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第六章
安魯,水仙,騎士!他們是歷史的組合?還是自然的組合?這個問題是歷史學家無法回答的,是哲學家無法回答的,當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在時隔十年再次踏上家族領地的時候,這個仍然有些懵懂的少年發現一切問題都在一個普通的洗衣人身上得到了回答。
密斯安河,安魯的母親河,她灌溉了安魯的大地,她延長了水仙的期,她為無數戰馬解了渴,她用自己的身心洗滌了騎士沾滿血跡的鎧甲和軍衣。水仙郡被這條大河一分為二,大河接近帝國的那邊是安魯的後方,接近邊境的那邊就是安魯的陣地。
少年對密斯安河仍有些記憶,不過僅僅是一個片段,他只記得自己曾經在河邊抓過蝦。此時吸引少年的不是回憶,而是正在河邊洗滌衣物的一位。
這是一個典心水仙人,上身穿著帶滾邊的襯衣,下身穿著寬大的布裙,頭上扎著彩的巾,人腰背寬大、胸脯高聳,她將裙子的下擺卷到膝蓋,小親王甚至看到了內里的短襯褲。
人像一只鵜鶘那樣站在水里,她手邊的大桶里堆滿衣物,皂角產生的泡沫順著河流漂向下游,只在她的兩腿之間積了淺淺的一層。奧斯卡策著雷述爾從浮橋上踱了過去,人一眼就認出了雷述爾,這種魔神一般的巨大戰馬一直是水仙壁畫上的主題,它的形象在四個世紀之前就已深入人心。
人站直了身子,她向這位不知名的小英雄行禮。奧斯卡到這時才看清人清洗的東西,那竟是一面盾牌,這面盾牌的黑底紋上從上至下鐫刻著數支怒放的水仙。人顯然清洗得很仔細,盾牌上錯落的刀痕劍跡像水仙一般清晰。奧斯卡的眼力還算可以,這面盾牌不是時下的款式,覆蓋其上的那層熟鐵表皮已可說明問題。
少年突然來了興趣,“是您的兒子?或是您的丈夫?”
人笑得很自然,她知道這名打扮奇特的少年是個識貨的小家伙,“大人,這面盾牌是我丈夫的,也是我兒子的,也是我兒子的兒子的。”
奧斯卡了然的點了點頭,他想起了水仙騎士的傳統,這些人熱中于古老的家傳武器。他最後一次打量這位人,她淳樸得像一只山雀,寬大的手掌被歲月和不間斷的勞動涂抹上無數刀痕一般的印記。她用腰間緊緊扎起的圍裙仔細擦拭著盾牌,陽光照亮了她的眼,也點燃了盾牌上騰起的墨光輝,她驕傲的將盾牌背在身後,然後愜意的揀起另一件衣物開始洗滌。
這名人就是水仙!這是奧斯卡突然生起的一個念頭,人勤勞、樂觀、麗,對榮譽和傳統的執著,對不屈與犧牲的贊,這就是水仙!少年篤定了心中的認知。
人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她有些困惑的望著河對岸,那邊來了一支龐大的馬隊,他們的前鋒正在通過浮橋,隊伍前列的一名騎兵長高舉著象征安魯的神牌和戰旗,人慌張的在圍裙上擦拭著雙手,她趟過河水爬上了浮橋,當騎兵隊伍經過她的身邊時,她恭敬的彎下了自己飽滿的腰肢,奧斯卡看得出,只有隊伍的最後一名騎士經過時,人才會重新挺起胸膛,一路上,少年對水仙人民的這種禮節已見過無數次。
這就是安魯!神選的戰士!人們對他的尊就敬仰並不停留在深深的一躬,而是像盾牌上的水仙一樣銘刻著千錘百煉的魅力,和血脈忠魂的記憶。
“殿下!”水仙騎士團霍甦里方面軍紅虎師團的少將師長繆拉.貝德貝亞憤怒的趕到了小親王的面前,這名少將的吐沫像瀑布一樣飛了出來!
“我的殿下!這里雖然是水仙的領地,但也請您為我們當兵的想一想!您的安全不光是您自己的事,也是我們紅虎師全體兵的事,還有!您到底要把我們師的戰旗保留到什麼時候?嘿你別走啊……”
奧斯卡開心的笑著,這就是水仙的騎士!
也許是光明神的安排,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檢閱部隊時從距離他最近的繆拉手中搶過了紅虎師的戰旗。從那時那刻開始,紅虎以及繆拉.貝德貝亞的命運就與這位少年交織在一起。
泰坦教歷791年7月19號清晨,水仙郡的坎布雷利,這座小城距離安魯哈啦只有不到四十公里,小城外的國道一側樹立著一塊巨大的石碑,那上面的字跡告訴到訪的人們,您已經進入安魯哈啦衛戍區。
大本營直屬軍團即水仙騎士團安魯哈啦方面軍已有多年未曾像現在這樣全員集結了。他們的最高統帥已下達了命令,任務只有一個,用自身最高昂的精神面貌迎接遠從帝國首都到訪的公主殿下,還有安魯家族的小英雄,那位用榮譽與尊嚴換取了十年監的奧斯涅親王殿下。
站在密密麻麻的騎兵隊伍的最前列,多特蒙德.安魯.內塔加波公爵不安的催動著戰馬,他已經不知走了多少圈了,這在他身邊的軍看來是絕對無法理解的一件事情,他們熟悉的元帥不曾為任何事情心浮氣燥,不過這還是能夠諒解的,現在的元帥跟一個普通的父親沒有什麼區別。
遠處傳來悠長的號角聲,多特蒙德終于平靜了,他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笑容,這讓一眾軍感到極為詭異,他們沒見過有過元帥如此溫耗表情。
公爵對于這場歡迎儀式是過一番心思的。他把地點選在了坎布雷利城外的一處草原上,他把重點放在了歡迎泰坦皇室成員的傳統禮節上,他並不擔心他的小兒子,那應是一場家人之間的會面,倒是那位公主令人感到頭疼,根據報,這位少在來時的路上損失了所有的侍和行李,現在這位皇室的特使無疑是個光桿司令!公爵懷疑自己為她準備的侍從和各種服務是否令人滿意。
雙方見面了,沒有什麼動人的場景,也沒有歷時長久的歡呼,公主從馬車上下來,小親王也躍下了戰馬。公爵上前,他擁抱了兒子,雙方在這個過程中似乎都想說些什麼,但很明顯的,他們都選擇了保持沉默。奧斯卡嗅著父親身上的煙草味,他甚至闌及打量這位已經變得陌生的父親,父親的擁抱有力極了!
少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的眼楮始終沒有離開過父親,他看到父親親吻了西利亞媽媽,他看到父親親吻了薩沙伊,他看到父親用無可挑剔的宮廷禮節翱就班的迎接了阿萊尼斯公主殿下。
“哦……對不起!”少年睜開眼,他分辨了一會兒,直到大腦提醒自己身邊這位中年人就是他的父親。“對不起!父親!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睡著了!”
“不!沒關系!我聞到了濃重的藥味,你身上的傷勢還沒有蝴索,你應該休息,不需要向我道歉。”多特蒙德邊說邊打量著小兒子,剛剛在兒子睡熟之後他已將這個小家伙的眼睫毛都數得一清二楚了,不過他覺得自己仍沒有看夠,他覺得這個胖小子要比他那幾個哥哥都順眼一些。
這個孩子已經完全不是小時侯的樣子了,他那微彎的卷發直垂到肩,眼楮亮亮的,是與他母親一樣的顏,還有鼻子,鼻子也是,和米卡公主一樣,呵呵,公爵突然笑了起來,這確實是自己的小兒子,他有些手足無措,也不知道即將出口那些用以表達關愛的話語是否合適,因為他知道對于這個孩子來說,自己是一個極為不負責任的父親。
“感謝您為我所做的一切。”奧斯卡比任何時候都感到別扭,他從沒想象過見到父親應該說些什麼,盡管這些天來他一直都有些期待,但是當這個記憶中的人真正坐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實在說不出一句話,從父親的表情就知道,這個人也在斟酌著言辭。
“哦!是的!”公爵點了點頭,他有些慶幸,兒子並不恨他,這位統帥的心中沒來由的一陣放松。
“哦對了,我是這樣安排的,西利亞和小薩沙陪著公主在前面那輛馬車上,咱們先到安魯哈啦轉上一圈,人們都知道有皇室成員來訪,公主和你在市民面前露上一面是必須的。”
這位公爵在說話時又不自覺的加入了勿用質疑的口氣。“這樣的話一個中午就足夠了,然後咱們就回家,還記得嗎?郊區的那棟老房子,你可以休息一下,你受傷了不是嗎?沒人會怪罪你的!你的西利亞媽媽、伯鈴媽媽、內芙瑞媽媽都會去看望你!哦!我差點忘了,還有你的拉瑟夫哥哥、費戈哥哥、庫科迪哥哥,還有家族里的長輩,你的後輩……總之是一大家子人呢!他們中有很多人還是從遙遠的邊區趕回來的呢!”
公爵高興起來,他的家族成員第一次這樣完滿的聚集在一起。“晚間的家族聚會你可絕對不能跑掉,你這個小家伙竟是一位親王了,水仙貴族圈里的孩子此時正在梳妝打扮!哈哈哈哈!她們對晚上那場舞會下了很大功夫呢!”
“怎麼了?”發現小兒子的情緒不高,這位興高采烈的父親即時打住了話題。
“哦不!沒什麼,我很期待,謝謝!父親的安排無可挑剔。”奧斯卡確實找不到可以挑剔的地方,他確實是在期待與家人的團聚。
“你這個小家伙從來都不讓人放心!”多特蒙德揉了揉小兒子的頭,這是他第一次對小兒子做出親昵的舉動,他暗暗稱贊自己做得還算自然。“听到你又受到襲擊的時候,我恨不得馬上飛到事發地點。”
“呵呵,謝謝父親的關心,是的,我又受到襲擊了。”少年並不想與父親客套,他不知道怎樣與這個人交流,盡管這人是他的父親。
“您知道是誰干的嗎?”奧斯卡覺得這次的刺殺事件是個非常好的話題。
“讓你失望了,我並清楚,一切就像迷一樣,沒有動機、沒有痕跡,你可能還不知道,意利亞王國在看到泰坦邊境燃起烽火的第一時間就選擇了讓步,他們已經開放了邊境,他們歡迎泰坦皇室派出專員進行調查,不過我們都知道,那是一種外交姿態罷了,調查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就算有些什蜜跡,我也懷疑那是凶手故意布置的又一個陷阱。”
奧斯卡驚訝的看著父親,“看來您把凶手的能力估計得非常高呢?”
多特蒙德笑了笑,“是的,我的孩子,一個極為高明的家伙選擇了你,但我相信,有一天他一定會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對不對我的孩子?”
“您真的了解我嗎?”奧斯卡反問了一句。
多特蒙德考慮了一下,他在斟酌,這個問題不好回答,他早就知道這個孩子的未來已經不是自己能夠掌握的了,但作為父親,不了解自己的孩子又多少有些說不過去。
“是的,我必須承認!我一點都不了解你!原諒我,我從未試圖了解過你,這是我的錯,這與我們分別十年是分不開的,更由于我和你的母親之間那段錯誤的……”
“不!父親!”奧斯卡突然打斷了父親的話,他不希望談起母親,但他又必須面叮“不,就像我一樣,您不了解母親。雖然您深愛著她,但您知道母親為什麼那樣的拒絕來自您的一切給予嗎?”
多特蒙德搖了搖頭,他開始後悔談到米卡了,小奧斯卡的母親是這位元帥心中的一處忌,是他有生以來做過的唯一一件虧心事。
“因為她不打算背叛自己的感情,因為她不打算你。”奧斯卡不打算跟父親說這些,但他還是說了。
“呵呵,我知道。”多特蒙德自嘲的笑了起來,他的笑容苦澀極了。事隔多年,當初對米卡的情誼已完全被懺悔和內疚所取代,那位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天使般的公主不應該那樣過早的死去。
“你不知道!”奧斯卡再一次否定了父親,“難道你沒有體會到我所說的那句話存在著的語病嗎?”
多特蒙德的眼楮亮了起來。
“母親的初戀刻骨銘心,可是她真正不想面對的不是別的,而是自己。那句話的語病就是,如果母親沒有你,那麼她就根本不會去做什麼打算,她根本就不會想到你,就是因為她意識到自己真的你了,所以她才會將背叛和懺悔全都背在自己的身上,所以她才會告誡自己不要再去愛你!她無法面對的是自己的變心,她覺得那是骯髒和難以接受的。”
“不會是這樣的?為什麼會是這樣?”多特蒙德的臉突然變得極為蒼白。
“不為什麼,怪母親自己,她太自我,更沒有勇氣面對真實的自我,而是將自我鎖定在那個被皇室出賣的封閉空間里,是她這種鴕鳥一般的格決定了她的命運。父親,相信我,母親愛你,她對我的呵護證明了她心中的希望和欣喜,可這種喜悅越深厚,她的負罪感便越強烈。因為她始終以為自己的心不會在容下其他的男人,但是您的愛意使她背叛了自己。”
“我寧願相信這不是真的!”多特蒙德.安魯.內塔加波公爵不安的扭動著身體,與米卡相處時的景象一一掠過眼前,“不!這絕對不是真的!”
奧斯卡竟然向父親投去輕蔑的一瞥。“不,這是真的,不承認嗎?這不像您!您一定有感覺,如果您真的愛著我的母親,那麼當年您一定能夠感到她的言行舉止的細微變化,但是您放棄了不是嗎?您的沉默和那種讓我的母親自生自滅的態度令她走向了毀滅,如果你將對她的愛意再……”
“夠了!”公爵的大吼順利的讓奧斯卡閉上了嘴巴。馬車外的騎士想探問一下情況,但被公爵粗魯的拒絕。時間在父子的沉默間流逝,他們已經能夠听到安魯哈啦市民的歡呼聲。但他們都沉浸在灰暗的情感中無法自拔,似乎車窗外的世界與他們沒有任何關系。
“對不起!”首先道歉的是奧斯卡,其實少年無所謂的,只是不想剛一見面就將父子關系搞得這麼僵。
“不!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多特蒙德也讓步了,本來他不認為自己會向兒子叫嚷,現在他回想起來,自己似乎真的不是一個好父親。
“我不應該向你喊叫,而且在你沒有說錯任何事的情況下。”
“您相信了?”奧斯卡偏過頭,他已經將父親的形象牢牢印在腦海中了。
“相信什麼?”
“我的母親了你。”
“是的!我相信,但晚了整整十年不是嗎?”多特蒙德一陣黯然,是啊!愛了,又有什麼用呢?元帥陡然想到另一個問題,他從沒在某次談話中鑽進對方設置的籠子,他的小兒子不是蓄意的吧?“你怎麼知道這一切的?難道你學習過心理分析?”
奧斯卡笑了笑,他無所畏懼的迎上父親的目光。“不,我只是模擬了母親的心理。”
“模擬嗎?”多特蒙德釋然的笑了起來,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盡管小兒子的模擬令他痛苦的要死,但他不會真的去在意,他是水仙騎士的領袖,他是安魯家族的領袖,領袖這個詞語不允許他過多的思考責任之外的東西。而這種痛苦,他可以在退休之後再去慢慢啃食。
“那麼就這樣吧!你難道不打算看看嗎?”公爵指了指車窗外的世界,“看看安魯的臣民,說不定未來就是你的臣民。”
奧斯卡輕笑了一下,他順著父親所指的方向望了過去。少年沒有忽略父親言辭中的含義,但那不是他現在能夠考慮的。安魯、水仙、騎士!少年在心里默念著這幾個詞匯,盡管他身處此情此景,但他知道,目前這里對他只有唯一的一種意義,那就是他的母親,他的母親長眠于此地。
教歷791年7月19號中午,安魯家族最高級別的歡迎隊伍護送著莫瑞塞特王朝的兩位皇室成員進入安魯哈啦。時間定格在這天的12點整,歡迎隊伍最前列的一排騎兵進入立于城門一側的儀仗指揮的視線時,隨著這名軍的口令,兩排由一百名騎士組成的號手隊伍一同吹響了號角,緊接著,被騎兵封鎖在街道兩側的市民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歡呼聲。安魯哈啦這座熱情奔放充滿英雄彩的城市陷入了狂歡一般的氛圍。
作為水仙人民四個世紀來的心血結晶,安魯哈啦不但成為一座無法攻克的堡壘,更成為水仙騎士心中的聖地。
安魯哈啦的城垣高三十二米,三十二米是一個什麼概念?那意味著一旦城門關閉,只有飛禽才能進入這座城市。城市東西長12公里,南北寬10公里,當這座西大陸第一高的城牆真正確立的時候,安魯開始嚴格的規劃城市建設,與西大陸那些開放的城市不同,盡管安魯領地的經濟與人口在恢復中得到了長足發展,但城市中的各種建築卻被嚴格止超越城牆包容的範圍。
西大陸的經濟人口在六世紀中期開始進入蓬勃的發展期,這一時期誕生了許多新興的城市,這些城市吸引著眾多的移民,而移民的大量涌入則導致城市建設永遠都不曾停止,所以許多城市的城牆根本形同虛設,那些新建的城區早就超越了城牆的防守範圍。而出于防衛上的考慮,各國都不約而同的開始在極具戰略意義的位置或是大城市的附近建立要塞,利用準軍事化的要塞來抵御可能來襲的敵人。
安魯家族並沒有使用這種策略,波西斯人的機動力量仍像四個世紀之前那樣令人戰栗,他們似乎是天生的騎士,難道要像大陸西部那些城市一樣不設防嗎?那是天真的想法,但願那些城市不會遭遇到波西斯人。
有鑒于此,安魯家族嚴格的遵守著古老的衛城模式,城市建設猶如鐵桶,在排水系統、地下道、水源、糧食儲備等方面的建設上都遵循防衛優先的法則。就像安魯哈啦,這座安魯領地內最大的城市仍然保留著三道城衛。
城衛也叫內城,西大陸幾乎所有的城市都已擺脫了這種將城市區隔開來的建築,因為它嚴重阻礙了交通,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城市的發展,可以說,這絕對是一種極為落後的建築。可安魯領地不同于任何地方,這里是抵抗的前線,每一座城市都要時刻準備面臨凶媚敵人。安魯哈啦是安魯的精神血脈所在,他從屹立于世的那天起就沒有過陷落的記錄,這雖然與水仙軍民堅強的抵抗決心有很大關系,但真正造實“不落堡壘”這一名號的原因卻是高牆深壁,更不要提城牆上林立的箭堡敵樓和仍在不斷改變巨大身姿的投石機。
安魯哈啦有三道城衛,波西斯人在三百多年前曾見識過其中的一道,但在那之後便再無寸進。安魯的城衛與外城一般高度,它將城市分成了四個規則的長方形,如果說安魯哈啦有四道城牆,還不如說安魯呼啦是四座城市的統稱。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在進入家族領地之後便感受到了氣氛的變化,道路上不再有那麼多的行人,城市完全隱沒在高牆背後。在那些重要作物的產地,大大小小的要塞林立,安魯對糧食的控制精確到以克為單位,這種供給制度多年來從未改變過一分一厘。
直到進入安魯哈啦,少年才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到了國外?這里的人們確實說著家鄉的話語,但他們的衣著和表情卻像極了戲劇中的角,人們夸張的笑著跳著,無憂無慮的分享著本與自己沒多大關系的快樂。
這就是安魯的臣民,父親告訴小兒子。但小兒子並不十分理解,這個少年看到有的市民還用簸箕裝滿了自家生產的水果,進貢嗎?似乎樸實也要有個限度,車窗外的世界就像是某個幻想中的國度,人們為了從天堂歸來的騎士和騎著掃把的巫而歡欣鼓舞,他們似乎除了快樂之外就不曾擁有過別的東西。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他曾在無數傳記以及史詩作品中見證了水仙人民的苦難。一場戰役過後,十室九空,農田廢棄,人們排著望到邊的長隊等待安魯家的救濟;病疫滋生,水仙凋零,掩埋犧牲騎士尸體的長隊以萬人計;十四五歲的男孩穿上比自己大了好幾號的鎧甲,手拿比頭還高的長劍,艱難的跨上高高的戰馬,在家人淚水的目送下跟隨著父兄涌入同樣望不到邊的新兵部隊;孩子們也被套上安魯的戰車,她們上午在被服廠縫制軍裝,下午則到軍工廠去幫助打磨兵器,晚上也無法休息,因為被服廠的活計還要帶回家里;每個從事生產的人都有口糧,那是只夠糊口的一點數目,趕上糧荒,面包就成了稀罕物,一家數口人的餐桌上只有一盆稀稀的麥湯!
難道書上說錯了?少年看到的是世界上最樂觀、最堅強的一群人,他們在一座座鋼鐵衛城和布滿要塞陷阱鐵欄的土地上快樂的繁衍生息。這根本不合理!因為少年沒有看到苦難,他看到的是交織著榮譽與奉獻精神的一副令人瘋狂的生活畫卷。
“安魯的臣民確實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人!”最後,多特蒙德.安魯.內塔加波公爵驕傲的告訴自己的小兒子。
奧斯卡鄭重的對父親說︰“不!如果將來他們真的成為我的,那麼我並不希望他們是現在這樣的。”
“哦?你希望怎樣?”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不是真正的快樂,至少這種快樂的背後埋藏著巨大的犧牲。”
“那麼你能為他們做些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公爵笑了笑,他沒于繼續詢問小兒子,但他已經明白,這個孩子的心中藏著希望。
安魯哈啦的街道極為狹窄,水仙騎士的隊列選擇了其中最寬闊的一條,除去街道兩旁的人群,那里還能容下五馬並行。
這完全是出于戰略防衛的考慮,看看安魯哈啦的建築就知道。在這里,除去光明教堂的所有建築都是平頂,城市中的樓宇幾乎都維持著統一的高度,遠遠望去,一個個大小不等的方塊整齊的碼在路邊。每一座樓宇都是一個碉堡,貴族的邸更是可以媲要塞,所有房頂上都搭建著用于射箭的垛口和搭橋攀登的扶梯。這樣一來,城市的天空都似乎連接在一起,進入這里的敵人得到的將是來自天上地下的攻擊。這里少了都林的喧囂、少了維耶羅那的風情,但不缺街壘、藏兵鍛用于封閉道路阻擊敵人的寬大石條。
水仙騎士為百姓開放了城牆,幾道城衛上都站滿了人,他們準備了無數的水仙,在公主和親王的隊伍經過城門寬大的走廊時,人們便從天井中撒下無數的瓣,水仙像雪片一樣輕飄飄的在空中飛揚。
通過最後一道城衛,場景豁然開朗,騎兵隊伍散向兩側,公主和親王一行人的車駕停在了道路的中央。
奧斯卡對這里也有些印象,他記得這是安魯哈啦唯一的一處廣場。這座廣場是這個城市的特例,當教皇保羅一世第一次來到這座城市時,這位最接近光明神的人卻發現這里沒有一處可以聚集大眾宣講教義的地方,于是教庭捐建了這座廣場,並由教皇命名為“神跡”。
神跡廣場佔地並不寬廣,僅僅只是可憐的一萬平米,當迎接親王的隊伍散開之後,安魯哈啦的市民只能縮在城衛一角遠遠的眺望。
安魯家族的馬車上下來了幾位大人物,公爵、西利亞夫人、小,這幾位都是大眾熟識的人,他們的出現引發了熱烈的歡呼,聲浪將空中飄灑的瓣掀起了新的高度。
阿萊尼斯對這種歡迎的場面已經見怪不怪了,她穿著繁縟的宮廷禮服,寶藍的披風上繡著莫瑞塞特皇室的金獅圖騰,她手中拿著象征皇帝權柄的手杖,這是她的父皇賜予她的唯一一件寶物,當然,當她回到都林時一定要歸還皇室書記處。
公主殿下謹慎的跟在安魯公爵的身後,她留意了一下,安魯家族果然是一支極具戰斗力武裝力量,就拿出現在她身前身後的護衛來說,那都是清一的聖騎士,沒有人會懷疑按安魯家族的聖騎士所擁有的能量。
公爵在騎士的層層護衛下登上了廣場北端的高台,這處高台的設置很令人疑惑,寬大的石壁瓖嵌在環形的走道上,而石壁的側面和廣場周邊城衛的高牆呈90度角整齊的連接著。公主也跟隨公爵登上了高台,她的身後就是小親王。這位聰慧的少在站定之後就發現了一個奇妙的現象,高台旁的那些石壁似乎能夠阻隔外界的音量,群眾的高聲歡呼在這里听上去已變得沉悶異常。
一名司號手再一次吹響號角,這聲號響短促而有力,人群像軍隊那樣迅速安靜下來,公主和親王幾乎以為是自己產生了錯覺。
公爵敬軍禮,廣場中所有執旗的騎士用整齊劃一的動作將手中代表無數部隊的戰旗按同一角度垂了下來。
水仙仍在靜靜的飄揚,在這一刻,整個安魯哈啦都似乎失去了聲息。
“安魯!”公爵說話了!公主終于發現這個廣場起名為“神跡”的原因,她听到公爵的話音毫不費力的在四面八方同時響了起來。少突然想起古老的典籍中關于回音壁的那段描述。
“安魯迎來了一位尊貴的客人,偉大的泰坦皇帝阿爾法三世陛下第三,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公主殿下!安魯的全民、全軍!我希望你們用最虔誠的心靈和最熱烈的歡呼來表達對公主殿下的敬慕之情!”
公爵話音剛落,群眾中幕然爆發出炙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在公爵的示意下,阿萊尼斯走了出來,人群馬上又靜了下來,這位公主有些迷惑了,水仙人的紀律覺悟可不是都林那些小市民能夠比得上的!
“啊……我……”公主一邊斟酌一邊說著話,她突然變得有些結巴,她從沒做過演講之類的事情,而且是在這麼多人的面前。
“我……我衷心的感謝安魯家族的公爵閣下、安魯家族的水仙騎士、以及水仙人對我的……呃……深情厚意!我轉達泰坦皇帝阿爾法三世陛下對大家的問候,你們沒有辜負神選子民的榮光,你們用胸膛和熱血證明了……你們是……是神的寵兒!是泰坦最高尚、最忠誠的戰士!”
人群一陣籠一陣的歡呼證明了公主殿下的演說還算成功,但是少已經臊紅了面頰,她覺得自己吭坑吧吧的演講已經丟盡了皇室的顏面,這都要怪安魯公爵!沒人告訴她要面對這樣的景象!
多特蒙德沖公主笑了笑,其實這不過是走個形式罷了,安魯的子民並不喜歡嚼舌頭。
“相信大家都已期待很久了吧?相信大家都已談論很久了吧?那位少年,那位當初因維護安魯的尊嚴和水仙的純潔而深陷牢獄的少年!他回來了!”
公主有些嫉妒的望著小親王,底下的群眾為他已經瘋狂了,他真的有那麼受歡迎嗎?
奧斯卡等了很久,但水仙人似乎並不打算停止歡呼,這些人拋起了籃,有的人甚至還扯起了橫幅,橫幅上面寫著各種各樣的肉麻詞句,弄得少年一個勁兒的想笑。
不得以,號手再次吹響號角,人群在三聲號響之後才安靜下來。
親王向前走了兩步,他來到高台的邊緣,他看到整個天地似乎都在望著他,他突然喜歡上這種受萬人景仰的感覺。
“告訴我!我是誰?”親王說話的聲音很輕,但水仙的群眾還是響應起來,人們叫起少年的名字。
“大點聲!”親王幕的大喊起來!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再大聲點!”少年聲嘶力竭的呼喊起來!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終于!無數個聲音匯聚成一個,整個安魯哈啦都似乎被這個名字給填滿了!
“謝謝!”親王退了回去,他的發言竟然就這樣結束了!
人們面面相覷,這是什麼意思呢?不過有些人已經明白了,他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作為一名水仙人、作為一名被冠上安魯這一姓氏的水仙人,盡管這個少年受到了莫大的傷害,但是只要水仙人民心中仍有這個名字,那麼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這個少年像所有安魯家的子弟一樣,他為姓氏賦予他的尊嚴和榮耀而活!
掌聲!只有一個!但是很快變成稀疏的一片,在後來,口哨和歡呼響成一片,在後來,水仙的人們瘋狂了!他們用盡身的力量呼喊著少年的名字!
“奧斯卡!”“奧斯卡!”“奧斯卡!”“奧斯卡!”“奧斯卡!”“奧斯卡!”
卡米爾.雷阿侖和身邊的幾位騎士打了個眼,他們沖上了高台,他們將小奧斯卡高高的舉了起來,親王陷落在人群中了!
騎士們的舉動把小胖子嚇了一跳!不過他很快就適應了!水仙人民蜂擁而上,所有人都舉起了手臂,所有人都呼喊著他的名字,所有人都希望能夠觸摸到這個小英雄。
騎士們在人群中艱難的前行,無數雙手拖舉著這位快樂的少年。是的!奧斯卡變得前所未有的快樂!他的臉上綻放著歡笑的朵。
“歡迎您回來!親王殿下!”
“親王殿下萬歲!”
“您是英雄我的親王殿下!”
“謝謝!”“謝謝!”“謝謝你們!”少年回應著每一個祝福他的人,他握緊了每一雙試圖觸摸他的手。
回家真好!這是人海中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最後發出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