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集 第四章
由下游開往馬裡亞德佳渡口的快船剛剛起航。
清涼的早晨,黑森林和軍營剛剛從沉睡中清醒過來。肖伯河廣闊而平緩,一直延伸到天際。天空有灰紅色的厚重雲層,夜裡剛下過一場雨,空氣很濕潤。太陽還沒有充沛的力量衝破雲層,只是在雲縫間滲透出橙色的亮光。
船又經過河流之中的一片平原。大群的白色飛鳥低低地盤旋,然後掠過田野,飛向天邊。
這艘大船下水不過一個月的光景,甲板和桅桿都在閃閃發光,大幅的風帆白得透亮。就在主桅頂端的旗台上,一條粗大的纜繩纏住主桅,另外那端連接船頭的撞桿。這條繩索上懸掛著無數面軍旗,有張牙舞爪的黃金獅子、有競相綻放的猛虎水仙……這是一艘搭載皇室成員和高級控軍將領的戰艦。
奧斯卡在上船的時候就已發覺,這艘嶄新的戰船像極了一個乾淨的小旅店!在敵樓裡有廚房、在甲板上有壯麗的景觀,在船內有軍火庫和士兵艙,在船尾有裝飾奢華的套房……這個旅店可以滿足一位元帥的全部心願。
時間還早,奧斯卡沒有催促床上的女人梳妝打扮,他坐在向陽的那面舷窗前,整個人都靠在冰熊沙發裡,船艙天花板上的水力風扇呼呼作響,可帝國攝政王依然感覺不到一絲涼爽。
裝飾華麗的核桃木書桌上鐫刻著莫瑞塞特皇室和安魯家族的紋章圖案,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手掌扶著桌角,他盯著擺在桌面上地信紙。
一看便是一個鐘頭,搞不清狀況的人必然以為最高統帥是被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給徹底難住了!可奧斯卡在最近一段時間並沒遇到過那樣地事,他只是在給貴為帝國女皇的妻子寫信。奈何提筆之後才豁然發覺開口時地艱難。
「醒了嗎?」
「醒了……」
「需要我給你喚個侍從進來嗎?」
「算了,我自己和「,「薩沙伊用單薄的絲棉被裹住亮白的肢體。她的胴體已經脫離了少女時代的清澀和骨感,變得珠圓玉潤、艷光瀲瀲。她走到男人面前,一股成熟冶蕩地氣息便在她舉手投足之間洶湧滂湃。
「無非是一封信……構思了兩個星期,你還有完沒完?」蛻變為安魯主母的薩沙伊沒好氣地橫了哥哥一眼。
奧斯卡探出手臂,他想環住妹妹的腰。可薩沙竟然閃身躲開。
「讓我清理一下……」安魯主母踱到船艙內的一個隔間,她把絲棉被搭在屏風上,然後便蹲了下去。又過一小會兒,一陣淅淅瀝瀝的聲音傳了出來。帝國攝政王心有所感,他興致滿滿地踱到妹妹身邊,仔細觀察女人的尿液噴濺在黃金便盆裡的過程——這樣的場面可不多見。
「哦啦……」薩沙伊學著男人的口氣:「我對你的惡趣味不予置評!快點扶我起來!」
泰坦帝國地主宰者呵呵笑著,他提起妹妹的手臂,又把這個豐潤棉軟的女人打橫抱在懷裡,帶她走向船艙裡地那張寬大的橡木床。
「哈哈哈……你要幹什麼?快點放我下來!」薩沙環住哥哥的頸項,她在男人的視線中看到了慾望地火焰。
「奧斯卡!求求你別這樣!至少讓我擦一下……那裡很髒!」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來了興致。他不會顧及女人的反抗和那一點點徒具象徵意義的反抗。他把妹妹抱放到床褥上,又把女人的大腿提上肩膀,在這之後他用心檢查了一下女人下腹上的那片金燦燦的毛髮。然後他便向著隱沒在毛髮中的一塊高地探出手指,眼光直瞪女人的面孔,看著她在手指翻飛之間陷入癲狂和迷亂!
奧斯卡探出舌頭,他對那塊濕潤的高地只是淺嘗則止。薩沙興師動眾地大呼小叫,這令他的哥哥煩不勝煩,搞得男人心頭之間的那股破壞性極強的欲焰更加囂張!他用胸膛壓住女人的四肢,令這個女人被動地承受他的攻勢,這次進攻強勁而又兇猛,女人甚至來不及抵抗便被徹底攻陷!
奧斯卡陷入一段遠古荒蠻的夢魘,他不顧一切地向前猛衝,可緊窄的空間令他無法如願。他發狂一般抖動臀部,然後惱火地喊叫,然後劇烈的爆炸、然後無奈地釋放。
「沒關係……沒關係……」薩沙伊上氣不接下氣,她的心臟都快脫出心房,但她還是平靜溫柔地摩挲著哥哥的髮辮,盡力撫慰哥哥的心靈和一個獨裁者的隱創。
「殿下……」門外響起傳令官的呼聲。
帝國攝政王脫離安魯主母的身體,儘管胸臆中的慾火已經盡數抒發,可他還是沒來由的一陣煩躁:
「別動薩沙!別動!這個姿勢可以令你增加懷孕的幾率,你知道我有多想和你孕育一個繼承人!」
薩沙伊屈腿收腹,丈夫不說她也知道這樣做的好處,她何嘗不是為這件事心急如焚。
「什麼事?」奧斯卡拎起制服下裝,他站在門邊繫緊褲扣。
「報告殿下!瞭望手已經看到馬裡亞德佳渡口,您和主母大人得準備……」
「知道了!」攝政王不耐煩地打斷門外的傳令官。他回到穿衣鏡前,在把身上的將校服整理完畢之後才轉向仰在床上的女人:
「你就不用去了!常駐河口和黑森林一線的士兵都是粗人,他們身上有股討厭的馬尿味兒,我一聞見就發愁!」
薩沙伊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她知道哥哥不喜歡自己在軍人面前拋頭露面,這並是男人的嫉妒心理,而是她的哥哥對能夠影響帝國軍人的一切人和事都有一種本能的反感!不管是泰坦近衛軍還是安魯的水仙騎士團,讀都是屬干奧斯涅安魯莫瑞宗特地私有財產,他不喜歡自己的軍人用充滿敬意和崇拜的眼光盯著另外一個人。他對軍力地佔有慾勝過一切,這種狀況在他打贏第二次衛國戰爭之後變得更為明顯。
「親愛的哥哥,如果你覺得自己無法動筆。我可以為你代勞……」
安魯主母再次把絲棉被纏到身上,她指了指擺在書桌上地信紙。
「別動那個心思!」奧斯卡突然朝著小妹妹瞪了過來。不過他的視線又在轉瞬之間變得無比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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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沙!放鬆點好嗎?那只是給阿萊尼斯的家信,我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正在為這件事發愁呢!」
主母大人發出一聲嗤之以鼻地輕叫:
「哦啦!你真的當我是白癡或是別的什麼東西?」
奧斯卡望回鏡子,他把擺在錦盒裡地肩章勳章還有家族徽印小心地置於將校服上的固定位置:
「薩沙!不是我說你,你是聰明人。你知道有些事不適合在都林討論!」
薩沙伊從臥窗上跳了起來,她對這個男人在某些事件上的優柔寡斷已經徹底失去耐心:
「我的哥哥!首都貴族和南方貴族都已選擇臣服安魯,對付剩下的那些小魚小蝦只用一點點調味品就足夠了!整個泰坦都在等待你和阿萊尼斯徹底攤牌,她要交出皇權、她要正式退位、她要……」
「你說夠沒有?」
奧斯卡話音轉冷,他不喜歡薩沙伊對這件事表現得過分熱絡。
「聽我把話完好不好?」安魯主母走到男人身邊,她像一個盡職的妻子那樣為丈夫調整著金光閃閃的軍禮服:
「奧斯卡,至少你在這種時候離開都林是正確的選擇。我們不能給外人留下逼宮的名聲,阿萊尼斯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她在聽說你要視察地方軍區的時候極為配合地選擇了保持沉默。不但如此……她在私底下還曾向我表達過退位地決心,只是要選一個合適的時機罷了!」
帝國攝政王擰起眉頭:「這是真的?阿萊尼斯對你說起過退位地事情?」
「當然……我和她是無話不談的朋友、姐妹!」安魯主母面不改色。她一邊說一邊忙著整理男人身上衣料:
「其實不管阿萊尼斯怎麼想,退位這件事必須提上日程,這是安魯的需要。也是忠於你的軍人臣民地需要!泰坦需要你在最有利的時間加冕稱帝,難道你想讓阿萊尼斯繼續在漢密爾頓宮主持政務嗎?」
奧斯卡沒有言語,儘管他還無法確定這個問題的準確答案,但他只是知道自己並不希望阿萊尼斯以泰坦國主的身份擔綱政務。這對他來說必定是一種威脅,他只是口頭上不願承認。
「父親曾經對我說……為什麼水仙騎士絕對服從安魯?答案是家族騎士在四百年的歲月中養成了絕對服從的習慣!」薩沙停下手裡活計,她扳過男人的面孔,直視奧斯卡的眼睛:
「親愛的!一旦人們養成了服從女皇陛下的習慣,時間一久,首都貴族又會重拾起與安魯進行抗爭的勇氣,莫瑞塞特皇室的凝聚力會慢慢死灰復燃!你不會等到那個時候對不對?」
奧斯卡終於點頭,他必然不會等到那個時候。
「我的傻哥哥!那你是在等什麼?」薩沙伊一邊說一邊大力親吻了一下丈夫的面孔:「快醒醒吧!如果你不給阿萊尼斯一個明確的要求,她是不會主動退位的!她是泰坦女皇,她的驕傲不允許她主動放棄頭頂的皇冠,這一點我可以肯定,因為我太瞭解她了!」
「她能主動放棄是最好不過的……」奧斯卡的口氣有些動搖,妹妹說的道理他都懂,但作為一個男人,他還無法要求自己的妻子做出那麼大的犧牲。這與國內的政治局勢沒有多大關係,只是出於一個丈夫對妻子的尊重。
「奧斯卡,親愛的!我理解你在看待這件事時的心情,也知道你很矛盾,你甚至還會自責!但你得明白,這是安魯改朝換代的最佳時機!」薩沙伊失去了往日的安詳和平靜,她的面孔漲得通紅,亢奮的情緒令她地四肢微微發抖:
「別再傻了!也別再猶豫了!你和阿萊尼斯都在進退之間欠缺一個借口!一個能讓全世界的討厭鬼統統閉嘴的借口!只要有了這個借口。阿萊尼斯就可以安心做她地皇后,而你……我的哥哥,我地丈夫。你會是安魯王朝的一世陛下!你會是……」
「薩沙……」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用一根手指掩住妹妹的嘴唇:
「讓我靜一靜好嗎?讓我靜一靜……我會盡快答覆你的!」
安魯主母不再言語,她目送注定要做皇帝的丈夫走出船艙。艙門漸漸合攏,薩沙倏地把門攔住:
「奧斯卡!」
帝國攝政王回轉身,他望向小妹妹地面孔。
「相信我……沒人會傷害你的!」
奧斯卡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可他不太明白妹妹的話包含著怎樣的潛台詞。什麼叫「沒人會傷害你」泰坦帝國的主宰者已經戰勝了所有的敵人,他在這個大帝國已經聽不到敢於牴觸他的聲音。那麼在這種情況下……薩沙伊到底想說什麼?
「小心!」
攝政王心中一驚,腳下不由一滯。
「我的殿下!您可得留神!」塔裡竄到老夥計身邊,他探出手為奧斯卡擋住額頭。就在泰坦攝政王的頭頂上,一根粗大的桅桿露出了一截釘子頭。
「這是誰幹地活兒?這是誰造的船?」炮兵將軍被一根釘子氣得直發抖。
「算啦!」奧斯卡露出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情,他扯著老朋友地衣襟站到船頭。
帝國攝政王的坐艦緩緩接近渡口,由後趕來的九艘護衛戰船已經攔住渡口的上下游河道,船上地水手和泰坦尼亞擲彈兵全都穿戴著軍禮服,他們緊守崗位,面目嚴肅。
號炮突發轟鳴,旗語在各艦之間飛傳。肖泊河兩岸一派緊張肅殺的風光。大隊人馬在岸基上浮動,船上的人只聞腳步和馬蹄的轟響,千萬名軍人聚集到一處卻沒有一丁點的喧嘩和叫嚷。
搭載攝政王殿下的船艦緩緩靠上渡口碼頭的棧橋。水手們向著橋面拋下繩索,碼頭工人立刻接過,然後便把粗大的纜繩拴在橋墩上,大帆船待停穩之後便放下鐵錨。這就代表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抵達了訪問北方集團軍群和斯坦貝維爾獨立戰鬥群的第一站。
「立……正……」
就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身影出現在船舷上的時候,由遠及近,在渡口上列隊的近衛軍陣營立時發出整齊悅耳的口令。聲聲口令一直向黑森林中擴散,仿若回音一般在大河與天地之間不斷流轉。
「這兒有多少人?」奧斯卡稍稍有些驚訝,若是以一個方隊來推算,傳令官的每一聲呼喝都代表一個整編團。
「不清楚……」加布裡,約翰特上將有些尷尬地搖了搖頭:「馬裡亞德佳渡口是斯坦貝維爾家族的防區,斯坦貝維爾公爵只是宣稱會有一次隆重的接待。」
帝國攝政王瞪了一眼近衛軍總參謀長,又惡狠狠地看了看剛剛獲任軍情局長的盧卡斯迪亞巴克爾中將!他們一個是第二次衛國戰爭的總策劃、一個是近衛軍歷史上最年輕的中將局長!難道這兩個傢伙連何種規模的接待儀式都搞不清就敢放最高統帥下船?
「那些人要是一塊兒衝上來把我撕成碎片那該怎麼辦?」
加布裡和盧卡斯面面相覷,他們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確切一點說是他們根本就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是否真的會成為一個問題。
「真是算了吧!」奧斯卡擺了擺手,他本就是來看望他的軍人,只是心情欠佳,再加上船上的生活始終令他頭暈腦漲,這使他那多疑的心性變得無以復加。
軍號和軍鼓響了起來,斯坦貝維爾家族的軍官集體已經等在橋面上,領頭的自然是當代的斯坦貝維爾公爵,奧斯卡早年的傳令官惠靈頓就陪在父親身邊。
「向神聖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致敬!」斯坦貝維爾公爵沒有半句多餘的廢話,他在等到最高統帥踏足橋面之後便向這位民族英雄和帝國的現實主宰者致以軍禮。
「向偉大的斯坦貝維爾軍人和他們的統帥致敬!」奧斯卡回禮,然後他便朝著獨霸一方的公爵大人張開雙臂。
經過一陣大力擁抱,帝國攝政王轉向笑吟吟的惠靈頓,他先是看了看老朋友的制服肩章,又看了看這名勇士的面孔:
「我說……這個小傢伙是不是升得太快了?」
斯坦貝維爾公爵在打量兒子的時候自然是滿眼舒適,他得感謝光明神!他甚至已經看到斯坦貝維爾會在小兒子的手中發揚光大,在一位蓋代君主的徽下建立不世奇功:
「是啊殿下!正像您說的那樣……這個傻小子在衝鋒的時候總是跑在最前頭,真該把他降為列兵,讓他到廚師營去削土豆!」
奧斯卡攬住公爵的肩膀:「說真的!他是斯坦貝維爾人的驕傲,我就是通過他才瞭解了斯坦貝維爾人的忠誠和勇武!」
公爵挺起胸,他朝著身邊的家族將領大喊了一聲:「你們都聽到最高統帥說過的話了嗎?」
惠靈頓第一個掣出腰間的騎士劍:「萬歲!攝政王殿下萬歲!」
歡呼沸騰,一瞬間便到達頂峰,斯坦貝維爾勇士都知道他們面對的是帶領泰坦軍民取得一場又一場偉大勝利的神聖王者。萬歲的呼聲由碼頭逐漸擴散,一直蔓延到森林的最深處。
「哦啦……這裡有多少斯坦貝維爾勇士?」奧斯卡的面孔還是那副輕描淡寫的模樣,但他的話音已經透露出一絲逼問的意味。
「我的殿下!他們都在……」斯坦貝維爾公爵自豪地揚起額頭:
「不過當然,除了束手邊疆的一線部隊,超過六成的家族武裝都在這兒了!」
奧斯卡下意識地望了一眼一言未發的總參謀長和軍情局長,事情有蹊蹺!斯坦貝維爾公然調動十餘萬人的部隊,可帝國的最高統帥卻對這件事一無所知。
「你們……我的意思是你們是要給我一個驚喜嗎?」
公爵看了看位列攝政王身邊的幾位軍部大員,他不卑不亢地點了點頭:
「是的殿下!的確是一個驚喜!若是您的史記官也能見證這件事,相信她會用偉大這個詞彙來形容!」
奧斯卡搔了搔額頭,他察覺到陰謀的意味,可他又不是十分確定。
他一向如信任兄弟一般信任惠靈頓,進而也對斯坦貝維爾家族產生好感,但面前這位公爵表現出來的態度隱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威脅……
即使奧斯卡不想這樣理解,可這種不安全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尊敬的殿下,請您檢閱……」斯坦貝維爾公爵讓到一邊,給帝國的主宰者騰出空位。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看了看神情恭謹的一干將領,這時正好傳來雷束爾的吐氣聲。
帝國主宰者搖了搖頭:「我能用自己的方式檢閱您的部眾嗎?」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看了看神情恭謹的一干將領,這時正好傳來雷束爾的吐氣聲。
帝國主宰者搖了搖頭:「我能用自己的方式檢閱您的部眾嗎?」
「當然!」斯坦貝維爾公爵再次向帝國攝政王致以軍禮:「您是最高統帥,您是泰坦軍人的唯一信仰!」
奧斯卡翻身躍上高大的巨馬,雷束爾發出一陣低喘,它很久都沒有放開胸懷全力奔跑了!就在這位偉大的統治者打馬而出的一瞬間,他在恍然之間留意到一個詭異的場景,如果他沒看錯的話……軍情局長和近衛軍總參謀長分別向此地的主人打著眼色。
斯坦貝維爾公爵帶頭發出萬歲的呼聲,氣象萬千的天地之間再次響起聲勢雄壯震耳欲聾的吶喊:
「萬歲……泰坦……萬歲……祖國……萬歲……聖英雄王……萬歲……偉大的國主……」
「偉大的國主?」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駕馭世間最高貴的戰場生物在千千萬萬的士兵面前飛馳而過!斯坦貝維爾叢林戰士是那樣自豪、是那樣鼓舞!他們為統帥而歡呼、他們統帥而驕傲!可他們的統帥卻在馬背生出一股膽顫心驚的念頭。
「是哪裡出問題了?哪來地國主這個稱呼?」奧斯卡心知肚明,士兵們的呼語都是斯坦貝維爾家族將領事先安排好的!泰坦是莫瑞塞特地泰坦,是帝國女皇的泰坦。他們為什麼稱呼自己是國主?他們難道不清楚這樣明目張膽地叫囂地後果?
「我是不是掉進了一個圈套?」最高統帥由岸基衝入森林,入目的地方都是士兵,耳中迴盪的聲響全是歡呼。他在一群狂熱士兵的包圍之中,他無處可逃!
「殿下!殿下!」一個歡快的聲音引得帝國攝政王勒住馬頭。
「殿下!最高統帥!797年。妻女山前,我在您地步兵阻擊鋒線上!」
「哦啦!妻女山……」奧斯卡面露微笑,他上下打量著面孔熱切的中年軍人:「老兵!你還好嗎?過得怎麼樣?」
「托您的福……托您的福……」老兵激動得直發抖,他的眼底閃爍著淚光。他竟和神明一般英武的大英雄王一同征戰沙場,只要想到這一點他便感到萬分雀躍!那種心情就像割了十幾個鬼子兵的腦袋一樣!
帝國攝政王在馬背上彎下腰。他湊進老兵的面孔:「你告訴我,是誰教你們喊號子的?不是祖國萬歲泰坦萬歲那一套,我是指最後那句……」
老兵突然整肅面孔,他攥起拳頭敲了敲心口處的鎧甲:「殿下!那是兄弟們地心聲,心裡話哪還用人教?您為泰坦贏得了最偉大的勝利,您為泰坦軍人贏得了最偉大的聲譽!包括我在內,一切都是屬於您地!您是帝國名副其實的主人……兄弟們,我說得對不對?」
四周的叢林戰士用整齊的呼聲回答了一位老兵地心聲,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默然以對,他不明白這算怎麼一回事。他的士兵或者說是軍人集團正在慫恿自己登上皇位。
告別熱血沸騰的老兵,雷束爾放開四蹄繼續奔馳,林地廣袤深遠。
士兵的群落仿若無窮無盡。帝國攝政王始終被刺耳的歡呼和聲聲雄壯的吶喊包圍著,他能體會到叢林勇士的激情,也能體會到泰坦軍人對他的信仰和崇拜,可當這種激越的情感積累到令人恐懼的地步。奧斯卡一旦身臨其境,他就感到通體冰寒。
越過無數面盾牌,越過無數面軍旗,帝國攝政王終於由排頭衝至隊尾。他放任雷束爾繼續奔跑,直到高大的戰場生物被一從鮮嫩的青草吸引過去。
歡呼聲仍在林地中徘徊,久久不散,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端坐在馬背上,他在思考整件事的合理性!這項視察地方軍區的建議是由近衛軍總參謀部數位高級參謀聯名提出的,並得到作戰部部長和總參謀長的共同認可,理由是帝國的安全態勢已經趨向平穩,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應該也必須去慰問那些奮戰在各條戰線上的將士。
奧斯卡深以為然,他確實需要避開都林,避開由他一手製造的血腥清洗。這樣一來……總參謀部和作戰部就可以和地方軍區連通一氣,然後便有了斯坦貝維爾家族集結六成主力部隊會兵馬裡亞德佳渡口這件事!可問題是……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雷束爾突然由草地上仰起頭,它的大耳朵前後轉動,目光異常警惕!帝國攝政王的視線穿越了投射著無數道光線的茂密林叢,東南西北各個方向都有全副武裝的騎士向著他的立足點緩緩靠攏,奧斯卡把手按在彎刀的握把上,他不相信有人敢在此時此刻對他不利。
「殿下!為了您的安全著想,至少是在最近一段時間,請您無論如何也不要離開我的視線!」新上任的軍情局長迪亞巴克爾子爵牽馬走出聖騎士組成的散兵線,他朝最高統帥恭身施禮。
攝政王鬆開刀柄,他看到盧卡斯,也看到近衛軍總參謀長,還看到值得信賴的惠靈頓和傳令官的老父親。
「我的侍衛呢?怎麼一個都不見?他們不是應該跟著我嗎?」
「殿下!」惠靈頓湊到小主人的身邊,他還是那副笑吟吟的樣子:
「您別見怪,放鬆一些!這是斯坦貝維爾的領地,您可以把這裡當作是第二個水仙郡。就像回家一樣!」
奧斯卡點了點頭:「你的意思是說……我可以像信任兄弟一樣信任你?」
「是地殿下!」惠靈頓將腰間的長刀橫於胸口:「一直都是如此……斯坦貝維爾和安魯親如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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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啦!」奧斯卡的面孔終於綻出笑容,該來地總會來,他反倒對接下來的事情充滿期待:「我地兄弟還安排了什麼節目?」
惠靈頓朝著在場將軍們笑了笑:「黑森林出產世界上最純正的杜松子酒。接下來我們要想盡辦法把自己灌醉!」
酒會從中午一直持續到下午,就像傳令官形容的那樣。由最高軍部到地方軍區的高級控軍將領無一倖免,他們都被烈酒和烤得鬆脆嫩滑的小鹿肉折磨得筋疲力盡。奧斯卡直到這時才開始感歎腸胃疾病帶給他地一些好處,就在大部分人爛醉如泥人事不醒的時候,他還能憑借自己的力氣翻上馬背。
接管攝政王衛隊的是惠靈頓中將和另外一位出身斯坦貝維爾家族的年輕將領,奧斯卡仔細觀察過那個不認識的小伙子。對方年輕尚輕,可舉手投足之間都是一副老兵的做派,看著就讓人放心。
主營地是一座四圍數十米的巨大帳幕,奧斯卡離開酒會現場,帶著傳令官和不認識的侍衛長走進士兵的營壘。
由於林地地限制,斯坦貝維爾家族的叢林勇士沒有依照規範搭建營地,他們的白色野營帳篷遍佈森林中地各個角落,每座帳篷的捲簾門上都掛著象徵大精靈圖騰,不過也有的士兵把英雄王的畫像和大精靈擺在一起。
無論奧斯卡走到哪裡都會受到士兵地熱烈歡迎,這位最高統帥已經進入狀態。他可以扯住一個列兵聊聊家常,也可以拉住一個軍官談談感想;他和一名當地的戰鬥英雄比試刀劍,只在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對方掀翻在地;他和士兵中間的一名神射手比試箭藝。結果可想而知,帝國攝政王從來都不是一個好箭手,他那蹩腳的箭術引得斯坦貝維爾家的勇士笑破肚皮!一問才知道,攝政王眼裡的這名「神射手」只是一支弓箭大隊的廚師……
奧斯卡在士兵中間體會到久違的滿足和暢快。這裡的人都愛戴他、尊敬他、把他奉為神明、奉為國主。在他經過的地方士兵們先是跪下來,然後才敢與他對視。
走走停停,日光逐漸暗淡,攝政王喝多了酒,又服用了一些調理腸胃的藥水,此時他已感到頭重腳輕。泰坦武裝力量最高統帥拒絕了一位將軍出讓帳幕的好意,他找到一群老兵,坐到他們中間,用借來的毯子往身上一裹,然後倒頭便睡。
消息很快傳到各處營地,叢林勇士紛紛趕來一看究竟,但都被擋在警戒線外面!面相凶悍的家族聖騎士可算擺足了派頭,他們不讓兄弟們喧嘩、不讓兄弟們靠近,只有幾個隨軍畫師躡手躡腳地走到距離酣睡的攝政王還有四五米的地方,他們擺出畫板和畫具,盡量不發出聲音,然後便開始創作大名鼎鼎的《聽——最高統帥鼾聲如雷》(後藏於泰坦國家宮維多利亞女皇主臥室)
這是一幅群體肖像畫,五位姿態各異面容不一的士兵將一位鼾聲如雷埋頭酣睡的最高統帥圍在中間。畫面以仰靠在乾草垛裡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為軸心,五名士兵不發一言,各自忙著手裡的事情。
一位士兵為統帥掖起毛毯、一位士兵為篝火添置木炭、一位士兵緊握兵刃,目光堅定的瞪視一個方向、一位士兵手持盾牌,為最高統帥遮擋黃昏落日的光芒。最後一位士兵背向畫面,他跪在酣睡的統帥身側,一手按著搭在膝頭的長弓,一手攥緊橫於腰間的刀柄,燦爛的夕陽映得士兵背後的箭壺閃閃發亮,雕翎箭的尾羽彷彿燃起耀眼的火光。
這並不是大師的作品,但目睹這幅作品的人都能體會到滿盈的情感和士兵心中的激情。也許是在戰場上的一個角落、也許是在某次行軍的路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疲極而眠,在他身邊的勇士盡職盡責地守護著這位偉大的統帥。
畫面的背景是亮粉色地乾草和披掛著滿身霞光的黑森林……森林中隱有萬千士兵的身影。
「發生什麼事了?」
奧斯卡猛地睜開眼,警戒線外圍地一干將校連忙湊了上來。
惠靈頓望著森林外的河道一言未發,不知何時趕來此地地軍情局長也只顧著攙扶搖搖晃晃的最高統帥。
「怎麼回事?你們沒聽到嗎?河道那邊亂起來了!」
奧斯卡拍了拍身上的乾草屑。可他發現在場的人似乎並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聖騎士為帝國攝政王牽來高大的雷束爾,泰坦武裝力量最高統帥一躍上馬,他得到渡口一看究竟。他地妻子還在船上!
馬裡亞德佳渡口一片繁忙,河灘地上竟然聚集了兩個整編步兵軍!
斯坦貝維爾家族的叢林戰士正在搭建一座寬近四米的浮橋。支撐橋板的木船在河道上一字排開,就差十幾艘的寬度便能抵達對岸。
另有一隊全副武裝的叢林戰士在棧橋上登上渡船,河道中滿是載運士兵的舷板,集結到一處的戰士們大聲喧嘩,大聲歡笑。有些經過河面抵達對岸的士兵還在向等待渡河的戰友高聲叫喚。
「他們去哪?他們要去幹什麼?」
盧卡斯看了看緊抿著嘴地惠靈頓中將,又看了看大驚失色的最高統帥,這個問題只有他來回答最為合適:
「殿下!他們要去都林……他們要向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實行兵諫!」
「別開玩笑!告訴我你在開玩笑……快點!」
帝國軍情局長搖了搖頭:「抱歉殿下!這種事開不得玩笑!」
奧斯卡上下打量著盧卡斯:「是誰給你的命令?是誰給你地勇氣?」
迪亞巴克爾子爵還是搖頭:「最開始……包括安魯在內的大部分軍隊將領都認為女皇陛下自動退位必然是遲早的事!事到如今,全國乃至首都大局已定,可您一點不著急,阿萊尼斯一世也沒有即刻退位的決心!這是我們所知地最好的機會,您已成為泰坦帝國真正的主人,只差下一階段的一系列法定程序,但您的妻子若是沒有放棄皇權,一切便都是紙上談兵……」
「夠了盧卡斯!」最高統帥打斷了他的軍情局長:「傳令!斯坦貝維爾家族的武裝部隊即刻停止渡河。原地待命……還有你!惠靈頓將軍!快去約束你的部隊,過一會兒我再跟你算帳!」
「殿下……恐怕已經晚了!」惠靈頓有些尷尬,這是他在從軍以來第一次違抗小主人的命令:
「至少是現在。斯坦貝維爾並不是唯一一支進兵首都的部隊!帝國的四大集團軍群都派出了數量相當的軍事代表,既然是兵諫,自然大家都有份參與。」
「好!很好!」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將手掌按上刀柄:「你們一個一個都有份兒!欺騙我、背叛我!將我蒙在鼓裡!你們想要幹什麼?造反嗎?你們知不知道威脅帝國女皇等同叛國?」
「殿下!」惠靈頓突然拔出配劍,並把刺劍的手柄遞到最高統帥面前:
「您一定還記得。我在18歲的時候便開始追隨您,由水仙郡、到都林、到斯布亞霍辛、再到妻女山、再到德意斯……我從沒有背叛過您,您是我的統帥,我是您的傳令官,我會把這層關係寫進自己的墓誌銘!」
奧斯卡打開了手邊的劍柄,他實在找不到刺死惠靈頓的理由,傳令官和那些意圖對阿萊尼斯實行兵諫的軍隊將領只是希望能由自己登上皇位,可他們就沒想過另外一種能令他和女皇欣然接受的方式嗎?武力勸諫的效果和發動政變比起來還不是一回事?只不過字面上的意思好聽一些。
「你們這群笨蛋!我一力避免全世界的公共報刊上出現泰坦軍人謀逆或是兵變這樣的字眼,你們的所作所為會把我在都林的經營全部斷送!我要擔上發動叛亂和背叛國家這樣的罪名!」
「殿下!您大可不必擔心!」盧卡斯輕輕笑了笑:「就在您由都林動身的時候,薩沙伊主母大人給羅曼教廷主教團和當世的教宗陛下寫了一封信,費戈元帥也已調遣一支水仙騎兵軍進入意利亞境內,相信再過不久……教宗陛下就會以世俗最高神使的名義卸下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王妻殿下頭頂的皇冠和身上的皇權,到時您只需要考慮一個問題……在哪加冕!」
「薩沙伊……費戈……」奧斯卡發出一聲呻吟,他望向停靠在碼頭上的快船。怪不得他的小妹妹在與他道別的時候顯得那麼古怪,原來一切都安排好了!
「你們想要我說什麼?天底下的人都會認為是我導演了這場進兵都林的鬧劇!」
「不殿下!」惠靈頓搖了搖頭:「在四面八方的軍人隊伍趕赴首都實行兵諫的這段時間,我的父親會代表斯坦貝維爾家族向全國發表一份聲明——帝國攝政王已被軟禁!除非女皇陛下能夠得到公正的待遇,否則我們不會釋放最高統帥!」
「你們……這是誰想出來的餿主意?天底下的人都是三歲孩子嗎?」
盧卡斯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總體上來說……這是由總參謀部提出設想,由作戰部負責規劃,由軍情局的秘密信道聯絡各方集團軍群,由主母大人照應安魯,由費戈元帥……」
「閉嘴吧你!」奧斯卡狂喊了一聲,他最後看了一眼爭相渡河的軍人,然後便撥轉馬頭衝進背後的叢林。
盧卡斯和惠靈頓相視一笑,最高統帥似乎沒有即刻趕回都林的打算,也沒有進一步的命令,這足以說明他始終是個聰明人!
傳令官追在攝政王背後大聲吆喝:
「殿下……您哪也不能去!您已被正式軟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