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破釜沉舟 第十九節
冀州,邯鄲,長公主行轅。
荀攸宣完聖旨後,立即去探視病重的盧植。
最近一段時間,盧植和諸位大吏忙于改制之策的商定,還頻頻約見冀州的門閥名士,以安撫和處理大將軍在冀州清理土地時所引起的血腥風暴。他整天操勞,殫精竭慮,很少時間休息,病情越來越嚴重。
盧植看到荀攸,非常驚喜,“公達,你還活著?我以為……”
“大人是不是以為我死了?”荀攸笑道,“我在塢的牢房里吃得香,睡得好,怎麼會死?”
荀攸在塢的大牢里待了兩年。呂布攻克塢後,他被救了出來。董卓伏誅不久,他被楊彪征闢為太尉府侍御史。僅僅過了一個多月,長安又爆發了第二次兵變。這次長安朝廷中的許多大臣都死了,朝廷嚴重缺人,他隨即被拜為侍中。
荀攸把長安兩次兵變的經過,詳細述說了一遍,最後撕開袍服,從衣服夾層里拿出了一份密信,“這是皇甫嵩、楊彪、淳于嘉和朱俊四位大人聯名寫的一份密信。「請文明用語」夜兼程趕到邯鄲,就是為了把這份密信親手送給諸位大人。”
這份信是由皇甫嵩書寫的,四位大人都在上面蓋了自己的印信。現在長安朝廷由這四位大臣共同主持國事,也就是說,這封信其實代表了長安朝廷的全部意見。
目前李?等西涼叛將緊握兵權,而韓遂、馬騰從穩定和發展西涼出發,與李?等人的結盟非常牢固。短期內想發動第三次兵變,困難非常大。皇甫嵩認為,既然無法迅速分裂叛軍內部,解救天子,那麼,等一等也無妨。
從這三年多的風風雨雨來看,即使現在勤王成功,把天子救出來了,也無法迅速振興社稷。一是因為袁紹已經佔據關東,他倚仗周邊幾個富裕郡縣的支持,實力會得到迅猛增長。他打算如何振興社稷,將直接關系到大漢的命運。二是我們至今還沒有拿出一個可行的改制之策。不改制,不修訂國策,漢祚終究難以延續。
袁紹實力的增長,導致我們振興社稷的難度大大增加。如果他在洛陽重建皇統,我們的處境將非常艱難。袁紹的振興之策到底是什麼?他會不會重建皇統?他會不會冒著社稷崩塌的危險和我們抗衡到底?袁紹有沒有可能改弦易轍,轉而尊奉當今天子,以天下蒼生為念,迅速穩定社稷?
在這些問題都沒有答案的情況下,我們唯一的選擇和依靠就是李弘了。
要依靠李弘的武力拯救社稷,有幾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急需解決。一是要想盡一切辦法,迅速增加河北的實力。而最好的辦法就是在河北各地實施新政。如果我們所制定的一系列改制措施不能讓河北強大起來,那我們這個改制就失敗了,將來也無法振興社稷。
任何新政的實施和推廣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阻力,尤其是來自于我們內部的阻力,所以我們要想讓改制之策得以順利實施,最關鍵的就是要取得李弘和北疆眾多武人的支持。僅有一個李弘支持是不夠的,我們必須要得到代表各種勢力的北疆眾多武人的支持。這就是我們急需解決的第二個問題。要想拯救社稷就需要武人征戰天下,就需要讓這些武人走上朝堂,和我們齊心同力,和我們共掌權柄。
司徒王允大人發動的第一次長安兵變為什麼最後還是失敗了?原因很簡單,他不相信我,也不相信李弘。他擔心我招撫了西涼諸將後奪走了他的權柄,他更擔心李弘進入關中後象董卓一樣挾持天子和朝廷。司徒大人和眾多朝中大臣固執地認為士人就應該主掌權柄,武人就應核是他們手中的一把刀,為他們征戰天下。這種可笑而愚蠢的的觀點最終把他們送上了死亡之路。天下已經變了,他們竟然還這樣短視,還不能迅速做出策略上的調整,還依舊抱著陳腐的觀念治理天下,這天下豈能不亡?
董卓失敗的原因和王允一模一樣。
現在想起來,我覺得董卓真的很可憐,很可悲。他是一個武人,但他和士人一樣,固執地認為武人就是士人手中的刀,他自己看不起自己,自己葬送了自己。他進洛陽後,那些追隨他征戰幾十年的老部下,最大的官也就是個統軍的中郎將,而沒有一個人被他提拔為將軍,走上朝堂和士人一樣參予國政,共理國事。
我們可以想一想,假如高祖皇帝、光武皇帝當年都把武人完全排斥在朝堂之外,嚴禁武人染指權柄,他們能打下江山,能中興大漢嗎?
我們可以再想一想,假如董卓主政的時候,朝堂上有許多武人和士人一起共理國事,董卓還會那麼倚重和遷就士人嗎?董卓會實施一連串不可思議的亡國之策嗎?董卓會把社稷摧毀成今天這個樣子?
我們還可以想一想,假如司徒王允大人願意和武人共理國事,願意讓我、李弘、甚至李?等西涼諸將走上朝堂,大家齊心協力,共同為穩定和振興社稷而努力,今天大漢的形勢會變得這樣險惡嗎?
武人必須要走進朝堂,必須要和士人共掌權柄,這是目前拯救社稷的唯一辦法。
你們也許和王允大人,還有朝中眾多大臣的想法一樣,認為李弘將來會和董卓一樣,驕恣枉法,危害社稷,甚至走上篡立之路。但你們想過沒有,本朝高皇帝、孝文、孝景、孝武皇帝時期,朝堂上都是由武人和士人主掌權柄,很多時候甚至由武人出身的重臣主掌國事,輔佐幼帝。試問,有幾個武人曾經陰謀篡立?相反,本朝幾百年來,驕縱不法、圖謀不軌的,除了外戚和奸閹,就是士人,而許多外戚,本來就士人。
武人最優秀的品質就是忠誡,武人的忠誠是用血和淚鍛造出來的,是這世上最牢固最值得信任的忠試。如果你們不相信李弘的忠誡,不相信他對大漢的忠誠,不願意和他齊心協力,那你們還拯救什麼社稷?人與人之間,連最起碼的信任和忠誠都沒有,連最起碼的做人品質都沒有,那這個大漢還有什麼值得拯救的?
振興社稷需要改制,改制需要武人的支持,需要武人的支持就要給予武人應有的尊嚴和權柄。否則,失去的不僅僅是武人的支持,而是大漢社稷。如果大漢社稷傾覆了,士人的生存都成了問題,哪里還有權柄可握?
皇甫嵩隨即說到了第三個問題。如果諸位大人認可我的說法,重新審視武人在朝堂上的地位,重新修正既定的振興之策,那麼,我將和長安朝廷中的大臣們努力維持關中的穩定,維持我們之間的默契,讓你們在最有利的條件下,有足夠的時間實施和推行新政,發展實力。
皇甫嵩的這份書信在大帳內引起了激烈的辯論。
張溫、盧植、丁宮、馬日、袁滂、陳紀、蔡邕、趙岐等大臣從各自不同的立場和角度對皇甫嵩的觀點進行了深入的剖析。但事實勝于雄辯,董卓之敗,的確敗在完全倚重士人;王允之敗,也的確敗在完全排斥武人。
對于這些早早趕到晉陽,準備實施改制興國的老臣來說,他們也有深刻的教訓。去年晉陽改制失敗,正是因為朝廷完全排斥了武人,結果士人之間互相斗了起來。朝廷在沒有武人的支持下,改制只能以失敗而告終。今年董卓死後,晉陽朝廷無視天子聖旨,更沒有把武人放在眼里,依舊把持朝廷,對北疆兵事指手劃腳,結果激怒了鮮于輔和李瑋。兩人起兵包圍了龍泉,強行執行天子聖旨,撤消了晉陽朝廷。
目前振興社稷急需武人征戰天下,但士人又極度排斥武人,這顯然無助于緩和士人和武人之間的矛盾。
看來,武人出身的皇甫嵩和朱俊已經看到了阻礙振興社稷的根源所在,他們提出的建議必須要慎重考慮。在未來的歲月里,士人必須要退一步,讓出部分權柄,和武人共議國事,大家齊心合力,社稷才有振興之望。
但要讓士人改變幾百年來形成的固有觀念,讓士人尊重和信任武人,讓士人放棄部分權柄,讓士人和武人同議國事,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和過程。
“公達,皇甫大人的意思是讓你留在冀州。”丁宮說道,“我看,你就不要走了,就待在這里吧。冀州急需人手。”
荀攸點頭笑道,“臨行前,皇甫大人,朱大人一再囑咐我,讓我留在長公主身邊。下官不走了。”接著他問到了冀州現狀,“公孫瓚是不是已經敗回了幽州?”
“公孫瓚是撤軍了,但冀州的形勢非常不好。”馬日苦笑道,“太傅劉虞大人對大將軍率軍擊殺幽州軍的事耿耿于懷,雖然我和公熙(袁滂)百般勸和,但他非常固執,不願意和大將軍聯手。”
“幽州貧瘠,流民又多,還要安撫胡人,幽州軍的軍資也是一塊很大的開支,如果沒有冀州援助,太傅大人如何支撐?”荀攸不解地問道,“大將軍是太傅大人的故吏,兩人關系一直非常密切,他怎麼會為了公孫瓚而和大將軍翻臉?不管怎麼說,目前只有大將軍才有振興社稷的力量,他應該義無反顧地支持大將軍。”
“公達,有些事你大概還不是很清楚。”馬日隨即把發生在晉陽的皇統風波告訴了荀攸,“太傅大人是個好人,他大概不想牽連大將軍,所以回到幽州後,他馬上就和大將軍疏遠了。這次他借著大將軍擊殺公孫瓚的機會,干脆和大將軍徹底翻臉了。”
“那大將軍呢?”荀攸急忙問道,“大將軍是怎麼想的?”
“大將軍的態度很暖昧。”張溫說道,“太傅大人是不是有‘真龍天子’之命,我們不知道,但對天子和某些大臣來說,太傅大人是不能活在世上的,所以此事很麻煩。”
“太傅大人既然不願意和大將軍聯手,那他就是大將軍的敵人。大將軍是不是要趁機出兵幽州,鏟除奸,穩定河北的後方?”
“暫時不會。”張溫搖搖手,“冀州的穩定和發展需要一個過程。大將軍在冀州流民沒有解決之前,不會出兵打仗。河北有三州,並州和幽州都要冀州的幫助。所以樂觀一點估計,河北之地要想獲得橫掃天下的實力,至少需要三到五年的恢復時間,而且還要風調雨順,沒有戰火的三到五年。”張溫看看眾人,捋須笑道,“有這麼長的時間實施新政,我們一定能發現其中的諸多利弊,為將來在十三州推廣新政獲取充足的經驗。”
眾人隨即又商討了一下河南各州和京畿一帶的形勢,仔細分折了各方勢力的優劣,均感覺在五年內平定天下還是非常有把握的。
大家的話題再度轉移到了新政上。
實施新政最大的阻力來自于士人內部,尤其是研習今文經學的眾多地方大吏和門閥世族。
目前聚集在長公主府、大司馬府、大將軍府和冀州、北疆諸府的士人派系非常復雜。如何制衡各派系士人的勢力,成為新政能否得以成功實施的關鍵。
這些士人有的來自關西弘農,比如楊閥的楊奇。有的來自關中,比如馬閥的馬日、趙岐。有的來自陳留,比如蔡邕。還有的來自穎川的陳紀、陳群父子,來自汝南的袁滂、袁渙父子。
有的士人來自河東,比如衛閥的衛固、衛覬,富豪徐陵。
有的士人來自太原,比如晉陽的王柔、令狐邵、郭蘊、孫資、王澤、王昶父子,前司徒王允的兒子王晨、佷子王凌。
有的士人來自幽州,比如涿郡的盧植,皇室宗親劉放,右北平的田疇(田疇已被李弘召回邯鄲)。
有的士人來自冀州,比如崔烈、崔均父子,他們出自冀州第一門閥安平國的崔家,還有河間的邢、中山的甄儼、甘陵的崔琰、崔林兄弟。
來自河內的士人最多,有避禍到冀州司馬門閥的司馬芝、司馬朗,張閥的張範,還司馬朗的好友趙咨、常林,還有河內獲嘉人、陳留大儒邊讓的弟子楊俊。
听到這一連串的名字,來自穎川荀氏門閥的荀攸有點駭然心驚,他萬萬沒想到這小小的行轅內竟然聚集了這麼多門閥世族的子弟門生。
學術觀念上的分歧導致了各方在治國策略上產生了重大沖突。如何減小分歧,緩和沖突成了當務之急。
張溫、崔烈等人提供給大將軍的名單上,有很大一部分是他們在學術上和官場上的對手,這次大將軍舉刀一殺,雖然幫助他們減少了一部分阻力,但同時也給他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大將軍如此嗜殺,那將來會不會對曾經幫助他的人也舉起屠刀?
為了安撫冀州各地的門閥世族,減小今、古經學士人之間的分歧和矛盾,宣揚和推廣新政,張溫等人決定擴建邯鄲大學堂,延請各地碩儒名士到邯鄲講學。
這時襄楷大師正好帶著眾弟子隨同流民一起北上到了冀州。趙岐、蔡邕等人大喜,首先把他請到了邯鄲。
不久,張溫、盧植、丁宮、馬日、袁滂、陳紀、蔡邕、趙岐、楊奇、襄楷等十位名震天下的碩儒名士聯名寫了書信,由襄楷大師的弟子分頭送達各處。
這次延請的名士有巨鹿郡的鴻儒張,到張處避禍的穎川人胡昭,還有就是青州北海的鄭玄。
鄭玄大師今年六十五歲。
大師先習今文經學,後習古文經學,網羅眾家,通融為一,是本朝名震四海的“通儒”,是今、古文經學的集大成者。
鄭亥年輕時,赴京城洛陽太學受業。他從師于第五元先(第五是復姓),先後學了《京氏易》、《公羊春秋》、《三統歷》、《九章算術》等,俱達到了通曉的程度。其中《京氏易》、《公羊春秋》是今文經學的重要典籍。《三統歷》、《九章算術》是歷數之學的重要著述。
幾年後,鄭玄又從兗州東郡張恭祖大師學習《周官》、《禮記》、《左氏春秋》、《韓詩》、《古文尚書》等書,其中除《禮記》和《韓詩》外,均為古文經學的重要典籍。
鄭玄向第五元先和張恭祖學習了今、古文經學兩大學派的重要經籍後,尚不以此為滿足,又從陳球受業,學習了《律令》。在此期間,他還以明經學、表節操為目的,游學于幽、並、兗、豫各地,遍訪名儒,轉益多師,共同探討學術問題。
三十七歲時,鄭玄西入關中,通過盧植介紹,師從著名的古文經學家馬融。馬融是扶風茂陵人,學識淵博,曾遍注儒家經典,使古文經學達到了成熟的境地。鄭玄投學門下三年不為馬融所看重,甚至一直沒能見到他的面,只能听其高足弟子們的講授,但鄭玄並未因此而放松學習,仍日夜尋究誦習,毫無怠倦。
有一次,馬融和他的一些高足弟子在一起演算渾天(古代一種天文學)問題,遇到了疑難而不能自解。有人說鄭玄精于數學,馬融于是把他召去相見。鄭玄當場解決了問題,這使得馬融驚嘆不已。此後,馬融對鄭玄十分看重,親自授學。
鄭玄在馬融門下學了七年,因其父母老邁需要歸養,于是向馬融告辭回歸故里。馬融認為鄭玄一定會超過自己,他深有感慨地對弟子們說︰“鄭生今去,吾道東矣!”意思是說,由他承傳的儒家學術思想,會因為鄭玄的傳播而在關東發揚光大。
鄭玄在經學界泰斗地位的確立,源自于本朝今、古文經學兩派之間的第三次大爭論。
十幾年前,孝靈皇帝朝時,本朝的今、古文經學兩派曾發生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爭論,這是兩百年來,今、古文經學兩派之間的第三次大爭論,起因是因為一本書。
本朝著名的今文經學大師何休先生用十七年時間寫成了《公羊春秋解詁》一書,對《公羊》一書的內容多所發明。從他的《公羊墨守》、《左氏膏盲》、《谷梁廢疾》三文中可見,他認為《春秋》三傳中只有《公羊》義理深遠,象墨子的城防一樣無懈可擊,而《左氏》與《谷梁》二傳則存在嚴重的缺點,根本不值得研究。
鄭玄乃針對他的觀點,著《發墨守》、《針膏育》、《起廢疾》以駁斥之。他認為三傳各有其優缺點,《公羊》並非十全十美。
本朝今、古文經學兩派的爭論焦點其實都在《春秋》三傳上,而三傳之間的門戶之爭又都集中在《左氏》是否得聖人真意而“傳《春秋》”這一問題上。
《左氏春秋》本是一部內容宏富的史著,與經學沒什麼關系。劉歆校秘書典的時候初次見到,他認為此書流傳不廣,必須借經學而大力推行。所以奏請天子,要求立官置博士,以《左氏》依傍今文家的思維窠臼取媚人主。
當時的今文經學博士們實際上並不了解《左氏》,拒絕其進官學。雖然古文《左氏》最終未能被立為官學,但依靠其自身的學術價值,社會影響日益擴大,私學日盛。本朝前兩次今、古文經學兩派之間的範升、陳元之爭,李育、賈逵之爭,都是由《左氏》而生。
何休對今文經學家李育在與賈逵的論爭中未能佔到上風感到非常遺憾,而時下《左氏》越來越興旺,《公羊》已經退無可據。面對這樣的窘境,何休打算以攻為守,于是著立《公羊春秋解詁》,打算重振今文經學在學術上的絕對地位。
鄭玄奮起反擊,作《發墨守》、《起廢疾》、《箴膏育》以反駁何休的論著。
爭論曠日持久,爭論的最後結果還是今文經學處于下風,今文經學再度遭到重擊。
何休見到鄭玄的駁論後,對鄭玄很佩服,但他也頗為不平︰“康成入吾室,操吾矛,以伐我乎!”意思是說鄭玄能從他的文章中找出矛盾,用他自相矛盾的說法來駁倒他的立論。
何休和鄭玄兩人之間的爭論以鄭玄的勝出而告終,古文經學的地位因此得到了鞏固和提高。
由于鄭玄對何休的批駁十分有力,使經師和學者們十分嘆服。當時京師人稱何休為“學海”,鄭玄為“經神”,鄭玄的聲望遠超何休,追隨鄭玄學習的弟子有數千人之多。
鄭玄以古文經學為生,兼采今文經學之長,混糅今古文家法,融會為一,整百家之不齊而形成了自己獨到的經學理論。他利用自己這套獨特的理論。從“通學”的立場上《春秋》三傳作綜合研究,最終解決了兩派爭論的焦點問題,清除了兩派之間的門戶之見,肯定了古文經學的學術地位,基本上結束了這場長達兩百余年的今、古文經學的大爭辯。
但問題是,因為受當時情況的限制,這場關系到今、古文經學兩派生死存亡的大爭論並沒有擊垮今文經學在官學上的主宰地位,這場聲勢浩大的第三次大爭論的結果也沒有以詔書的形式遍告天下州郡的學堂和士人。所以,今文經學派的頑固勢力利用自己的官學地位,不斷地向古文經學派展開反擊,負隅頑抗。
為了最大程度地減少今、古文經學兩派官吏在學術上的分歧和在治國策略上的矛盾,以便順利地實施新政,推行諸項改制措施,張溫、盧植、馬日等人這次打算把他請出來,讓他開堂授學。把他的“整百家之不齊”的先進學術思想和理論告訴天下士人,讓他在兩派士人中大力宣揚自己融會貫通了今、古文經兩派學術的新的經學理綸,以消弭兩派之間曠日持久的紛爭。
張溫、盧植等人的主張得到了上上下下一致贊同。
李弘當然求之不得,他當即派出一百武技高超的親衛,隨同鄭玄大師的弟子崔琰,數名大知堂弟子,往徐州尋訪鄭玄大師。
鄭玄最早隱居于青州北海的不其城南山。黃巾軍起事後,因糧食斷絕,隨即遣散學生,往高密而去。後來高密也待不下去了,只好逃到徐州投靠陶謙。陶謙以師友之禮待之。鄭玄把自己安頓在南城之山棲遲岩下的一所石屋里,很少出頭露面,仍然夜以繼日,孜孜不倦地研究儒家經典,注釋經書。
崔琰出身官吏之家,好擊劍,尚武事。二十三歲才學《論語》,二十九歲時,他和好友公孫方結伴往青州,拜師于鄭玄。崔琰一直保護著老師,跟著老師顛沛流離,直到老師安頓下來後,他才歸返故里。
崔琰的弟弟崔林此時已被太守許混征闢。許混听說崔琰回來了,大為驚喜,親自跑到崔府相請。結果此事被崔烈知道了,他二話不說,請大將軍寫了一份調令,把崔琰、崔林一起調到了大將軍府。許混懊悔不迭。人都讓大將軍府搶去了,自己白高興一場。
八月底,李弘和張溫等人經過仔細商議,在三府之間合理調配了諸多從事掾屬。
長公主本來不參加具體政務,只負責巡檄監察之職,但李弘把長公主的權力擴大了。長公主不但負責巡檄各州郡,監察檢舉不法,還負責新政的制定和修改,督導諸府實施新政,主掌宗廟祭祀事,主掌博士祭酒等教育事,督領晉陽和邯鄲大學堂,監督各地鄉評,幫助北疆和冀州各府選拔人才。張溫、盧植等諸多老臣,荀攸、張範、司馬芝、崔均等諸多大吏全部隸屬于長公主府。
大司馬府和大將軍府不再合二為一,而是軍政分開,各理軍政。
大司馬府主掌六州四郡的政事,督領屯田事。在六州四郡推行新政。有關新政的各項具體措施由長公主府和長公主府主要大吏共同議定。大司馬府負責具體實施。
大司馬府由長史李瑋、司馬謝明負責日常事務。余鵬、唐雲、尹思、崔琰、衛覬、徐陵、袁渙、劉放、劉範、孫資、司馬朗、趙咨、王凌等人任職十三曹掾。
大將軍府主掌天下兵事和六州四郡的軍政。
大將軍府由長史朱穆、司馬田疇負責日常事務。陳好、陳群、鄭演、傅干、邢、甄儼、崔林、王昶、王晨、常林、楊俊等人任職諸曹掾屬。
張溫和盧植等大吏提出了一項改制措施。
在此特殊時期,應讓鮮于輔和徐榮兩位將軍各領一部北疆軍政,以減輕大司馬府和大將軍的壓力,確保政令暢通和北疆的穩定。
大將軍李弘欣然同意,命令安北將軍鮮于輔督領並州軍政,龍驤將軍徐榮督領河東和關西兩地軍政。北疆的武人開始擁有地方軍政大權。
大漢國初平三年(公元192年)九月。
李弘和三府大吏仔細商議後,分別給袁紹、曹操、張邈等人回書,督促他們尊奉天子,遵從長安朝廷聖旨,不要一意孤行,禍亂社稷。關于兗州刺史金尚,北疆有決心把他送到兗州上任。
冀州現在百廢待興,諸府忙得團團亂轉,哪有心思南下?無非是威脅一下他們而已。
北疆大軍現在一部分由麴義率領駐防于冀州北部,一部分由張燕率領駐防于冀州南部,趙雲、姜舞率鐵騎駐防于邯鄲,日逐王劉冥已經率軍返回塞外。
漠北都護府的龐德也送來了好消息。衛峻率烏拉爾山鐵騎進駐大漠後,大漠形勢隨即發生了變化,胡族諸王紛紛派兵北上平叛。七月的時候,雙方在落日原打了一仗。西部鮮卑大人邪歸逆陣亡,但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野狼王游騎也戰死了。不久,彌加、柯比熊和熊霸先後趕到漠北斡旋,步度更率部投降。
野狼王死後,其子年幼,部屬大多不服,野狼部落隨即離散。一部分人在彌加的勸說下,投靠了步度更。一部分人跟隨漢軍南遷到了金雪原,投靠了拓跋部落。步度更隨即以西部鮮卑大人的身份,率領族眾南遷到原野狼部落居住的草場。
按照大將軍的命令,龐德、燕無畏、田豫等人召集大漠胡族諸位議事,商量部分胡族南遷邊郡一事。同一時間,第一批南遷冀州的邊郡百姓已經進入飛狐要塞。
冀州的清理土地已經接近尾聲,安置流民到各地屯田的事情迅速展開。十月即將到來,繁忙的秋收秋種就要開始了。
九月下的一天,李弘突然接到了袁術的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