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
夜幕低垂,整個軍營中只星星點點燃著十來個火把,看上去蕭索凝重,隱隱瀰漫著無形的煞氣。
滕靈根本無法進入睡眠。
這裡暫時是安全的,可是明天呢?明天以後呢?
三哥和胡方圓到底能不能控制京城?
為什麼軍中還沒有動靜?時機稍縱即逝,難道出了什麼岔子了?
滕靈站起身子,隨便披了白狐大氅出了帳外,星空是如此乾淨安寧,像紀顏的眼睛。
紀顏,你看到了麼?你用生命保護的三哥已經有了保護自己的力量,而我也安全很,周圍至少有五十多士兵保護。
可是為什麼我無法安心入睡?是因為對未來的恐懼,還是對你的擔心超過了所有?
剌甲一直守護在滕靈的身邊,此時看著滕靈癡癡的看著天邊,黯然低下了頭。他知道,公主又在想那個人了……紀顏,你最好活著,否則
一個活人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一個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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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軍大帳裡,胡方圓不停達到用拳擊打著自己的手掌。
事情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剛剛暗部鷹衛來報,沈百川已經率了部隊回到京城,原定趁魔教眾高手不在,京城守衛空虛的突襲計劃就這麼落空了。
「報告殿下——」那探子遲疑著,要不要把更不利的消息報上去。
「說!」滕廣也知道自己因為母親的安危一時取捨不定而耽誤了大事,心裡焦灼的像一把火在燃燒,到了這個地步,只有先救出母親再公然對抗滕寬了,而父皇屍骨未寒,自己就掀起內戰……這可不是自己願意看到的。
「我們埋伏在城門的時候,聽到隊伍裡說帶回一個投誠高手……」
「紀顏?他沒死?」滕廣一聽就知道肯定是那個以生命的代價換取自己平安的紀顏,得到他沒死的消息真是太好了……怎麼說是投誠呢?
「不可能!他不會投降的!」滕廣憤怒的一推座前案幾,騰的站了起來。任何對紀顏的污蔑都是不可原諒的。
「……」探子吃驚的看著發怒的殿下,把下一句報告化在吐沫裡使勁嚥了下去。
「把情況說完,殿下不會怪罪你的。」胡方圓緩緩說道,也站起來手搭在滕廣的肩上,勁力一吐,把他壓回座位。
「還說這個高手得到一條龍……就是傳說中的神龍,要獻給滕寬。」
「什麼?」胡方圓以為自己沒聽清楚,龍這種東西有可能出現在現時世界嗎?
「哈哈——」滕廣笑了起來。
探子和其他人都莫名看著殿下,剛才怒的殺氣沖天,這會怎麼笑的白癡一樣。
滕廣不理會他人的目光,想到那個精靈古怪的紀顏,毒不死的怪物,把臭屁當寶貝的不良習慣,還有什麼是他作不出來的呢?
八成他到哪裡弄了個跟他自己差不多的怪物冒充是龍,保住了自己一條性命吧。
揮手屏退左右,兩人出了大帳。
大帳外,月高星稀,地闊天圓,延伸至無盡處依然是黑暗一片。
遠處人影崇崇,大軍整裝待發。
風頭如刀面如割,馬毛帶雪鐵甲冷。空氣中只偶爾聽得一兩聲馬的響鼻,卻聽不到一句人聲。
這是訓練有素的士兵,堅強的如鋼鐵一般,不管是戰是停,前面是刀山還是火海,是殺神還是殺魔,唯令而已!
如今先機已失,時不再來,看來只有先保留勢力撤退到安全地方,再派精兵強將暗中潛入,伺機救出雅貴妃再說。
滕廣和胡方圓互看一眼,點了點頭。兩人想到一起去了。
胡方圓輕喝一聲:「來人!」正要吩咐調集精兵,遠處又一匹快馬飛奔而來。
"大帥!"來人翻身下馬,正想把情報說出來,卻看見滕廣在一邊,欲言又止。
「進帳再說!」
回到中軍大帳,滕廣借了燈火打量這漢子。
來人一身黑色勁衣,寬闊堅實的下頜,稜角分明。皮膚黝黑,如果不是他的眼睛亮的耀眼,看上去象很能吃苦的種田人。
胡方圓知道這黑衣人是誰,他是自己派去的黑鷹小隊的隊長,負責監視保護滕廣的母親雅貴妃。可惜當把滕廣迎回來的時候,宮裡已經在
雅妃宮增派了人手,而僅憑黑鷹小隊那四五個人,再加上入夜時分加派的另一支暗部小隊,也是斷斷不能將貴妃娘娘安全帶出。
現在他作為小隊負責人自己跑了出來,莫非發生了大變?
胡方圓神色一整道:「我這裡沒什麼情況是需要避開殿下的,所有的一切都憑殿下做主,所以你可以完全把情報說出來。」
「是這樣的。我們打探到滕寬派人向貴妃娘娘傳遞了三殿下已經去世的消息,當然我們知道這是假的……」
「我母妃她怎樣了?」滕廣心一震,就怕母親她想不開傷了身體,幾天之內失去丈夫和兒子這樣的打擊任誰都承受不了。
「事情就奇怪在這兒。娘娘傷心欲決的跑到滕寬處要了令箭,著了心腹出城正往此營地而來,似乎是想將屍首……」那黑衣人看了看滕
廣,斟酌了一下詞句,又道「娘娘想將那假的屍首運回京城……」
「你說什麼?」滕廣心裡一凜,似乎抓住了什麼,卻又不知道具體是什麼,隱隱覺得這不應該算是壞消息,相反,似乎是個機會。
「你剛才說什麼令箭?」胡方圓到底統帥軍隊多年,很清楚令箭的巨大作用。
「滕寬親自發的令箭,好像是出入自由的憑證!來人已經在路上了,不一會就到,我搶先來是想讓殿下迴避。」黑衣人回答。
滕廣眼睛一亮,已經知道抓住的是什麼了,這就是機會啊!
胡方圓和滕廣迅速交換了一下目光,彼此點了點頭。
「馬上準備一具屍體,讓天道門的道長給易容成我的樣子。」滕廣轉頭吩咐傲龍,傲龍顯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令命而去。
「所有人馬緊急待命,馬包蹄,人咬筷。軍隊避開大路即可朝京城出發!」胡方圓簡短快速的下達著命令。
「聯絡兵,馬上聯絡京城各處釘子,看到信號就動手。」一個人影鬼魅一般遁去,那速度看在滕廣眼裡只覺得怕是紀顏也比不上。
傳訊的黑衣人神色堅毅目光炯炯的看著自己的大帥,他知道戰鬥就要打響了……可是,原先的問題並沒有解決啊,娘娘還是很危險,隨時
會被當作人質殺掉。
「你馬上回去,要用生命保證娘娘的絕對安全,必要的時刻可以讓你們隊裡的三號頂上去。」胡方圓發佈了一連串的命令後又轉頭對黑衣
人囑咐。
「是,保證完成任務!」那漢子胸一挺,雙手狠很一抱拳,不再多言,鑽出大帳打馬回奔。
滕廣目送著他遠去,暗歎一聲。多少人為了自己將要犧牲性命啊,而自己卻連一個「謝」字都來不及對他們說。
不知道紀顏還好嗎,如果這一次還能夠見到他,應該還來得及對他說上一句謝謝吧。
不過片刻,有哨兵前來報告:宮裡來人了,說是有重要事情一定要面見大帥。
「見——」胡方圓簡短的命令道,滕廣會意閃入後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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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何人?」
「奴才是奉雅貴妃娘娘之命前來討要三殿下屍體的。」雅貴妃的心腹太監秦公公從容說道,從懷裡拿出雅貴妃的信物和文書。
滕廣在後帳看的清楚,信物很普通,只是一個五彩錦絲纏成的香囊,但卻是母親親手纏絲做成,自己身上和滕靈身上就掛了一個。
滕廣在從帳後暗暗戳了一下胡方圓,表示來人可靠。
胡方圓收到暗號,突然猛一拍几案:「來呀!此人想騙了殿下屍身去領賞,給我拉下去重打二十軍棍!」
「不——冤枉啊——」秦公公被兩個士兵倒扯著雙臂拖了下去。
滕寬的心腹森琺嚇的面無人色,心裡暗罵,怎麼攤上個這麼要命的差事。
「你也想騙屍體去報功?」
「啊……不……不,奴才侍奉的是皇上,聽說過三日就要出殯了,可憐三殿下死了也不能在先帝面前盡一份孝道啊……」
「哦?你是想請殿下英靈回去見見先帝?」
「是,我就算舌了這條命也要叫他們父子相見……」森琺偷偷抬眼看了看胡方圓沉著臉若有所思,又趕緊轉了風向:「當然您一定不讓奴
才也認了……」
「嗯,其心可嘉,可以考慮,我帶一去看看殿下……」
森法面色一喜,隨了胡方圓出了大帳,喜滋滋的想:這天大功自己算是立下了!
沉浸在幻想裡的森琺卻絲毫沒有察覺,在經過帳門口的衛兵時,身上發令箭已經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另一邊,好端端的秦公公跪在滕廣前面。
「稟殿下,貴妃得到螞蟻報信,就是:『滕廣未死,詐祭屍首,將計就計。顏。』這麼幾個字,其餘好理解,這個顏色的顏字不知是什麼
奧妙……」
「呵呵……呵呵……」滕廣的心被一種興奮和佩服充滿著,還夾雜了喜悅和無可奈何的寵愛,真是說不清,道不明。
秦公公看了殿下一個勁傻笑,納悶的站在一邊無語,到底什麼事情這麼好笑?現在幹的可是生死存亡,有關國家社稷的天大的事情啊!
滕廣卻無法抑制心中的興奮。紀顏啊紀顏,該怎麼說你好,居然真的象神仙一樣弄了個螞蟻陣法。
真是天降奇才啊!紀顏,你是上天賜給我最珍貴的禮物,不但救了我,安慰了我的母親,還把令箭都騙出來了。難道老天讓你來到我身邊
的使命就是輔佐我好好做個天子的?
好,既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麼就讓我也博他一博!
「你回去後,告訴我母親,盡量聯繫一個叫紀顏的人,他怎麼說,你們就怎麼做,知道嗎?」
秦公公佩服的看著殿下,原來這個顏字是這麼解釋的啊……這才是真命天子啊,天賜福音,螞蟻傳訊,還派了一個叫紀顏的人來幫忙,天下有救,國家有救,先帝和太子的滔天血仇終於能報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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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沉悶的響著啪嗒啪嗒的馬蹄聲,馬車上裝著棺材,裡面的三殿下滕廣的屍身,轱轆在冰凍的地面上發出有節奏的「咕嚕咕嚕」,在
黑夜裡顯的這麼悲涼和詭異。
「森公公啊……你可真有一套……哎喲,走慢點,走慢點……」秦公公屁股開花是不能騎馬了,只能坐著馬車一路顛簸。
「呵呵,好說,好說。」森琺看著秦公公痛苦的樣子心裡更加佩服自己。
「回去我一定稟報貴妃,好好賞你。哎……痛啊,慢點,慢點……」
「多謝公公美言了。」森琺耐著性子押了馬車在原路上慢慢走著,幸福的就在前方。可是沒有人注意到離他們一里遠的小道上,無數矯捷
的身影無聲無息的掠過,向京城結集。
大戰的序幕即將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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