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集 第三章
臨近河道,在鄉間的一條大路邊,有一座漆著白色屋頂的別墅。
別墅前面有一個種滿了花的小花園和一排塗了紅木色油漆的尖樁柵欄。
柵欄前頭有一條狹窄的小溝,一叢美麗的綠草裡盛開著一大片雛菊。
陽光明媚,一夜的東南風驅走了盤踞於此的陰雲。一大早,雛菊爭先恐後地盛開了,好像今天是個偉大的節日。圍繞著金黃色的太陽,雛菊挺起細弱的枝葉,它的枝葉瘦而纖細,弱不禁風,索性空氣裡一絲風也沒有,雛菊便開心地怒放。
小雛菊是那麼快樂,它們輕輕地搖著花朵,害羞地打量著紛飛的蜜蜂和五彩斑瀾的蝴蝶。有人來了!雛菊看到天空中的小夥伴倏地散開,又緩緩向花叢匯聚。
這是一位美麗的新娘!小雛菊更加羞澀,新娘的美麗把它徹底比了下去,但作為一株純潔的花草,它敏銳地察覺到新娘子還缺少一樣東西。
「多麼美的花園!」少女們讚歎起來!
白色、藍色和石榴色的絲製裙擺聚在一起,快樂天真的貴族少女們打量著這片花叢,她們熱愛美麗的事物、熱愛哀婉淒切的浪漫愛情故事,不過比起一次婚禮,所有的事情都得靠邊站!
婚禮是令貴族少女們群起而出的一種最重要的社交活動,儘管她們根本就不認識新娘子,可泰坦女子對婚姻和幸福家庭生活的嚮往令這些對未來充滿希冀的女孩子變得善良又熱情。當她們聽說一對新人地婚禮缺少女賓的時候,不知是誰放出消息,十里八鄉的女孩子們都趕過來了。她們把笨手笨腳地軍人打發走,為新娘操持一切婚典事宜。
據說……新郎就是大名鼎鼎的近衛軍第一炮師師長!塔·馮·蘇霍伊將軍已經從他地老父親那裡承襲了公爵的勳號,到時候。就連偉大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都會來參加他的婚禮!到時候……會有多少英俊挺拔溫柔體貼的貴族軍人來觀禮?想到這裡,女孩子們就像眼前地花團一樣含羞帶笑。
女人中間。領頭的是一位孀居的伯爵夫人,她是別墅的主人,她為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的新郎和新娘準備了一個小教堂和一間適合初夜的新房。現在,她衝著新娘、指了指花園裡的名貴花草:
「那些驕傲的名花……它們香氣越少,就越裝模做樣!牡丹喜好擴張。想要開得比玫瑰還要嬌艷;鬱金香的顏色最動人,好叫人看得目眩神迷;紫金蘭的花朵最小巧,香氣甚至能夠淹沒百合;這裡沒有水仙,要不然一定很適合你!」
「花園裡……為什麼沒有雛菊?」新娘疑惑地打量著百花競艷地盛況。
「你是說雛菊?」伯爵夫人望向小溝裡的細瘦花朵,「雛菊生在野草裡,它太謙卑,花園裡的各位又太驕傲……」
「還是雛菊吧!」新娘打定主意,她固然知道捧在婚姻禮堂裡地花環會有多麼重要。
「也好!」伯爵夫人笑了笑,「不以寂寞自苦、不以淡香自卑、不以貧賤自居,你選擇了最高尚最純潔的花朵。神明會祝福於你!」
「謝謝!」新娘動人地笑。
女孩子們齊齊動手,你一朵我一束,雛菊組成的花環很快就交到新娘手裡。新娘端詳了一陣。她很滿意。
「就這樣了?」
「就這樣!」伯爵夫人的眉宇流露出淡然卻又飽含滄桑地濃情厚意。「你就要出嫁了小姑娘!」
菲歐拉,維恩,克利夫蘭伯爵小姐下意識地轉過頭,別墅後邊的小教堂敲響了預示婚慶典禮的銅鐘,女孩子開始尖叫,花朵開始搖曳。陽光開始炫耀,新娘子開始回憶!首先映入腦海的是一座巨大的要塞城堡,侵略者的黑色鎧甲像海洋,泰坦戰士的呼叫像弩炮,烈火、鮮血!那個男人放縱不羈的淺笑!
貝卡谷地的夜幕、陡峭慘白的石壁、紛飛的箭雨、阻攔視線的大河、夜航的燈火、刀劍相交的噪音、生離死別的慘劇!一切都過去了嗎?還是一切只從這一刻起?
「你們知道嗎?」在步向教堂的時候,新娘突然停了下來,她面對歡天喜地的少女:
「有那麼一刻,我迷戀英雄,迷戀世界上所有的傳奇,可後來……我認識了我的未婚夫,認識了許許多多普普通通的戰士。我想把他們的事跡改編成一部真正的傳奇,英雄傳奇!騎士傳奇!我想告訴天底下所有和我一樣會做夢的女孩子,什麼樣的男人能夠稱之為騎士,什麼樣的男人能夠稱之為英雄!除了婚禮,這是我現在最想做的事!」
「想好名字了嗎?」孀居的伯爵夫人挽住新娘,「你的傳奇的名字?」
新娘看了看手裡的花環,「雛菊!」
《雛菊》教歷806年林德霍夫出版社出版,首印一萬冊,807年重印三萬冊,同年被翻譯成四國文字。自《雛菊》之後,在大陸文學史上行銷數個世紀之久的騎士小說和各種英雄傳奇作品開始走向末路。正如《雛菊》的作者菲歐拉維恩蘇霍伊公爵夫人所述,在見識過真正的騎士和真正的英雄之後,沒有人再為虛幻的城堡和騎乘白馬的才子佳人傷心落淚。
《雛菊》以一個弱質女流的視角,對神聖泰坦偉大的衛國戰爭進行了細膩獨到的描寫,它是騎士小說和英雄傳奇的終結之作,也開創了現實主義文學戰爭題材類小說的先河。
不過……事情總有兩面性,菲歐拉維恩蘇霍伊公爵夫人曾是所有歌頌戰爭歌頌泰坦戰士的文學家裡的佼佼者,但當她步入晚年,特別是在她的丈夫、安魯王朝炮兵總監塔馮,蘇霍伊元帥卸任之後。她已成為一個徹底地反戰者,這種理性上的變化主要取決於安魯王朝發動的戰爭已經成為侵略和掠奪地代名詞。在這一時期,她的作品更加驅向現實、驅向憤怒、驅向淋漓盡致地諷刺。並且進一步的成熟,直到忍無可忍的維多利亞一世女皇陛下以蘇霍伊家族的興衰榮辱相脅迫。她才不得不停下寫作,但此時此刻,安魯王朝的擴張策略已經被她地羽毛筆糟蹋得差不多。
教歷857年8月間,度過了鐵血的青年時代、幸福的中年時代,到了哀傷愁苦激憤無助的晚年。蘇霍伊公爵夫人鬱鬱而終。礙於女皇陛下嚴令,深愛她的丈夫甚至無法為其送殯,只有一個公證人和一個牧師見證了泰坦文學史上最偉大的女人在與理想和現實的痛苦搏鬥中黯然離世。
※※
儘管蘇霍伊公爵沒有出席妻子的葬禮,但他在妻子墓前排開了22975朵雛菊,象徵炮兵元帥與妻子共同走過的22975個日日夜夜。
同年12月,安魯王朝炮兵元帥心臟病發,死於妻子在灰熊要塞的書房。第二年1月,不顧蘇霍伊公爵要與妻子合葬地遺願,維多利亞一世女皇陛下親自主持了炮兵元帥的盛大國葬,這位雄霸天下的皇者集合了王朝所有地炮兵將校。將近代炮兵體制和炮兵戰術的開創者葬入早已遷居維耶羅那的安魯英靈堂。與妻子的葬禮不同地是,擺在炮兵元帥遺體前的雛菊只有一朵——誰都知道這朵細瘦纖弱的小花象徵著什麼。
「是雛菊嗎?如果我猜得沒錯,雛菊象徵著純潔樸素。好像和水仙的意義差不多!」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轉出別墅,他帶著真誠的笑容迎向美麗的新娘。
女孩子們停止喧嘩,和等同一位帝王的安魯家長比起來,她們只是一群掛著貴族頭銜的鄉下野丫頭。
野丫頭有野丫頭的智慧!女孩子們向親王殿下無可挑剔地行禮。白蔥似的手指輕巧地提著裙擺,頭垂得低低的,雙腿微彎、腰微彎!可以想見,從攝政王的角度看,他一定會注意到女孩子們刻意放低的束胸和一大片白花花的、閃耀著青春氣息的高聳胸脯。
「伯爵夫人日安!尊貴的小姐們日安……」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微笑著還禮,他自然不會和自己的好運氣作對,女孩子們的胸口之光盡收眼底,攝政王殿下樂得哦啦哦啦地叫。
「哦啦哦啦……新娘子準備好了嗎?」
菲歐拉羞惱地點了點頭,她不明白攝政王殿下為什麼要在婚禮之前跑到女賓區湊這個熱鬧,按照古老的泰坦婚慶習俗,新娘在行禮之前見到家長之外的男性是不吉利的。儘管克利夫蘭伯爵小姐是個開放的愛做夢的女孩子,但她在某些方面仍謹守著泰坦貴族與生俱來的傳統。
「準備好了?那就跪下吧!」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微笑著,他好像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命令是多麼莫名其妙。
見多識廣的伯爵夫人碰了碰呆愣著的新娘子,菲歐拉就心不甘情不願地單膝跪地,她皺著眉頭、苦著臉,生怕攝政王殿下的大軍靴踩到婚紗的裙擺,這條裙擺她繡了一整夜!
「以泰坦帝國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之名,以天父、聖母、聖子、聖靈為證,由我,帝國攝政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冊封菲歐拉維恩克利夫蘭為帝國公主!從今起,菲歐拉,維恩,克利夫蘭公主殿下的監護權將交由女皇陛下和帝國皇室!」
菲歐拉大喜過望,她在得知婚期的時候就在犯愁,作為一個新娘,在她身邊連一個合法監護人都沒有。她的父親、她的叔叔、她的兄侄,克利夫蘭將軍家的勇士都在北方戰場上犧牲了。
「公主殿下!我和我的妻子祝福你,你已經是莫瑞塞特和安魯的小妹妹了!」
菲歐拉虔誠地接過攝政王的手背,她輕輕地吻了一下。事情到這裡就算定下來了,安魯的史記官就得在年鑒上多寫一筆:克利夫蘭伯爵小姐是泰坦帝國莫瑞塞特王朝嫁出的最後一位公主。
作為公主的監護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親自為菲歐拉戴上白紗蓋頭,這位新認地妹妹乖巧地挽著監護人的手臂。穿過聖騎士組成的儀仗隊伍、穿過陳列在教堂大門兩側地數十門火炮,由炮兵戰士開路,新娘步上教堂裡的紅地毯。她地丈夫就在神像下焦急熱切地等待著她。
奧斯卡和新妹妹站穩了,他向不停抓耳撓腮的炮兵將軍遞過新娘的手。塔裡從女方的監護人手裡接過新娘。直到這時他才冷靜下來,臉上也有了軍人該有的嚴肅緊張地面目。
「證婚人、監護人?」一身戎裝上多處打著繃帶的惠靈頓·斯坦貝維爾將軍站在牧師的位置上,他向代表男女雙方親屬的席位攤開手,證婚人和監護人便站到新郎和新娘身後。
「以天父、聖母……」
「等等!」塔裡突然打斷老朋友,「在行禮之前我有一個請求!」
惠靈頓點了點頭。
塔裡四下打量了一番。除了納索夫等有限幾個人,他的婚禮上都是些生面孔,與他朝夕相處的官兵多半都倒在河灘戰場上了。
「請牧師准許默哀三分鐘,如果沒有犧牲將士們在馬裡亞德佳阻擊戰中英勇抗擊來犯的荷茵蘭侵略者,我和我的新娘就不會獲得此時此刻的幸福。」
惠靈頓下意識地望了望身在此地的最高統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輕輕點頭。於是,教堂中響起唱詩班地歌詠,彌撒福音穿越了鄉間別墅,落在小道上,飄向森林。飄過河谷,最後抵達已成一片廢墟的渡口。福音的禮讚帶走了空氣中留存地血滴、帶走了英烈的屍骨;最後到了天堂,神明敞開金色的大門。白雲朵朵,天堂的門扉下就是靜靜流轉地肖伯河——騎士之河、英雄之河。
「塔·馮·蘇霍伊公爵,您願意娶菲歐拉,維恩,克利夫蘭公主殿下為妻嗎?謹守誓言、不離不棄,即便遭逢病痛和衰老的折磨?」
「我願意!」
「菲歐拉,維恩,克利夫蘭公主殿下。您願意嫁給塔馮,蘇霍伊公爵嗎?相依相伴、有始有終,即便遭逢戰火和分隔兩地的苦楚?」
「我願意!」
惠靈頓心滿意足地攤開手,「以天父、聖母、聖子、聖靈的名義……我宣佈!已在光明神前宣誓的塔·馮·蘇霍伊公爵和菲歐拉維恩克利夫蘭公主殿下結為夫妻,請新人交換信物吧!」
塔裡為她戴上她的戒指,菲歐拉為他戴上他的戒指。在這之後,惠靈頓就向傻呆呆的炮兵將軍瞪了過來,這傢伙不是結過一次婚嗎?怎麼什麼都不懂?
「塔·馮·蘇霍伊公爵,你還在等什麼?要我代勞嗎?」
「哦對了!」塔裡恍然大悟,他顫顫巍巍地舉起手臂,就像對待一發火引極度敏感的炮彈一樣小心地掀起妻子的面紗。明眸、金髮、碧眼、紅唇……該吻什麼地方呢?
菲歐拉稍稍踮起腳,她令自己的嘴唇輕輕地碰住他的!他在一瞬間就化開了,在下一刻又聚合了,再下一刻便是劇烈的爆炸!他痛快地吻著妻子的唇瓣,甚至不惜弄疼她!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從熱烈擁吻的新人身上移開視線,他感到心底蒸騰著一股難以名狀的火熱。這位攝政王殿下很快就在向他行禮的那群女孩子裡找到了最合自己胃口的那個。女孩兒向帝國的主宰者望了過來,目光大膽而放縱,內裡充斥著赤裸裸的挑逗,她是鄉下野丫頭,除了與傳說中的王者度過一夕之歡,她還會在乎什麼?
奧斯卡對女孩兒微微笑了笑,又對自己的勤務官耳語了幾句,晚上的事情似乎就這樣定下來了!
總的來看……新郎新娘和他們的監護人都不會寂寞。
寂寞?人們都該有過這種情緒吧?寂寞是什麼?是愛人遙不可及的哀愁、是心靈的綠草地上唯一盛開的花朵。耐得住寂寞的人一定會經得起誘惑,這是某位哲人總結的,但天底下很少有人耐得住寂寞,更沒人經得起誘惑。
在河灘地上遊蕩了半日之後,倒了血霉的克利斯終於耐不住野兔的誘惑,他紮緊了身上的綁帶,用荷茵蘭王國軍地制式弓箭充作武器。待觀察一陣之後,他就奔著野兔出沒的地方追過去了!
光明神的鬼把戲應該結束了吧?克利斯中尉在剝落兔皮地時候這樣想著。昨天還是前天?應該是昨天!近衛軍中尉揉了揉滾燙的額頭,他地傷口有點發炎。再加上飢餓,天南地北早就分不清了。
就算是昨天吧……克利斯勉為其難地確定了一個時間點。昨天中午。也許是午後,那時天是陰的。馬裡亞德佳渡口!這是忘不了的,每一個戰鬥過的地方克利斯都記得清清楚楚,儘管中度的腦震盪一直在作祟,可克利斯知道自己絕對沒記錯。在馬裡亞德佳渡口阻擊戰進行到最後一刻地時候。近衛軍中尉從炮兵師的輜重營地得到一批戰馬,然後他就和手下的士兵衝到陣地上去了!
刀光劍影、殺聲震天、硝煙瀰漫、槍火穿梭,忘我的衝鋒!不顧一切地搏鬥!可之後呢?自己是怎麼落水的?又是怎麼爬上這塊河灘?克利斯絞盡腦汁,但他一點印象都沒有,記憶在落水之前就中斷了!
本著軍人的本能,倒在一塊河灘地上的近衛軍中尉在甦醒之後就開始艱難地勘察探索。這是一片叢林,人跡罕至,沒有路標、沒有行人、連個明顯的參照物也沒有!沿著河灘,克利斯向上游步行兩公里,他沒有發現任何異狀。倒是從倒臥在灘頭的軍人屍體上找到了不少必須的物品,這些倒伏地屍體大多都是荷茵蘭人,克利斯揀取了一些趁手的兵器。還背上硬弓和箭矢。
煙火正旺,野兔還欠些火候。比恍惚惚的近衛軍中尉下意識地離開了他地午餐,這是一個軍人在野戰中必須具備的戰術素質,記得是虎克老大哥在一次閒談時教曉他的。
克利斯沒有經得住食物的誘惑。他餓極了!他是在射過五箭之後才射倒一隻和他一樣倒霉地兔子,若是在平常,一箭也就解決了。
儘管飢餓和傷痛在很大程度上完全霸佔了他的觀感,但克利斯在坐倒河邊的時候還是不免挖空心思地琢磨:馬裡亞德佳怎麼樣了?鬼子兵是不是衝過去了?近衛軍中尉氣惱極了,他把頭顱整個浸進水裡,身體的低燒和溫熱的河水令他就像墜進冰窖一樣難過。
再難過也比不上放跑了荷茵蘭鬼子!克利斯咬牙切齒地想,傑斯奎裡茵先行者之戰,他的部隊沒有擋住荷茵蘭鬼子,他的父親就在兒子的懷裡流血而亡!這算什麼?國仇家恨不過如此!到了今天,他是不是又會眼睜睜地看著荷茵蘭人在他的刀劍面前逃脫?
燒烤野兔的煙氣騰空而起,克利斯離開他的午餐是有道理的!這塊灘頭躺倒著上游衝下來的屍首,這說明此地距離戰場並不算遠。在敵情不明的時候,煙火會給落單的士兵惹來殺身之禍!克利斯再一次感謝虎克,虎克通曉一切戰鬥技法,可是到頭來……
有人來了!不止一個!
「11、12、13、14……19!19個荷茵蘭鬼子!」躲在暗處的克利斯數著人頭,他就知道午餐可能會惹麻煩,但沒想到真的能夠引來鬼子兵的關注。
鬼子們說著外國話,克利斯活動著手腳,他的狀態還不算太壞,就是跑起來的時候肩膀像撕裂一樣疼,這會影響馬上就要遭逢的格鬥!克利斯沒想過逃跑,他怎麼會逃跑呢?他是泰坦軍人,面前的鬼子兵不但入侵他的國家、殺害他的父親,看勢頭還要霸佔他的午餐,這可真是見鬼了!
「19個!」克利斯輕聲念叨,虎克好像沒有提及怎樣在頭疼欲裂、肩膀綻開一條半尺血口的時候幹掉19個鬼子,不過這不要緊!克利斯望了望天,天上的神明若是還在跟他玩遊戲的話,這19個鬼子兵就該下地獄了!
「冷箭!」一名荷茵蘭王國軍士兵豁然大叫,他驚駭地看著身邊的戰友噴出一口鮮血,一枚三稜雕翎箭穿頸而過!
「這邊!」
叫喊只比箭光慢了一線,荷茵蘭騎士的反應倒是不慢,他用短箭敲開了致命的箭羽,但他估錯了第二支箭和第三支箭的速率,就在第一支箭被磕飛的同時,第二支第三支接踵而至。騎士來不及反應,第二支箭刺入肩胛,持劍地手無奈落下:第三支箭沒入心臟。騎士無奈地跪倒陣前。
僅存的16名騎士團團護住一個軍官模樣的人,這個受到驚嚇地人在用荷茵蘭話大聲叫嚷。但在手裡卻始終攥著一條烤兔腿,就像那才是他的命根子。
「是行家!」護衛騎士們用眼神交換著訊息,茂密地灌木林竄起一陣響動,騎士們立刻轉向!可衝出叢林的只是一個不斷翻滾著的頭盔!
「背後!」一名驚駭欲絕的騎士猛然轉身,他看到一名手挽硬弓的泰坦戰士急竄而出。箭光一閃,他地視線就陷入黑洞。
克利斯中尉的箭術終於恢復準頭,他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射兔子時的委屈令他懊惱至極,可是現在,他向著敵人的後背猛衝而來的過程中連發三箭,箭箭斃命!殺敵取命的快感令他興奮得大吼,丟開長弓,揚起戰刀!側身避開敵人的阻攔,再橫刀一掃,兩顆人頭側飛而出!
極度亢奮的近衛軍中尉眼前一花。也許是衝力過猛,他和一個尖聲叫喊的鬼子軍官撞在一起了!
滾了兩滾、翻了兩翻,克利斯把這個娘們一樣的傢伙壓在身下。他地刀脊逼住對方的咽喉。
「我投降!我投降!我是荷茵蘭國王!我投降啦……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受最高教庭和戰場法則的保護!不要殺我……」
按著本能,克利斯一骨碌爬了起來,他警惕地打量著圍攏過來地護衛騎士,刀刃始終停留在盧塞七世的脖子上。
「對你的騎士們說!」
聽著泰坦戰士冰冷的喝令。荷茵蘭國王嚇得汗如雨下淚如泉湧,「你們……你們!快把劍放下!戰爭結束了……結束了!把劍放下,向這名泰坦勇士投降,快啊!快啊!」
騎士們面無表情地打量著自己地國王,克利斯同情地望著他們,近衛軍中尉看著這些高大的騎士屈辱地放低手裡的長劍,又萬般不甘地單膝跪倒。
「陛下!您投降了嗎?」領頭的護衛騎士任憑一滴帶血的淚水滑過浴血奮戰數個晝夜之後的蒼白面孔。
「投降啦!投降啦!無條件投降!無條件投降!」盧塞七世把頭點得像撥浪鼓。
「那麼我們的使命也就結束了!」護衛騎士的首領發出一聲歎息,其實在連續兩天的激戰中,國王衛隊的最高長官已經換過好幾個了,他有幸成為最後一任,但他沒有想到結局會是這樣。
克利斯握緊刀柄,他看到異國騎士們高高舉起劍,在眼中閃過一輪炙烈的光焰之後,長劍齊齊下落,有的入胸、有的入腹、有的割裂了咽喉。
不管怎麼說,克利斯被眼前發生的事情打動了,若是換一個統帥,荷茵蘭士兵也有機會達到泰坦戰士佔據的高度。
沉默良久!近衛軍中尉終於踢開了被剛剛那一幕嚇得目瞪口呆的荷茵蘭國王,他朝這位一國之主的面孔啐了一口吐沫。盧塞七世又被嚇了一跳,他沒有閃躲,只是一個勁兒地重複著戰場法則,他是一位王者,他在向勝利者提出投降之後有權安然歸返他的王國。
「還認得我嗎?」克利斯一邊走一邊說,他挨個檢視著自盡的荷茵蘭騎士,直到確認他們已經全部斃命之後才轉回盧塞七世面前。
「你……你……」盧塞七世不記得,他怎麼會記得僅僅有過一面之緣的泰坦戰士,他只記得自己的大衣櫃是朝寢宮開門的。
克利斯再一次抬頭望天,在渡口下游一處接近戰場的莫名其妙的叢林裡,他憑一己之力俘獲了第二次反坦聯盟的策動者、西方聯軍最高級別的頭目!本來他的騎士是可以救護自己的國王離開這個鬼地方的,但盧塞七世竟然像癩皮狗一樣投降了!
克利斯的面孔貼近老相識,他想勾起對方的回憶!事到如今,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難道光明神還不承認這是他的鬼把戲嗎?上一趟,一個年輕的泰坦戰士作為先行者之戰的倖存者對那位趾高氣揚的國王說:
「咱們會再見的!」這一次,是神明的玩笑還是命運地歸途?倖存的泰坦士兵又和那位國王見面了,國王成了他的俘虜。他會成就一個軍人所能擁有地一切榮耀,但克利斯卻止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他猛地背向侵略者地頭目。任憑淚水宣洩而出!
多少犧牲?多少痛苦?一切都只是神明的遊戲和眼前這頭豬玀為了一己私慾發動的戰爭!這值得嗎?
克利斯踱出幾步,在一位國王的背後停了下來。然後高高擎起戰刀。
盧塞七世在顫抖,在全線崩潰時的逃脫看來是多餘地了!他應向一位泰坦將軍投降,而不是這個患有精神病的近衛軍中尉。任憑一位國王如何哀求,泰坦戰士依然高舉著長刀,在殺豬一般的慘叫聲裡。刀落下了!
盧塞七世意識到自己已經淹沒在屎尿裡,但他驚喜地發現,自己還活著!
克利斯急喘了幾口氣,厭惡!發自內心的厭惡令他再也不想跟這個噁心的自戀狂打交道。
那一刀劈開了一位國王的行李革囊,露出內裡的王冠和華服。
「換上!把自己打扮得像個國王!」
盧塞七世欣喜若狂,他不但沒有成為刀下亡魂,還要重新穿上那身華麗的行頭,有了這身行頭他才是英姿颯爽的國王!他受到最高教庭和戰場法則的保護,他已無條件投降,他會在和談之後歸返他地王國……
他一直這樣念叨。
入夜。夏日裡的平原吹起淡弱的風。風掀起窗紗,夜空和銀河地光亮就闖進狹小的寢室。夏蟲和夜鶯賽著歌喉,時而聲勢驚人。時而突然休止。窗紗落在窗外,不動了。風緩緩走遠,留下潮濕的夜幕。
潮濕!只能用這個詞彙來形容動情的女人。少女地身體是潮濕的、少女的眼睛是潮濕的、少女的口腔是潮濕的!然後就是熱!八月的河套平原酷熱難當,可這也無法比擬少女的體溫!白皙的胴體泛著激情的火色。豐滿高聳的乳房上遺落著吻痕、結實修長的大腿上纏繞著男人的粗壯腰肢!
終於……終於到了最熱的地方!那個地方隱藏在少女的身體內部,按照一些違禁書目上的描畫,那個地面像極了層層疊疊的花朵。這朵嬌嫩的鮮花潮濕、暖熱!男人埋頭探索,他的進出張弛有度,但是熱!熱度令他低吼,熱度令他癲狂!少女的指甲抓疼了他,少女的頭髮糾纏著他,少女的大腿甚至令他的呼吸快要終止了!他不管不顧,他拚命地衝著、撞著,少女的肢體被他壓成一彎缺月,月光在顫抖。
「攝政王殿下!」
急劇的敲門聲伴隨著急切的呼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大口地喘著粗氣,他搞不懂,有什麼事情非要選在他的炮彈已經點燃底火的時候?
風暴一樣的侵襲終於停止了,少女的四肢無力地脫離了男人的軀體,她被折磨……或者說是被燃燒著的激情徹底麻痺了。她並不知道男人已經脫出了她的炙熱,她的身體沒有反應,只有不停起伏的胸脯證明她還活著。
「是哪個要該死的?」
赤著上身,惡形惡狀的帝國攝政王兇猛地打開門!
不是哪個要該死的,該來的人全來了!
「你們……有事嗎?」奧斯卡望著人影憧憧的走廊,這是怎麼了?
他的參謀長官、他的作戰長官、他的調度長官、他的集團軍長官、他的縱隊長官,甚至連穿著睡衣的炮兵指揮官也站在人群裡頭。
「大家是來這兒看望光明神嗎?光明神可不會做殺風景的事。」
「殿下!您絕對猜不到!您要是猜得到的話您就是光明神!」
望著眉飛色舞的加布裡約翰特上將,奧斯卡總算鬆了一口氣,他會得到的絕對不是壞消息了!
「我不是光明神!說吧,發生什麼事了?」
總參代長官望了望自己的同僚,近衛軍作戰部部長拉裡勃蘭上將立刻從擠滿走廊的人群裡站了出來。
「報告殿下!三縱司令員剛剛送來的消息,原291師第二團第三大隊隊長克利斯中尉在肖伯河下游距離馬裡亞德佳渡口七公里處俘獲了隻身出逃的荷茵蘭國王!」
「你說什麼?」奧斯卡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聽到這樣離譜的消息,換了另一個人也不會輕易相信地:
「盧塞七世不是縮在他的主力陣營裡嗎?荷茵蘭王國軍不是還挑著皇旗嗎?馬裡亞德佳渡口下游七公里?盧塞七世怎麼可能衝出萬軍圍困跑到那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呢?」
「殿下!」加布裡將軍湊了上來。「一隊聖騎士已經下到三縱司令部,再有一個小時您就可以親自審問第二次反坦聯盟地召集人,到時候您想知道什麼就能知道什麼!三縱司令員還說。咱們的盧塞七世陛下比娘們還順從!」
奧斯卡搓了搓手,「這是真地!你們真的沒騙我?」
在場的軍人都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他們就要獲得最終勝利了不是嗎?荷茵蘭國王被俘標誌著這個王國的軍事力量馬上就會徹底崩潰,只要貝卡方面軍和斯坦貝維爾方面軍能夠佔據荷茵蘭人所處地位置,法蘭、利比裡斯和威典三方聯軍就被徹底包圍在方圓不過數十平方公里的平原上。
「依我看……見或不見盧塞七世根本沒什麼必要!」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朝興奮的軍人們不斷擺著手。「我和那個蠢貨談不來,不如這樣辦……」
走廊裡響起無數軍人端正軍姿等待號令的聲音。
「既然人是克利斯逮住的!就讓他和三縱司令辛苦一點,直接把盧塞七世押解到荷茵蘭主力軍被圍困的位置。讓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通令全軍,放下武器,和他們的國王一塊兒做近衛軍的俘虜。」
「荷茵蘭人若是不願意呢?」人群裡響起一位軍官的聲音。
泰坦攝政王沉吟片刻,儘管幾乎沒有這種可能,但安全還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塔裡!」
「是殿下!」炮兵將軍立即出列。
「解決掉你地新娘了嗎?」
在男人們的哄笑聲中,炮兵將軍面不改色地大力點頭,「是殿下!絕對絕對地解決掉了!」
奧斯卡再也無法維持嚴肅的面孔,他親暱地攬住老夥計地肩膀:
「今晚就辛苦你一趟啦!我會給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一夜的時間考慮對策,在黎明之前,你的大炮就要對準荷茵蘭人的營壘。若是最後答覆不是我們期望地……」
「明白了殿下!」塔裡堅定地點頭,雖然覺得無路可走的荷茵蘭人只有豎起白旗這一條路走,但塔裡還是希望能把炮彈砸在對方的營壘上。他在馬裡亞德佳渡口的肉搏戰裡損失了整整一團優秀的炮兵將士。
兄弟們的屍骨都還熱著呢!
「對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經看到自己的勤務官捧來了一具座鐘。
在場的一線指揮官和各戰區聯絡人紛紛掏出懷表。
「現在是教歷802年8月20日23點13分,以此為戰場零時間,一個小時之後,不管荷茵蘭王國軍主力有沒有投降。貝卡方面軍及斯坦貝維爾方面軍必須全面動員,務必爭取在三個小時之內搶渡肖伯河!到8月21日凌晨5時13分,注意了先生們!這是我給荷茵蘭人的最後期限!在這個時刻,也就是5時13分,處於近衛軍戰鬥序列中的一線部隊全面向包圍圈中的西方聯軍發動總攻!力求進一步縮小包圍圈,此次戰役歷時九個小時,在九個小時之後,不管進度如何,攻擊部隊原地待命,戰場工程部門開始新的工事建設!都聽清楚了嗎?」
「清楚了!」
「還有問題嗎?」
「水仙騎士團怎麼辦?」費戈元帥不知打哪鑽了出來,他笑吟吟地打量著小弟弟,就像第一次遇見這個孩子。
「水仙騎士負責填堵缺口,戰線過長,全面進攻就會暴露包圍圈的自然或非自然的缺口!水仙騎士必須做到不放走任何一支企圖突圍而出的部隊!聽到了嗎我的哥哥?不放走任何一個!」
「是!水仙騎士絕對不會放走任何一個企圖逃出包圍圈的人!」
聽到滿意的答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還使勁兒揉揉睡褲底襠裡的一大團物事。
「什麼時候會有荷茵蘭人的消息呢?」攝政王轉向代總參謀長,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但他懷疑自己的萬全處置辦法大有多此一舉的嫌疑。
「一個小時!」加布裡約翰特上將異常肯定地說,「國王被俘,戰與不戰都無所謂了!如果咱們對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的評價是正確的,他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放下武器,讓他的國家退出這場戰爭!」
「一個小時……」奧斯卡呻吟了一聲,他回頭看了看臥室的橡木門,「一個小時足夠我治死那個風騷的小婦人!」
走廊裡迴盪著歡快的笑鬧聲,軍人們都說這是攝政王殿下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