的十幾個戰士被敵人一擁而上,砍成了血塊。看到段松被十幾支長矛洞穿了胸口,釘在了一匹死馬上。看到慕容風的帥旗被敵人砍斷,火紅色大雕旗被踩在了敵人腳下,浸濕在鮮血淋漓的草地上。
他聽到有人叫他,非常熟悉的聲音在叫他。但他已經沒有力氣轉頭了。他想起來了,是鐵狼在叫他,是鐵狼。他看到了蔚藍色的天空。
聲音漸漸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鐵狼帶領士兵們終於啃下了最後一塊骨頭。他們包圍的兩千敵人全部被殲滅了。士兵們已經不僅僅是疲勞了,許多已經連刀都難以舉起來了。慘勝,也就是慘勝。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鐵狼的士兵也只剩下一千三四百人,傷兵基本上就佔去了一半。
鐵狼半跪在地上,對躺在身邊的號角兵叫道:「快,吹響集結號。」在短短二個多時辰內,他已經吹了不下百次的集結號了。那個士兵就那們躺在地上,吹響了號角。許多能動的士兵再次站了起來,以自己能夠達到的最快速度爬上馬,拿起了武器。鐵狼望著距離自己一百步之外戰場,心裡默默地叨唸著:「公孫虎,一定要活著,我來救你了。」
鐵狼舉起了慕容風的帥旗,那面火紅色的大雕旗。
「殺啊……」他猛地一踹馬腹。戰馬受痛,立即衝了出去。六百多名戰士緊緊跟在他身後,在高高飄揚的大旗的帶領下,向中軍戰場殺了過去。敵人立即迎了過來。雙方再次搏殺。兩邊的士兵都已經被鮮血和死亡刺激得麻木了。他們一言不發,就像兩隻惡狼一樣,互相撕咬起來。
鐵狼把大旗交給後面的號角兵,拿起強弓,連續射殺。他一邊望裡面衝,一邊不停的大叫著:「公孫虎……公孫虎……」
但他沒有聽到戰友熟悉的吼叫,沒有看到激戰士兵的身影,只看到不斷有敵方士兵向自己這個方向殺過來。他的心在望下沉。
鐵狼伸到背後的手停住了。他已經射完了箭壺裡的箭。這個時候他看見一個年青的敵方士兵在不遠處衝著他笑了一下。接著他就覺得自己的心口一痛,劇痛。他低頭望去,一支黑色的長箭已經插在了他的胸口,箭尾黑色的羽毛上還沾著鮮血。他緩緩抬頭朝那個士兵望去。年青人已經死了,趴在馬背上,背上被射進了七八支箭。
鐵狼慢慢的策馬往前走去。鮮血已經淌了出來,順著胸口往下流。溫暖的血。柔和的夕陽。蔚藍色的天。鐵狼突然覺得自己非常輕鬆,非常平靜,有一股要隨風而去的感覺。
他看見了公孫虎。公孫虎挺直著身軀,跪坐在草地上,抬頭望著天。
鐵狼知道他已經死了。他慢慢的滑下馬,坐在公孫虎身邊。他看著公孫虎,默默地看著。鐵狼慢慢的躺倒在草地上。
慕容風跌坐在死去的戰馬上。
陀螺陣已經分崩離析。最終,它還是被牛頭部落的士兵用生命和鮮血破去了。戰場上到處都是敵我雙方的士兵在廝殺。
李弘精赤著上身,披頭散髮,一手拿著一把刀,在慕容風左右四周奮力砍殺。他那高達威猛的神態,殺氣的氣勢,無人能敵的武功,不但沒有駭到牛頭部落的士兵,反而招惹的他們像一群瘋子一樣,不顧死活的往上衝,好像不殺死他決不罷休似的。
慕容風腿上中箭,背上中箭,腰上中刀,已經無法作戰了。
他呆呆的望著逐漸沉寂下去的西北方戰場,心裡就像灌了鉛一樣沉重。那邊的戰鬥好像已經結束了。稀稀拉拉的幾匹戰馬還在漫無目的地奔跑,戰士的叫喊聲和刀槍的撞擊聲已經慢慢的稀疏下來至漸不可聞。唯一醒目的就是那面火紅色的大雕旗還在戰場上矗立著。
他相信自己的部下,一定會擊敗闕居。自己這邊戰場已經穩操勝券,需要的就是時間徹底殲滅牛頭部落。雙方已經打瘋了,沒有了理智,也不可能有人投降了。鐵鰲的黑鷹鐵騎天下無敵,鮮卑部落中沒有人是其對手。只要聽聽東北方戰場越來越稀疏的廝殺聲,就知道離勝利已經不遠了。但西北方戰場上分出了勝負又如何?如此慘勝又如何?如此損害鮮卑國自己的利益,做得對不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