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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帝國風雲錄》第320章
第一卷 立馬橫槍篇 第八章 劍拔弩張 第二十二節

  六月上,洛陽。

  太史令許劭夜觀天象,發現客星如三升碗,出貫索,西南行入天市,至尾而消。許劭大驚失色,當即占課。第二天,天子聞訊,急召許劭,詢問是凶是吉。許劭奏說:“陛下,客星入天市,乃是貴人大喪之兆,主大凶之事啊。”

  天子一聽,大喜。貴人大喪,看樣子大將軍何進是必死無疑了。他隨即重賞許劭,督令衛尉劉博,小黃門蹇碩加快建軍步伐,要求他們在七月底之前務必建成西園軍。

  何進聽說此事之後,憂心忡忡,寢食不安,竟然病倒了。何顒憂心如焚,急忙找到許劭問道:“子將,此貴人是何等貴人?”許劭神情悲慟,默然不語。

  何顒心裡頓時冰涼的,他難以置信地說道:“怎麼可能?如今洛陽的形勢這麼好,事事都在我們的操控之中,怎麼會出現逆轉?難道……”他盯著許劭,低聲問道,“北疆的戰事有轉機?鎮北將軍能戰勝慕容風?”

  許劭仰天長嘆,“伯求,我要走了。”

  “你要走?”何顒十分震驚,“你要離京?”

  許劭輕輕點頭,說道:“蔡先生給我來了一封信,向我請教有關《易》學的問題。論才學,我難望蔡先生之項背,哪敢隨便回書,所以,我打算親自去一趟晉陽,和蔡先生探討交流一下。”

  何顒眼露驚懼之色,半晌無語。許劭行事,每一步皆有深意。此時北疆戰局險惡,雁門關岌岌可危,晉陽極其危險,他這個時候去晉陽,顯然不是為了和蔡邕探討《易》學問題,而是另有目的。他難道去晉陽避禍?但目前北疆的戰事沒有任何轉機,即使雁門關守住了,北疆的邊郡也丟掉了大半,鎮北將軍除了勉力支撐之外,已經沒有任何能力舉兵南下了。天子如果沒有鎮北將軍的軍隊做後盾,他拿什麼來對付大將軍?難道就憑那個還在籌建當中的西園軍?

  何顒百思不得其解,他實在看不出天子有什麼致勝之道,除了北疆戰局出現大逆轉,鎮北將軍大獲全勝可以騰出手來舉兵南下以外,天子根本就沒有擊敗大將軍的實力。何顒望著許劭,拱手哀求道:“子將,為了大漢國,請務必指點一二。”

  許劭猶豫了半天,緩緩說道:“伯求,不是我不說,而是我的確不知道。我不是神,我最多也就是藉助天象演算一下將來可能要發生的事而已。天象隨時都會變,隨時都會出現不同的徵兆,我等凡夫俗子,豈能看透這重重天機?當今天下,象我這種人數不勝數,每個人對同一種天象都有不同的解釋。象今春二月,彗星出奎,逆行入紫宮,後三出,六十餘日乃消,當時我就對陛下說,彗除紫宮,天下易主,此乃大凶之兆,但也有大臣對陛下說,此是天象告警,有人要圖謀不軌,陰謀篡國,要奪陛下的江山社稷。陛下遂聽信了饞言,力主組建西園軍,結果讓洛陽的局勢更加混亂不堪。”

何顒聽到許劭說“天下易主”,心裡豁然頓悟,二月的天象預示天下易主,六月的天象又預示貴人將喪,那不就是說……何顒狂喜,猛然一躍而起,舉手高呼,“蒼天開眼,大漢國有救了,有救了!”他面對許劭,放聲大笑,“子將兄,一路順風,一路順風……”

  何顒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轉身就走,他要把這個好消息立即告訴大將軍,告訴自己的所有朋友,天象預警,大事將成,大事將成了。

  許劭站起來,看著何顒急匆匆的背影,突然喊道:“伯求……”

  何顒霍然轉身,雙眼興奮地望著許劭,等待他的驚人之語。

  “伯求,得饒人處且饒人……”

  何顒心裡透亮,大笑道:“子將兄,我馬上要到西涼去,你離京時我就不送了,你我兄弟後會有期。”說完再次拱手,意氣風發地揚長而去。

  許劭黯然傷神,喃喃低語道:“此一別,當是永別了。”

  許劭以老母年事已高,無人奉養為由,向天子上請辭表。天子無奈,厚加賞賜,還親自在御書房召見了他。天子說,大漢國正是用人之際,先生卻不能在朝出力,實在太遺憾了。許劭感天子之恩,拜伏於地,淚流滿面,“臣不能再見陛下,心裡十分悲痛。臣懇請陛下為了大漢之社稷,務必珍重龍體,務必務必。”

  天子扶起許劭,略顯傷感地說道:“先生之言,朕牢記在心就是。朕自見到先生後,心中一直有個隱憂,不知先生臨行前,可否替朕分憂解難?”

  許劭長嘆,再拜磕首道:“陛下之憂,無非是長平公主。當日臣絕口不說,實在是有莫大的難處,今日臣即將遠行,陛下仍記掛在心,臣就不得不說了。”

  天子面露關切之色,凝神細聽。

  “日後陛下如有為難之事需要派人北上,可擔此重任者就是公主。”

  天子一愣。公主北上?許劭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要聽的事是公主將來的命運,他怎麼扯到北上的事了?為什麼要北上?難道……天子越想心裡越是沉重,他默默地看著許劭跪拜離去,竟然再沒有說出一句話。

  許劭離京,並沒有引起多大的震動,最近一段時間,離京的名士大儒很多,誰都沒有在意。許劭帶著幾十個太學諸生,還有太學祭酒馬日?受蔡邕之託購置的數萬卷書籍,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早上,離開了洛陽。

  天子對北疆的戰事非常關心。這天,他在小黃門蹇碩的陪同下來到尚書台聽取皇甫嵩的稟報。

  皇甫嵩把北疆的戰況仔細解說了一下,“目前,麴義的大軍已經離開長城要塞逼近了美稷。鎮北將軍的大軍也已經離開薊城威脅漁陽,而堅守飛狐要塞的文丑已經基本上穩住了危局。”皇甫嵩指著地圖說道,“陛下請看,漢軍已經在北疆兩翼全面展開,各部以攻代守,牢牢地鉗制了匈奴叛軍和慕容風。現在,能不能打破鮮卑人的攻勢,就看中路的雁門關大戰了。”

  天子擔憂地說道:“指望這些蟻賊能行嗎?當年,你用幾萬人就擊敗了他們,李弘更是用一萬鐵騎就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這行嗎?是不是太冒險了?”

  公主北上?不會是鮮卑人占據了並州,朕要用公主去和親吧?否則有什麼事需要派公主北上?天子被自己突然冒出的這個念頭嚇了一跳,他摸摸自己的小臉,感覺腦後一陣發涼。豹子要是把北疆丟了,朕就殺了他,大卸八塊,以泄心頭之恨。

  皇甫嵩沒有說話,他也沒底。他現在真要感謝徐榮的沉默寡言。徐榮自從接到朝廷的聖旨要求他在雁門關擊敗鮮卑人後,就沒了消息,也不知道他要怎麼打,如何打,要徵調多少黃巾軍打。現在,除了雁門關的求援信和催請糧餉軍械的文書,鎮北將軍府什麼消息都沒有。沒有消息也好,否則,朝中的大臣們肯定要橫加指責,東也不是西也不是,尚書台的幾位尚書窮於應付,也不要幹事了,就陪著他們瞎扯吧。

  “徐中郎還沒有書信?”

  尚書台的幾位大臣搖搖頭。韓馥小聲說道:“陛下,徐中郎把鎮北將軍的印綬節鉞一起交給了張燕,讓張燕代理鎮北將軍事,自己跑到雁門關指揮作戰去了。徐中郎這麼做,是不是太輕率了?而且,事先他也不向陛下徵詢意見,私自作主,這實在有點……”

  “韓大人……”盧植打斷韓馥的話,十分不滿地說道,“並州戰局危急,戰事瞬息萬變,如果事事都要徵詢朝廷的意見,這仗怎麼打?陛下既然讓鎮北將軍府總督三州兩郡的兵事,那就是對他們的信任,願意讓他們毫無羈絆地放手去打。雁門關一戰事關北疆全局,作為主將當然可以先斬後奏了,這是陛下給他們的權力。”

  韓馥臉色難看,沒有反駁。許靖接著盧植的話說道:“先斬後奏也要看是什麼事,不能自己想怎麼幹就怎麼幹,為所欲為。徐中郎不經朝廷同意,一口氣徵調了十三萬屯田兵,這麼大的事他竟然事先都不對陛下說一聲,這似乎也太過份了吧?他只有一個腦袋,但我並州有上百萬的百姓,孰重孰輕,他難道不知道?”

  “我已經說過,北疆戰局瞬息萬變,由不得半分遲疑和拖延。”盧植冷聲說道,“正因為並州有上百萬的百姓,陛下才要給鎮北將軍府這麼大的權力。兩位大人在這些小事上糾纏不清,一而再再而三的說三道四,這對雁門關戰事有何助益?現在我們應該上下齊心,幫助徐中郎打贏這一仗,而不應該在這裡說他違了什麼律,犯了什麼法,難道兩位大人要把徐中郎從雁門關抓回來?”

  天子瞪了盧植一眼。中平元年打黃巾軍的時候,天子聽信了小黃門左豐的讒言,把盧植從廣宗戰場上抓了回來。天子後來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但他總不能向盧植賠禮吧?所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天子為了表示歉意,特意把盧植放到了尚書台,這也算是一種補償。此時盧植突然說到抓徐榮,顯然是在提醒天子,不要再聽信讒言,犯同樣的錯誤了。

  “算了,這些權力都是我給他的,你們以後不要再說了。”天子揮手說道,“擊敗鮮卑人乃是頭等大事,隨他怎麼幹吧。李愛卿的部下和李愛卿一樣,都是一個脾氣,都不聽話,等打贏了這一仗,朕再責斥他們。”

  天子指著皇甫嵩,問道:“依愛卿看,徐中郎和張中郎什麼時候能擊敗鮮卑人?”

  皇甫嵩苦笑道:“最快也要到八月。要打敗十萬鮮卑鐵騎,至少要二十萬大軍。而要讓二十萬大軍打一場大仗,沒有三到四個月的準備是萬萬不行的。”

  “八月?八月哪裡還有錢?”天子驚呼道,“二十萬大軍?去年李愛卿用十萬人就擊敗了鮮卑人,為什麼今年要用二十萬大軍?”

  “去年李將軍手上有五萬五千鐵騎,而且這些鐵騎大多是西疆的羌人,他們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園,當然要奮勇作戰了。”皇甫嵩解釋道,“去年,我們還占據了地形優勢,如果沒有六盤山的地利,鮮卑人豈能以三萬人為一隊梯次南下?鮮卑人的大軍正是因為前後脫節,給李將軍抓住了機會以優勢兵力逐個擊破了。”

  “這次徐中郎沒有鐵騎,也沒有地形優勢,他要想擊敗鮮卑人,只有把鮮卑人誘進關內,然後切斷鮮卑人的退路,逼迫鮮卑人和自己決戰。二十萬人打十萬,全殲是不可能,只有重創,幸好我們也只需要重創鮮卑人就可以了。否則,二十萬人是無論如何不夠的。”

  “誘進關內?”天子指著地圖上的雁門關,怒視皇甫嵩,“把鮮卑人放進雁門關?這是徐榮說的還是你說的?”

  皇甫嵩知道天子的心思,天子是擔心黃巾軍一旦失敗,或者黃巾軍突然叛變,北疆就徹底完了。他也有同樣的擔心,但除了這個辦法,他實在想不出徐榮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可以擊敗鮮卑人。皇甫嵩心裡一陣慌亂,甚至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他艱難地喘息兩聲,低聲回道,“陛下,這是臣的看法,不是徐中郎的殲敵之策。”

  天子猛地回頭望著韓馥,大聲叫道:“下旨給徐榮,命令他堅守雁門關,不許放一個鮮卑人進來。”

  韓馥還沒有來得及答應,太尉樊陵突然出現在尚書房門口。樊陵氣喘吁吁,滿頭大汗,渾身上下都被雨水淋濕了。

  “陛下,黃河決堤了。”

  六月中,洛陽。

  由於連綿不絕的大雨造成了黃河水暴漲,年久失修的黃河大堤終於承受不住,決堤了。滔滔不絕的洪水一瀉而下,淹沒了冀州、兗州和青州的七個郡國,受災人口達到了數百萬之眾。

  朝野上下,三州郡府,立即投入了所有的人力物力開始了救災,運往北疆戰場的糧餉軍械突然中斷了。

  皇甫嵩和盧植等大臣聞訊之後,瞠目結舌,真乃天亡我大漢國。

  天子不管北疆了。現在當務之急是救災,中原地區有數百萬難民,一個處理不好,立刻就是連番叛亂。到了那時,不要說北疆了,就是自己的江山都保不住。

  天子召集眾臣通宵達旦地議事,一道道的聖旨飛送各地,一匹匹的快馬奔馳在通往各地郡府的馳道上。

  北疆戰事因為缺乏糧餉支持,全面告停。天子命令護匈奴中郎將麴義立即率部撤回長城要塞,命令鎮北將軍李弘率部撤回薊城,命令徐榮徵調黃巾軍堅守雁門關,命令都尉文丑堅守飛狐要塞。同時,天子告知四地的統軍將領,糧餉已經徹底斷絕,大軍的糧食各部要節約使用,未來幾個月輸送有限。至於將士的軍餉各部也不要上書催要,現在沒有,暫停發放。天子還下令把沒有運過黃河的糧食全部改送到各地受災郡府去。

  大司農袁滂在朝堂上向天子哭訴,大司農府沒有錢,怎麼賑災啊?天子也知道這次問題嚴重,不能再吝嗇。他命令少府向大司農府輸二十億錢,自己也從萬金堂拿了十億錢捐助給大司農府,同時下旨,百官俸祿減半,各地家財百萬錢以上的世族富豪都要捐助。

  有大臣建議天子暫停籌建西園軍,把籌建西園軍的錢拿出來賑災。天子不同意,他指著衛尉劉博和小黃門蹇碩說,如果七月底看不到三萬西園軍,朕拿你們問罪。

  過了幾天,天子下旨,把太尉樊陵罷職了。樊陵只做了三十三天的太尉就因罪罷職了,這是他事先根本沒有想到的。樊陵心痛啊,他為了這個太尉,給天子送了一億錢。樊陵一邊痛哭流涕,一邊大罵曹嵩,都是那個死胖子,為了擺闊,送給天子一億錢,結果害的自己跟在後面想不送都不行,白白賠了一億錢。

  朝堂上再也沒人敢向天子提出要做太尉了。司徒許相為了不做這個太尉,還匆忙給太后、天子送錢。這個時候,誰坐上去誰就要被罷職,弄得不好,比樊陵任職的時間還要短,不但白白賠錢,還要葬送自己的大好仕途。現在,外有十幾萬胡人叛亂入侵,內有數百萬難民哀鴻遍野,稍有風吹草動,立馬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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