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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帝國風雲錄》第308章
第一卷 立馬橫槍篇 第八章 劍拔弩張 第十節

  北征大軍迅速逼近薊城。

  由於漢軍來得太快,叛軍措手不及,想從容撤退已經不可能。叛軍首領聚在一起緊急磋商應對之策。張純力主出城迎戰。

  “此時大軍人心惶惶,倉促撤退,必定引發混亂。”張純激動地說道,“豹子看到我們不戰而退,肯定要窮追猛打,將士們只顧逃命,無心抵擋,其後果必定一觸即潰,一潰而散,而我們能安全撤到遼西的士卒定然寥寥無幾。我們不是被豹子打敗的,而是被自己的懦弱打敗的。”

  “我們出城迎戰,即使不能戰勝豹子,但最起碼我們可以把豹子打得遍體鱗傷,讓他無力追擊。這樣,無論是軍隊還是財物,我們都能安全返回遼西。回到遼西後,我們就有足夠的實力對抗漢軍的攻擊。只要我們能在遼西堅持足夠長的時間,等到並州失陷了,豹子就不得不回去,而劉虞和公孫瓚因為實力不夠,又無法獨自發動對遼西的攻擊,只能固守幽州中部郡縣。等到明年我們恢復了元氣,我們還可以打過來,佔據幽州全境。”

  張舉堅決不同意,他反駁道:“豹子的軍隊士氣高漲,武器精良,訓練有素,手下更有數萬胡騎,無一不是以一當十之輩,和他交戰,我們沒有半點勝算。假如全軍覆沒,我們就徹底完了。”

  張純連連搖頭,他面對眾將,極力解釋道:“薊城外是開闊的平原,雙方對決,憑的就是實力,沒有半點取巧之處。”

  “豹子有六萬大軍,除掉奔襲潞城的騎兵,攻打昌平城的損失,直撲薊城而來的軍隊人數不會超過五萬人。另外,他們千里迢迢長途跋涉而來,士卒疲憊不堪,糧草也嚴重不足,而尤其對他們不利的卻是並州的危急形勢。在匈奴大亂鮮卑入侵邊關戰火四起之際,豹子和他的部下們憂心如焚,恨不得立即回援,哪里還談得上士氣如虹?豹子之所以來得這樣快,除了想和劉虞早點會合,得到從冀州方面運來的糧草補充外,更重要的是他想把我們堵在薊城,以求速戰速決。但急則生亂,豹子未必就有好運氣。豹子大軍的這些劣勢,諸位為什麼看不到?”

  “反觀我們,優勢就多了。我們除了死守涿城和堅守遼西的兵馬,目前在薊城還有六萬步卒,四萬烏丸鐵騎,我們有十萬以逸待勞的大軍可以出戰,相比漢軍,我們在軍隊人數和體力上佔有絕對的優勢。我們有充足的糧草,還有高大堅固的薊城之險。雖然大軍目前的士氣不高,但哀兵必勝,在面臨生死關頭的時候,相信我們的將士會為了生存而奮勇作戰。我們有這些優勢。為什麼不能殊死一戰?”

  “此戰如果我們贏了,豹子必定要敗逃居庸關,而劉虞失去接應,也只有退回冀州,這樣我們在幽州就算牢牢站穩了腳跟。此戰如果我們輸了,豹子的損失也相當驚人,他必定失去再戰之力,即使他得到劉虞的糧草支援,也無力再攻遼西了。而我們收拾殘兵,可以從容後撤。此戰如果我們以平局告終,豹子一樣受損,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們揚長而去,除了趴在一邊舔舔自己的傷口,他對我們毫無辦法。”

  眾人都覺得張純說得很有道理,無力反駁,但豹子戰無不勝的神話,就象一塊沉甸甸的千斤巨石壓在他們的心裏,讓他們惴惴不安,沒有自信,也沒有勇氣。

  “我們可以死守薊城。”張舉說道,“為什麼要一定出城迎戰?”

  “死守薊城,我們就是死路一條。”張純無奈地說道,“豹子圍住薊城之後,有了糧草保障,他會日夜督軍猛攻,雖然我們可以據城堅守,性命暫保無虞,但後路卻被豹子全部切斷了,糧草也沒了補充,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能堅持多長時間?假如冀州方面再來幾萬援軍,我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我同意張大人的意見,不把豹子打傷打殘,將來我們的日子都不好過。”劉始說道,“要想在幽州站住腳,還是要佔據薊城,進退有據才是上策。我們撤到遼西遼東,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此戰如果我們贏了,把豹子打回居庸關,幽州的不利局面就被我們徹底扭轉了,以後我們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丘力居說話了。他四十多歲,個子不高,壯得象頭牛,圓臉虯須,長相威猛。

  “打吧。我就不信,我們打不過豹子。”丘力居出言支持張純,等於大軍的絕大部分力量都站在了主戰方。

  張舉無可奈何,只好對張純說道:“伯雲,我先回遼西,這裏就交給你了。”

  送走張舉,張純立即部署兵力,準備出城迎戰。

  熊霸也走了,臨走時,他勸張純不要戀戰,不要和豹子拼個你死我活,盡可能保存兵力撤回遼西以圖後舉。“豹子是個瘋子,為了達到目的,他常常兵行險著,不計後果,大人還是慎重一點為好。”

  張純笑著點頭道:“我知道,豹子用兵,一向以奇制勝,讓人防不勝防。不過,這次我一定要逼著他和我正面對決,我倒要看看最後鹿死誰手。”

  “大人勝算很大嗎?”熊霸擔憂地問道。

  張純笑笑,說道:“能不能取勝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把豹子打得不能動彈。豪帥回去後,請代為轉告大人,讓大人務必早日出兵漁陽,以為牽制。”

  “大人還是沒有必勝的信心。”熊霸歎了一口氣,說道,“大人放心,我們一定出兵漁陽把豹子吸引到北部邊塞,以便讓大人有充足的時間得到喘息。”

  薊亭位於薊城十裏之外的大平原上,一馬平川。

  大燕國的軍隊以六萬步卒居中,四萬鐵騎分居兩翼,嚴陣以待,誓死決戰。

  李弘有些始料不及。叛軍不但沒有被他一連串的出擊嚇得倉惶撤退,反而集結兵力出城迎戰了。雖然他十分盼望這一場決戰,但他更想在敵人撤退途中逼迫叛軍進行決戰。此時叛軍以逸待勞,人數眾多,再加上抱著必死之心,自己如果貿然出戰,可能損失巨大,甚至可能被擊敗。叛軍的企圖很明顯,他們被逼急了,要和漢軍決一死戰。既然倉惶撤退是死路一條,倒不如和漢軍大戰一場,險中求勝。李弘猶豫了,他命令大軍在距離薊城三十裏的烽亭駐紮,暫時停止了前進。

  李弘召集各部將領軍議。將領們的求戰熱情很高,大家幾乎異口同聲,要求李弘立即揮軍進擊。

  鮮於輔沉思良久,對眾將說道:“大軍迅速出擊居庸關,拿下昌平城,奔襲潞城,兵臨薊城,雖然給了叛軍重重一擊,讓叛軍陣腳大亂,但同時也把叛軍逼到了絕境。叛軍在生機全無的情況下,臨死反噬,威力必定驚人。我們就這麼多人,拼完了,回援並州怎麼辦?”

  “我的意思是再緩一緩,堅決不戰,給叛軍一點生機,讓他們在戰與不戰之間搖擺不定。時間一長,叛軍求死之心漸去,軍心必會浮動,等到他們無心戀戰時,我們就可以發動致命一擊了。”

  閻柔補充說道:“我們可以讓劉虞劉大人不惜一切代價拿下涿城,北上會合,這樣一來,我們的兵力越來越多,叛軍會更加恐慌。同時,讓趙雲提前攻擊雍奴,叛軍在得知自己唯一的退路有可能被我們徹底切斷的情況下,必定會軍心大亂,無心再戰。到那時,這十萬叛軍人人自危,不堪一擊。”

  眾將有的同意,有的不同意,小聲議論著。

  李弘看看田重,低聲問道:“老伯,軍中糧草還能支撐幾天?”

  “五天。”田重小聲說道,“如果節省一點,可以多支撐兩天。”

  李弘想了一下,對朱穆說道:“派人告訴劉大人,如果五天后他不能趕到薊城,我們將糧草盡絕,大軍只能撤回居庸關了。”

  “命令趙雲,立即攻擊雍奴,燒掉沽水河上的浮橋。”

  “諸位各自回去堅守營盤,沒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戰。”

  他接著對龐德說道:“令明,你射書敵營,說我要見見張純張大人。”

  鮮於輔看了他一眼,問道:“這個時候,你還想勸降?”

  李弘神情落寞,苦澀一笑,“我很長時間沒見他了,我想看看他。”

  張純看到李弘的書信,二話不說,立即回書李弘,相約見面。

  劉始大驚失色,急忙勸阻道:“大人,這是豹子的奸計,他一定想把你殺了。大人千萬不要去。”

  張純捋須笑道:“你不瞭解他。他是一個很好的人,為人忠厚,講信義,也好學,不象傳言中的那樣嗜血好殺。當年在中山國的時候,我們經常在一起喝酒聊天,也算是忘年之交了。我被抓到洛陽的時候,他還來送過我。兩年多沒見了,我想看看他。這小子,如今都是將軍了,一定很威風。”他望著劉始,笑著問道,“你要不要隨我一起去見見?”

  劉始臉顯懼色,搖了搖手,“為了防止意外,大人還是帶上幾千烏丸鐵騎吧。”

  張純一揮手,毫不在意地說道:“不用,帶幾個侍從就夠了。”

  張純鬢髮皆白,臉上多了許多皺紋,大概因為日夜操勞的原因,他眼圈漆黑,雙眼通紅,神色很疲憊。李弘遠遠看見,心裏一酸,急步迎了上去。

  “大人……”

  張純看到李弘大禮跪拜,心裏一陣激動,眼圈頓時就紅了。他一把扶起李弘,用力握著他的手,半晌無語。

  “大人還好嗎?”

  張純點點頭,又搖搖頭,“你留鬍子了?”

  李弘笑了。

  “你是將軍了,不要這麼沒上沒下的,你這大禮我可承受不起。”

  “大人是長輩,何況……”李弘本來想說你也是我的老師,但他心裏酸楚,竟然無法說出來。

  張純和李弘並肩而行,互相訴說著自冀州一別後的情況。張純對李弘在並州招撫黃巾軍,安撫流民屯田的事讚不絕口。李弘說,當年大人在中山國的時候,教了我許多東西,讓我受益匪淺。這屯田的事,也是大人當初極力主張的。如今看起來,安置流民屯田,只能解決流民一時,不是長久之計。要想徹底解決流民問題,必須另想辦法。

  張純說,要想徹底解決流民問題,關鍵還是要解決土地兼併。土地兼併問題不解決,屯田遲早都要失敗。要想解決土地兼併問題,就要撬動大漢國的根本。“子民,你能做到嗎?”

  李弘搖搖頭,仰天長歎。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還是盧龍塞的一個士兵,我就不會背上這些責任,我就不會有這些煩惱和痛苦。我有時很懷念自己在鮮卑的日子。那時候,我跟在大帥後面,無憂無慮,很快樂,不像現在……”他看著張純,神情黯然地說道,“我很累,很痛苦,我做了許多違背自己良心的事,我甚至想離開這裏,我留在這裏到底要幹什麼?”

  “子民,人活在世上本來就是一種痛苦,快樂只是痛苦的極致,只是一種自我陶醉,不是生存的本原。”張純笑道,“你離開這裏後,你一個人可能是快樂了,但你心裏快樂嗎?你割捨的下這裏的一切嗎?”

  “就象今天,你我是敵人,你要來看我,我也想見見你,這就是痛苦中的快樂,痛苦的極致,你我都不能割捨做為一個人的本原。”

  李弘心裏一痛,泫然欲淚。

  “子民,我走了。”張純灑然一笑,拱手作別,“今日一見,當是永別,你多加珍重。”

  張純頭也不回,上馬絕塵而去。

  李弘眼含淚水,望著張純飛逝的背影,心痛如絞。

  劉虞接到李弘的書信,大吃一驚,急忙指揮大軍對涿郡發起了攻擊。

  叛軍大將趙成也接到了張純的軍令。張純要求他誓死守住涿城,堵住劉虞大軍北上。只要李弘的大軍得不到糧草接應,他在薊城城下就待不住,除了迅速和自己決戰以外,別無他途。

  渤海郡都尉韓瓊率領冀州軍攻擊東城門,東平郡都尉陶顏指揮兗州軍攻擊南城門,青州校尉鄒靖、幽州騎都尉公孫瓚指揮幽、青兩州大軍攻打南城門。三門同攻,戰鬥非常激烈。

  第二天,李弘再來書信催促。劉虞急了,親自跑到城下督戰。

  校尉鄒靖和公孫瓚看到劉虞來了,急忙迎了上去。

  “怎麼樣?今天可能拿下?”

  公孫瓚神色凝重地搖搖頭。校尉鄒靖回道:“大人,叛軍有援兵支援,守城士卒的人數增加了不少,很難打。”

  鄒靖三十多歲,皮膚白淨,方臉長須,高鼻樑,一雙精明的眼睛裏儘是為難之色。

  “今天不能拿下,就連夜進攻。”劉虞焦急地說道,“無論如何,明天我們要過河北上。”

  “鎮北將軍又來催了?”公孫瓚問道,“他為什麼滯留在薊城城下,不對叛軍發起攻擊?只要他發起攻勢,叛軍腹背受敵,定然難以招架,我就不明白,他為什麼非要我們先行突破涿城北上?”

  劉虞不耐煩地揮手說道:“鎮北將軍有鎮北將軍的想法,他何時對薊城發起進攻那是他的事,我們無權干涉。我們只要拿下涿城,和他會合就行。你有本事,就給我立即拿下涿城。”

  公孫瓚不滿地哼了一聲,退到了一邊。他才不會拿自己的騎兵去攻城。劉虞對他不滿,就是因為這件事。昨天劉虞叫他把騎兵調去攻城,公孫瓚不但沒答應,還出言不遜頂撞了劉虞幾句。公孫瓚說幽州就剩這麼點騎兵了,把人都打完了以後怎麼辦?遼東的烏丸人難道都是步兵?劉虞氣得乾瞪眼,拿他沒辦法。劉虞也不敢過分得罪他,將來平定遼西遼東一帶的烏丸鐵騎,還要靠他去打仗。

  “平原郡的兵曹從事劉備在哪?叫他來。”

  鄒靖趕忙派人到城下把指揮攻城的劉備喊來了。劉備氣喘吁吁,汗流浹背地跑到了劉虞面前,“大人有什麼交待?”

  劉虞滿臉笑容,親昵地拍拍劉備衣甲上的灰塵,關心地問了兩句,然後問道:“今天入黑前,你能給我拿下南城門嗎?”

  劉備咬咬牙,神色堅決地躬身說道:“下官遵命。”

  劉備召集了關羽、張飛等幾十名老部下。這些人都是自己從涿郡帶出去的,一直忠心耿耿地跟著自己,今天,他要帶著這些涿郡子弟打下自己的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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