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穹蒼下 第六章
法庭上鴉雀無聲,軍人們用不屑至極兼又等著看笑話的神情打量著坐立不安的最高檢察官,首都貴族似乎已經意識到大事不好,他們膽顫心驚地左顧右盼,似乎是在尋找能夠致勝的法寶。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沖著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攤開手。
“您不想為法官大人和旁聽各位大人解釋一下教曆799年12月24日淩晨、阿爾法三世陛下離開人世的時候、在寢宮裏的那間密室、您在宮廷侍女長身後幹些什麼嗎?”
“他……他什麼都沒做!不關他的事!他不在場!”束手無措的婦人大聲辯解,但帝國親王並不打算理會她,奧斯卡始終盯著不停閃躲的最高檢查官。
“法官大人!”皇室特勤處長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子爵終於站了起來,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笨婦人。
“最高大法官,鑒於本案的第一證人在堂上的證供前後矛盾,我建議本席取消她的證人資格,她所說的一切也不再具有法律效力……”
“反對!反對……”坐席上的高級軍官再也不打算保持沉默了。
“這是欲蓋彌彰……這是棄卒保帥……我們要真相……我們要事實…六奧斯涅親王向身後揮了揮手,場面立刻安靜下來,軍人們的氣勢瞬息低落,即便在法庭上,他們仍是一位帝國元帥的部屬親隨。
“法官大人!您看到了!如果您的頭腦和智力停留在特勤處長費瑞德子爵地階段,那麼您若是允許這件事的話我也不會怪罪於您!”
泰坦帝國的大法官史蒂芬瑪阿裏伯爵用手捧著額頭,他地頭腦和智力雖無多麼出眾。但他對整件事再清楚不過了,滿以為特勤處已經教曉,那個蠢女人各種細節,誰知道那個蠢貨比所有人想像中的都要蠢!
大法官望著特勤處長搖了搖頭。就像奧斯涅親王說地那樣,儘管他可以認為證人的供詞是一時失言。可在場的軍人會這樣想嗎?這種事會讓自己和泰坦的司法系統成為世人的笑柄!權衡輕重,瑪阿裏伯爵還是覺得自己應該保持一定量地公平,因為就這次指控本身而言是絕對無法給親王殿下定罪的,既然結局必定是無罪釋放,那麼誰還在乎過程!
“主控官閣下……”大法官一陣呻吟。他想說特勤處長是自己在打了這麼多年官司之後見過的最蹩腳的主控官,可這種話他可說不出口。
“事實很明顯!證人的失言關係到一件懸而未決又與本案有著直接聯繫的事,你的反對無效!證人必須對此做出解釋!”
奧斯卡興高采烈地親吻了一下呆愣著的蠢女人,他借由這個機會沖對方的耳朵小聲嘀咕了一句。
“想清楚……你還沒完蛋!”
帝國親王的嘴唇與宮廷侍女長地臉頰一觸即分,他探手拍打了一下女人的屁股。
“回去吧寶貝兒!回到證人席上去!”
女人一步一頓地踱回證人的席位,她地手按在宣誓用的神教經文上,一個勁兒地發抖。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笑呵呵地走到主控官的席位前,他還是沒有正眼瞧過氣急敗壞的特勤處長。只是用值得玩味地眼神盯著帝國的最高檢察官。
“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既然您是主管提刑獄押的最高檢察官,想必您對泰坦法典自然是倒背如流了?”
“應該……應該的!”最高檢察官的聲音像得了流感的公雞一樣沙啞。
“向您請教一件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仍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樣子。
“若是有人在皇帝的屍身面前與其女官大行芶且之事,按泰坦法典該如何處置?”
“褻瀆……褻瀆皇帝尊嚴……絞刑……”
“絞刑!”奧斯卡滿意地點了點頭。他轉向已經目光呆滯的宮廷侍女長。
“教曆799年12月24日淩晨,前代皇帝阿爾法三世陛下永遠離開了我們!在陛下停止呼吸後的半個小時裏面,于寢宮中看護陛下、為陛下整理遺容、勘驗屍身的人有九個!”
“侍女長,你在場!能說出那九個人是誰嗎?”帝國親王扶著證人席位的護欄。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女人的眼睛。
說謊的婦人眨了眨眼,當時的情景她始終記得很清楚。
“是九個人!其中有兩位是內閣大臣、兩位護陵的聖騎士、三位皇家醫師,還有我……和……和最高檢察官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
奧斯卡拍了拍手,他轉向大法官。
“大人!我要求本席通傳案件的第二位證人!”
“第二位證人?”史蒂芬瑪阿裏伯爵不著痕跡地望了一眼特勤處長,他一看對方的表情就知道特勤處根本就搞不清楚哪里來的第二證人。
“如您所願!”大法官轉而向奧斯涅親王點了點頭,不過他在心底可是一直都在詛咒特勤處的飯桶。
第二位證人得到通傳,他由甬道走上證人席,和那位嚇得不停哆嗦的宮廷侍女長並排站在一起,他穿著一身市民打扮的便服,只有領口那枚金燦燦地聖騎士勳章能夠說明他的身份。
第二證人在法庭上當眾宣誓,然後便朝微笑著的奧斯涅元帥致以軍禮。
奧斯卡隨隨便便地回禮,接著他就問。
“聖騎士!你叫什麼名字?”
“回報殿下!我叫阿畢利爾斯阿斯根!”
“阿斯根?”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狀似驚訝地皺起眉頭。
“這麼說你出身于大名鼎鼎的騎士世家阿斯根家族?”
“是的!”聖騎士驕傲地點了點頭。
“當代的阿斯根騎士學院院長就是家父!”
坐在軍人席位旁聽審訊的帝國勇士潘尼蒂哥隆•阿斯根少校突然碰了碰第十二軍區總司令彭西勒•多涅尼斯上將地手臂。
“那是我哥哥!那是我哥哥!我跟您提起如…”
奧斯涅親王滿意地打量著出身聖騎士之家的第二證人。
“那麼就是說……您對帝國的忠誠是無庸質疑地了?”
阿畢利爾斯阿斯根突然抬起右臂橫於胸膛。這是標準的騎士禮。
“在光明神前,以聖騎士地血和劍起誓,我對帝國的忠誠無庸質疑!”
“很好!”奧斯卡徹底滿意了。相信在場的人都已注意到,聖騎士將忠誠奉獻給了泰坦帝國而不是泰坦皇室。
“告訴我、告訴法官大人、告訴在場所有的觀眾。教曆799年12月24日淩晨!在阿爾法三世陛下不久于世的時候,你在蘇馮泰爾斯堡地前代皇帝寢宮擔任什麼職務?“
“教曆799年12月24日淩晨!奉宮廷侍衛長巴西利肯尼尼上校的命令,我于阿爾法三世陛下的寢宮門前仗劍護門!”
奧斯卡的目光陡然冷厲。
“在陛下辭世之後,有幾個人進入寢宮?”
“九個!”
“半個小時之後出來幾個?”
“七個!”
“少了哪兩個?”
“少了站在我身邊的宮廷侍女長和坐在主控席上的帝國最高檢查官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
旁聽席、陪審席、甚至包括法官大人高坐的審判席上都是一片譁然。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宮廷侍女長在撒謊!她和帝國最高檢查官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也許真的是在前代皇帝的密室裏做了些什麼,可那是在三世陛下去世之後、是在皇室醫師確定死亡證因之後!他們根本不可能看到所謂的兇殺案!
奧斯卡笑眯眯地轉向灰頹著臉地宮廷侍女長。
“尊敬的夫人!如果這是事實,請您回答是還是不是?”
婦人的眼珠逐漸散亂——如果這是事實,她地名譽、她的地位、她所擁有的一切就全都完蛋了!她會被憤怒的軍人剝光衣服遊街示眾,會在多摩爾加監獄暗無天日地牢房裏度過餘生!
“不是!不是!他……他說謊!他說謊!”
奧斯卡聳了聳肩,他早就知道蠢女人會這樣說,畢竟誰都不想死。
一名侍者給大汗淋漓的最高檢察官送來咖啡,這可真是雪中送炭!
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連看都沒看就抓起杯子一陣猛灌,在喉嚨裏的焦躁稍稍緩解之後他還不忘咬住特勤處長的耳朵。
“我真不敢相信你會忘記當初給三世陛下仗劍護門的聖騎士?”
費瑞德子爵陰冷地笑了笑。他什麼話都沒有說。
奧斯卡丟下咬牙堅持的女人,他再次轉向神情如常的聖騎士。
“既然宮廷侍女長並不承認她與帝國最高檢查官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于眾人出門之後留在三世陛下的寢宮。那麼咱們就把這件事拋到一邊,你來說說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後來?”聖騎士阿爾畢斯利不無遺憾地搖了搖頭。
“在您與公主殿下交談的時候,巴西利肯尼尼上校接替了我的位置。他是宮廷侍衛長,為已故皇帝守靈是他的榮譽也是他的職責。”
“這麼說……你沒有看到之後發生的事?”
“是的殿下!我帶著悲哀的心情回到營房。之後便參加了三世陛下的葬禮,又於接踵而至的第一次衛國戰爭期間申請外調,加入傑布靈要塞衛戍軍!”
特勤處長稍稍向驚魂未定的最高檢察官傾過頭。
“現在你知道了吧!這是侍衛長巴西利肯尼尼的問題,他根本就沒跟我提起過有這麼一個聖騎士。“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朝審判席上的大法官攤開手。
“您看!審訊進行到這裏,我們是不是有必要請出宮廷侍衛長巴西利肯尼尼上校和最高檢察官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出庭作證?”
大法官四下顧盼,首都貴族全都耷拉著腦袋,一副叫天天不應的模樣,軍人則在磨拳擦掌,恨不得立即沖到台前揪出那個說謊的傢伙!
“巴西利,肯尼尼上校!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請兩位……”
法官大人話還沒說完,帝國最高檢察官突然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雙手捂住喉嚨。只是幹嘔,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特勤處長狀似驚慌失措地扶住他,可異常痛苦的霍桑拉赫伯爵並不領情。倒楣地花花公子用顫抖的手指不斷指點惺惺作態的費瑞德子爵,但喉頭湧出地黑血嗆得他不停地咳嗽。黑臭的血液噴了特勤處長一身。
奧斯涅親王一個健步就沖了上去,他推開特勤處長,大聲召喚醫師,可過了好半天也不見有人出面察看這個可憐地中毒者。
法庭坐席上的首都貴族竟然笑呵呵地觀望著,軍人集體雖然悲憤、雖然憤怒地指責敢於在最高法庭上向主要證人行兇的殺手。但他們已經看到奧斯涅親王無奈地將最高檢察官的屍身抱放到地上,又朝大法官搖了搖頭。
“那壺咖啡!那壺咖啡!”軍人中間突然有人大叫起來。
奧斯卡猛然醒悟,可特勤處長已經取過咖啡壺,並用死者使用過的杯子自斟自飲起來,他望著帝國親王地眼神就像是在譏諷一個滑稽的小丑。
這該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第一次用正眼打量年紀輕輕的皇室特勤處長,他沒有氣惱、沒有發火,只是微笑著向費瑞德子爵點了點頭,樣子就像在說。
“小傢伙……反映不慢!幹得也不錯!”
聖騎士阿爾畢斯利無奈地攙扶著宮廷侍女長,這個說謊的女人已經被嚇得不醒人事。
奧斯卡環顧左右,場面混亂至極!看護法庭的聖騎士抬走了屍首。
幾個女侍也抬走昏迷不醒的第一證人!似乎一切又回到原點,一上午的鬧劇終於落幕,差點咬碎牙齒的帝國親王幾乎可以肯定——大法官在接下來必然會暫時休庭。給特勤處和首都貴族留出重新調整策略的寶貴時間!
可是……一位宮廷侍者打扮的人突然由審判席後地小角門裏鑽了出來,他對最高法官耳語了幾句,史蒂芬瑪阿裏伯爵一邊聽一邊不住地點頭。
“事情不對勁兒……”一直都坐在軍人席位上的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突然沖到旁聽席和柵欄跟前,他探手招過不明所以的小主人。
“首都衛戍師完全封鎖了道路交通、在法院大廈裏地宮廷聖騎士衛隊換裝了重革和手弩。都林城與外界的聯繫完全中斷!我們……我們被困在這兒了!”
奧斯卡眨了眨眼,他欲言又止,因為審判席上的大法官已經敲響了靜音錘。
“諸位!鑒於法庭上發生了一起明目張膽的兇殺案,本席決定將案件地第一證人宮廷侍女長暫時收監,與死者也就是帝國最高檢察官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有關的一切證言都將被記錄在案!”
奧斯卡疑惑地回到他的座位上,大法官竟然沒有宣佈休庭,難道首都貴族和阿萊尼斯真的打算在這兒朝自己動手?
“案件審理繼續進行,希望控方和辨方能夠排除兇殺疑案的干擾,繼續展開庭訊!”瑪阿裏伯爵邊說邊敲響靜音錘,因為他看到帝國親王已經張開嘴巴,他再不會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發言的機會!
“現在請出本案的第三位證人!”
“第三位證人?”奧斯卡更加狐疑地望向法庭門口,他不願相信、不願面對,可守護大門的宮廷聖騎士已經單膝跪地、眉飛色舞的首都貴族已經爆發出“皇帝萬歲”的歡呼!
軍人們面面相覷,他們從沒想到帝國的女皇陛下會親自出面指控她的丈夫,他們望往門口,又望回面相苦澀的元帥。奧斯卡緩緩地垂下膝蓋,他跪在地上了,軍人們這才壓下心中的疑問,他們同時朝著甬道的方向跪伏於地,由於視線的關係,他們只能看到女皇陛下的金絲裙擺在他們腳前飄蕩而過。
阿萊尼斯還是老樣子,奧斯卡在偷眼望著!他的妻子穿戴一身大紅金袍,一手持著皇帝權杖,一手扶著宮廷長官遞上來的金制香爐;他的阿萊尼斯高挺著胸膛,目不斜視,美麗的面孔敷著薄薄一層脂粉,眼角微開、嘴唇緊抿,狀似目空一切又把一切都看在眼中。
在帝國女皇踏上證人席的一瞬間,她的視線終於難以遏制地橫移開去。奧斯卡迎上妻子地目光,他完全讀不懂,因為阿萊尼斯只是冷冷一瞥便別開頭。
女皇陛下向同樣跪伏在地的最高法官探手示意。史蒂芬瑪阿裏伯爵立即起身,他回到自己的審判席上。
“起立!”大法官發出喝令。法庭裏就響起一陣雜亂地人聲。
特勤處長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子爵從角門裏鑽了出來,他已經洗掉臉上的血污,還換了一身不大合適地衣服。奧斯涅親王沒有理會這個肆無忌憚搖頭擺尾的小傢伙在說些什麼,他只是使勁兒盯著站在證人席上的妻子,他不知道阿萊尼斯為什麼要這樣做?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樣面對妻子的證詞。
“等等!妻子的證詞?”奧斯卡靈機一動。他猛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
帝國親王地叫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法庭靜得聞針落地,所有人都屏息凝氣,他們都想知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要反對什麼。
“按照泰坦法典上的規定,被控一方的親屬不能出庭作證,阿萊尼斯是我的妻子!她……”
“已經不是了!”特勤處長悠哉自在又異常肯定地打斷了帝國親王。
“您難道忘了嗎?在庭審剛剛開始的時候,法官大人已經申明,終止您在案件審理期間的一切職務和權責,這也包括帝國皇夫……”
“你閉嘴!”奧斯卡的厲聲咆哮成功地讓費瑞德子爵把就要出口的言辭又咽了回去。憤怒至極的帝國親王轉向他地妻子。
“阿萊尼斯!我要聽你親口說!由你親口告訴我!”
帝國女皇凝視著她的丈夫、她的愛人,曾經是地,也許現在不是了。但她畢竟對這個朝著自己怒目而視的男人傾注過全部的心神,誰能否認那不是愛?可現在誰又能合理地解釋兩個人之間的鬥爭?
“他……很憔悴!也瘦了很多!”阿萊尼斯凝視著奧斯卡,只是這樣望著,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到這個。也許他是為了流產地薩沙!
阿萊尼斯也有過一個孩子,她可沒見到奧斯卡在自己陷入薩沙那種絕望的時候有現在這樣難過。
“親王殿下,你……”
“等等!你叫我什麼?”奧斯卡打斷阿萊尼斯,他難以置信地瞪著妻子。
帝國女皇高昂著頭,人們看不出她有什麼不自然的神色。
阿萊尼斯攤開手。
“奧斯涅親王!你聽到了!我只是想告訴你,人總得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
奧斯卡疲憊地靠坐在椅子上,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個責任你負得起嗎?”
女皇嗤笑了一聲。
“我的丈夫殺害了我的父皇!這件事你當著我面承認過!”
奧斯卡沒有理會齊聲發出驚叫的軍人集體,他只是用雙手掩住面孔,是誰教唆阿萊尼斯親自出庭的?阿萊尼斯不該這樣做!這樣做的結果只能是兩人中的一個徹底敗亡,而敗亡的那個絕不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女皇陛下從懷裏摸出一枚金制紐扣,她把這枚紐扣拋到丈夫面前的地板上。紐扣落地發出一陣清脆的金屬聲,奧斯卡張開眼睛,他望著這枚明顯不是呈堂證物的紐扣發起呆,他還是無法理解阿萊尼斯為什麼要親自出面與自己對質!難道她真的那麼恨他?恨他的數次遠走!恨他對情愛的無動於衷?
“你會說我不是這件證物丟掉了嗎?你會說我不是曾經發誓會嚴守這個秘密嗎?現在我說掉在地上的這枚紐扣就是被我那可憐的父皇抓在手裏的證物,它可以證明你在三世皇帝彌留之際都幹了什麼!”
奧斯卡又搖了搖頭,他起身面向妻子,對那枚紐扣他再也沒看一眼。
“阿萊尼斯!別傻了,一枚紐扣能證明什麼?”
帝國女皇不屑地笑了笑。
“你說它能證明什麼?在場的軍人、貴族、法官都在等著你解釋這件事!他們在等你告訴他們這枚扣子為什麼會被我的父皇緊緊攥在手裏!你那件少了這樣一枚扣子的元帥制服已經被燒了吧?要不要我傳喚為你燒掉那仵制服的僕人?”
奧斯卡突然怒不可遏地欺前一步。
“實話說了吧阿萊尼斯!你想要我怎麼樣呢?你到底想要幹什麼?你想把我送上斷頭臺對不對?一了百了不是更好嗎?那就來啊!”
帝國親王轉向縮頭縮腦地最高法官!
“你!宣判吧!帝國的女皇陛下不是已經指認兇手了嗎?你是最高法官,你還在等什麼?難道你還會懷疑帝國女皇的證詞嗎?快點宣判吧!” 沒有理會特勤處長不斷投來的眼色。瑪阿裏伯爵再一次敲響了定音錘。
“請女皇陛下和親王殿下保持冷靜,這不是您二位的臥室。而是帝國最高法庭!在這裏我們只能講求證據!”
阿萊尼斯和奧斯卡同時瞪向大法官,但史蒂芬馮阿裏突然勇敢起來,他竟當作視而未見。
“就像親王殿下說的那樣,一枚紐扣實在不能證明什麼,請女皇陛下將事發經過講清楚!現在就由主控官進行提問。”
特勤處長總算等到了。他興高采烈地沖到證人席前,一把就拔開了擋住去路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我的陛下!”費瑞德子爵討好似的搓了搓手。
“事情很明顯!奧斯涅親王背叛了您的……”
“我去你媽的!”奧斯卡不想再隱忍下去了,他當著所有人的面猛地向嘻皮笑臉地特勤處長擊出一拳。
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在鼻骨碎裂的聲響中飛跌而出,他的身體砸斷了阻隔旁聽席地護欄,一聲不響地栽進驚駭欲絕不停尖叫的首都貴族的懷抱中。
守衛法庭的聖騎士一湧而入,奧斯涅親王在庭上行兇,所有人都看到了!但軍人集體突然動作起來,無數名高級軍官挺身而出,他們在旁聽席前列成一隊。用胸膛擋住急沖而至地宮廷聖騎士。聖騎士們看了看軍人們的金制肩章和胸前的無數勳章,他們不得不停止衝撞,站在圈外警惕地打量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奧斯卡望著他的妻子。他在妻子眼中讀到一絲驚恐。
“由我來問!”
大法官艱難地吞著吐沫,他知道奧斯涅親王已經翻臉了。
“可是……可是這樣不合程式……”
“你閉嘴!”帝國親王不耐煩地伸手一指,最高大法官立即合作地抿緊嘴巴,他還朝聽眾席上的軍人和貴族無奈地攤開手。樣子就像是在說。
“這是人家小倆口的家務事。”
“無能的豬玀……一會兒再跟你算帳!”阿萊尼斯一邊嘀咕一邊死命瞪了一眼狀似事不關己的首都大法官,接著她便轉向兇神惡煞似的丈夫。
“好吧親王殿下!你想問什麼?你想讓我告訴你我的父皇是怎麼死的嗎?你應該最清楚!何必多此一舉呢?”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緩緩搖頭。
“我的問題只有一個!你還愛不愛我?”
“哈哈!”阿萊尼斯的喉嚨深處躍出一陣輕佻的笑聲。
“我可以向法官大人反對嗎?大概是不行吧?他被你嚇得差點尿褲子!要不是我還站在這裏,估計他早就鑽到桌子底下啦!”
被女皇陛下點名羞辱的史蒂芬瑪阿裏伯爵連忙起立表態。
“陛下!您的反對絕對有效!”
“閉嘴吧豬玀!”阿萊尼斯不耐煩地叫喊起來。
“你知道我要發對什麼啊?還反對有效呢!趁早滾出我的視線吧!就是現在!”
大法官難堪至極地四下顧盼,他知道這場審判已經徹底泡湯了!沒有法官的法庭算怎麼一回事?可既然女皇陛下已經發出命令,那麼瑪阿裏伯爵只得脫掉頭上的假髮套,灰溜溜地鑽進審判席旁邊的小角門,估計他可以申請退休了。
“奧斯涅親王!你的問題與本案無關!”阿萊尼斯在斥走一頭蠢豬之後便轉向自己地丈夫。
“不!這是問題的關鍵,也是這宗案件的關鍵。請你回答我!你還愛我嗎?”
阿萊尼斯惱火地別開頭。她也不明白!她也在迷惑!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追問這種事還有什麼用?曾經、確實、幾乎可以肯定……一份真誠地愛情擺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面前,可他從來、絕對、不假思索地沒有珍惜過!不過阿萊尼斯並不否認。這份真誠地愛情是被他們兩個人共同葬送的!是小心翼翼地葬送、一點一滴地葬送!恰似心臟裏的蛀蟲一口一口地把痛苦和絕望拼湊而出的佳作完全吞噬,到了現在。蛀蟲已經築起巢穴、心臟變得千瘡百孔!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夠了!真的夠了!”
“不夠!因為你哭了!”
“別碰我!”
“我只是想為你擦掉眼淚!”
“那不是為你流下地!”
“那是為了什麼?”
“我的父皇!你殺了他!”
“你還要這樣堅持嗎?”
“是的!”
“求你了!別這樣!殺害三世陛下的東西會把咱們倆個都毀了!”
“那你要我怎樣呢?”阿萊尼斯無法止住淚水,她被自己的不爭氣、被自己的脆弱、被自己的膽怯和力不從心給激怒了,她對丈夫歇斯底里地叫喊,她劈落丈夫的手,她用全身的力氣把丈夫推到不會讓她感到心痛、感到壓抑、感到想要投入其懷抱裏的地方。
“那你要我怎樣?要我告訴這裏所有地人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一個皇帝嗎?要我告訴皇陵裏的莫瑞塞特帝王他們建立的一切就要崩潰瓦解了嗎?你要我向這些憤怒地軍人請罪嗎?你要我將支持皇室的首都貴族全都送上斷頭臺嗎?你要我把南方人請進都林、向他們扡悔、向他們低頭認錯嗎?你要我把安魯的騎士送上戰場、讓他們和近衛軍去完成那些莫名其妙的使命嗎?還是像你說地那樣乾脆一點?你要我為你加冕嗎?你說話呀奧斯卡!我是泰坦的主宰者!我是莫瑞塞特王朝阿萊尼斯一世皇!你要做什麼?你說話啊?”
奧斯卡什麼都沒有說。
莫瑞塞特王朝阿萊尼斯一世皇絕望地看著她的愛人。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但她對愛人的容貌再也熟悉不過,她閉著眼睛也能描畫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樣子,只是她很久以前就不再這樣做。
“其實……只要你說得出我就做得到!可你就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對我說!”阿萊尼斯自嘲地笑著,作為女人她可真是太失敗了,即便與丈夫的決裂已成定局,可她的愛人還是緊抿著嘴、還是不想與她分享心中所想的。
“看看你!你什麼都不說,只由著自己的心意去做!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有考慮過我的處境嗎?你有考慮過與丈夫沒有溝通、沒有交流、連付出的情感都要仔細權衡是否值得的妻子活的有多麼苦悶、多麼疲憊嗎?既然是這樣,你憑什麼提起,愛,這個字眼?你憑什麼質問我所做的?你配嗎?”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點了點頭。
“我知道我不配!但我在心底已向遠天的光明神懺悔過了。我來都林不是為了奪權。也不是為了什麼國家利益!因為即使沒有我,安魯、南方貴族、近衛軍、首都貴族……人們都知道該怎麼做!我只想像現在這樣問你一聲,你還愛我嗎?”
“啊……”帝國的女皇陛下痛苦地呻吟著。她愛他嗎?她愛他嗎?他幹嘛非要追問這個問題?他在乎過這個問題嗎?或者……讓她換句話說!他難道真的不清楚?真的不瞭解?她若不愛他,就不會哭著向他控訴!她若不愛他,就不會趕走那頭坐在審判席上的豬玀!她若不愛他,她會像現在這樣淒慘嗎?她會像現在這樣狼狽嗎?
“陛下!陛下!”一聲呐喊突然在寂靜無聲的法庭裏炸響了!守衛大門的聖騎士攔住了一個通訊官打扮的傢伙。
“緊急軍情!緊急軍情!”神色驚恐的通訊官大力推開阻攔他的聖騎士。在甬道上撲通一聲跪伏於地。
“陛下,軍部作戰部剛剛核實地戰報!2月20日淩晨!南方集團軍群所部十八個師突然強渡多瑙河。在東起維耶羅那西至奧斯特裏茨的河套平原地區向集結於此的法蘭王國軍發起全線進攻!法蘭王國軍在抵抗一晝夜之後,於21日下午退出戰場,後撤六十公里!同時!西方王國聯盟戰場司令部已經宣佈——和談終止了!”
法庭在頃刻之前就陷入徹底地混亂。所有人都知道南方軍的全線反攻和反坦聯盟取消議和到底意味著什麼!在場地帝國軍人互相擁抱、高聲歡呼,他們期盼已久的反攻終於由南方衛士率先打響了!被他們詛咒多時的和談協議終於破產了!反觀捧驚駭欲絕地首都貴族。他們捧著腦袋,他們無法相信!南方軍人竟然不顧皇命悍然撕毀停戰協議,這表明發坦聯盟的三路大軍很快就會攻到都林了,首都貴族捧在手裏的腦袋就要分家了!
阿萊尼斯竟然笑了,她笑得好絕望。對混亂地法庭近乎無動於衷,她用手指點了點丈夫的胸脯。
“你還想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嗎?”
奧斯卡還是沒有說話,他想說南方軍的突然行動並不受他的指使,可這種時候會有人相信他嗎?
“你不配知道!”女皇陛下的笑容消失了。
“我說過!你不配知道!而且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不!”奧斯卡一把拖住妻子的手。
“就像有人在逼你做出那些決斷,同樣有人在逼我與你分出勝負!阿萊尼斯!南方軍的行動不關我的事,你要相信我!”
“是他!就是他!”不知何時蘇醒過來的特勤處長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子爵突然發出一聲叫喊。
“就是這個戰爭狂人搞地鬼!不要放過他!”
首都貴族突然醒悟過來。不知是誰第一個沖向呆愣著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軍人集體的反應並不慢,他們沒有攜帶武器,可軍人地身手還是將沖近親王殿下身前的貴族不斷地打倒在地。場面一片混亂!宮廷聖騎士被人群隔在外頭無計可施。首都貴族也打哪來的勇氣不停地往前沖,軍人集體被憤怒的人群衝開了,高級軍官們紛紛掄起拳頭,他們與人撕打、嘴上不住地叫駡。就像突然在街頭遭遇地兩夥流氓歹徒!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被忠誠的軍人們護在中間,他始終拖著阿萊尼斯的手,零星的拳頭落在他的身上、臉上,可阿萊尼斯一定是不再愛他了!她只是帶著譏諷的笑容定定地打量他,就像是在觀望一件新鮮事、好奇地看著一個陌生人!
“您得離開這兒!您得離開這兒!”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在他的主人耳邊瘋狂地叫喊,並帶領一群軍官將帝國親王不斷向人群週邊扯。
奧斯卡皺緊眉頭,他始終拉著阿萊尼斯的手!帝國女皇身後的陣營已經感到軍人的退縮,首都貴族變本加厲,他們不斷往前湧!奧斯卡沖阿萊尼斯不停地搖頭,他看到妻子的手正在緩緩鬆懈!他竭盡全力想要拉住她、贏得她!可一陣巨大的撕力終於將連接在一起的夫婦徹底分開了!
“不!”奧斯卡痛叫著!他探手去抓,探身去搶,可他的軍人齊聲呐喊、無雙手拉扯著他的身體向外倒退,他與愛人越來越遠,可他還是向她伸著手,直到一顆巨大的拳頭完全遮住了他的視線,之後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教曆802年2月22日晚,都林城有半數家庭都在談論那場無稽、無趣、兼且莫名其妙的世紀審判,這些無知的人下意識地肯定了兩件事!一是親王殿下必定是無罪的,據說女皇在庭上發了瘋,她已經承認不知如何做皇帝了!第二嘛……南方軍人的行動必定是親王殿下策劃的!雖然戰報上說得不清楚,可法蘭鬼子全線撤退,一撤就撤了六十公里,南方的小夥子一定打得漂亮極了!
那麼……都林城剩下的一半家庭再議論什麼?大雨下了一整天,連綿不休,人們就在談論雨,今年是災年,春天還沒到就趕上凍雨,再加上即將肆虐的戰火,難道還有什麼是比這些更可怕的嗎?與天災人禍比起來,都林城的變故實在算不得什麼!就讓大人物們去拼死拼活吧!老爺夫人們怎麼會知道百姓的疾苦?誰做皇帝都是一回事!明白事理的人早就看透了!誰會在乎?
奧斯卡睜開稍稍有些淤腫的眼睛,他打量著四周。
“您醒了?”一個帶著俄列口音的聲音在泰坦親王耳邊響了起來。
奧斯卡轉過頭。主持俄列聯合王國在泰坦境內特勤活動的克吉勃中將季敏特洛夫彼得霍夫裏耶維奇正對他微笑著。
“我的朋友!你安全了!這裏是俄列大使館,一切都在按照你的計畫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奧斯卡輕輕點頭,他朝趕上來探視自己的軍情分析處長招了招手。
“南方軍……”
“正在調查!”迪亞巴克爾子爵已經展開密報。
“初步查探,南方集團軍群總參謀長達答拉斯皮切中將和第五軍區司令長官岡多勒•阿貝西亞中將依照您的指示按兵不動,其他的……”
“算了!以後再說!”奧斯卡擺了擺手,他還沒有對付南方人的成熟計畫,現在說這些還不是時候。泰坦親王轉向他的俄列朋友。
“季敏特洛夫!我的客人到了嗎?”
“他比您還早一天就到達都林了,要見見他嗎?”
奧斯卡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室內只剩下泰坦親王和一位高大瘦削的帝國軍人。
“亨克爾布侖塔諾泰坦尼亞上將!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你該告訴我莫瑞塞特王朝與泰坦尼亞王朝的秘密協議了吧?”
前代皇族的大家長輕鬆地笑了笑。
“您應該猜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