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第八章
林中,在那難以看清的陰影裏,一隻黎鼠正在蹦跳,它的前肢緊緊抱著一枚桃核,謹慎的樣子仿佛全天下都是它的敵人。
月光,僅在密林樹梢的最頂端留下了一點光亮,天空沒有風,只有濃雲,氣溫令人感到絕望,似乎一切景物都在預示著不祥。
天氣炎熱,戰場上的屍體根本無法保存,紅虎的水仙騎士為塔森方面軍騎步混成第一旅的副旅長斯德貝瑞.戈.福利德中校進行了簡單的火葬儀式。參加儀式的有隨軍牧師,奧斯涅親王殿下、紅虎師長繆拉少將,以及親王的幾名隨從。
斯德貝瑞安詳的躺在一堆乾燥的枝葉上,沒人打算看清他的表情,他現在只是一名犧牲的校官。親王接過了繆拉少將手裏的火把,這位名聲顯赫的安魯子弟為家族騎士送了一程。
“遠在天上的光明神啊!用您坦蕩的胸懷和仁慈的心靈接受這位來自水仙郡的勇士吧……”牧師低聲唱頌著禱詞,他知道沒人在乎他說什麼,因為這篇禱詞已用過不下千萬次,水仙騎士早已對其熟記於胸。
樹枝燃燒的辟叭聲令親王殿下有些心煩了,這位少年低頭望瞭望腳邊,那裏是斯德貝瑞中校生前使用過的鎧甲和騎槍,這是水仙郡古老的戈.福利德家族的傳家之寶。現在,這套戰具要被送回家族,迎接新的繼承者,而這位繼承者也會延續這百年來叢未改變過分毫的命運。
水仙騎士團最高超的騎槍選手,連續五年蟬聯冠軍,可他在戰場上只刺出一槍,不過,這一槍卻是決定勝負的一槍,紅虎騎士團的戰士對此深信不疑。當然,親王殿下也是這樣認為的,不過正是這種認知令這名少年產生了一種叢未有過的情緒,在很多年以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才知道這種沮喪得令自己連頭都抬不起來的感覺叫做——負罪感。
“報告!”突兀的聲音突然闖入火葬儀式。
親王和紅虎師長都回轉頭。
“報告親王殿下、師長大人,第五斥候支隊在前方六裏處發現了波西斯人的死傷聚集點,殿下,師長,斥候隊長認為我們已經成功全殲了這夥敵人。”
親王和紅虎師長都點了點頭。
“殿下,師長大人……”已通報情況的通訊兵有些遲疑。
“還有什麼事嗎?”繆拉不耐煩的皺了皺眉。
“我……我在等待命令。”
“死的收殮,活的救治、集中看押!這還用問嗎?”
“是!”通訊兵如臨大赦一般扭頭就走,得到消息的戰士都知道此時的殿下和他們的師長大人絕對招惹不得。
“等等!”奧斯卡望著仍在燃燒的“斯德貝瑞”重重的歎了口氣。
“那個死傷聚集點裏有沒有一個女性?”
通訊兵呆楞著搖了搖頭。
奧斯卡不禁松了一口氣,看來那位公主已經脫離險境。少年似乎並不希望那個女孩兒受到傷害。
繆拉囑咐衛兵牽過馬匹,一眾人陸續遠離火場。
“您是在責備自己嗎?”繆拉看到高居馬上的少年一直一言未發。
“算是吧,但我不知道。”奧斯卡誠實的說。
“我知道那是斯德貝瑞的職責,但他不應該死在這裏,他應該像個真正的冠軍一樣衝鋒陷陣,用騎槍挑落出現在他面前的每一個敵人。”
“這樣確實不錯。”繆拉突然笑了起來,這令少年頗感詫異的瞪著他。
“不過殿下,您知道嗎?有很多時候我們並不能夠決定某件事,所以這不是您的錯,也不是波西斯人的錯。錯就錯在斯德貝瑞在這個時候被光明神徵召了。對於水仙騎士來說,這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解脫?”奧斯卡又感到疑惑了。
“難道水仙騎士也有希望獲得解脫的時候?”
“當然,沒人喜歡戰爭。”繆拉的臉色突然變得像夜空一樣黯淡。
“我喜歡!”費戈.安魯.底波第興奮的搓著手。經過一夜的急行,他的兩個旅團已經非常接近預定戰場了,而且照目前的情況看,各種因素對他來說要算頗為有利。
“你們知道嗎?我喜歡這種防守態勢,如果波西斯人在明天落日之前仍然採用這種陣勢,那麼我有把握把他們中的一半留在河套平原。”二公子指點地圖上的方位時連眼睛都在放光。
“是三角蠍形陣嗎?”一位上了歲數的老軍人向年輕的統帥身邊湊了湊。
“呃……主力騎兵軍在戰場中央靠後,左翼的一個旅靠前,右翼的一個旅靠向戰場縱深,沒什麼破綻啊?”
“不!”費戈乾脆將帳幕裏的燭臺舉了起來。粗大的火燭將整個地圖照得火紅。
“大家看這裏,如果斥候們的眼睛沒瞎,那麼他們也應該注意到這一點了,摩加迪沙主力騎兵軍的位置太靠後了,給人一種完全身在戰場之外的感覺,他們和其左翼之間甚至隔著一道山梁。也就是說這頭老狼根本沒打算跟咱們來硬的,他們隨時都會退出戰場。”
“而其左翼的那個旅應該是故意拋下的誘餌,摩加迪沙的大王公一定認為我們會最先進攻勢單力孤的左翼。”
“奇亞特!我的老夥計,你說的一點都沒錯!”費戈肯定了自己的副手。
“看來他們打算犧牲左翼,再由右翼斷後,而他們的主力騎兵軍可以大搖大擺的撤退回邊境那邊。”
“不能讓他們這麼跑了!”
“對啊!將軍!下命令吧!”
“好的!好的!”費戈大聲制止了部隊將官們的叫囂。
“我們當然不會讓他們如願,所以……先打左翼。”
“什麼?”
“為什麼?”
“將軍,這樣不是正中敵人的算計嗎?”
費戈掃視了一遍自己的軍官團,他發現只有少數幾人露出了深思的表情,而至於其他的……費戈搖了搖頭,不懂動腦子的傢伙遲早要在戰場上被淘汰掉,只是希望他們不要將戰士們的性命也搭進去。
“難道不對嗎?”費戈再一次制止了將官們的喧嘩。
“難道要從戰場中央直接進攻對方的主力陣營嗎?這樣後遭受敵人左右兩翼機動力量的夾擊。所以我們只能採取最保險的進攻手段,先用優勢兵力徹底瓦解其左翼,然後再圖其他。”
“好了,聽我的命令!”費戈不想再多費口舌了。
“立正!”大帳中的值星官喝出口令。
費戈正了正神色。
“我命令!方面軍所屬第一騎步混成旅騎兵第一、第二團由戰場南側突擊敵之左翼;第二騎步混成旅騎兵第一、第二團,你部將由戰場北側突入敵之左翼。”
“方面軍所屬總預備隊在我四個騎兵團開始追擊敵人左翼部隊時要與第一、二騎步混成旅的步軍隊伍合兵一處,並迅速佔據敵人左翼據守的那道山梁,接著便對摩加迪沙主力騎兵軍發動突擊。”
“方面軍所屬第三軍第二、三師,你部負責牽制右翼之敵,務必將他們陷在戰場之中,讓他們無法策應中央主力。”
塔森方面軍副司令奇亞特將軍默默的記下了總指揮的命令,他覺得有必要提出自己的擔心。
“總司令,我們的四個騎兵團在由戰場兩側發動進攻時會不會遭遇敵人主力騎兵的截擊,您看,他們的出擊位置非常冒險,那等於是把自己的腰肋都暴露給了敵人。”
“不。”費戈搖了搖頭。
“我注意到一點,整整一天了不是嗎?波西斯人在咱們的地盤既不進攻,也不撤退,這是很反常的現象!他們……他們似乎是在等待什麼人又或者是什麼東西,所以我堅持自己的主張,摩加迪沙主力騎兵軍絕對不會主動出擊,他們是以安全撤退為首要目的的。”
“但是……但是我們的攻擊部隊在數量上和波西斯人差不多啊!我不敢保證正面突擊能夠予敵重創。”奇亞特還是有些不放心。
“當然。”費戈看上去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
“我看我們只能吃掉敵人的左翼,而總預備隊和第三軍都不會得到任何便宜。不過……難道大家都忘記第二軍了嗎?”
奇亞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而費戈此時又自鳴得意一般揚起了兩條眉毛。
“方面軍所屬第二軍!”
“方面軍所屬第二軍通訊官代軍長海曼.尤普蘭將軍接受命令。”
“好的,回去告訴海曼將軍,放棄面前的敵人,迅速回防聶倪爾河谷地區,請他記住,他的任務就是止住摩加迪沙主力騎兵軍撤退的步伐……”
費戈突然停了下來,他側著頭稍稍想了想。
“這樣吧,讓海曼將軍盡力就是,他明白我的意思。”
話說完後費戈看了看一旁若有所思的奇亞特,只見他的副手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他的作戰方針。不過這位以謹慎小心著稱的作戰專家也是有自己的考慮的,費戈的作戰意圖無非是想盡可能多的殺傷敵人,真要留住摩加迪沙主力騎兵軍的話恐怕需要動員方面軍所有的力量。
“就這樣吧。”費戈向他的軍官們敬禮,接著便宣佈這次短暫的軍議可以結束了。
山中下起小雨,水仙郡雖然深居內陸,但山區和丘陵地帶在夏季的雨量是十分豐富的。雨水在大葉灌木上積成沉重的一小灘,當樹葉再也無法承受雨水的重量時,便嘩的一下砸到地上的草叢裏。
天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光亮,騎士的火把在雨中像螢火蟲一樣搖曳不定,他們在林中摸索著前進,儘管敵人已經不存在了,但這兩天來的追擊行動卻仍令紅虎的戰士們心有餘悸,對於他們來說,能夠戰勝強大的敵人固然值得興奮,可敵人表現出的意志和強悍也令水仙騎士少有的露出懼意。
親王殿下和他直屬師團的長官在一處山坳裏見到了殘餘的波西斯人,這些強大的敵人此時已沒有什麼威脅可言了,他們橫七豎八的臥倒在地,經過雨水洗刷的傷口已經感染,散發出屍體才有的臭氣。
十九個!在這個死傷聚集點倖存下來的波西斯人只有十九個!騎士們逐一打量著這十九個給他們造成無數損失的敵人,可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候的水仙騎士已無法再向地上躺倒的敵人表現出敵意,他們小心的靠近,小心的挪走敵俘的兵器,再小心的為敵俘檢查傷口,總之一切都在無言中進行。
奧斯卡面對著敵人的領袖半蹲了下來,他用一條手巾為黑帶武士抹了一把佈滿雨水和血污的面孔。
黑帶武士緩慢的睜開雙眼,他看了看面前的少年人,又看了看他手裏的彎刀,這位武士想說點什麼,但話一出口卻變成了劇烈的咳嗽。
“帕爾斯,帕爾斯!快點給他看看。”奧斯卡有點焦急的喚著自己的醫師,他有點搞不明白,自己似乎並不希望這位天敵中的頂尖高手就這麼死去。
大塊頭小戈多不知何時也湊了過來,他想好好瞧瞧這個硬漢子,他知道這絕對是一個硬漢子,是一個英雄一般的人物。
“殿下,沒用的,這傢伙活生生挨了我一錘頭,估計他的整個內腹都移位了,真不知他是怎麼撐到現在的!”小戈多邊說邊搖著大頭。
“是這樣嗎?”少年轉向毒醫。
果然,為武士檢查過傷勢的帕爾斯也搖了搖頭。
小奧斯卡歎了口氣,他又蹲在武士的面前。
“你還能說話嗎?”
武士輕輕點了點頭。
“但是……說什麼?”
小奧斯卡突然啞口無言,是啊!說點什麼呢?
“我們為什麼要這樣?”奧斯卡知道自己的問題頗有點一相情願,他感到周圍的騎士似乎都呆楞了。
“為什麼?”武士本已呆滯的目光突然閃了閃。
“很高興安魯家族有人能夠這麼想。”
“你也有想過嗎?”奧斯卡有點期待。
“想過,但我不知道,不管為什麼,我生來就是一名戰士,相信你們安魯也是如此。”
奧斯卡再次啞然。
“安魯是神選的戰士”!這是他從小便深刻於心的信條。
“看來我們都別無選擇。”
“是的,我的真神和你們的神明都沒有給咱們選擇的餘地。”
“那麼……介不介意我再送你一程?我想……你沒有必要再忍受痛苦。”少年將手中的彎刀橫於胸前。他從自己的車夫那裏瞭解過,波西斯人的真神是不允許他的信徒輕生的,這種事通常都要假借他人之手。
“如果是您的話……我很榮幸。”果然,黑帶武士閉上了眼睛。
奧斯卡揚起彎刀,這個少年的嘴裏還嘀咕著水仙騎士聽不懂的語言。騎士有些緊張了,他們攥緊了手裏的兵器,生怕地上那些已經束手就擒的敵人再次跳起來。
“您非常體貼。”本已閉目等死的黑帶武士又說了這麼一句。他在剛剛已經醒悟,面前的這位天敵中的一員是在為他唱頌真神的禱詞。
“謝謝!”奧斯卡有些詫異。
“如果您不姓安魯,也許我們的阿赫拉伊娜公主殿下一定會為你著迷的。”黑帶武士說完之後也為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一個波西斯公主,一個安魯家的子侄,這是可能的嗎?
“哦?”很明顯,黑帶武士的玩笑令少年極為感興趣。
“她叫阿赫拉伊娜?這是個很美的名字呢!你真的肯定她會為我著迷?”
“當然!”一向面無表情的黑帶武士此時就連眼睛也帶著笑。
“您是出身無比高貴的貴族,您使得一手好刀,您在公平格鬥中揭下了公主的面紗,若把這些加在一塊的話我們的公主殿下就已經是您的妻子了!”
“但是……但是我來自天敵安魯。”少年的憧憬和對少女的回憶消失在一瞬之間。
“是啊……我的公主殿下來自天敵波西斯。”黑帶武士的語氣也黯淡下來。
“你們還有完沒完?”繆拉實在是不耐煩了!他不知道這兩個傢伙還要聊到什麼時候!
奧斯卡和黑帶武士相視一笑,他們確實有些囉嗦了。
“那麼……真神與你同在!”親王殿下再次揚起彎刀。
“是的,真神與我同在。”武士的眼睛永遠的合上了。
雨還在下,似乎漸漸的大了起來。棕色的樹林已開始閃爍著一種昏暗的、翠綠色的光彩;山中小路的兩旁散佈一些微綻的水仙花蕾,隨著雨水細緻的澆灌,相信她們在早晨就會綻放得清純如少女。
天空呈現出沉悶的黑色,天穹很低,壓在人的心頭就像一座大山。廣闊的、人跡罕至的山林在雨中有所期待的向遠方伸展,好似在渴求更為廣大的領地。林中響著雨聲,似乎還帶著其他一些猶如奇跡般的音響。然後是香氣,雨夜的香味混合著無數自然的氣息,它散漫的飄來蕩去,從天空到陸地,從陸地到小溪。
蝸牛開始行動了,它們喜歡潮濕的土地。雨水似乎並未耽誤蝸牛的行程,它們帶著泥土全身貼地的往前走,泥土是它們的食物,也是它們的排泄物。泥土穿越它們的身體,它們穿越泥土。
奧斯卡左右看了看,他選擇了一隻肥大的蝸牛,這不能怪他,要怪就怪這只蝸牛闖入了他的領地。少年用小刀熟練的剝開了蝸牛的硬殼,然後就把蝸牛肥壯的身體拋到了火盆裏。不一會兒,烤蝸牛的香氣散發開來,這種香甜的味道令親王殿下滿足的閉上了眼睛。
“繆拉,暴雪。”少年翻了個身。
“你們出去吧,我需要單獨呆一會兒。”
兩個人掀開帳幕走了出去,奧斯卡則用火鉗夾出了已經泛出油花的烤蝸牛。少年一口將其吞進嘴裏並誇張的咀嚼起來。
“沒錯!我需要休息。”小親王嘀咕著,他很快便進入睡夢,在那裏,希望不會有血和骯髒的東西。
清晨,天空的亮度不是很高,空氣非常濕潤,騎士們的戰甲和刀槍上都蒙上了一層細密的水珠。曠野上飄起數道炊煙,那引來無數晨起的鳥兒,它們在煮食麥湯的鐵鍋邊尋找著騎士們遺落下的美味麥芽。不過當忙碌的騎士企圖接近湯鍋時,這些膽小的鳥兒又一轟而散。
拜波西斯人所賜,塔森地區遍佈崇山和荒野,自從費戈將軍那次勝利的大進軍之後,波西斯人一直都把塔森地區作為主攻方向,儘管費戈將軍和他的方面軍一直沒令敵人得逞,但戰爭對地方上的破壞卻也高居水仙各區之首。
為了迎接即將展開的大戰,騎士們一早便已醒來,幾乎所有的戰鬥器械都已整裝完畢,一些不必要的東西都被騎士們留在帳幕裏。早餐很豐盛,這裏有新鮮的麥芽湯、烤麵包、醃鹹肉,還有蔥花和拌了醬汁的土豆泥。騎士們知道這可能是他們生命中的最後一餐了,所以大家都格外仔細,生怕浪費了一點一滴。
嘹亮的集合號吹響了,水仙騎士們像往常一樣,各戰鬥部的旗手分別在預定地點亮起代表自己隊伍的戰旗,騎士們跨上戰馬向戰旗彙聚。不一會兒,偌大的平原上呈現出令人窒息的景象,只見黃色的帳幕星星點點的灑落在翠綠色的原野上,而在其一邊,無數飄揚著的戰旗下排列著數也數不清的刀槍叢林。
傳令官在各個隊伍前大聲呼喝著,他們在調整每支隊伍的位置和隊形,這種隊形要一直保持到與敵交戰,所以一點都馬虎不得。
年輕的騎士興奮的眨著眼睛,與他們同樣年輕的戰馬也不甘寂寞的在原地蹦跳,這時候隊伍裏的老兵就會上前提點你。
“要小心控制戰馬,馬匹太過興奮並不是一件好事。它們和戰士一樣都需要服從命令。”
年輕的戰士尊重這些老兵,看看他們身上的疤痕,再看看他們的戰馬,老兵的戰馬似乎已經習慣和夥伴們一塊行動了,它們聚在一起時沒有一點不安和惶恐,它們低順著頭,直豎著耳朵,只有那聲嘹亮的出擊號角才能喚起它們的凶性。
年輕的戰士耐不得交戰前難熬的等待時間,他們把注意力又放在了自己的兵器上,白晃晃的騎士劍可以再揮高一點,長長的騎槍可以再刺遠一點。不過這時老兵的教導已經變得極為嚴厲了,年輕的騎士縮著脖子聽著教誨,原來佇列中的騎士是被禁止隨便揮舞兵刃的,因為那樣會傷到戰友,而且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撕開敵人的防線,當然,當敵人真的出現在你的馬前,那要怎麼做就隨便你了。
“隊長,您的老家在哪?家裏怎麼樣?”剛剛得到訓斥的年輕騎士希望能夠換個話題。
“你這該死的!這是什麼時候?這個時候提起這些事情會令人感到煩悶!”顯然,老兵對新兵的問題非常感冒,即將奔赴生死沙場的人最害怕的就是提起與家庭有關的一切東西。
“可是……可是我們就是為了家人而戰的不是嗎?”新兵並不死心。
“就是為了讓我那剛剛娶進門的妻子過上好日子!難道不是嗎?”
“是的!”老兵點了點頭。
“我也是為了你那年輕漂亮的妻子能過上好日子才來這裏的!”
老兵的回答似乎有些歧義,周圍的騎士們都轟笑起來,而年輕的戰士則漲紅了臉。不過很快就有人出面開解這位新兵。
“行啦!老隊長的家人都被波西斯人殺害了,他出現在這裏確實是為了你的家人,也是為了我們所有人的家人,這沒什麼!”
“敬禮!”老隊長突然大喊了一聲,所有的騎士條件反射一般橫劍於胸!
一隊軍官走過隊伍的前列,為首的正是塔森方面軍的司令長官費戈.安魯.底波第。
“老戈頓!”費戈將軍停了下來,他看到了第一旅團最勇猛的遊騎兵長。
“我聽說你在這次建軍節結識了一位美麗大方的小姐。”
“是的!將軍!”老戈頓如實回答了統帥的提問。
“怎麼樣?在她家過夜了嗎?”費戈來興趣了。
“沒有,將軍!”
“哦?怎麼會?這不像老戈頓的作風!”費戈牽馬趕上幾步。
“我也沒辦法,那位小姐說‘別碰我’!將軍!”
由方面軍的總司令帶頭,左近的軍官和騎士們都大笑起來。
“好啦!祝你下次交好運,不過這次可不是碰運氣的事,你的騎兵中隊擔負著襲擾敵人後方的重任。”費戈終於嚴肅起來。
“立正!”老戈頓再次帶領手下的騎兵向統帥致敬。
“將軍!請相信您的騎士!第一騎步旅遊騎兵團第二中隊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費戈抬手還禮,接著他便行向下一個方陣。
“隊長!那位小姐是怎麼回事?”新兵好死不死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閉嘴!”這次有無數個聲音回答了這位新兵。
天上似乎沒有風,原野上的花草卻在輕輕顫動,緊接著,大地也開始戰慄,騎兵的馬蹄鐵踏響了沉重的呼嘯聲,在漫無邊際的高草叢上,一眼望不到邊的騎兵隊伍從西方席捲而來,天地之間的音量似乎被完全打開了,漆黑沉重的盾牌隨著戰馬不斷起落,直指天空的長槍似乎形成了一片移動的森林。
烏雲打開一角,陽光爭先恐後的一湧而入,這縷碩大的光柱仿佛點燃了蒼穹下的一塊土地,在這塊土地上,急馳而過的騎士接受了來自光明神的洗禮,可他們在轉瞬之間又奔入昏暗的底。
戰場就在前面!波西斯人的號聲已經傳過來了!大地在向身後倒退,死神卻迅速的接近。
神聖泰坦帝國光明曆791年8月6日上午10點,水仙郡塔森地區聶倪爾河谷以西69公里處,水仙騎士團塔森方面軍所屬兩個整編旅團、一個預備軍、兩個騎兵師,先後進入預定戰場。看看時間,我們知道他們將進攻時間提前了將近5個小時。
天仍是陰沉沉的,在一處低矮的山梁上,一名騎士勒住了賓士的駿馬,他向遠遠立在東方地平線上的波西斯大軍眺望了一會兒,騎士調過馬頭,他高舉起手中的戰旗,猛虎猙獰的展開身姿,在它的口中,那朵怒放的水仙好比潔白的獠牙!
緊接著,山梁上突然湧出一排騎士,他們披掛著銀色的鎧甲,手中持著鋒利的槍矛,天地之間,似乎只有猛虎水仙旗在飄舞,而其他的一切都是靜止的!
號手吹響了進攻的號角!天地沸騰了!
“安魯哈啦!”旗手的高呼得到了千萬人的回應!低矮的山梁似乎被輸入了魔法,無數騎士像潮水一般傾泄而下,他們很快便沖入原野,很快便佔據了平原,他們很快就看到了波西斯人那淺褐色的面孔!那是侵略者的面孔!我們要用長劍撕開那副醜惡的嘴臉!
“準備接敵!”第一騎步旅團的長官並不知道賓士著的騎士能否聽到他的聲音,但他滿意的看到鋒線上的騎兵已抬起了長長的騎槍。
“遊騎兵散射!”在震耳欲聾的蹄聲中,這道呼聲是多麼微弱啊!但掌旗手和司號手卻忠實的執行了命令。很快,游騎兵衝擊方陣中傳來一片弓弦的躍動聲,蓄滿勁力的箭矢像燃著的流星一般劃空而去。
波西斯人終於動作了,左翼的騎兵隊伍開始向戰場北側展開,而正在遭受箭雨洗禮的左翼步軍已橫起了一道盾牌之牆。
“遊騎兵迎敵!”
這道呼聲剛落,游騎兵方陣已經與波西斯人的騎隊撞在一塊。幾乎是一瞬間,雙方隊伍竟像交接一般匯成一片。鋒線上的騎士已有半數在最初的衝擊中被射殺下馬,而波西斯人的前鋒也逐漸消失在遊騎兵的隊伍縱深。
塔森的重騎兵團一直落在遊騎兵的後面,當遊騎兵接敵的時候他們仍在向前賓士。波西斯人的左翼步兵針對他們的前進方向開始調整鋒線,這時水仙騎士的號手和旗手又傳遞出新的命令。
千人組成的重裝騎兵團在戰場上拐了個彎,他們按照計畫由北側開始發動衝擊。
波西斯人的鋒線在水仙騎士即將沖到眼前的時候終於穩定下來,不過他們看上去並沒有多麼慌張,箭手隊伍仍在齊射,而刀手和盾手則撐起了阻止騎兵衝鋒的沉重木刺。
重裝甲騎兵踏碎了敵人的胸骨,但自身也被削尖的木刺刺了個通透;騎士槍捅如敵人的胸膛,但馬旁竄起的刀手也剝奪了他的生命;箭矢入肉的聲音非常難聽,但在倒下之前一定要再揮一次長劍。
重騎兵沒有撕開步軍的方陣,水仙騎士在波西斯人的鋒線前沿呼嘯而過,他們帶走了無數生命,同時他們也拋下了無數個戰友。
塔森方面軍騎步混成第二旅的兩個騎兵團開始衝鋒了,他們由敵人左翼的南側進入戰場。波西斯左翼集群的箭手隊伍開始掉轉方向,不過他們也只有齊射一次的機會了!
第一旅遊騎兵團在戰場北側與波西斯騎兵進行著最原始、最激烈的纏鬥,雙方不斷的更換前鋒,雙方不斷的相互衝擊,可在戰場一角,一個遊騎兵中隊已悄悄完成了戰線重列,騎士們在經過一輪撕殺之後已面現疲態,但他們此時才剛剛開始真正的進攻!
老戈頓看了看身後的新兵,那小子看上去似乎還不錯,他的胳膊上插著一支箭羽,大腿也被彎刀割開一條口子。
“年輕人!盯緊我的屁股!它走到哪!你就要跟到哪!”隊長大聲命令著!
“安魯哈啦!”
波西斯的箭手們被頭頂上炸開的呼嘯嚇得不輕,當他們想要抬起弓箭時卻發現天敵已經近在眼前!
遊騎兵第二中隊突然出現在敵人的後方並成功打入敵人步軍方陣的縱深地帶。新兵興奮的揮舞著長劍,他已經砍翻了六個箭手,他滿意的看著敵人四散奔逃,可正在興頭上的他突然發現面前的場景已變得異常開闊,一隊手持戰斧和大盾的武士不知何時擋在了眼前。
第二騎步旅抓住了寶貴的時機,當敵人的箭手方陣陷入混亂時,他們已經躍進至安全距離!加速!加速!再加速!騎士們的耳邊只剩下戰馬帶起的風聲,他們緊盯著敵人,當敵人在眼前放大至真人一般時,箭矢速射,刀劍齊揮,長槍挑起!在鮮血和喊殺聲中奔向敵人的戰旗!在傷痛和慘呼聲中幹掉身邊隨便一個敵人。
“摩加迪沙的主力騎兵軍果然沒有動作,他們的左翼完了!”奇亞特低低的說,他看上去並沒有多麼高興。
“恩!我看到了,似乎是咱們的一個傻小子掀翻了他們的戰旗!”費戈放下了擋在額頭上的手。
“總預備隊出擊!第三軍出擊!是該他們幹活了!”
“你說咱們會不會派上用場?”小奧斯卡裝作滿不在乎的向繆拉問到。
“恩……應該不會吧!費戈將軍沒理由將處在塔森戰鬥序列外的部隊也牽扯進來。”繆拉說出自己的看法。
“小格里菲斯少校!你看呢?”少年又轉向了來自二哥手下的作戰參謀。
“不一定,如果費戈將軍覺得有必要,那麼貴部一定會參與進攻的,當然,前提是我們要趕得及。”小格里菲斯少校如實說。
“啊……是這樣!”少年偏頭想了想,他下意識的緊了緊雙膝,雷束爾感到一股力量在催促它快些前進。
“哦對了!我還不知道你是怎麼找到我們的呢?”奧斯卡突然想起這個問題。
小格里菲斯聞言只得苦笑。
“殿下,說實在的,貴部並不好找,我和一個整編偵察中隊在大山裏轉了一夜才碰上貴部的一位斥候。”
“啊……你跟斯德貝瑞熟嗎?”奧斯卡不自覺的放慢了馬速。
小格里菲斯一陣黯然。
“我……我之前曾是第一旅的作戰參謀,是斯德貝瑞中校推薦我進入方面軍參謀部的。”
“那麼就是說你和他很熟?”奧斯卡乾脆停了下來。
“可以這麼說,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他,那時他的射箭成績是整個街區孩子裏最棒的!我們一群小夥伴都喜歡圍著他轉。不過後來他的體格越長越大,於是就改用騎槍了,您知道,他成了軍裏最有名的騎槍冠軍!”小格里菲斯露出了緬懷的神情。
“他……他有家人嗎?”奧斯卡覺得問到這裏時連自己的嘴唇都乾裂了。
“恩,家裏有他的老母親和一位老爺爺!他的妻子在安魯哈啦軍統當局做秘書,他還有兩個孩子,都是男孩兒!不過……兩個孩子還沒有椅子高呢!”
“聽你這麼一說你好像非常瞭解斯德貝瑞?”奧斯卡有些疑惑。
“是的……”小格里菲斯微微笑了起來。
“他的妻子就是我的姐姐。”
奧斯卡突然不知該說什麼了,就連一旁的繆拉也呆楞起來。
“對不起!”奧斯卡道歉了,但他知道一句‘對不起’並沒有多少說服力。
“殿下,您不必這樣,儘管悲傷是人們必須經歷的。斯德貝瑞是我的姐夫,但……但我們是軍人,是安魯家族的騎士,我們不可以悲哀,那是我姐姐要做的事。要是我,我只會為斯德貝瑞祝福,祝福他在光明神的殿堂裏能夠得到永遠的平和、康健。”
小親王緊盯著年輕的作戰參謀,一會兒他又狐疑的轉向繆拉。
“是這樣嗎?”少年問。
“沒錯殿下!”繆拉挺起了胸膛。
“您應該拋開腦中的雜念,作為軍人,作為家族騎士,戰鬥是必須的,犧牲是必然的,淚水是無謂的,悲傷是多餘的!我們要將一切情緒化成繼續戰鬥的動力,要將一切憧憬寄託在殺傷敵人上,如果做不到這些,那麼您就會被自己擊倒,也許在敵人還沒有出現在您的面前時,您就已經失去了鬥爭的勇氣。您是安魯家族的一員,您是神選的戰士!神選的戰士只能在神的面前低下高昂的頭,是偉大的光明神選擇了安魯來淨化和守衛這個世界!這是我們堅信的,這也是我們堅守的!”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一字不漏的記住了這番話,他感到自己心中某種極為陌生卻又異常熟悉的東西被徹底啟動了!相信此時的繆拉並不知道自己的這番話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了少年,但在日後,正是由於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始終堅信繆拉.貝德貝亞的堅貞與忠誠,我們這位深悉安魯大帝一切骯髒勾當的騎兵元帥才能安然度過數次大清洗。
第七集 第九章
沙裏安坡,位於水仙郡東方戰線上靠內裏的一個小角落,它距離塔森方面軍大本營110公里,距離安魯哈啦301公里,距離泰坦帝國的首都都林是多少就不是很清楚了,應該沒有人計算過,因為這個小山坡連水仙騎士都不將它放在眼裏。
沙裏安坡只不過是曠野上隆起的一塊小臺地,我們已經知道它根本無足輕重,我們甚至懷疑水仙騎士團的軍用地圖上根本沒有這個地名。但不湊巧的是,在神聖泰坦帝國光明曆791年8月6日中午,水仙人和波西斯人,這對互相仇視了數百年的天敵都看上了這處位於戰場左翼突出部前沿的高地。
已經一個鐘頭了!兩個步兵團的衝鋒被波西斯人用箭矢和彎刀硬生生的扛了下來!沙裏安坡長滿翠綠的苜蓿草,當大隊人馬呼喝著“安魯哈啦”的口號沖上來的時候,高草像被颱風刮到一般卷向一邊,在人馬退卻時,草葉上便流下了濃重的血滴。
“感謝光明神,要是氣溫在低上一點,那麼今天我們還不算太倒楣!”費戈邊說邊跳下馬,他上前擁抱了剛從前線戰場撤下來的一旅第一騎兵團團長斯封那迪。這種舉動雖然不合規矩,但對這些跟隨統帥從巴格達西亞一路殺回的老兵來說,費戈要算是家裏的一位兄弟。
“將軍,我的人還能再打一場!”斯封那迪上校抹了一把粘在頭盔上的發梢,空氣沉悶得離譜,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在盔甲裏散發著令人難以忍受的汗臭味。
“我知道你能打,但你現在的任務比什麼都重要。”費戈拒絕了手下第一勇將的請戰。
“你的人要盡可能的護衛戰場,把我們受傷的士兵都搶救回來。”
“我明白將軍!”斯封那迪中校向統帥敬禮,他知道自己分到了一個好活計,搶救戰友,這雖然是軍人的職責,但當那些被你救護過的人英姿煥發的重返戰場時,他們會用十倍的熱情回報給你。
“我們正在逐漸失去優勢!”奇亞特目光深邃的打量著遠處的那場爭奪。
“如果在波西斯人的主力騎兵出擊之前拿下沙裏安高地的話一切都還好說,但是……”
“沒有但是!”費戈.安魯.底波第斬釘截鐵的打斷了自己的副手,這傢伙曾經成功進兵波西斯人的首都,他是不會被一個土坳難住的,再說,最細緻的人也有不耐煩的時候。
“奇亞特,沒有但是,但你說的也沒錯,摩加迪沙主力騎兵軍賴著不走一定是有什麼目的,但不管他們要幹什麼,如果我們不能一口氣拿下那道山梁,那麼他們遲早都會主動迎擊!該死的!這時候我要是再有一個……一個師也好啊!”費戈的這番話等於是為剛才自己對副司令的粗魯道歉了。
“是啊!”奇亞特也感到手中兵力的困窘了。第三軍新敗,他們剩餘的兩個師正在竭盡全力與波西斯人的右翼騎兵進行纏鬥;第一騎步旅的騎兵一團在維繫整個戰場的通訊和救護工作,兩個步兵團正在衝擊高地,呃……看前面那樣子他們就要發動第三次衝鋒了;一旅第二騎兵團就在兩位方面軍司令的身後,作為總預備隊的他們不到關鍵時刻絕對不能動用;第二騎步混成旅成功殲滅了波西斯人左翼全部的機動力量,但他們此時的任務則更加艱巨,他們在沙裏安坡的南側監視著摩加迪沙主力騎兵軍,他們要防止這支人數過萬、驍勇善戰的騎兵群發動突襲。
“波西斯人還是很高明的,他們可能將最精銳的步軍隊伍都放在沙裏安坡了,這確實拖延了我們的總攻時間。但這些傢伙為什麼賴著不走?難道是他們的大王公害了痢疾要一直蹲在廁所嗎?”費戈心裏小聲嘀咕著,不過他在眨眼間便下定決心。
“預備軍第三師師長汶萊特準將!”
聽到總司令的傳喚,預備軍第三師師長汶萊特.利姆頓準將連忙牽馬趕了上來。
“將軍閣下,謹聽您的命令!”
費戈揚起馬鞭斜指前方殺聲震天的戰場。
“過去告訴第一騎步旅的克拉克少將,再加上你的師,如果他仍不能在一個小時之內迫使波西斯人退出陣勢,那麼我會在敵人撤退之後為他在坡上立一塊墓碑。”
“明白了將軍!您的擔心不會成真的,我相信克拉克能夠漂亮的完成任務。”汶萊特準將在馬上向司令敬軍禮。
“但願他不會出什麼差池。”費戈還禮,他目送著汶萊特策馬弛向自己的戰鬥群,並在不久之後便看見預備軍第三師的旗手換上了代表出擊的戰旗。
在沙裏安坡下的荒草地上稍稍抬起眼皮,你會看到嚴陣以待的波西斯武士,他們已損失了所有的騎兵,但這個旅仍有接近一個師級編制的步兵隊伍。此時他們排成了菱角分明的守衛陣勢。盾手列在最前,他們只露出腦袋,刀手和鏈鉤手緊緊貼在他們的身後,弓箭手隊伍應該隱藏在坡頂的某個地方,從坡下是看不到這些最致命的傢伙的,更何況這些傢伙每次齊射時的方位都不同。不過在經歷了三次衝擊之後,排在前鋒上的五列刀斧手都已徹底的換過了,而刺畫著摩加迪沙部族圖騰的硬木盾牌也已缺損嚴重。
還是不能小看他們!這些武士是最勇猛的摩加迪沙戰士,他們為了這場戰鬥放棄了中午的禱告,這已是不可原諒的了,為了在見到真神時能夠得到寬恕,他們必須盡可能多的殺傷敵人,並把他們拖延在這裏。
天敵安魯又出動了一個整編師團,即使是最勇猛的摩加迪沙戰士也皺起了眉頭。現在的他們已經非常疲勞了,鋒線前列倒臥著無數屍體,更多的傷患就在不遠的坡底高聲嘶喊,鮮血滲入地表形成赤褐色的泥漿,馬革製成的靴底已被血液浸得異常濕軟。
“為什麼強大的主力騎兵軍不來支援我們?”遠離故土的戰士們低聲交換著意見,真神不允許他們詛咒統治者,他們的大王公就是真神的代言人,任何對他的質疑和背逆都是對真神的不敬,不過生死之間沒人還會在乎這個,武士們的聲音傳了開來,但他們仍不敢讓徘徊在身後的貴族長官聽到,那樣會換來一頓鞭子,那滋味比挨上一劍還要難受。
從坡上收回充滿仇視的目光,克拉克.底約瑟少將重重的朝地上吐了口吐沫,他正好站在最接近波西斯箭手攻擊範圍的地方,他在剛剛就曾撥開一個臂力驚人的傢伙射來的挑釁之箭。
“我的渾球們!你們這群小王八蛋來見見預備軍第三師的師長大人!”克拉克一把拉過立在自己身側的汶萊特。
“汶萊特準將來支援我們了!”克拉克又朝地上吐了口吐沫,他差點吐到汶萊特身上。還不等汶萊特跟第一旅的騎士打招呼,這位英雄旅團的指揮官又把準將扔在一邊了,被拋來又拋去的汶萊特只能搖頭苦笑。他不打算抱怨這位旅長,克拉克正在最光火的時候,這不是挑惹他的好時機。
“知道嗎?小兔崽子們!你們被上面的波西斯雜種揍得屁滾尿流,我甚至還聽到你們有人被嚇得不斷叫喚著某個娘們的名字,那是一位母親嗎?我懷疑她是一個妓女!不然怎麼生養了你們這群吃軟飯的小崽子!”
戰士們面對旅長惡毒的叫駡並沒露出厭煩的嘴臉,相反他們還伸長了脖子仔細聽著,克拉克旅長嘴裏的髒字從來都是不停翻新的,士兵們都希望下面還有更精彩的段子。
“現在好啦!你們等到費戈將軍發了慈悲,預備軍第三師來救你們了!去親吻他們的褲襠啊!那騷臭的味道最適合你們了!不過在你們和三師的小子們交流感情之前,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克拉克在這兒頓了一下,他回身指著波西斯人的步兵集群。
“你們知道嗎?我在那已經吹過三次收兵號了!我已經失去了你們中最呆傻的那群猴子!我厭倦了!而且……費戈將軍也拜託汶萊特準將捎來了口訊,他說當波西斯雜種安然撤退的時候,他會為我在坡上立一塊墓碑!”
士兵們眼光灼灼,他們喜歡克拉克的那張臭嘴,他們絕不希望失去這位指揮官。
“不過……就算是要立碑,我也希望我的墓誌銘是由你們來書寫!”
“不!”
“不會的將軍!”
“將軍!我們絕不允許!”
騎步混成第一旅的戰士們不在沉默了,儘管坡上的波西斯人讓他們遭受了沉重的打擊,但這種損失是能夠承受的,畢竟敵人異常強悍。但第一旅絕不允許有人給他們帶來屈辱,比方說為自己的旅長寫墓誌銘,這樣還不如讓他們集體自殺算了!
“那你們還等什麼!”克拉克大吼了起來,他微微露出一絲笑意,這傢伙要的就是激醒自己手下的這群可愛的小兔崽子們!
第一旅的旅長大人拔出了自己的配劍,長長的騎士劍在抽離劍鞘時竟灑出了點點血珠!很明顯,旅長大人的劍下遺落著無數敵人的屍首。
克拉克轉過自己的身體,在4000雙眼睛的注視下用他那純白中透著血紅的長劍敲打起臀部的護甲,那嘣嘣的聲響甚至引起了高地上波西斯人的關注。
“這就是我的屁股!跟在他的後面,像娘們一樣盯緊他!千萬不要走失!”克拉克轉回身體,長劍就勢猛的一甩,劍鋒直指敵陣。“安魯哈啦!”
旅長的屁股動了!戰士們用盡全身的力氣拔出兵刃,伴隨著遠天突然炸響的一道驚雷。“安魯哈啦!”的呼聲暫態填滿了這方蒼穹下的每一個角落!
很快!曠野上籠罩了一層厚厚的雨幕,從光明神的懷中急弛而下的雨水在天與地之間描繪出一副舒緩恬淡,卻又處處驚心動魄的恐怖畫卷。雨水壓彎了高草,痛快的沖洗著染滿血液的大地,草叢中露出騎士的遺體,這些已完成使命的騎士任由爆怒的大自然將他們身上那些致命的傷口沖洗得逾發蒼白,以至浮腫!
費戈.安魯.底波第緊盯著觸目驚心的雨幕,他仔細辨認著其中傳來的各種聲響,他的騎士在變陣,這表明他們的進攻再次受挫;波西斯人的叫喊沙啞得厲害,聽上去就像是一群集體發情的母獸。就在剛剛,已有些惱火的費戈一把掀開了勤務兵為他撐起的大傘,這名勤務兵狼狽的退了下去,而立在費戈身後的一眾方面軍軍官都向他投去嘲弄的目光,這讓勤務兵傷心極了!
“盾牌手挺住!”剛剛劈開了一面木盾,克拉克利用對方倒地的時機向自己的身前身後高聲叫喚著。
騎士們用盡全身力氣擠壓著盾牌,他們甚至將後背靠在盾牌上,在泥濘的山坡上不斷踢動著雙腿。波西斯人的鏈鉤從盾牌後砸了過來,一條手臂劃著弧線飛上了天!盾牌手身後的騎士看准了這個時機,長劍猛的貫穿了波西斯的鉤手。
暴雨和狂風令箭矢失去準頭,波西斯的部分箭手已經丟掉弓箭,他們已經射空了所有的箭壺。一些自負的箭手在居高臨下進行狙擊,他們射殺了不少騎士。不過水仙騎士中幾個頗為精明的傢伙很快就發現了亂軍中的狙擊手,投槍齊齊飛了上去,接著波西斯人便像熟透的大麥一樣垂倒一片。
山坡上又傳來克拉克的呼喊。
“狗娘養的刺槍大隊!跟上來!”
旅長的命令被圍繞山坡的騎士一個接一個的傳了下去,但很明顯,刺槍大隊一時半會兒還上不來,盾手隊伍完全堵住了接敵鋒線,第一列盾手在不計代價的向前推擠,第二列的盾手在緊盯著前面可能出現的空缺,第三列一直到第九列的盾手齊齊把方盾頂在頭上,密集的盾牌阻擋了坡上敵人的不斷送來的箭雨。
“刺槍上不來!”坡下的回答很快就被送回來了!
克拉克的肩膀剛剛被一把斧子削去了一塊肉,他被幾名騎士死命的拉回了盾牌底下。
“傳上來!把刺槍傳上來!”旅長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蓋過戰場上的各種聲浪。
刺槍一把接一把,騎士們接力把長近三米的刺槍傳到了鋒線上!剛剛吃了點苦頭的克拉克又來勁了!他在騎士們的盾牌下像土撥鼠一樣輕巧的穿梭,在泥濘不堪危機四伏的接敵最前沿,一個槍盾陣型竟被他組織起來了。
接下來的就不用旅長吩咐了,遠離鋒線處在第二陣中的刀斧手甩起了漫天的飛斧,波西斯人早已破損的硬木盾牌再也經不起折騰了,他們的後陣響起一片鬼哭神號之聲。後陣突然出現的大面積空缺一時來不及填補,載倒一地的武士阻住了後續隊伍的路,鋒線上的武士馬上就感到背後的支持忽然空了,他們不由自主的開始退卻,膠著的鋒線終於出現了壁壘分明的兩軍陣營。
“刺槍頂上去啊!”
幾乎是在旅長的喊叫聲剛剛落下的時候,由盾牌組成的水仙花叢中突然綻放出無數尖刺,尖刺瘋狂的刺穿了雨幕,刺穿了摩加迪沙人的圖騰。
長槍勢如破竹的沖入人體,頻臨死亡的叫喊響了起來,面孔逐漸猙獰,血液逐漸積聚在腦中,水仙騎士用各種各樣的呼喊和咒駡為自己打著氣,而他們面前的敵人則用各種各樣的兵器挑撥著探出數米的長槍。
大雨痛快的澆淋著戰場上的每一個人,雨水落在殺戮者的身上,可在落到地上時卻變成了血水!刺槍終於收回來了,有的在槍頭上還掛著一截腸子。波西斯人的貴族長官瘋狂的揮舞著皮鞭,武士向馬匹一樣被驅策著趕上戰場,空缺填補了,他們只給水仙騎士刺出一槍的機會。
前鋒又被身後湧來的武士推擠著迎了上去,兩支隊伍再次開始了角力,不過水仙騎士已經取得了主動權,因為此時鋒線上的波西斯盾手已有一多半失去了意識,他們只不過是掛在騎士的刺槍上,搖搖晃晃的似乎十分喜歡被鋼鐵貫穿的感覺。
克拉克旅長的左肩又填一道傷口!沒辦法,他遭遇了一個極為兇悍的傢伙,那個蓄著小鬍子的波西斯大汗瞪著眼睛拔出了插在自己傷口上的飛斧,這傢伙連看都沒看就給了克拉克一下!失血過多的克拉克似乎立即就要一頭栽下去,但一雙有力的手臂把他攙住了,接著便是無數雙手向他伸了過來。克拉克拼命掙扎,他要向那個小鬍子討回來!他就算死也要死鋒線上。
克拉克沒有如願,他的兔崽子們又把他搶救回來了,而且還有更過分的!一個騎士給了自己的旅長一腳,這一腳直接就把克拉克送到了安全地帶。
克拉克瘋狂的詛咒,幾乎所有能想到的骯髒詞語全都蹦出來了!那個小鬍子!還有那個踢了他屁股的小崽子!這都要討回來!
塔森方面軍出過不少鼎鼎大名的硬漢!但克拉克.底約瑟少將卻完全不是這類人,用第一旅一些老兵的話講,這他媽就是一頭牲口!在第二陣中換了口氣,克拉克像公牛一樣重抖精神,他鼓著眼睛,口噴吐沫,連踢帶打的掀開了擋住他的每一個騎士,直到他又回到鋒線。
“小子!我認得你的鎧甲!”克拉克從後面糾住了一名騎士的鎖子甲。這位旅長大人啐了一口,他一眼便在擁擠不堪的鋒線上找到了這個被戰友撞得像個不倒翁似的小雜種!
“雖然你救了我的命!但你不該動我的屁股!”不由分說,克拉克提起這個小雜種便是一腳,只見這個施了好心卻沒好報的倒楣騎士翻滾著落入二陣!
“現在該是那個小鬍子了!”克拉克敏捷的躲過了一把彎刀,他像山鷹一樣在一片混亂的山岡上搜尋著獵物。
“報告將軍!”
“講!”透過厚重的雨幕,費戈.安魯.底波第花了好大力氣才認出面前這個滿臉污泥的傢伙是自己的軍屬偵察團長。
“將軍,我手下的一名偵察支隊長發現了一件非常可疑的事情。請允許他向您報告!”
“當然。”費戈轉向偵察團長身旁那名看上去十分精悍的騎士。
“報告將軍,就在剛剛,我的偵察支隊在戰場南側的週邊地帶截住了五個波西斯人,但是……請您原諒,我們十八個人的偵察支隊竟然沒有留住對方,。”
“說仔細點!那些傢伙是怎麼樣的?”費戈的語氣非常嚴肅,他對這件事充滿期待。
“強悍!難以想像的強悍!甚至我們的弓箭都沾不到他們的邊!我還看出,他們是在護衛一個年輕的女性,我跟那個女的拼了幾刀,結果餘下的四個人像瘋了似的把我趕開了!我們一直追到他們進入摩加迪沙主力騎兵軍重箭的覆蓋範圍才退了回來。”
“你是說他們與主力匯合了?”費戈突然感到一絲不安。
“應該是這樣!但雨太大了!我沒有看清!”
費戈的面孔逐漸陰沉,周圍的軍官們也紛紛猜測起來,奇亞特沒說話,他只是有些擔心的看著總司令。
“奇亞特!10個金泰!賭賭看摩加迪沙那頭老狼是進攻還是後撤?”
“現在嗎?”奇亞特有些疑惑。
“對!就是現在,我有理由相信摩加迪沙的那位大王公已經等到了他要的東西,所以他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有所動作!”
“那麼我賭他會進攻!”奇亞特皺起了眉頭,雨水本就將他的面孔洗得蒼白如紙,而現在似乎更加難看了。
費戈苦笑了一下。
“這是最壞的一種可能了!光明神似乎並沒有特殊的眷顧咱們,如果他們乘著大雨攻上沙裏安坡,咱們的第一旅起碼有一半人要倒在那。”
費戈知道決勝負的時刻已經到來了!
“看來我只能賭他們會撤退了!”這位方面軍司令向身旁的傳令官揚了揚頭。低沉的號角從軍官團中迅速擴向四野,幾乎同時,所有處在戰鬥序列中的隊伍都亮出了戰旗,軍官打馬四散,他們很快便回到各自的隊伍。
雷聲打斷了號角的奏鳴,紫色的閃電撕開了濃黑籠罩著的天穹。天空中的電光一閃而逝,但大地上的閃白卻持續好久。這道難得的光亮點燃了無數水仙騎士的鎧甲,在一片銀白色的光閃中,騎士們瘋狂的策馬飛奔!他們向最後的出擊地點不斷彙聚。
“總攻的號角!”克拉克極為懊惱的踩實了腳下的屍體,這一劍刺得非常不是地方,劍刃卡在了敵人的骨縫裏,只有這樣全力一提才能拔出來,這在混亂的戰場上是非常危險的。現在的旅長大人等於毫無武裝。
果不其然,一把刁鑽的彎刀相中了防備皆無的克拉克,它從一個極為簡短的角度攻向騎步旅長的軟肋,這一下如果擊實,克拉克相信自己的心臟會從肋部的大口子裏掉出來。
來不及思考自己的統帥為什麼提前發動進攻,克拉克猛的踢起腳前的一面盾牌,盾牌正好磕開了致命的一刀,有仇必報的克拉克劍已在手,他隨手便刺出十拿九穩的一劍!
落空了!很遺憾,旅長大人十拿九穩的一劍竟然落空了!
又一道閃電劃過戰場上空,殺戮者的眼前突然亮如白晝!彼此猙獰扭曲的面孔將永遠刻入對方的腦海,滿天飛濺的鮮血和滿地堆積的殘肢斷臂都罩上了一層刺眼的白色!
仍在為對方矯健的身手感到驚詫的克拉克終於想起了那撇差點要了他老命的小鬍子!而小鬍子也謹慎的提刀護胸,他持刀的手明顯在顫動,對面這傢伙的力度著實強勁!
兩頭兇悍的猛獸互相注視著,喊殺聲在他們的身側此起彼伏,身邊的敵人倒下了,換上了戰友,可一息之間,戰友倒下了,那個位置又換上了敵人。時間停止了,閃電的光亮也始終未曾消失。騎士和武士在他們的四周忘我的撕殺,他們極有默契的避免打擾這兩頭凶獸的決鬥!
克拉克是牲口,他不想再讓這個小鬍子安安靜靜的站在那了!騎士劍如海潮一般席捲而去,小鬍子的彎刀沒有半點猶豫的迎了上來,刀劍強烈的碰撞激起了大蓬火星。克拉克雙手握劍當頭劈落,小鬍子跳向一邊,彎刀滑翔一般沖向少將的咽喉。
光明神也有打盹的時候!克拉克的躲閃並不順利,他絆到了一具屍體,高大的騎士一屁股坐倒在地,小鬍子並沒料到這個,他的彎刀自然沒有得逞,但這個狡猾的傢伙順勢用刀柄猛敲克拉克的頭。
克拉克徹底載倒在地!他眼冒金星,腦中轟鳴,耳朵還流淌著鮮血!不過他是頭牲口,動物性的兇悍本能刺激他在生死關頭恢復了意識。臥倒在地的他猛的揮動長劍,就在敵人的彎刀劈入自己的頭顱之前,鋒利的長劍毫無阻礙的切過了天敵的雙腿。
伴隨著無奈的慘吼,波西斯武士重重的栽倒在地,不過他的半截大腿還立在原地。克拉克緊盯著他,他發現這傢伙倒下的方向很有意思,他們竟然臉對著臉!事情就是這麼奇妙,兩頭兇猛的野獸最後拼了個兩敗俱傷,現在他們又一次互相注視,不過這回在他們的眼中卻已看不到任何敵意,其中閃爍著的光芒似乎就叫迷惘。
周圍的波西斯武士突然發出了震天的呼喊,他們全都向克拉克圍了過去,克拉克疲倦極了!他隱約猜到了小鬍子的身份,和自己一樣,他應該就是波西斯人左翼旅團的最高長官。
卡拉克平靜的看著即將招呼到自己身上的各式兵器,他不想死,但他連一跟手指都動不得,就在卡拉克快要閉上眼睛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身體突然被一支方盾覆蓋住了,緊接著一陣瘋狂的撕殺就在方盾上展開。
克拉克看到了最先沖向那群波西斯人的騎士,不過以他的角度根本看不到騎士的面孔,他只看到那個小雜種的臀部上印著一個沾滿血泥的大腳印。
“這是個好小夥子!”克拉克像個娘們一樣盯著那個在不斷前進的屁股。他勉力坐了起來,他看到小雜種聯合同伴逼退了波西斯人,他看到小雜種割下了小鬍子的頭,他還看到小雜種奪過了一名槍兵的長槍,小鬍子的頭被高高吊了起來,而小雜種則像過狂歡節一樣歡天喜地的大聲嚷嚷起來!
“你們的頭領死了!”
“你們的頭領死了!”
“這絕對是個好小夥子!”克拉克又一次讚歎著。
“也許再過若干年,我就可以放心的把旅團交給這樣一個小雜種!”少將倚在某位騎士的腿邊開心的琢磨著。
“第一旅成功登頂,敵人大部傷亡,只有一小部分被驅散。”
費戈高興的揚起了眉毛,雖然晚了一些,但也只是一點點而已,克拉克並不算令他失望。
“報……報告!”
費戈的眉頭又皺起來了!
“敵人的主力騎兵軍動了!他們大部撤退,但他們分出了一支騎兵弛向右翼!”
“第三軍?”費戈猛的抓緊了韁繩,有這麼一刻,他被怒火完全絞糊塗了!
“媽的!這匹老狼不但要逃跑,甚至還妄想咬掉我的一塊肉!”
塔森方面軍的總司令費戈.安魯.底波第的詛咒固然是有道理的,波西斯人完全放棄了左翼,他們的大部人馬從容撤退,並留下相當的力量弛援右翼的一個旅,這樣一來他們面對疲憊的第三軍一定會重奪優勢,沒准他們還能吃掉三軍的又一個師!
費戈攥緊了拳頭,他不喜歡被人愚弄,既然波西斯人有膽子來這麼一套,那麼他也不惜花些血本!
“我命令!騎步混成第二旅和預備軍的所有騎兵立即衝鋒,擺脫目前的戰場,追擊逃敵主力,直到與第二軍匯合;第一騎步混成旅即刻弛援右翼第三軍,以使第三軍擺脫敵襲為首要目的。”
費戈調整過部署之後不禁歎了一口氣,自己已經是有家事的人了!這跟過去有什麼分別嗎?這位新郎懊喪的搖了搖頭,這不!分別就是他正在分心!
“您說的沒錯!”奇亞特也有些消沉。
“如果再有哪怕是一個師,我們就能把突襲第三軍的雜碎都留在這裏。”
費戈恍惚的點了點頭,他感到自己似乎遺漏了某個重要的地方,可由於剛才的開小差,他卻死活想不起來了!
“站住!”方面軍大本營衛戍大隊的一名騎士呵止了正在不斷接近指揮系統的一個黑色身影。
黑色的身影走入這名騎士的視線,透過重重雨幕,籠廓清晰了,棱角分明了!護衛騎士慢慢垂下了箭矢,雖然這傢伙沒有說明暗語,但他至少不是波西斯人,更何況這傢伙還扛著一面自己頗為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的火紅色的戰旗!
“萬能的光明神!在最後的一刻!您終於向在您膝下的最虔誠的一群子民顯示了神跡!”費戈一邊嘮叨一邊飛奔著迎向自己的小弟弟。
“小奧斯卡!小奧斯卡!親愛的小奧斯卡!”費戈上前拉住了巨馬,他毫不吝嗇的給了弟弟一個熱情的熊抱。
“我的小弟弟啊!趁我現在頭腦發熱,快向我提出要求吧!這個時候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答應你!”
奧斯卡看上去就是一副滿懷心事的樣子。
“哥哥,也許您在得知斯德貝瑞中校犧牲的消息後就不會再讓我要求什麼了!”
雨大聲的落下,少年像只淋壞了的土雞。
“哦……”費戈呆楞了三秒鐘,但第四秒他便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僅刺出一槍……”
“行了!”費戈打斷了弟弟。
“我知道,他一定刺出了決定勝負的一槍對不對?”
“是的!”奧斯卡緊握著手中的戰旗。
“那就夠了,他是個好樣的。倒是你,不打算為我做些什麼嗎?”費戈從不會在死人身上浪費感情,軍人不是天生的,但這傢伙就是如此。
“紅虎在戰場南邊,繆拉說隨時都可以發動衝鋒。”
“太好了!”費戈興奮的搓起了手。
“派個傳令官告訴他,我以塔森方面軍總司令的名義徵調聶魯達方面軍的紅虎衝鋒師,請繆拉師長務必在接到命令的第一時間發動突襲。”
奧斯卡擎著戰旗拍馬便走,他想回到自己的師團,但他馬上就被自己的二哥給拉了回來。
“不!不!小奧斯卡,你要幹什麼?你在這看著就行了,跟我一樣。”
戰場右翼,騎兵集群的撕殺仍在進行。大雨將交戰雙方的視線降至最低,遊騎兵不敢使用弓箭,沒准一箭射出就會傷到自己人;重騎兵也不敢沖得太快,沒准會迷失在敵人的陣營裏,大家都謹慎小心的對待敵人,你來我往像下棋一樣進退有序。
一聲嘹亮的號角響了起來,正在與敵纏鬥的騎士紛紛豎起耳朵,沒聽錯吧?這是避讓號,意思是讓他們將鋒線完全讓開。
就在確定了這個號角的含義之後,大部分騎士還沒來得及動作呢,天邊的雨幕突然出現了有節奏的震顫,塔森的騎士不甘的避往兩旁,他們眼睜睜的看著一支渾身血紅的騎兵隊伍高速沖入戰場。
重騎兵在前,格鬥騎兵在左右兩翼,遊騎兵則呈散兵陣線遊弋在衝鋒隊伍的兩側。波西斯人疑惑的看到面前的敵人突然潮水般的散了開來,不過他們很快就醒轉了,因為幾乎是在一瞬間,一隻巨手已經撕開了他們的隊伍。
“看到了嗎?”費戈吩咐勤務兵為他和弟弟撐起了大傘。
“結束了!”
“我看得不太清楚,但……紅虎還在左沖右突,這就算完了嗎?”奧斯卡有些疑惑。
“我的傻弟弟,戰場很大,你不要把目光放在那麼一小塊地方,你看,高地上的戰鬥已經結束了,咱們的步兵隊伍在向右翼靠近,他們會進一步縮小波西斯騎兵的作戰半徑,所以包圍他們就是遲早的事,所以戰鬥到這裏已經可以結束了。”
“結束了……”奧斯卡恍惚的重複著。
“你們這些婊子養的!怎麼,被娘們踢到老二了嗎?快點爬起來!”克拉克並沒隨部轉入追擊戰,他手下的兩位騎兵團長能夠應付,現在他要抓緊搶救那些受傷的戰士。
大雨一點也不見虛弱,整整兩個半小時,它將戰場沖出了無數溝壑。抬著擔架的騎士小心的避過這些泥坑,死傷聚集點就在不遠的地方,不過沒人想去那,因為那裏才是真正的地獄。
看到身邊生龍活虎的戰友突然失去雙腿,看到待自己如兄弟的長官被人劃開了肚皮,看到自己的騎兵整隊整隊的失去戰鬥力,那是什麼感覺?也許光明神知道,因為是他將死傷聚集點變成地獄。
方面軍的醫師瘋狂的工作著,他們的外衣已經染上了厚厚一層血漿,他們手中的止血鉗甚至已經彎曲。騎士在哀號,在哭泣!但沒人會怪罪他們,他們深處地獄,在這裏,他們可以盡情的、放肆的表現自己的脆弱和恐懼。
“這個不行了!”醫師拍了拍自己的助手,老戈頓連忙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代表死亡的綠色標籤,老戈頓的遊騎兵中隊在執行襲擾敵人的任務後已經損失大半,而倖存的騎士也無一不帶傷,所以老戈頓乾脆就留在死傷聚集點幫忙。
綠色代表死亡的標籤要系在犧牲騎士的手腕上,這個標籤會寫著某年某月某日犧牲於某場戰鬥的字樣,老戈頓突然了停下來,他看到了這個犧牲騎士的面孔,這個面孔很年輕,而且自己也很熟悉,老戈頓甚至還能想起他在不久之前問的那些問題。
“這是個好小夥子!”老戈頓在騎士的身邊坐了下來,他親眼看到這個小傢伙像個英雄那樣擺脫了七八個敵人的圍堵,像玩騎馬打仗一般輕鬆的砍倒了敵人的戰旗。
克拉克突然閉嘴了,他感到喉頭似乎卡住了什麼東西。他知道自己有些顫抖,但這不要緊,他一定要確認剛剛看到那個東西。
一名騎士臥倒在地,他的長劍就在手邊,他似乎仍不放棄抓起。克拉克確認了,那是自己熟悉的屁股,這個屁股上仍留著一個黑腳印。
旅長將小雜種抱在懷裏,這一抱不要緊,年輕騎士的腸子便順著傷口傾泄而出,克拉克一句話也沒說,他瘋了似的把年輕人的各種器官又塞了回去,這個殺人放火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傢伙突然嗚咽起來,並在嘴裏不停的念叨著。
“這是個好小夥子!這是個好小夥子!”
安魯軍統當局記載,光明曆791年8月6日,塔森方面軍與波西斯摩加迪沙部族戰于沙裏安坡,此役斃敵4012,俘敵1911,繳獲軍旗兩面,繳獲物資不計;塔森方面軍犧牲2977,傷1781,無人失蹤、被俘,物資損失不計。
呵呵,結束了,當我們又或者是親王殿下再次回顧這場戰鬥的時候,相信想起的只是戰記上的這寥寥數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