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博弈

　　密星，聯邦政府大樓。

　　「你說的的確有幾分道理，」一個站在陰影中的男人沉聲說道，「婁月輝舊部雖然殘了，可姓陳的還在，如果有機會，他當然想要讓你倒黴。可秦矇畢竟是你兒子，呵，二十三歲的上校，前途無量啊！如今正值動亂，但對軍人來說，可是最好的年代……你這樣言之鑿鑿，非說是軍方掌控了政府內部網絡，可惜我們仔細探查，也沒發現一點蛛絲馬跡。所以，焉知不是你唱了一曲雙簧？那段加密頻道的錄像是你自己拋出去的吧？」

　　秦征宇苦笑了一聲：「我丟出一段錄像，就是為了讓我從風光無限的部長變成階下囚？」

　　那人說道：「你可是最擅長演苦肉計了，有婁月輝做前車之鑒，我可不敢學他一樣天真。」

　　秦征宇深吸一口氣：「換做是您，您原以為了給這樣的兒子鋪路，將自己押上去嗎？我只希望您能多考慮考慮我的話——軍部做大，政府越來越像是搞後勤的了，長此以往，我們還能有什麼話語權？在我看來，如今政府的策略還是安於保守了……」

　　那人沉吟了一會兒。

　　秦征宇繼續說道：「我就直說了吧。如今我們最大的弊端，就是不夠團結，聯邦政府派系林立，九大行星形同割據！X星人是不敢跟我們全面開戰的，這個時候最需要的反而是制衡手段，然後避免讓軍部養匪自重——您也看到了，我這次只是家庭內部矛盾而已，金明星一方就恨不得直接將我咬死，而他們也顯然有這樣的實力！太危急了，您只要將我保下來——至少我跟軍部是絕對勢不兩立的！不能讓親者恨仇著快啊！」

　　兩個人對話時，全程無第二個人在場。

　　所以他們到底都聊了些什麼，無人得知。

　　第二天，各大媒體開始將秦矇捧成了「百年以來軍部最優秀的人才」，與此同時，秦夫人也是秀外慧中，堪為「軍嫂」楷模。雖然在之前，秦矇作為軍部代言人，形象就一直偏向正面，但像現在這樣眾口一詞的吹捧，還是非常詭異的。全聯邦上億軍人，搞技術的、在一線的，可謂能人輩出，秦矇的確非常優秀，可莫非就沒有人可以和他相提並論了？全要跟他學習？

　　而且秦夫人不就是過去擁抱了一下嗎？怎麼就能「軍嫂」楷模了，合著那麼多優秀「軍嫂」，竟還不如他這個剛剛爆過醜聞的了？

　　各大軍區也是存在競爭關系的，都是熱血軍人，就算明面上不說，心底也是較著勁的。你們滅了逆序星盜團，的確很厲害，可也別真當天下無人了！

　　有一些非常理智的秦矇粉絲察覺到了這股危險的潮流。

　　可剩下絕大部分傻白甜，見到仿佛全世界都在贊美自家偶像，哪還管得了那麼多，與有榮焉、歡欣鼓舞，仿佛秦矇不幾日就再次連升兩級，成為將軍了。

　　金明星軍區第一時間察覺到了政府方面的意圖。

　　這是捧殺。

　　不只是捧殺秦矇，政府方面的格局不至於這麼小。

　　最重要的，還是以點擊面，挑撥各大軍區的關系。

　　非常簡單，簡單的大家都能察覺到聯邦政府方面的意圖，可越簡單才越有效，當下面的官兵們被煽動起來之後，上邊再清醒，也會覺得膈應的。

　　上午8點鍾的時候，秦征宇在那次事件之後首次出鏡，臉色蒼白，神態憔悴，看上去仿佛平白老了幾歲。

　　他沒有為自己辯解、找理由，直接鞠躬道歉，希望秦矇、景逸，還有大眾能原諒他的不理智。

　　而就在大家一片嘩然的時候，案件開庭了，判決秦征宇留職察看，補償秦矇、景逸名譽損失費三千八百萬聯邦幣，同時，還要去做社工服務連續半年的時間，歡迎大眾輿論監督。

　　這個判決結果，雖然讓大家還是覺得不滿，但其實仔細想想，也算差不多了。

　　秦征宇一個部長級人物，丟了這麼大的臉，還需要賠付那麼多聯邦幣——按名譽損失費來說，簡直嚇人——且他還要親自去做社區服務，這麼大年紀了，怎麼拉的下臉啊？畢竟是秦上校的父親，道歉都道的那麼卑微，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人類就是有這樣的心理，同情弱者。

　　尤其是當你自己春風得意的時候，就往往容易心軟了。

　　對比一下秦上校，剛剛連升兩級，春風得意馬蹄疾，而那邊的秦部長，雖然很惡心吧，可懲罰一下，也差不多了。

　　這次審理結果，並沒有包括斷絕父子關系的申訴，這個還需要等。

　　消息一出，大家都是哈哈一笑，一邊鄙夷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秦部長，一邊獲得了心理上的滿足，覺得怪丟人的，可以將他當成一個屁放了。

　　至於金明星軍區一方。

　　陳上將大發雷霆，對這個處理結果極為不滿——他指示人闖軍屬區的事就這麼模糊處理了？這是對軍方的挑釁！

　　但政府那邊卻陰陽怪氣的和稀泥道，闖軍屬區當然不對，可用黑客技術截屏政府加密頻道又怎麼說？軍方竟然掌握了這樣的技術，但卻不用於外敵，而對准自己人，實在令政府方憂慮不安。

　　陳上將更是勃然大怒，反駁截屏之人並非軍方出身，他們這麼說，有何證據？簡直就是汙蔑！

　　政府方耍無賴道，哦，這也是合理推斷，就好像你們說闖軍屬區的是秦部長，有證據嗎？

　　接下來自然就是車軲轆話一般的扯皮。

　　政府方鐵了心要保下秦征宇，哪怕是陳上將拍桌子，照樣沒用。

　　並且，他們的說辭也引起了各大軍區的關注——莫非黑進政府加密頻道的，真是金明星軍區？他們的技術取得突破了？如果真是如此，做什麼偏要諱莫如深？既然他們可以黑進聯邦政府，是否意味著其他軍區的加密頻道也不安全了？

　　親兄弟，也不意味著絕對坦誠的。

　　陳上將敏銳的察覺到了這種氛圍。

　　等政府方下線之後，他義正詞嚴的跟各軍區保證，金明星方面絕對沒有入侵內部網的能力，他們是在混淆視聽、其心可誅！那個名叫「逗你玩」的id，金明星軍區使盡渾身解數，也抓不到一點蛛絲馬跡，若兄弟軍區有好消息，隨時可以跟他聯系，身正不怕影子斜，千萬不要相信這麼粗劣的挑撥。

　　接著，他話鋒一轉，提到了最近X星人正在與密星方面接洽，打算派使節團過來「發展鄰邦友誼」的消息，他們繞過了軍部直接與聯邦政府聯系的，至於目前進展如何，尚不能確定。

　　這是大事。

　　各軍區主事人員全都面色一肅。

　　軍部是最容易出鷹派的地方，雖然不至於全部都好戰，可密星人和X星人打了這麼多年局部戰爭，雙方死傷無數，早就結下了深仇大恨。因為他們並沒有穩勝對方的自信，所以全面戰爭沒有爆發，可天平絕不是靜止不動的，只要一方發展的落後了，另一方絕對會大軍壓上，片甲不留。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有一個如此大敵虎視眈眈，誰能安寢？

　　但聯邦政府卻截然相反，政客最擅長妥協、制衡，任何事情都不會比維持他們的統治和享受更重要，如果可以，他們完全可以接受「放下仇恨」，與X星人握手言和的。

　　可惜，這卻是與虎謀皮。

　　和秦征宇的事比起來，這件事明顯重要太多了。

　　而他們也大致可以確認，金明星方面應該真的沒有掌握那樣牛逼的黑客技術，不然，大家也不至於聽不見一點風聲。

　　「逗你玩」只出手了一次，就銷聲匿跡，顯然，他不是一個瘋狂的家夥。如果能找出來，為我所用，自然最好，找不出來，也只能看他接下來的表現了，窮凶極惡跟溫良無害，面對的處理方式也是截然不同的。

　　……

　　秦矇等在門外許久了。

　　大門打開，陳上將揉著眉心走了出來。

　　他看了一眼正站得筆直的秦矇，沒好氣的笑了：「為了你這個小混賬，我頭發都能多白上幾根！」

　　秦矇默默地走過去攙扶住他。

　　陳上將一把將他推開：「滾滾滾！老子的身體比你還結實呢！」

　　秦矇彎了彎嘴角。

　　陳上將又歎了口氣：「簡直就像打不死的怪獸一樣。你也察覺到了吧？」

　　他沒有明說，但秦矇卻明白他的意思。

　　說的是現在對他的「捧殺」。

　　見秦矇點了點頭，陳上將一邊大踏步往前走，一邊問道：「說說你的想法。」

　　秦矇的語氣平靜無波：「兩種應對方式——其一，我們主動降溫；其二，認下了，化壓力為動力。」

　　他說的很明白，面對全聯邦都在吹捧他的局面，要麼直接認慫，發通告表示「我們還差得遠，並不敢造次」，要麼當仁不讓，你不是捧嗎？我接受，且毫不覺得心虛。只要他能一直保持最優秀，令人無懈可擊，這種「捧殺」反而是助他攀登的階梯。

　　用好的形容，就是前者表現了「謙和」，後者表現了「自信」。

　　用壞的形容，就是前者表現了「慫蛋」，後者表現了「傲慢」。

　　均有失有得。

　　陳上將問他：「那你選哪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