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集 第八章
中古代史,特別是在早期,由於資源和人文精神的匱乏,大陸上盛行著各式各樣的崇拜,其中最特例獨行的要算顏色崇拜。在那個時候,好的染料是非常稀有和昂貴的,往往被王公貴族們所壟斷,比較出名的例子是東方君主對明黃色的信仰和絕對佔有,在古羅曼帝國也只有皇帝才能使用紫色染料。
紫色象徵高貴、高雅,是自然色彩中的王者。泰坦人以古羅曼武士的後裔自居(一定程度上說他們確實是的)秉承古羅曼先民的傳統,從古至今,泰坦民族一直都把紫色奉為神明賜予世間的最昂貴的饋贈。
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看來,衣服服飾絕對是身外之物,沒有什麼東西會比權利更讓人著迷,可事實證明,他是錯的!
「化學家」這個詞彙十分新鮮,現世至今不過十幾年的光景。如果這位出現在漢密爾頓宮裡的化學家不是拿著薇姿德林·馮·蘇霍伊夫人的介紹信,他做夢也不會想到至高無上的帝國攝政王會在早茶這樣的重要時刻親自接見他。
道理很簡單,世界上的每一項發明都有淵源、都有使用價值,這位化學家的發明過程只能說是實驗出了岔子,但這一點點出入就決定了他將作為世界上第一個人工合成染料的化學家而名載史冊。
紫色的羊毛雙面紡長大衣、紫色的燕尾式短禮服連褲裝、紫色的真絲馬甲、紫色的繡領和蕾絲紋飾,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換上了一整套合成染料織造的衣物,他站在宮殿起居室的門廊裡,對著一面頂到天花板地巨型穿衣鏡搔首弄姿。
「哦啦……不錯!哦啦……實在是太迷人了!」
聽到攝政王殿下地讚歎,在附近看熱鬧的宮廷侍從全都開心地笑了起來,帝國主宰著只得抓了抓頭:「我是說這身衣服!」
這身衣服已經擺脫著純粹的手工生產製作流程,甚至可以說它是泰坦帝國最高端的製造技術的代表。不過對於一項新事物。人們通常都會抱持懷疑地態度。
「多麼亮麗的紫!它亮得整個宮殿都為之傾服!它……會不會褪色?」
剛剛二十出頭的化學家頗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看得出他並沒有沾染那種惟利是圖的商人習氣:
「尊敬的殿下。若是經常漿洗,任何衣物都會發生不同程度的褪色現象,但我敢保證,化學合成的染料並不會出現大面積……或者說是災難性的褪色。除非您把高濃度地酒精飲料灑了一身,又或者宮廷裡的洗衣匠人是個蠢貨!」
「哈哈哈!我喜歡你,你是個好小伙子!」奧斯卡邊說邊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但他突然又像發現什麼東西一樣拽起衣領仔細聞了聞,「你知道嗎?我對化學的瞭解只限於火藥,這個東西……這個你所說的化學染料會不會讓我患上不治之症?」
「您這是聽誰說的?」化學家露出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人們都這麼說……」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他覺得自己說的話並沒有多麼離譜。至少是在802年的泰坦,大部分沒有受過高等教育地人都把那些整日擺弄燒瓶和各種奇異液體的傢伙稱作巫師。就連教會也認為這些「巫師」的所謂試驗大有褻瀆神明的嫌疑,只是教士們一直找不到證據,化學家們都很謹慎。
「殿下!我得給你解釋解釋!」威格·齊格勒爵士展露出傲慢的、極有自信的面孔,「據我所知,至少是在目前地技術條件下,不排除人工合成化學有毒物質的可能,但我可沒聽說過哪位同行被自己合成的物品給毒死,傷亡只會出現在製造和分析火藥的時候。」
「這說明什麼?」奧斯卡等待著答案。
化學家無可奈何地攤開手,「我的殿下。這至少說明我不會把一件致命的有毒物質為您披在身上!我剛剛結婚,妻子也懷孕了……」
「恭喜你!」奧斯卡真誠地向對方伸出手。
「謝謝殿下!您的祝福令我感到萬般榮幸……」齊格勒爵士捧著主宰者的手背親了又親,藉以表達他對帝國攝政王的尊重。
「那麼……我能為你做什麼?」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揮了揮手,他接受了這件神明的饋贈,全套的紫色衣飾令他看上去是那樣的英俊挺拔,他對著鏡子的時候已經有些飄飄然了!
「呃……這個……這個……」
「實話實說!」
化學家清了清嗓子。雖然與他相熟的薇姿德林·馮·蘇霍伊夫人與面前這位帝國最高執政官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對發展實業並不是十分熱中。
「我……我需要一間年生產量在五千套成衣左右的織染工廠!這是我的夢想,我要把神明賜予給世人的淡紫發揚光大,為此我設計了一整套合成顏料設備,連現在的織造工具我都進行了改進!我要……」
「你得到了!」
「什麼?您……您說什麼?」
奧斯卡笑呵呵地點了點頭,「我已經說過了,你得到了!」
「我……我……」齊格勒爵士大力揉搓著手指,這種狀況完全是他沒有想到過的,他以為自己會在攝政王面前像個可憐蟲那樣哀哭乞求,結果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開明反倒把他嚇了一大跳。
奧斯卡沒有理會語焉不詳的化學家,他自顧自地照著鏡子,但沒人懷疑他的話會對麼有份量:
「你會在交通便利、紡織業最發達的維耶羅那郊區得到一間工廠、還會得到政府發放的啟動資金,以及第一批次產品的皇室訂購合同!除此之外……銀行會向你提供低息貸款,稅務部門會向你提供單向貿易保護措施,帝國的海關會向你大開方便之門!齊格勒爵士,不是我信口開河……至多三年。你會成為泰坦紡織印染業數一數二地大東主!到時你會比那幾位專門倒騰煤炭期貨地南方商人還要富有!」
「這是……這是您說的嗎?您……您肯定嗎?」化學家兩眼放光。若說他地學術研究只是為了賺錢的話絕對是冤枉他,可當一項先進的技術獲得了認可。並最終為學者本身帶來巨大效益的時候,相信任何人對金幣地態度都會友善許多。
「你不瞭解我,所以這次我可以原諒你,但請記緊了——沒有人懷疑過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說的話……沒有!」帝國攝政王的面孔突然冷了下來。直到那位趾高氣揚興高采烈的年輕化學家變成一隻害羞的鵪鶉。
「好啦!你得到你想要的了,但我不知道你聽沒聽過這句話?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威格·齊格勒有些愕然地搖了搖頭,「殿下,實話說……我只是一個運氣好一點的學生,我地導師也並不支持我把探索化學奧秘的伎倆用在發家致富上。如果您需要一位科學家,我可以向您推薦我的……」
「不不不!」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連連搖頭,「年輕人!別看我比你大不了幾歲,可我喜歡這樣稱呼你們!你們這些年輕人總是以為世界無非就是那麼一回事。可現在問題來了,你沒有對我說實話!」
「殿下!請您相信,我說的話句句屬實!」齊格勒急切地辯解著。
帝國攝政王擺了擺手,「教歷802年4月11號,你和你的導師在大學城的那間小小的試驗室裡合成了一種尚未命名的烈性炸藥!試驗表明……用這種新式炸藥搗毀一戶民居的客廳只需要一個500毫升燒瓶那麼多地份量!有沒有這回事?」
「您……您怎麼知道?」化學家有些不知所措,不過想當然的,他對自己的導師始終對試驗結果秘而不宣的做法也不贊同。
「這個問題太蠢了!你那位導師把500毫升炸藥溶液帶回家,結果一不小心就把家裡的客廳變成一片廢墟,這不是暴露一切了嗎?現在告訴我!華爾斯·伯倫教授為什麼沒有在學術界公開發佈這種真正意義上的炸藥?」
「這是……這是陷阱!」年輕地爵士突然指住薇姿德林·馮·蘇霍伊夫人的介紹信。「蘇霍伊夫人一直都在試探我的導師,但我的導師拒絕與她合作,結果她就把我送到您這兒來了!所以這是陷阱!」
「看著我!」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有些不耐煩,「我讓你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然後告訴我。我是誰?」
化學家驚懼地望了過來,他的聲音微微發抖,「您是……您是聖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帝國的攝政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泰坦的終身執政官。」
「那麼請你接著回答,帝國的攝政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泰坦的終身執政官需要用一個陷阱來脅迫你嗎?」
年輕人抓了抓頭,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確實不需要拐彎抹角,他有無數個辦法可以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攝政王指了指身邊的內侍近臣,「想一想年輕人!你知道我是誰,並且……不怕告訴你,我根本沒有時間為了一種即將面市的染料浪費早茶時間,虛度光陰是最令我反感的事!可我還是接見了你,並為你的事業做出承諾,為什麼?」
齊格勒爵士神情抑鬱,他沒有開口,事情不是已經很明顯了!這位殿下和他的女人一隻是為了那種曾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的最劇烈的爆炸物,他們一塊兒設計了一個套子,等著他傻呼呼地往裡跳!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奧斯卡擺了擺手,「但無論如何都請你斷絕那個念頭,那是在侮辱我!既然你瞭解我的身份,那麼你就應該知道我的身份讓我的每一個決定都必須為這個國家和泰坦民族負責!紡織印染業將是帝國在未來數年中走向富強的捷徑,而這需要穩固的國防來實現!你知道泰坦在未來半個世紀的國防建設地基礎是什麼嗎?」
齊格勒茫然地搖了搖頭,他地腦袋只裝得下化學符號。
「在未來的半個世紀,國家將以全面開發和應用火藥武器為國防建設地首要目標!而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齊格勒又搖了搖頭。他只是一個化學家。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的名號。
「這意味者你和你的導師私藏一筆價值難以估量的國家財富,這意味著你和你地導師隱瞞研究成果的行為等同叛國!」
「哦不!如果您要那些烈性炸藥的話今天傍晚之前我就能為您合成出來。不過量會很少!」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終於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他像一位老大哥那樣攬住年輕化學家的肩膀:
「不要著急!我尊重學者,我也不會強迫有知識有修養的紳士去做那些他不願意做的事!我希望你能考慮一下我的建議,我建議你把烈性炸藥的研究成果原原本本地獻給國家。就當是國家投資你地印染廠的回報!」
齊格勒爵士已經放棄了無謂的精神負擔,按照他的導師的說法,真正的瀆神就是使用那些爆炸力驚人的火藥。他的導師還說,伴隨著技術革新和生產方式的改進,再加上人類劣根性種慾望地不斷膨脹,火藥的威力會越來越大,危害越來越廣!總有那麼一天,人類會用手中掌握的烈性爆炸物把神明創造的世界徹底毀掉。
「年輕人。你有大好前程,別忘了!這是我承諾過的!」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拋出最後的誘餌,他對人類地劣根性和慾望瞭如指掌。
「您得告訴我……這是國家的需要、這是民族的需要!」
泰坦攝政王重重地點頭:「沒錯!這是國家的需要,也是民族的需要!」
齊格勒沒再說什麼,但我們相信他一定會向帝國的主宰者獻出那種烈性爆炸物質的研究成果報告。再過不久,集合了全泰坦大部分火器專家的薇姿德林·馮·蘇霍伊夫人就會為新式炸藥命名,並在條件成熟之後投入批量生產,進而武裝泰坦帝國的暴力機器!再由猙獰的國家暴力機器把恐怖傳播到世界上的各個角落,這就叫進步!是人類歷史的進步。也是人類歷史的墮落。
烈性炸藥會被填充炮彈、會被塞入彈膛、會被應用於實戰,到了那個時候……或者說是在未來的歷史教材上,人們絕對不會知道到底是誰創造了現代火藥,人們只知道是一位愛國學者向偉大的泰坦帝王獻出了他的研究成果,所以……威格·齊格勒爵士被譽為現代火藥之父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沒人知道他的導師對現代火藥的誕生做出了怎樣的預言。也沒人知道人類會在什麼時候用超級炸彈把神明創造的世界徹底毀掉。
「您在皇室書記處隨便找個秘書就能打發那個偽君子……」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朝著齊格勒爵士的背影頗為不屑地努了努嘴,這位軍情分析處長的確是個大學畢業生,但是不做學問的科,所以他鄙視那些學者,特別是拿著偽科學四處騙吃騙喝的傢伙。
「您知道嗎?自從您對科學界和學術界發佈新成果新技術的獎勵辦法之後,司法部和軍情局每天都會接到各個政府部門的投訴!不是這裡出了一個冒牌教授、就是那裡出了一個能把泥煤變成金條的傢伙!」
「他可不是!」奧斯卡掂了掂手裡的介紹信,據說他的薇姿正為這件事頭疼得睡不著覺。「如果那種炸藥真的能夠投入實戰,這麼說吧盧卡斯!強大的武器再加上我的腦子,這個世界再也沒人會是我的對手!」
「我可沒您那樣的自信!」軍情分析處長陪著換了一身紫色新衣的攝政王殿下走出起居室,他的面孔帶著徹夜未眠的淒慘景象:「我反覆思考了針對南方人的策略!但我發現擺在面前的一個巨大地障礙讓我們寸步難行,我們必須在剷除路障之後才能和南方貴族集體進行妥協……不過您把這種妥協稱為談判會更恰當一點!」
「你說地那個障礙是不是分離份子的領頭人……那位老到腦筋短路地格羅·古裡安伯爵?」
「是的!」盧卡斯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他的話音低了下來,「如果不是格羅·古裡安伯爵像株千年老樹一樣頂著一片天,抱成團的南方貴族集體就會分化、就會瓦解,格羅·古裡安做了很多傷天害理地事。他知道您不會原諒他。所以他就死撐到底!只要有他在,與南方貴族達成諒解就是癡人說夢。所以……」
「所以我們只能在解決掉那個老滑頭之後才能和南方貴族探討互惠互利的問題。」奧斯卡微笑著,事件中的厲害關係他早就想到了。
「沒錯!」軍情分析處長點了點頭,但他又很驚訝,既然自己的小主人已把事情的關鍵點掌握得如此清晰。為什麼遲遲不見他採取行動?
「盧卡斯!我又不知道那個老傢伙藏在哪裡,所以事情還得再等一等!等一等……」奧斯卡呻吟出聲,他停下腳步,並對空無一人的宮殿走廊發出一聲無意識的讚歎:
「哦啦!乖乖不得了!是誰給我的騎士放假了?」
時刻不離親王左右地保爾和肖已經在奧斯卡身體兩側立定站好,就像攝政王說的那樣,宮殿裡的氣氛古怪至極!沒有聖騎士、沒有衛兵、沒有喜好大聲叫嚷的首都貴族,就連平日裡的那些時常在宮殿中留連的小姐和夫人也消失不見了!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世界末日?
教歷802年12月15號,停刊三個月之久的《青年近衛軍》雜誌發佈了復刊的通知。同時也通過郵政系統向全泰坦發佈了一份只登載了一篇文章的年度增刊。這份免費地增刊在15號一大早就散發到都林城中的大街小巷,一上午,都林城中的貴族、平民、商人、學生,總之是所有識字的人都捧起了這份刊物,即使天塌下來也無法抵擋人們閱讀的慾望。
無獨有偶,就像帝國攝政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新裝一樣,新發行地《青年近衛軍》印出了耀眼的紫色封面,任何人拿在手裡都會驚呼一聲:「多麼美麗的顏色!多麼高貴的顏色!」除了顏色,封面上的板畫細緻入微地刻畫了一面造型古樸的神牌。神牌上遺落著鮮血乾涸的污垢和一個老兵的姓名,畫師把這一切都完完整整地表現出來!
翻開這份紫色的增刊,簡短的序言首先進入人們的視線。
「作者,法利·莫瓦特,近衛軍上校。」
「記於最前:即便祖國母親在戰爭面前拆散了無數個家庭,把千千萬萬的優秀子弟送上戰場。任由他們在戰火中掙扎、在戰火中殞滅!可泰坦軍人不會記得為母親流的血,他們會在達成使命的一瞬深情地說,我來了母親!僅以一篇報告文學獻給我深愛著的國家和民族、獻給所有於第二次衛國戰爭中壯烈犧牲的英烈、獻給活下來的人、獻給死去的人、順便捎帶我們的敵人,最後獻給神聖泰坦,我們偉大的祖國母親!」
法利·莫瓦特上校,大家一定都還記得《青年近衛軍》的大主編,在那次戰場之行過後,泰坦軍界排名第一的筆桿子確實消停了一陣,但他的平靜只是表面現象,他利用假期對手中掌握的材料進行了最深入的鑽研,並由兩位存活下來的當事人的口中得到了最形象、最生動的情節。他跋山涉水,走訪熟悉英雄的人、探詢英雄所在的部隊,經過三個月的調查和最深刻的塑造,一篇波瀾壯闊氣勢磅礡的文章終於出爐了!當莫瓦特上校在印刷工廠捧著散發油香的雜誌增刊旁若無人地痛哭失聲的時候,在場的人都看到他的嘴角滿溢鮮血。
帶著彷徨和納罕,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帶著他的隨從在空蕩蕩的宮殿裡走了一陣。真是天可憐見!就在帝國攝政王快被眼前這幕淒涼的景象嚇瘋了的時候,幾名不聲不響地湊在一起的聖騎士終於闖進他的視線。
「你們在幹什麼?」奧斯卡面帶微笑。
「噓……專心一點,一個字都不要漏掉!」幾人中軍銜最高地一名聖騎士在說話地時候連頭也沒抬。
奧斯卡無可奈何地咳嗽一聲,他把騎士們嚇了一跳,不過守衛宮廷的軍人們終於注意到突然冒出來地最高統帥,他們手忙腳亂地立正站好!
「是什麼東西把你們的魂魄都給勾走了?」攝政王好奇地打量著騎士們手中的紫色刊物。他看得出這些人在共用一本雜誌。但他一點也不清楚世上會有哪本雜誌能讓守衛皇廷的聖騎士集體脫崗?看這些傢伙那副心不在焉地樣子,他們似乎還沒回過神兒來呢!
「殿下。是《青年近衛軍》今天早上剛剛出版的年度增刊!」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哦啦一聲,他馬上就想到法利·莫瓦特上校!這算是他最為熟識的一把筆桿子,一把最好的筆桿子!
「讓我看看!我記得法利好像說過他在構思一個新的故事!」
「不殿下!那不是故事!」軍銜最高的聖騎士竟然帶著些許惱火的神情瞪著他的最高統帥:「法利·莫瓦特上校在這上面說得很清楚!關於泰坦軍魂國家聖器地描述都是戰場上真正發生過的事!是普通士兵的遭遇、是貴族軍官的遭遇,是第二次衛國戰爭發生發展直至最後勝利的關鍵線索!」
奧斯卡抓了抓頭。不管是什麼東西總得讓他看看啊!
「把它給我!」
聖騎士把紫色封面的雜誌攬到懷裡,它居然躲開了,就像維護自己的孩子。這名帝國軍人面對他的最高統帥露出為難的神色,「殿下……這個……我們還沒看完呢!」
「哦啦……」帝國攝政王難以置信地發出一聲呻吟,他不喜歡被人拒絕,可他倒是第一次遭遇這麼莫名其妙地事!一位聖騎士拒絕了他,因為一本雜誌?只是因為一本雜誌!
奧斯卡盯著騎士的面孔左看右看,他在考慮是把這個傢伙打翻在地。從對方手裡搶過雜誌?還是乾脆一點,叫擲彈兵把所有離崗的人全都拖到王者之路上挨個槍斃!但是……奧斯卡左看右看也沒看到一個擲彈兵的影子。
就在帝國攝政王猶豫不決的時候,宮殿大堂的方向突然傳來整齊地踏步聲。軍靴踩踏大理石地磚發出的音量聲勢驚人!伴隨著雄壯的轟鳴,泰坦帝國首都軍部的各級將領一塊兒湧入走廊,由剛剛升任近衛軍總參謀長的加布裡·約翰特上將和作戰部部長拉裡勃蘭上將帶隊,軍官集團在走廊裡站定,面向惶惶不知所措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這是怎麼了?又是一場戰爭?」攝政王殿下疑惑地攤開手,他掃視著每一名軍官的面孔,可這些面孔就像稜角分明的石膏塑像。
沒人回答最高統帥的問題。加布裡·約翰特上將只是發出一聲喝令,濟濟一堂的近衛軍軍官立刻單膝跪地,近千人發出同一個聲音!
視野開闊了,奧斯卡這才發現,似乎首都軍部的官員都在這裡。從他面前直到走廊深處的拐角,也許一直延伸到漢密爾頓宮的宮門。肩上掛著各式軍銜章的將校跪滿一地。
「哦啦……你們這是要幹什麼?」奧斯卡有些著急,他對發生的事情完全摸不著頭腦,他的帝國軍官也不像是在集體發神經。
「殿下……」總參謀長抬起頭,他的口氣透露出毋庸置疑的堅定。「不管您是怎麼想的,我們一定要為第二次衛國戰爭中湧現出的英烈做點什麼,而且也必須去做!」
「這是……這是當然的!」帝國攝政王面對跪倒在地的軍官集體多少都有些驚懼。「誰說我不會去做?只是最近一段時期的政府事務綁住了我,讓我無法……」
「殿下!一刻也等不了了!」拉裡勃蘭上將頗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最高統帥,「您一定看過今早的《青年近衛軍》了對不對?可您在宮殿裡,沒有看到街上的情形!無論是士兵還是群眾,人們都把那塊小小的神牌視為象徵帝國國格和泰坦軍魂的聖器!不知道哪個多嘴的傢伙放出消息,結果所有的都林人都知道神牌就在法利·莫瓦特上將那裡,所以……您可以猜想那個場景!成千上萬地人!軍官、士兵、貴族、平民,雜誌社編輯部一片混亂!想要親眼目睹軍魂聖器地人群堵塞了十二條街。首都已經陷入癱瘓。到處都是情緒激動的市民和無視軍紀軍法地近衛軍官兵!」
「首都衛戍部隊在幹什麼?」奧斯卡吼了一聲,這才一上午而已。
「首都保衛師……」加布裡·約翰特上將似乎有些猶豫。「首都保衛師的大部分官兵也在圍堵雜誌社編輯部的人群裡!」
「這可真是見鬼!」攝政王難以置信地詛咒了一聲:「誰有那本該死的雜誌?接給我看看,我就看一眼!光明神在上,你們總得讓我知道法利·莫瓦特那個該死地傢伙是如何惹出這麼大的麻煩!」
軍官們面面相覷,攝政王殿下還沒有看到雜誌是一回事。他們不想把自己的那份雜誌借給最高統帥是另外一回事!
「殿下!我這兒有一本!」加布裡·約翰特上將終於站了起來,「但我建議您還是在路上看吧,軍部在發現事態開始變得有些離譜的時候就發佈了一級戒嚴令,可瘋狂的市民不管不顧,帝國的軍人也砸開了軍營大門上的鐵鎖,他們只是想親眼目睹國家的軍魂聖器,現在……除了您,恐怕誰也無法控制局勢!」
「那還等什麼?都起來呀!咱們去雜誌社!咱們都去!」帝國攝政王衝著他地軍官們大聲叫喊。
帝國軍人的行動並不慢。一聽說最高統帥要親自去到國家軍魂聖器的安放處,原本跪倒在地的軍官們就像受驚的兔子一樣一哄而散,叫車的叫車、備馬的備馬,伴隨歡呼和各種各樣的叫喊,泰坦軍人的最高指揮集體亂成一團,就像是去趕一個大集。
等到協調了交通和為數不多首都衛戍部隊,載著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地馬車終於起程了。近衛軍總參謀長和作戰部部長陪在馬車裡,他們說了很多,但奧斯卡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紫色封面的雜誌襯著泰坦攝政王的紫色新衣。此時此刻,他在聚精會神地閱讀一篇波瀾壯闊氣勢磅礡的文章,他對馬車外此起彼伏的歡呼充耳不聞,他對慢如蝸牛搬家的車速也不理睬,他從序言看到結語,又從結語看到序言。等到文章中地每一個人物和一個場景全部刻印在他的腦海中,他才意猶未盡地把雜誌放了下來:
「哦啦……精彩……」
精彩?這個形容詞並不足以概括法利·莫瓦特上校嘔心瀝血的傑作,儘管時間地方經過了重新安排、儘管人物形象和事件本身被文學語言包裝得盡善盡美,但文章的樸實無華和字裡行間洋溢著的激情絕不是僅僅精彩,而是一種應該概括為神聖的感情。
攝政王殿下的四輪大馬車在一處岔路口再也無法向前推進,開路的騎士衝進人群的時候就像投石大海。就在岔路臨街的一間酒店外頭,一名學者打扮的紳士站到了露天擺放的小餐桌上,他在向那些不識字的下層市民朗誦雜誌上的內容。
奧斯卡用心聽著,他已默記了許多情節,但聽到慷慨激昂的朗誦又讓他體會到另外一種激情。
「一塊小小的神牌在帝國軍人中間傳遞著怎樣的情感……」紳士讀到了文章的最末一段:
「是對家人的關懷、是對故鄉的思念;是對戰友的信賴、是對勝利的渴盼;是對敵人的控訴、是對犧牲的坦然!儘是!但不盡然!一塊小小的神牌凝聚了泰坦民族的一切美德和精神品質,它是神聖泰坦的神聖像征,正是因為它的存在,萬物於春日甦醒、花朵於仲夏盛開、果實於深秋積累、白雪於初冬到來!一度以為,小小的神牌帶著光明神下達的恐怖咒語,帶上它的人難逃厄運,可我們的民族和國家信賴的是不屈不撓的鬥爭精神、信賴地是我們地偉大統帥和千萬顆勇敢激越的心靈,小小地神牌不是凶物,而是福祗,我們在奠基它、敬愛它、體悟它、緬懷它的同時。千萬不要忘記它的主人們的名字——多姆尼斯上尉、喬伊下士、普帕卡·亞德拉上校、隆貝裡·哈森齊中校、虎克·艾爾曼上士、克利斯中尉、維爾辛赫上校……在神牌前。讓我們一起為他們祈禱……」
奧斯卡轉向兩位上將,「文章正文為什麼沒有名字?」
「名字不是就在雜誌封面上嗎?」總參謀長朝最高統帥笑了笑。
奧斯卡又拿起雜誌。「青年近衛軍?」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
帝國攝政王被絢麗地紫色迷住視線,得到提點他才發現:
「生命的旅程會有多麼壯觀?」
「沒錯!生命的旅程會有多麼壯觀?這就是這篇文章的名字!」
生命的旅程會有對麼壯觀?至少是在沒有結稿的時候,法利·莫瓦特上校並不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已經連續工作四十多個小時,在帝國首都因為他的報道亂成一鍋紅菜濃湯地時候。他和畫師助手躲在主編辦公室裡睡大覺。
由酣睡中醒轉,法利·莫瓦特便聽到窗外的人聲,他推醒了助手,然後踱到窗台。生命的旅程會有多麼壯觀?答案就在眼前!
首都市民和無數近衛軍官兵都向現身陽台的大主編擎起了一本紫色封面的雜誌,莫瓦特上校露出笑臉,他的生命在此時此刻最為濃烈,他存在於世的意義得到了印證,他是一名使者。傳播精神傳播美德的使者,就在這個時候,他想從英雄塔上跳下去,衝進泰坦民族的懷抱,他會覺得自己如英雄一般驕傲。
「攝政王殿下親自過來了,還有首都軍部所有地高級將校!」
青年近衛軍的大主編朝跑腿報信的士兵擺了擺手,儘管他在事前對群眾的歇斯底里明顯估計不足,但對最高統帥的到訪還是有準備的。
「殿下到哪了?」
「就在門外,人群裡頭!」
法利·莫瓦特點了點頭。他又朝自己地畫師助手示意了一下,「收拾東西吧!咱們去謁見最高統帥!」
畫師伸了一個巨大的懶腰,他從沙發上艱難地爬起來,走到幾幅掛著濕布的畫板跟前站好。
似乎是在醞釀情緒,畫師在等待良久之後才利落地揭開畫板上的濕潤布匹,就肖像畫本身來說。擺在眼前的幾幅作品稱得上是傑作了!多姆尼斯的英俊瀟灑、喬伊的青春年少、普帕卡的成熟敏銳、隆貝裡的風流不羈、虎克的沉默凶悍、克利斯的多愁善感、維爾辛赫苦楚寂寥……英雄們面孔一一浮現在畫板上,他們把一個精緻的玻璃匣子圍在中間,眼光都盯著一塊小小的神牌和一條普通的黃金項鏈。
奧斯卡並沒有不耐煩,但在千萬人中間等了半個時候之後他還是會抱怨大主編的動作遲緩,不過他終於等到了!青年近衛軍雜誌社敞開了緊閉的大門,人群立刻向前擠、向前擁。士兵們先是在最顯眼的門廊裡擺好英雄們的肖像,其中有五幅作品沒有著色,這種畫作在葬禮上才會用到……
等到放好畫像,帝國攝政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適時登上門廊的台階,法利·莫瓦特迎了出來,他雙手捧著玻璃匣子,似乎還猶豫著如何向最高統帥敬禮,但泰坦攝政王先朝他擺了擺手。
奧斯卡接過帝國的軍魂聖器,他轉向現場圍觀的群眾和,這個時候應該說什麼呢?年輕的攝政王仔細考慮,其實他在來時的路上一直都在琢磨這個問題,該說他都說過了,該做的他都做過了!可到底要對帝國勇士們的作為說些什麼呢?到底要向群情激昂的民眾如何解釋呢?
事到如今,勇士們的遺體已經入土、英烈們的魂魄已經返歸天堂!要用什麼辦法才能把轟轟烈烈的慶典活動和泰坦民眾忠君愛國的空前祭典推向高潮?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背朝人海,他已經清楚地意識到面前這塊小小的神牌是他登臨帝位的道路上的一個難得的契機!若是利用得當,他會是古往今來的泰坦皇帝中最受人民和士兵愛戴的不世之君,若是他把事情搞砸了……說真的!奧斯卡已經發覺他似乎又幹了一件蠢事,因為他在沒有考慮成熟的時候就把重逾千斤的神牌接到手裡,看看眼前的場景,他已退無可退!
似乎是發覺到最高統帥的猶豫,自命不凡的謀臣將校紛紛湊了上來:
「殿下!我們可以在數以萬計的戰鬥英雄裡面搞一次十大評選,就叫802年動感泰坦……」
「那是拿英烈和人民的苦難開玩笑!」
「殿下,我們還可以在數以萬計的戰鬥英雄裡面搞一次海選,就叫超級戰士……」
「閉嘴!那會是一場鬧劇!」
「殿下,英雄的遺願是送神牌回到故鄉,可神牌還在您手裡!」
奧斯卡望向說話的人,背後的群眾和士兵已經開始鼓噪,人們對大人物的裝腔作勢厭煩透頂。
「盧卡斯!你想說什麼?」
軍情分析處長呵呵笑了笑,「雖然這樣做有點危險,但您必須得親自跑一趟南方,把神牌送回英雄的故鄉,完成傳承神牌的旅程,一來……您可以把神牌的影響力擴大到全國,爭取到下層民眾最廣泛的擁戴;二來,神牌代表帝國國格和泰坦軍魂,您的腳步所到之處,軍人效忠、貴族朝拜!第三嘛……是時候讓南方人清醒一下了!通過這次旅程,您得讓他們明白誰在主宰泰坦!有了民眾和士兵的擁護,誰都無法動搖您的地位!」
「你……通常都把最重要的一點放在最後……」
盧卡斯對小主人點了點頭。
奧斯卡笑了笑,他轉過身,當著所有官兵和都林市民的面砸碎了玻璃匣子,然後就把項鏈和神牌掛在自己的脖子上。在這個過程中他一句話也沒有說,而目睹這一幕的人也沒有發出歡呼或是讚歎,泰坦穹蒼下,一切都在向著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無聲地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