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亂世豪雄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五節
三月下,河南尹,滎陽城。
滎陽城上空鼓聲震天,激烈的廝殺聲響徹山野,瀰漫在空氣中的淡淡血腥隨風飄浮,死亡的氣息象幽靈一般遊蕩在旃然水畔,絕望而慘烈的叫喊把整個戰場悄然籠罩。
漫天長箭帶著撕心裂肺的厲嘯鋪天蓋地傾瀉而下,兩千多名攻城士卒一路高呼,飛速沖過護城河,沿著數百架雲梯奮力攀越。
軍候年君禦騰身躍過血跡斑駁的牆垛,手中盾牌以雷霆之勢一擊而下。迎面衝來的敵卒長矛刺空,身形躲閃不及,被這迎頭一盾砸得頭破血流,翻身栽倒。年君禦的戰刀呼嘯剁下,血光迸射間,敵卒的長腿一分為二。慘叫聲尚未結束,一桿血淋淋的長矛從天而降,霎時把他墜地的軀體穿透。
“殺……”年君禦雙腳著地,回首狂呼,“給我殺……”
戰刀揮動,帶起滿天風雷,一串串溫熱的血珠直射天空,斷肢殘臂在憤怒的吼叫聲裡隨著陣陣慘嚎迎風而舞。
年君禦和悍卒們勇不可當,竭盡全力在狹窄的城牆上殺出了一片立足之地。
“兄弟們,結陣……結陣……給我守住垛口。”年君禦踩著敵人的屍體,揮舞著刀盾,狂呼不止。
緊隨其後的悍卒們齊聲呼應,各佔方位,以月弧陣勢浴血奮戰,以自己的生命掩護更多的士卒們衝上城樓。
敵人的反擊越來越猛烈,短短瞬間,三個悍卒便被狂風暴雨一般的攻擊吞噬了。
年君禦雙眼赤紅。仇恨讓他失去了理智,他就像一頭瘋狂的猛虎,張開著血盆大口,咆哮向前。
“弓箭手,射死他……射死他……”敵軍屯長拿著自己血淋淋的斷臂,連連倒退,嘶啞而慘厲的叫聲讓人毛骨悚然。
三名弓箭手端著弩弓衝到了最前面,弩箭厲嘯而出。
年君禦躲無可躲,大吼一聲,在身軀倒飛而起的剎那,對準面前的敵人脫手擲出了戰刀。 “殺……”
弩箭衝出了年君禦的身體,帶著幾抹猩紅的血液釘在了城牆上。
年輕的軍侯大人轟然倒地。
敵人一擁而上,戰刀長矛呼嘯而下,屍體立時四分五裂,頭顱被高高挑起。
“殺……”北疆士卒們的憤怒驀然爆發,殺聲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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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良望著遠處疾馳而來的一隊鐵騎,臉上稍稍露出了一絲喜色。
張郃匆匆迎上。魏續、宋憲飛身下馬,雙方互致問候。
“徐大人、張大人拿下成皋城後,馬上命令我和宋大人率軍急速趕來。”魏續焦急地問道,“我們沒有來遲吧?”
“來得正是時侯。”張郃指著遠處殺聲震天的戰場,神情嚴峻地說道,“你們能提前一天趕到滎陽,大大緩解了滎陽方向的緊張局面。”
“滎陽戰況如何?”宋憲問道,“我們是不是馬上投入攻城大戰?”
“我們已連續攻擊兩天。”張郃搖搖頭,“滎陽城高大堅固,城內守軍人數較多,糧草軍械也非常充足,很不好打。”他忽然想到徐晃能迅速拿下成皋城,提前分兵支援滎陽,一定有什麼攻城奇招,於是他急忙問道,“成皋城距離洛陽很近,又背靠黃河,是虎牢關的一道屏障,防守非常嚴密,你們是怎麼打下來的?”
“我們是用石炮打下來的。”宋憲回道,“成皋城距離黃河只有十五里,石炮很快就運到了城下。當日我們猛攻一天,黃昏時分停戰。到了半夜,徐大人命令戰車營把石炮推到城下,先把裝滿火油的瓦罐投射到城牆和城牆附近的民房上,然後再把塗滿了火油的石頭點燃發射出去。大火隨即燃起,成皋城一片慌亂,我們趁機攻城。”
“當天夜里風很大,民房的火越燒越旺,逐漸向城內蔓延,結果把屯積糧草的庫房燒起來了,成皋城頓時陷入了火海。城內守軍無心戀戰,爭相逃亡,我們於是有驚無險輕輕鬆鬆地拿下了成皋城。”
宋憲一邊走,一邊把攻打成皋城的過程說了一遍。張郃凝神細聽,不時詢問一些細節。
“你們傷亡大嗎?”張郃問道。
“如果加上渡河攻擊的損夫,我們大約有一千二百人的傷亡。”魏續反問道,“你們的傷亡呢?”
“兩天來,我們已經有三位軍候死在了城樓上。”張郃垂首悲嘆。
兩天陣亡三位軍候,這場大戰的慘烈程度可想而知。
魏續和宋憲互相看看,不約而同地望向前方血腥的戰場。
顏良揮揮手,示意魏續和宋憲走到案幾前。
“這是管城(今鄭州)。”顏良用手中的馬鞭拍了拍案几上的地圖,“此處距離滎陽六十里,距離中牟一百七十里。”
“兩天前,趙玄大人率兩千五百人攻擊此城,準備阻擊中牟方向的援軍,但趙玄大人剛剛開始攻擊,中牟城的援軍就到了。趙玄大人無奈之下,只好放棄攻城,轉而在城外五里處的辛亭和敵援軍死戰。”
“今天上午,趙玄大人向我求援,說中牟城的第二批援軍已經逼近了管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天黃昏或者明天早上,辛亭方向將有激戰。”
顏良面如寒霜,抬頭看著兩人,“兩位大人即速前去支援,拿下管城,擋住敵人的援軍。”顏良鞭指滎陽,殺氣暴現,“我現在需要時間打下滎陽。在大軍戰旗沒有插上城樓之前,你們務必給我守住管城,不許一個敵人趕到滎陽城下。”
“大人放心,叛軍要想越過管城,除非踩著我的屍體走過去。”魏續神情激奮,高聲說道。
“好。”顏良用力一揮手,“立即出發。”
“慢著。”張郃舉手說道,“有些事要對你們講清楚。兩位大人請看……”張郃手指地圖,“以滎陽為中心,北邊是黃河,西邊是成皋,東邊是敖倉,西邊是管城。兩位大人仔細看看,這是一個什麼陣勢?”
“這是一個以黃河為依託的錐形陣勢。”魏續只看了一眼,便指著管城說道,“這是錐形陣勢的錐尖。我們能否立足河南,全靠這錐尖的銳利。”
“對。”張郃點頭道,“此次南下攻擊,朝廷給我們的旨意是把袁紹的大軍拖在河南,所以這個錐形陣勢重在防守。”
“我們打下滎陽後,馬上屯重兵於滎陽,而管城的作用就是給滎陽建立一道屏障。”
“當洛陽的援軍攻擊成皋時,我們支援成皋。當袁紹的主力從白馬、濮陽回援,由陽武方向攻擊敖倉時,我們則援敖倉。當成皋、敖倉、管城同時受擊時,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那時我們只要堅守一段時間即可退回河內。”
宋憲猶豫了一下,“能否拿下管城,堅守管城,直接關係到大軍能否把袁紹的主力大軍拖在河南。這個我們清楚,但問題是,我們把袁紹的主力大軍拖在河南,阻止他攻占中原,最後的結果是便宜了曹操那個屠夫。我不明白,朝廷為什麼要這麼做?這種毫無道理的計策,大將軍為什麼會同意?”
顏良冷哼了一聲,濃眉緊皺,“我們只管打仗,朝廷的事不要管。”他的語氣非常不滿,顯然也認可宋憲的疑問。
張郃低聲輕嘆,“先把仗打好,盡量避免損失。此仗的目的不過是為了阻擊袁紹攻占中原,我們實在沒有必要付出太大代價,以免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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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下,管城,辛亭。
黎明悄然來臨,山林間漂浮著一層淡淡的霧靄,濃烈的血腥隨著陣陣晨風撲面而至。
趙玄拎著沾滿血蹟的戰盔,慢慢地走在死屍狼藉的坡地上,不時拿腳踹踹躺在血泊裡的軀體,看看是活的還是死的。
軍司馬杜天迷迷糊糊地閉著眼晴,感覺自己的頭被踢了一下,頓時驚得一躍而起,張嘴狂呼,“擂鼓,擂鼓,弓箭手準備……”
杜天嘶啞的吼聲敲碎了黎明的靜謐,幾百名士卒突然從戰場上的死人堆裡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趙玄四下看看,心中一陣絞痛,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了幾下。血腥的戰鬥一直持續到凌晨,將士們疲憊不堪,倒在戰場上睡著了。從中牟方向前來支援的叛軍大概有三千多人,人數上佔據一定的優勢。由於自己準備不足,戰鬥開始的時候吃了大虧,直到夜幕降臨,自己才把劣勢一點點地扳回來,但損失太大,軍隊幾乎失去了繼續作戰的能力。如果今天上午叛軍的後續援軍趕到,自己和這剩下的一千多名將士就要身陷絕境了。
杜天回頭看到趙玄,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大人下次巡營,最好不要踢我的腦袋,這容易引起誤會。”
“怎麼?你還要拿刀砍我?”趙玄瞪了他一眼,衝著四周的士卒們揮揮手,示意他們繼續休息,“你的腿怎麼樣了?還能打嗎?”
杜天看看大腿上的箭傷,痛苦地咧咧嘴,“昨天上午要是拿下管城就好了。我們據城堅守,不要說來三千叛軍,就是一萬叛軍也不怕。”
趙玄懊悔地搖搖頭。管城守軍不過五百人,自己打了一上午沒打下來,結果竟然招致瞭如此慘重的損失。
“等拿下了管城,老子要屠城,殺個雞犬不留。”杜天惡狠狠地罵了起來。
“咚咚……”前方敵軍陣營裡鼓聲大作。
“來了,要打了。”趙玄慢悠悠地戴上戰盔,伸手拍了拍杜天,“這次能活下來,我請你喝酒吃肉。”
話音未落,管城方向突然戰鼓如雷,殺聲如潮。
趙玄、杜天駭然變色。
“大人,我們要去地底下喝酒吃肉了。”杜天苦笑道。
趙玄咬咬牙,猛地拔刀狂呼,“擂鼓……”
“兄弟們,跟著我,殺上去……”趙玄一馬當先,向著前方敵軍奮勇殺去。
“殺……”北疆將士一往無前,緊跟趙玄身後,呼嘯而去。
魏續身先士卒,戰刀所指,所向披靡。
五千將士連夜行軍六十里,於黎明時分向管城發起了潮水一般的攻擊。
管城就像汪洋中的一片輕舟,轉眼就被咆哮的大浪吞沒了。
大軍剛剛進城,魏續便讓宋憲留下守城,自己帶著大軍急速地殺向了辛亭。
已經絕望的北疆將士突然看到援軍來臨,頓時士氣如虹,攻擊勢頭一浪高過一浪。
中牟城的援軍措手不及,被魏續指揮大軍從側翼攻破了防線。大軍隨即崩潰,全軍覆沒。
趙玄氣喘吁籲地坐在地上,望著一身血蹟的魏續,頗為不滿地責問道:“你星夜趕來,為什麼不提前派人招呼一聲?”
魏續大笑,指著屍橫遍野的戰場說道:“我如果提前告訴你,你還會拚死攻擊嗎?”
趙玄低聲罵了兩句,十分痛惜自己的損失。
“全殲了這三千人,中牟城的後續援軍兵力不足,短期內就無法對我們形成威脅。”魏續坐到他身邊,仰身躺下,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管城這裡戰事平穩,我們就可以抽調人馬,隨時支援滎陽和敖倉,阻擊袁紹主力大軍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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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下,河南尹,滎陽城。
顏良和張郃走出大帳,上馬向北城門方向急馳而去。
得知徐晃利用火攻之策拿下成皋後,顏良隨即下令把三十架石炮全部集中到了北城,準備在夜間發起凌厲攻勢。
“魏續已經拿下管城。”顏良抬頭看看西邊紅彤彤的夕陽,心情沉重地說道,“如果我們遲遲不能拿下滎陽,形勢就嚴峻了。”
“沒有時間了。”張郃憂心忡忡,“從渡河攻擊到現在,已經五天。不出意外的話,袁紹回援河南的大軍已經快到了。”
快騎狂奔而至,“王當將軍的急報。”
顏良迅速掃了一眼書信,臉色微變,“俊乂,你說中了。”
“袁紹回援了?”張郃吃驚地問道。
顏良搖搖頭,把書信遞給了張郃,“袁紹的主力還在白馬和濮陽一帶,目前只有蔣奇的一萬大軍正在回援河南,距離敖倉還有一天的路程。看來,我們的確沒有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