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真相
此言一出,殿內眾人都愣在了那裡,愕然地看著中央的貴妃娘娘,有點跟不上她的節奏。唯有上座的君王在短暫的驚訝之後,立刻恢復了鎮定。
「哦?這又是為何?」他淡淡問道。
霍子嬈神情平靜,「自然是因為這些事情不是臣妾所為,而是謝昭儀的手筆。」
「貴妃娘娘休要血口噴人!」薛婕妤護主心切,聞言立刻反駁搶道。
「血口噴人的是本宮,還是薛婕妤和你的好姐姐?」霍子嬈冷冷道,「你們真當自己的事情做得天衣無縫,沒人能發覺麼!」
商霖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開口,「霍貴妃說了這麼多,本宮卻還糊塗著。你有什麼話就攤開來講,無需藏著掖著。」
「諾。」霍子嬈朝商霖欠了欠身,一臉恭順,「其實臣妾要說的很簡單,只要您和陛下見了一個人,自然真相大白。」
商霖想了想,覺得也沒有別的選擇了,便順著回道:「那便傳吧。」
皇后的命令傳下去之後,一個小宮娥被宦官帶到了殿內,顫顫巍巍地朝帝后和三位妃嬪行了禮。
「這是?」商霖問道。
「這是杏園侍弄花草的宮娥萍兒,從前與婉婕妤和沉香也是相識的。」霍子嬈道。
商霖注意到,就在霍子嬈交代完這宮娥的身份之後,謝昭儀身子微微顫了一下,神情也變得有點緊張。
霍子嬈接著道:「就在昨天晚上,她悄悄來了臣妾的寢宮,告訴了臣妾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她說到這裡忽然住了口,轉頭看著萍兒,淡淡道:「昨夜你是怎麼對本宮說的,此刻便怎麼對陛下和皇后說吧。」
「諾……」萍兒磕了個頭,顫聲道,「陛下、娘娘容稟,奴婢本是杏園的宮女,入宮之後便一直在杏園當差,至今已有四年。婉婕妤娘娘和沉香姑娘還在杏園時,奴婢曾與她們說過幾次話,雖算不上多麼熟悉,但心中一直記掛著她們。婉婕妤得蒙聖寵、成了娘娘,奴婢真心為她高興,可誰知好景不長,這麼快她竟又沒了……奴婢很難過,所以那晚婉婕妤的生辰,奴婢去了杏園中,想在那株她鍾愛的杏樹下給她燒點紙錢,卻看到沉香也在那裡……」
「婉婕妤的生辰?」商霖一愣。她並不知道蘇錦的生日是什麼時候,所以這會兒聽到有點驚訝。
她本來就奇怪沉香的屍首為何會在杏園被發現,如今看來,她的目的應該和萍兒一樣,都是去那裡祭拜蘇錦的。
「不僅沉香,奴婢還看到一個人,是個身材高大的宦官。他……」萍兒摀住嘴,眼淚從眼眶中滑落,神情驚懼萬分。
商霖等了一會兒,卻發現她只是哭不說話,於是有點不耐煩地追問,「他怎麼了?」
萍兒被她一嚇,飛快地答道:「……他摀住了沉香的嘴,正把她往林子外拖!」一邊說一邊哭泣,「沉香一直在掙扎,可是根本敵不過那宦官的力氣,到最後更是直接暈了過去……」
商霖的眉頭一跳,右手不自覺攥緊。萍兒口述的內容畫面感太強,她幾乎能想像到那個場景,淒慘無助的女子被面目模糊的男人掌控在手中,彷彿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她覺得頭有點痛。
易揚察覺到她的不對,不動聲色地握住了她的手。他手掌溫熱有力,用了一點力氣,帶著明顯的撫慰。
轉頭看向萍兒,他代替商霖問道:「然後呢?」
「然後,那宦官把沉香拖到了林子外邊水井旁,就將她……就把她丟了下去!」頓了頓,「然後他又在水井邊站了一會兒,應該是在聽裡面的動靜,確定無事之後,就立刻離去了。」
說這些話似乎用光了萍兒的力氣,她原本是跪在地上,此刻卻變成了癱坐的姿勢。額上不斷往外冒著冷汗,面色煞白,唇瓣更是沒有一絲顏色。
這般真切的恐懼,任是誰也不會懷疑她在作假。
可是商霖還是不得不繼續質疑道:「發生這些事的時候,你又在哪裡?」
「奴婢當時趴在不遠處的草叢裡,嚇得渾身冰涼,動都不敢動一下。」深吸口氣,萍兒道,「奴婢真是怕極了。那賊子敢在宮裡殺了沉香,自然也敢殺了奴婢。如果被她發現奴婢在附近,一定會把我滅口了的!」
「所以,他沒發現你?」謝昭儀冷冷道。
「沒有……」萍兒道,「奴婢到那裡時,他正和沉香糾纏,所以沒注意到奴婢。之後奴婢就一直藏得嚴嚴實實的,沒有發出任何動靜,他自然也看不到了。」
謝昭儀冷笑一聲,「那他殺人的時候,也未免太不小心了吧。」
霍子嬈輕笑道:「昭儀妹妹這會兒倒是管得多了,你讓這婢子把話說完怎麼樣?你難道不好奇,她有沒有認出那宦官的臉?」
謝昭儀咬了咬下唇,帶出一個勉強的笑,「好,那你說,那個人……是誰。」
在謝昭儀的逼視之下,萍兒胸口不斷起伏,卻慢慢轉頭看向她的身後。右手抬起,素白的指尖指著某個方向,她十分艱難地說道:「那個人,就是他。」
她指著的,赫然是謝昭儀宮內的宦官何田。
「陛下,娘娘……」何田「撲通」一聲跪下,「臣冤枉!」
「真是笑話,說本宮的人去殺沉香,我為什麼要這麼做?」謝昭儀冷笑連連,「貴妃娘娘,您想為自己脫身,也不用拉臣妾下水!」
「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心裡清楚。」霍子嬈道,「不過如果昭儀妹妹當真記不起來了,本宮也可以幫你回憶一下。」
謝昭儀冷冷地看著她。
「那封所謂的『婉婕妤絕筆信』上提到的事情本宮一件也沒有做過,逼迫婕妤以情藥引誘陛下也好,讓她以皇裔誣陷皇后也好,恐怕都是昭儀你做的。」霍子嬈聲色俱厲,「你做下這許多大逆不道的事情,卻還偽造了這麼一封信,讓那個滿口謊言的賤婢送到帝后面前,要栽贓給本宮!」
謝昭儀被她的話說得面色發白,卻還強撐著咬牙切齒,「貴妃娘娘,空口白牙便想把這些罪名反扣到臣妾身上,恐怕難以服眾。」
「空口白牙?」霍子嬈嘲諷道,「如果萍兒的口供不夠,本宮還有別的證據。不過在那之前……」
她面朝易揚跪下,恭恭敬敬長拜到底,「陛下明鑑,自從婉婕妤有孕,宮中便不斷傳出對臣妾不利的消息。先是說臣妾在婉婕妤膳食中下毒、謀害皇嗣,緊接著又鬧出今日的事情。臣妾服侍陛下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如今卻遭受這樣的污衊,心中實在委屈。臣妾在此懇求陛下,此番查明真相之後,嚴懲真兇,還臣妾和故去的婉婕妤一個公道!」
她這話說得慷慨激昂,彷彿當真是個被人陷害了的無辜群眾。易揚看著她這樣,眼眸中冷漠無比,唇邊卻帶出一個淡淡的笑,「自然。貴妃有什麼證據,便拿出來吧。」
「諾。」霍子嬈滿意一笑,「萍兒,呈上來。」
萍兒聞言慢慢伸手,從袖中取出一塊金屬狀的牌子。商霖定睛一看,卻見那牌子上有精緻的圖騰,下面刻了一行小字,倒是極為莊重的。
「這是宮中宦官出入禁中的腰牌,每個宮有幾塊、分別在誰手中、上面又有什麼特徵,掖庭令處都有記錄。」霍子嬈道,「這一塊是那夜萍兒在杏園撿到的,究竟是不是屬於何田的,一查便知。」
她的話出來之後,謝臻寧一直握成拳的手猛地一松,一縷鬢髮散落,亂了她素來端莊的儀容。
椒房殿內寂靜無人,商霖坐在角落的墊子上,易揚坐在她旁邊,低頭打量她的神情。
「還好麼?」他問道。
「還好。」商霖點頭。
何田已經被送入慎刑司審問,不掉一層皮是不會放出來的,而等他出來時,必然是已經吐露了足夠份量的供詞。至於謝昭儀和薛婕妤,則被關在了自己的寢宮,等候最後的判決。
這一回,大獲全勝的是霍子嬈。
「那些事確實是謝臻寧做的。她知道你我都不喜歡霍子嬈,更知道她在宮裡名聲不好,一有什麼壞事大家就都會想到她身上,所以設了這個局。」商霖平靜道,「她確實做得很小心,我們原來竟一點也沒發覺,如她希望的那樣去懷疑霍子嬈了。」
至於霍子嬈自己,一開始也許不曉得,但後來卻還是發覺了。可她沒有聲張,反而任由她繼續陷害自己,等到謝臻寧把事情弄向不可轉圜的餘地,她才出來揭穿這一切。
「萍兒根本不是無意撞見了何田殺害沉香的經過,而是霍子嬈一早便猜到了謝臻寧的下一步打算,所以收買了萍兒,讓她盯著杏園的動靜。」易揚道,「還有那塊令牌,不是何田丟失在那裡的,是他們用某種手段偷來的,此刻卻成了指控何田的證據。」
「她是到了冬天,所以腦筋被凍清醒了麼?」商霖道,「簡直比初見時聰明了太多。」
易揚聞言笑了笑,「不是霍子嬈聰明,是霍弘。」
「什麼?」商霖抬頭。
「安排這一切的人,不是霍子嬈,是她的父親。」易揚道,「是霍弘教她怎麼應對謝臻寧的算計,教她怎麼演了今天這齣戲。」
商霖睜眼,「霍弘居然直接介入了後宮的事情?」
「如今的局勢,後宮的勢力就代表了前朝。他和謝遇在朝堂上鬥得你死我活,霍子嬈如果在後宮鬥垮了謝臻寧,他當然樂見其成。」易揚冷冷道,「而且,他的目的不止於此。」
「除了這個,還有什麼?」
易揚慢慢道:「還有,試探我。」
商霖這回是真的驚訝了,「他試探你?試探你什麼」
「自然是試探我究竟還是不是過去那個任他擺佈、縱情荒唐的徐徹。」易揚道,「知道為什麼當萍兒拿出那塊令牌時,謝臻寧表情那麼絕望麼?因為她知道,這些證據已足夠皇帝下令拷打何田,而重刑之下,何田十有八九會把那些事情供出來。」頓了頓,「當然,這些判斷都是基於皇帝還是以前那個皇帝,沒有對謝家存著過分的偏袒之心。」
他語氣嘲諷,似笑非笑,「這回謝臻寧的罪名那麼明顯,如果我執意要保她,便暴露了我對謝家的扶持意圖;如果我想繼續隱藏下去,就只能按規矩將她治罪。這才是這個局的最後一環。」
商霖聞言不語。
他們過來了大半年,易揚一直繼續裝著昏君。但假的終究是假的,相處久了就能看出破綻。霍弘定然是起了疑心,才會這麼試探一遭。
「所以,謝臻寧必須被治罪了?」她輕聲道。
「當然。不過不是因為霍弘。」
「嗯?」
易揚聲音冷然,「她做下這樣的事情,就算沒有霍弘試探我這出,我也不會幫她遮掩。」微微一笑,他平靜地看著商霖,「就遂了霍家父女的心願吧。反正,有沒有謝臻寧,對我的計畫也沒有太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