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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帝國風雲錄》第279章
第一卷 立馬橫槍篇 第七章 山雨欲來 第八節

 鮮於輔遠遠看到鄭信和陳鳴走出大帳,對站在身後的閻柔、玉石、鮮於銀和鬍子招了招手。

 洛陽送來的消息證明幽州的中、東部數郡已經全部被叛軍攻佔,他們非常擔憂家人的安危,恨不得大軍一日之間到達晉陽開始平叛。只要擊敗張燕,大軍就會趕赴幽州,但李弘的一句話讓他們心裡冰涼的。一天只走五十里,那至少要走十天才能到晉陽。十天後,黃巾軍要是不戰而逃還好,要是據城死守,那多一天時間就會多一天的準備,到時攻城就更加困難了。

 鮮於輔現在分寸已亂,他經不起閻柔、玉石、鮮於銀和鬍子的勸說,答應留下和他們一起勸勸李弘,希望他能顧及幽州局勢,早日平定并州。從目前李弘的態度來看,對平定叛軍已有定策,但他似乎更傾向於和黃巾軍長期作戰。鮮於輔想知道李弘這一戰到底怎麼打,他急切想回幽州。

 看到幾個老部下走進大帳,李弘馬上明白了他們的來意。他有點愧疚,這些人跟著他一路征戰,無怨無悔,但他們在最需要自己幫助的時候,自己不但不為他們著想,反而一門心思想著如何避免打仗,如何留在并州,李弘無顏以對。他想起死去的劉政,想起陣亡在西疆的戰友,他心裡非常難受。他默默地坐在案幾後面,神情黯淡,久久無語。

 「子民,朝廷現在沒有援軍北上幽州平叛。即使有,也人數有限,根本沒有實力擊敗叛賊。」鮮於輔遲疑了一下,說道,「只有靠我們自己了。陛下在聖旨裡說了,只要我們擊敗張燕,我們就可以立即回幽州,子民……」

 「大人,我們是從幽州出來的,幽州是我們的家,是我們的根。幽州的百姓也一定在盼望著大人率軍回去,大人,求求你了,早一點回去吧。」玉石幾乎是在哀求了。

 李弘心裡一顫,痛苦不堪。這一瞬間,他動搖了。強烈的思鄉之情霎時填滿了他的身心。

 「大人,太行山流民是人,但幽州的百姓也是人啊,幽州的百姓才是我們最親的人。你救不了太行山百萬流民,但可以解救幽州的幾十萬百姓。」鮮於銀動情地說道,「我們在幽州連番大戰,都是為了誰?大人難道忘了嗎?」

 閻柔激動地說道:「大人一直說要帶我們回去,現在我們可以回去了。但大人為什麼一天只走五十里?」

 李弘緩緩移動地圖,長時間盯著地圖上的幽州,一語不發。

 大帳內寂然無聲。

 「大人,十二萬鮮卑鐵騎被你一戰而定,難道這一群蟻賊你還解決不了?」鬍子終於忍不住,再次叫道,「大人,你在想什麼?你告訴我們,擊敗張燕到底要多長時間?」

 李弘搖搖頭,看了他一眼,無奈地說道:「兄弟啊,我們迅速擊敗張燕,對幽州半分好處都沒有。」

 鮮於輔等人驚愣不已。

 「我們強攻張燕,張燕必然東逃太行,但上黨的楊鳳呢?只要楊鳳迅速北上,纏住我們,張燕就可以從容逃到冀州。這個時候,對張燕來說,最安全的地方已經不是太行山,而是到冀州和張純會合。」

 「我們追到冀州,面對的就是幾十萬黃巾軍和烏丸鐵騎。」李弘苦笑道,「即使我們打贏了,我們還有多少人馬能夠繼續北上進入幽州?數不清的黃巾敗軍和流民逃入幽州,對幽州的擄掠可想而知,再加上我們的追擊和進攻,幽州要死掉多少人,你們想過嗎?」

 「最重要的是誰能保證朝廷的糧草輜重能持續供應?到了冀州,又有誰給我們補充糧草?如果遠擊幽州,距離洛陽就有兩千多里,那糧草輜重又怎麼解決?」

 「我們除了兩萬步兵,其餘都是胡族騎兵,其中羌人幾乎佔據了一半,他們短短時間從西疆殺到北疆,遠離家鄉三四千里,誰能保證他們一直跟著我們?」

 「還有兩萬騎兵是新降的鮮卑人,他們才跟著我們不到一個月,根本沒有馴服。一旦到了北疆,他們突然背叛逃回鮮卑,我們怎麼辦?」

 李弘稍稍歇了一下,繼續說道:「如果我們在并州拖住張燕和楊鳳,就像皇甫嵩大人所說,幽州叛軍孤立無援,必定不敢深入冀州腹地,這樣,戰線就會穩定在幽州和冀州邊界一帶。如此一來,幽州中、東部百姓可暫時免去戰火,而朝廷的援軍也會陸續集結到達冀州。等到了十月,穀物成熟入庫,糧草和軍資有了保障,集結在冀州的援軍就會開始進攻叛軍,但那時距離冬天已經很近,估計他們也只能互相消耗一下。」

 「我們用幾個月的時間在太原和上黨解決張燕和楊鳳叛軍,一來可以穩定大軍,二來可以蓄積力量,三來也可以威脅河內黑山的黃巾軍,震懾塞外的胡人,拱衛京師。」

 「等到了明年春天,我們出雁門到代郡,由叛軍背後開始攻擊,而冀州方面則由河間國進攻涿郡,從正面攻擊,兩路夾擊之下,叛軍立即就會敗北,這才是解決幽州叛軍的最佳辦法。」

 李弘看看他們,問道:「你們難道沒有理解皇甫大人的意思嗎?解決幽州叛亂的時間較長,皇甫大人大概擔心陛下不能接受,所以說得含混不清,但他的意圖非常明顯。」

 鮮於輔長歎一聲,再無話說。他雖然心急如焚,但李弘說得句句在理,他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

 鬍子猶不甘心,他死死盯著李弘,一字一句地問道:「大人,你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李弘內心一陣激盪,他再也無法抑止自己的情緒,大聲說道:「有,但并州怎麼辦?冀州怎麼辦?」

 他一手砸到地圖上的上谷郡,扯著嗓子叫道:「我可以帶著風雲鐵騎由雁門趕到代郡,由代郡趕到上谷,我可以集結舞葉部落,白鹿部落,白山烏丸諸部的鐵騎直攻薊城,我可以把張純趕到冀州去。但并州怎麼辦?冀州怎麼辦?」

 李弘猛地站起來,憤怒地吼道:「你們打算為了幽州,要讓多少無辜百姓死於戰亂?是一百萬還是兩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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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懷疑將軍大人的腦子壞了。」李瑋擦了擦嘴上的酒漬,笑嘻嘻地說道,「我們已經討論很久了,但所有的這些辦法都需要朝廷的允許,都需要并州刺史部的同意,都需要大司農府的錢財,尤其需要一位手持并州軍政大權的大臣主持,否則,根本無法滿足大人所需。」

 他環視帳內眾人一眼,搖頭笑道:「大人異想天開,要獨自解決這大漢國數百年來無法解決的問題,其勇氣可嘉,其魄力驚人,其舉止瘋狂,但我們的確無力做到。」

 謝明淡然一笑,說道:「仲淵大人的提議也不是無的放矢,他還是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的。我覺得并州的條件得天獨厚,完全可以解決流民問題。」

 「本朝自文皇帝時期開始實行屯田制。因太原郡以北的數個邊郡是抵禦外族入侵的重鎮,所以軍屯制首在太原郡邊郡實行。幾十萬邊軍士兵在這一帶大量墾荒,形成了大片可耕之地。當時由於移民屯墾和軍屯並重,加上農具改進,廣開溝渠,致使穀物產量猛增,邊郡軍民不但可以自足,太原和上黨等地的糧食還可供應京師,但這百年來,由於胡族頻繁入侵,連年南下擄掠,致使屯墾停止,百姓遷離,土地荒蕪。」

 「如果我們上奏陛下,將太行山百萬流民遷入太原和上黨兩郡,重開屯墾,耕種荒地,不但可以安置流民讓他們吃飽穿暖,還可以增加并州的賦稅。另外,并州的邊軍也可以就地解決糧草,這樣朝廷就無須千里迢迢地往邊郡運輸補給,國庫因此而可以節約大量錢財。同時,邊軍的實力也因為糧草的充實和并州人口的增加而得到加強。邊軍實力增強了,胡人的入侵就會減少,反過來又會保障流民的安全和財產,促進流民們開荒屯田的熱情和信心。」

 「招撫黃巾,安置流民,墾地屯田,一可以解決叛亂,二可以防禦胡人入侵,三可以增加國庫賦稅,這對朝廷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是好事啊。」

 「斂之,這招撫、屯田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但問題是,招撫之議陛下是否會同意?」李瑋說道,「并州叛亂不同於西涼叛亂,這兩者有很大的區別。西涼的羌亂屢平屢叛,是朝廷幾十年來的一個頑疾,朝廷在步履維艱的情況下,因為擔心羌人趁亂入侵,丟了西疆,導致關中之地失去屏障,所以才勉強答應了招撫王國和韓遂等一幫叛賊,但這純屬無奈之舉。朝廷對黃巾蟻賊的態度就是殺,毫不留情地殺,自中平元年張角叛亂至今尚沒有招撫的先例,因此……」

 李瑋無奈地哼了一聲,繼續說道:「還有一個問題是黃巾軍願不願意受撫。假如黃巾軍誓死不降,就算陛下答應了招撫之議又如何?黃巾軍不降,流民自然不會下山,這禍亂也就無從停止。」

 「最後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就是這事由誰來主持。如果將軍大人總督并州軍政,親自操辦招撫和屯田的事,估計雙方之間的信任要多一點,實行起來阻力要小一點,但現實的情況是,陛下會同意將軍大人主持并州軍政嗎?朝中的大臣們會同意嗎?并州刺史部什同意嗎?」

 「我大漢國為防止權臣獨霸一方,為禍國家,軍政一貫是分開的。將軍主征伐,事罷即撤。朝廷既不會讓一個將軍主持州郡政事,也不會讓一個州郡刺史或太守統領軍隊。」

 「這幾年因為叛亂不止,朝廷為了方便平叛,也曾讓個別太守同時主掌一方軍政,但平叛一旦結束,軍政隨即也就分開。比如皇甫嵩大人曾在冀州任冀州牧。西涼刺史耿鄙曾率軍攻打叛軍,耿鄙死後,將軍大人也曾在涼州總督軍政。但那時西疆各郡幾乎給叛軍全佔了,將軍大人也就掛一個虛名而已。」

 「以現在洛陽的形勢,并州的重要性,將軍大人的實力,誰敢提議讓將軍大人主掌并州軍政?估計就是陛下也要權衡再三吧?」

 「陛下如果不同意招撫,黃巾軍如果不降,將軍如果不親自主持,流民問題如何解決?這些條件遠遠要比并州的荒地重要。沒有耕地我們可以去開墾,但沒有這些條件,我們就只能乾瞪眼。」

 帳內眾人凝神沉思,一籌莫展。

 左彥摸摸嘴上的大鬍子,緩緩說道:「仲淵,斂之,長風,文龍,還有伯翰,這些難題我們暫時不考慮好不好。大人的意思是要我們給他一個解決流民的辦法,至於這個辦法能不能實行,那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我們喝著酒,總在這裡談論能不能實現的問題,恐怕一年後都商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你們說呢?」

 眾人聞言,頓時輕鬆地笑了起來。

 「左大人言之有理。」余鵬笑道,「仲淵,你在這裡說了大半天,其實都是廢話。我看,你還是想幾個高招吧。」

 「仲淵,酒都給你喝了不少,但一個辦法都一沒有。」唐雲指著李瑋說道,「你到一邊坐著去,不要老在我們眼前晃來晃去,眼睛都給你晃花了。」

 李瑋大笑道:「辦法?辦法不是早就說過了嗎?」

 「前朝文、景、武皇帝時期,因為採取了移民墾殖和軍屯等策略,推行了代田法、區田法等耕作方法,極大地繁榮和發展了并州。我記得史書記載,當年先輩們開番系渠,引汾河、黃河之水澆灌皮氏(今河津)、汾河(今萬榮)、蒲阪(今永濟)等郡縣五十萬畝土地,每年可得田賦兩百萬石,當時的河東、上黨、太原等郡,都有大批糧食由黃河、渭河運至京都長安,三郡極其富裕。當年并州的人口也非常多,僅太原郡一地就達到了六十多萬,而河東郡的人口更是達到了九十萬。」

 「祖輩們遠比我們聰明,他們通過移民屯墾和軍屯等辦法,不但成攻解決了御邊問題,解決了中原地區人多地少百姓窮苦的問題。無論是本朝已逝的先賢還是當今的大儒,無論是王符先生的《潛夫論》還是趙岐大人的《御邊論》,他們都對本朝的流民問題提出了頗有遠見的解決之道。我們這些後輩沒有什麼智慧,也沒有什麼更高明的辦法,只好拿他們的治國之策來解決太行山的流民問題了。」

 李瑋揮動雙手,傲然說道:「先輩們做到的事,我們為什麼不能做到?只要陛下和朝廷同意,我們一定可以在五到十年時間內再現舊日的三郡繁華。」

 「如今,太原和上黨有大量荒蕪的土地,太行山上有百萬流民,將軍大人有七萬大軍,黃巾張燕和楊鳳有幾十萬大軍,這一切,正好具備了重開軍屯和民屯的所有條件。」

 「但我們在推行屯田的時候,必須要制定一系列的措施,以此來保證屯田可以長期有效的執行下去,以保證百姓們不再陷入窮困叛亂之地。」

 李瑋皺著眉頭說道:「要做到這一步,最關鍵的就是土地所屬問題,這個問題不解決,土地買賣和兼併立即能會出現,失去土地的百姓將再次成為流民,而我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將在轉眼之間化作泡影。」

 「仲淵,屯田的制度要符合大漢律,否則朝廷不會同意的。」宋文輕輕地敲敲桌子,小聲提醒道。

 「難就難在這個地方,」李瑋遲疑了一下,說道,「目前太原郡有二千多萬人,地多人少,軍墾地和無主地非常多,我們將這些荒蕪土地集中整理後,到底是賣呢還是不賣?」

 「如果不賣給私人,後期的土地投入就會缺乏錢財,指望大司農府撥錢是不可能的,只能指望我們自己。要是賣呢?流民買不起。即使他們願意買,買的的錢分數年從上繳賦稅中扣除,但這樣一來,他們的負擔非常重,如果碰上天災**,百姓減收或者顆粒無收,繳不起賦稅,他們還是要出賣土地或者逃離土地。」

 「這個問題後期再論,暫時不要說了。」左彥一邊在竹簡上做著記錄,一邊說道,「仲淵,你繼續說下去。」

 「如果土地所屬問題解決了,那土地買賣問題怎麼解決?我們是不是允許土地可以自由買賣?」李瑋看看眾人,問道。

 「當然不能買賣了。」唐雲說道,「我看,所有無主地都應該歸朝廷所有,然後我們把土地租給流民種,這樣就可以避免土地買賣了。」

 「那早期投入和後期投入的錢從何而來?」李瑋說道,「為了安撫流民,租稅不是全免就是很輕,我們哪來的錢投入到幾十萬田地上去?種子,農具,耕牛等等,這些東西都需要土地擁有者來提供,我們有嗎?」

 「我們可以通過其他辦法來賺取錢財,以貼補土地這一塊的需求。」謝明說道,「屯田三年之後,土地一塊我們大概可以不要再投錢了。」

 「仲淵,斂之說的有道理」,宋文道,「我們不要把眼睛都盯在屯田上,屯田的成效很慢,至少需要五年以上的時間而且還要年年豐收,否則我們是看不到成效的。」

 「文龍,你擅長貨殖之學,可有生財之道?」余鵬笑著問道。

 「我說的幾種辦法你們都知道,沒有貨物,何來買賣?」唐雲苦笑道,「你們想想,并州這一塊,什麼東西能賣到錢。」

 「我知道了」,李瑋突然興奮地叫道,「我知道怎麼賺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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