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圍獵
當天晚上易揚見到商霖時就發現她有點生氣。乳母在內殿給小皇子喂奶,她就坐在外面等著,手裡捏著一份名單,卻明顯沒有看進去。
「怎麼了?」他在旁邊坐下,低聲問道。
商霖轉頭看到是他,輕吸口氣,「沒什麼。」語氣平淡,「只是下午在御花園碰上了蘇忌。」
「他怎麼了?」
這件事商霖本就沒打算瞞他,是以苦笑了一聲道:「你猜對了,蘇忌和賀蘭皙還真認識。」
易揚眉頭微蹙,「他跟你說了什麼?」
商霖想起蘇忌那莫名其妙的指責,心頭還覺得窩火。那個男人大抵是從前和賀蘭皙有什麼過節,如今又聽了宮裡的流言,早已在心裡把她定位成了一個無藥可救的毒婦,今天是奔著罵她一通來的。最可氣的是他說完那番話立刻後退幾步,恭恭敬敬道了句「草民告退」,轉身便走。她有心想叫住他找回場子,可左右都有宮人看著,她又才說了讓他退下的話來,完全不知道以什麼理由留下他。
於是就抑鬱地看著他揚長而去。
「你先別問這個,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最近跟蘇忌走那麼近是為了你的計畫,對吧?」商霖問道。
易揚頷首,「是。」
「那如果我和他鬧翻了,你是不是會很難做?」商霖一臉認真,「如果我找人揍他一頓,對你的事情有影響麼?」
易揚失笑,「他怎麼得罪你了?」
「自以為是的傢伙,我看他不爽。」商霖憤憤道,「這口氣不出,我心氣難平。」
易揚撫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她,「這麼認真啊。來,告訴朕,蘇忌怎麼欺負你了?我幫你欺負回去。」
商霖長嘆口氣,忽然頹廢下去,「算了,你那邊已經很麻煩了,我就不給你添亂了。」捧住臉頰、苦大仇深的樣子,「其實我也不是氣他罵了我,我是氣我居然沒立刻罵回去。這臉丟的,都沒地找了。」
易揚眸色一動,臉上還是笑笑的,語氣卻有了一點微妙的變化,「他罵你了?」
「嗯……他說我薄情寡義、朝三暮四,還說我心如蛇蠍、戕害人命……」忍不住吐槽,「你說他一個江湖人倒是夠有文化的,講話都是成語,看來早年基礎知識學得不錯。」
易揚聽了沒說什麼,只是牽過她一隻手無意識地把玩著,好像那是什麼有趣的東西。商霖抱怨了一通之後氣消了一點,各種感官也隨之復甦。手被她弄得有點癢,她忍不住往外抽,卻被察覺了的他握得更緊。
「怎麼?」他挑眉。
「癢……」她有些不好意思。
他一愣,眼底迅速滑過一絲笑意,「這樣啊……」指尖滑過她柔嫩的手心,「現在呢?」
她渾身一顫,忍不住笑起來,「別鬧了。我自己倒是不怕,但賀蘭皙的這具身子特受不了撓手心了。你再玩我怕我會笑出聲。」
他看著她飛揚的眉眼,默不作聲。
怕癢麼?他當然知道。不止是手心,還有另一個地方也是碰不得的。他還記得那天晚上,當他的舌尖落在她右腰下方,她咯咯輕笑的聲音。因為醉著,所以沒什麼顧忌,聲音綿軟無力中帶著求饒討好,「別碰這兒……我癢……」他本就熱血沸騰,再聽到這樣的話簡直是銷魂蝕骨,下一刻就控制不住了……
「嘿,想什麼吶?」她清脆的聲音將他喚醒。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愕然、窘迫的情緒先後湧上心頭,險些讓他失態。
青天白日的,他看著她的臉在想些什麼?這個樣子,簡直像是個心存不軌的登徒子,對著女孩子漂亮的臉蛋想入非非……
「娘娘,小皇子睡著了。」乳母的聲音及時解救了他。商霖聞言立刻起身,幾步迎了上去,「睡著了啊,太好了。」終於不用再聽他的哭聲了。
他坐在原地,看著她伸手從乳母手中接過孩子,寬大的外袍難以遮掩曼妙的身段。他凝視著那一截纖細的腰肢,腦海中又閃過他吻上那裡時她不斷躲避的樣子。一邊輕笑一邊扭動,雪白的肌膚在他眼前晃動,那情景光是想想,就要把人逼瘋了……
他沉默地端起桌上的涼茶,大口灌進嘴裡,在心裡感嘆戰友們說的果然沒錯。男歡女愛這種事,沒嘗過就算了,知道其中的滋味再要繼續忍耐,簡直能要掉你半條命。
尤其是他每天晚上都還要抱著自己名義上的女朋友一起入睡。
「話說,陛下您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嗎?」商霖吩咐宮人把小皇子抱去自己的小床之後,轉頭問道,「總不能一直小不點、小不點地叫吧。」
「叫柳下惠吧。」易揚面無表情。
「什麼?」商霖愕然。
易揚痛苦地扶住額頭,「……沒什麼。我已經吩咐禮部去辦了,取名字的事情就交給他們吧。」
商霖哦了一聲,覺得今天的易揚比自己還不正常。難道也有人罵了他一通?
蘇錦的葬禮結束之後,靳陽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的雪花將全城都覆上了一層潔白。明明是天寒地凍、合該躺在被窩裡犯困的日子,皇帝陛下卻精力旺盛,半點不考慮幾個月前才遇刺,居然又提出要去南山行宮小住。大家勸諫無果,只好跟著一起去了。
本以為就是去泡泡溫泉而已,誰知到了之後陛下又表示要冬狩,組了一大撥人一起出去殘殺野生動物。商霖對此表示了深深的鄙視,然後……就被拖上同行了。
「你就等在這裡,一會兒給我們做個仲裁。」看台之上,易揚眉眼含笑、十分親暱地對商霖道。當著外人的面,他一貫對她溫柔體貼。
「仲裁?」商霖瞥一眼四周站得密密麻麻的臣子,果不其然每一個眼中都露出感興趣的神情,「什麼仲裁?」
「打獵這種事情得比賽著才有趣,今天這裡這麼多人,就連公孫也在,當然得賭一局。」易揚笑道,「看看誰的獵物更多。」
公孫是蘇忌的字,易揚這麼叫他無疑是十分親近且給他臉面的。
商霖看看面無表情的蘇忌,再看看言笑晏晏的易揚,恭敬道:「臣妾遵命。」
她這邊答應了,羽林郎也敲響了大鼓,男人們紛紛翻身上馬,浩浩蕩蕩地朝密林中策馬奔去。商霖看著那個身著墨色大氅的挺拔背影,心裡有些奇怪。
以蘇忌的身份,隨扈行宮這種事情其實是沒資格的,易揚卻硬是把他拉來了。拉來就算了,還要和他比賽打獵,找的仲裁又是自己。看似不經意的舉動,商霖卻總覺得暗藏深意。
隱約有個猜測浮了上來,她卻不敢確定。不為別的,只是那人的性格,實在不像是會為自己做這種事情的人。
武力值值得一提的男人們去打獵了,她和剩下的廢柴們就只能在看台上等著。商霖裹在厚厚的狐皮斗篷裡,坐在楠木椅子上喝茶,宮人擔心她著涼,在四面豎起了屏風,隔絕冷風的同時也隔絕了外臣窺探的目光。
商霖不用看也能猜到那些大臣們複雜的內心。君臣狩獵從來就沒有帶一個女子旁觀的,便是從前最受寵的霍貴妃也沒這個待遇,她卻開了先例。想必這些人現在更要把她當成個妖姬了,竟能把皇帝蠱惑成這樣。
百無聊賴地等了大半天,甚至看完了兩個話本,商霖才終於聽到越來越近的馬蹄聲。
舉目望去,易揚身負長弓、騎在高頭大馬上,和蘇忌並肩而來。兩個人似乎在說著什麼,都是笑容滿面的樣子。而且那笑不同於平常面對商霖的那種笑,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豪氣。易揚的長相本來是偏向俊秀文弱的,此刻高坐馬上的樣子卻是氣派萬千,閃耀得讓商霖移不開眼。
真的是……太爺們兒了!
易揚從馬上翻身下來,悠然地上了看台,笑著握住了商霖的手,「勞皇后久等。」
商霖假裝羞澀地低下頭,沒有說話。
「那些人恐怕還要晚一點才能回來,陛下是想等他們到齊了再點,還是先把陛下與臣的獵物清點了?」蘇忌站在易揚身後,平靜問道。
易揚沒有回答他,反而看著商霖,「你覺得呢?」
「臣妾看時辰也差不多了,不然,就等大家都到齊了再一起清點吧。」
易揚點頭,一副對她言聽計從的樣子,「既然如此,就聽皇后的。」
蘇忌聞言眼中閃過譏諷,不屑地看著商霖。商霖卻沒有發覺,只是專注地拿眼睛偷覷易揚,好像覺得他個這樣子很好看。
又過了一會兒,別的大臣也都回來了,各自身後都跟著裝載獵物的大車。然而不需要仔細清點便能看出,那些人的獵物數量和易揚、蘇忌兩人有極大差距,決出勝負的關鍵就在他們身上了。
易揚淡笑著掃了一圈場下,「看來諸位卿家都讓著朕啊……」拍拍蘇忌的肩膀,「還是公孫夠意思,沒藏著掖著不肯顯露真本事。甚好,甚好。」
群臣自然連聲否認,易揚卻不在意地擺擺手,「也罷,你們自己要讓著朕,朕就佔了你們的便宜。朕看別人的也不用點了,就數數朕和公孫的獵物吧。」轉頭看向商霖,「唔,既然皇后是仲裁,就由你親自去吧。」
商霖這會兒已經基本確定他想做什麼了,壓抑住心頭的湧動道了聲喏,慢慢走到兩人的車前。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讓她忍不住蹙起了眉頭。侍衛把一個又一個獵物從車內取出來,而她站在一邊認真地計著數。把兩邊的獵物都清點完之後,商霖回到看台,淡然道:「陛下一共有二十三隻走獸,十七隻禽鳥;蘇大俠也有二十三走獸,但禽鳥……只有十六隻。」看著蘇忌,「蘇大俠,你輸了。」
蘇忌淡淡一笑,不怎麼在意的樣子,然而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右拳已經慢慢握緊。
易揚有些遺憾地搖搖頭,「公孫你竟輸了?唉,看來那個綵頭是朕得了。真真讓人意外。」
「什麼綵頭?」商霖感興趣地問道。
易揚笑著看向商霖,「朕和公孫說好了,今天他若贏了朕,朕便答允他一個要求;而他若輸了,就要為朕辦成一件事。朕本來是覺得這一場是他穩贏,正好可以給他點賞賜,可誰知他……竟是輸了。」有些無奈的樣子,「現在可好了,朕得提什麼要求呢?」
商霖眼珠子轉個不停,易揚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臨時興起般道:「不如這樣,朕把這個綵頭讓給皇后。你想對公孫提什麼要求,儘管說出來。朕相信以公孫的人品,一定會信守承諾,規規矩矩任你驅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