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牆鬼（六）

　　容時是真的沒有緩過乏來。對一個常年不運動的人來說，爬這種未經過任何開發的大山林地簡直是一種虐待，昨晚睡得是挺香，可香不足以讓他這麼快就恢復過來。他本來也沒打算睡，可小巴車跟打出租可不一樣，它有停靠站點的，而且車速也不那麼快，晃悠晃悠的，就把人給晃悠睡著了。

　　感覺到肩頭上突然一重，成淩天的嘴角就勾了起來。他承認，自從那天接到祖叔的電話之後，他就對容時有一種特別的感覺。他一開始把這種感覺歸咎於那個女人的無理取鬧，但不得不承認，容時對他而言是真的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會覺得好看，覺得可憐，覺得心疼，覺得想幫他，覺得不想看他難過，跟甚至在某一個瞬間，覺得這個倒楣的傢伙對自己有莫名其妙的誘惑力。身為一個驅魔師，見過的事情要比普通人多得多，見過的情感也要多得多。別說男人女人，男人男人，他就是人和妖，人和鬼之間的感情都親眼所見過無數次。

　　所以剛剛發現容時害怕自己離開的那一瞬間，成淩天就知道自己好像真的不幸「中招」了。也許這種感覺不是喜愛，但至少足夠喜歡。而這種感情是他將近三十年的生活裡沒有出現過的。曾經交往過的女朋友，除了第一個是在學校純得不能再純的初戀之外，其他的都是因為社交圈裡的人互相介紹認識的。所謂的交往，不過是吃幾頓飯，逛一逛展覽之類的。沒有過親密的動作，自然不會有親密的感覺。對容時這種本能的親近感，他是怎麼找藉口都無法抵賴的了。

　　成家人的有錢任性，便是不會跟自己的心過不去。就像驅魔一樣，對看准的情況一定要遵循本心的去做，猶豫就會錯失良機，而猶豫也往往是對敵時最大的死穴。所以在剛剛容時把頭靠在自己肩膀的時候，成淩天就已經有了試著跟這個倒楣的傢伙在一起的想法。至於性別什麼的，他還真沒有掙扎過。

　　車繼續在停停走走，容時睡的也仍舊很香。成淩天的手機震動了兩下，他立刻接聽。不過聲音放得很低。「喂。」

　　「成總，您短信吩咐的事我已經選好人手了。於世言是酒店的採購人員，x市人。能力不錯。」電話那頭，x市成名酒店的總經理王輝直接上報。

　　成淩天「嗯」了一聲，然後才說：「這個人手你挑選的，你就要負責。如果出了問題，或者讓我知道有任何壓榨村民的事情發生，我可是不會答應的。」

　　王輝立刻回答：「您放心，我挑選這個人就是因為他的人品端正，做事勤快。而且是農家孩子的出身，對那些東西也有瞭解。本來是打算培養他做後勤經理的，所以能力您放心。」

　　這件事本身也不是什麼難題，何況容時還在睡覺，成淩天完全把人吵醒。於是直接做了結束語：「嗯。那就這麼定了。我給你短信位址和電話，然後你讓他來找聯繫人。評估商品價格這件事你找專業的人過來。鎮上相關部門你要聯繫好。這些事交給你了。」

　　「好的成總。我一切都辦妥之後給您打電話。哦對了，頭陣子簽約的旅遊公司老闆今天打來電話，好像那意思是有其他酒樓也要跟他們合作。」

　　聽到這個，成淩天就冷笑了。「告訴他，賠得起違約金可以毀約。」

　　成淩天心情受了一絲影響，他是真的覺得挺有病的。因為有一些交情套著交情的人際關係，自己才趁著這次過來破案的機會，親自跟他簽了省內四家酒店的合作合約，原本這點小事兒根本不需要自己這個副總裁親自過來的。這眨個眼的功夫就能整蛾子。想巴結成家就算了，還一家子都這麼自以為是。

　　其實成淩天打電話的時候，容時就醒了。他只是覺得打擾成淩天打電話不好，而且有一種偷聽別人打電話的負罪感，導致他根本沒敢睜開眼睛。睡著了無意識地靠在對方肩頭他是沒感覺的，可是清醒了之後再維持這個動作。他就有些心跳過速了。

　　容時經歷過的事情都是如何艱苦的活下去，什麼感情之類的只有在看電視的時候看到過。沒有親身經歷就是白扯，所以他只知道成淩天對自己來說不一樣，卻完全不懂看到對方會心跳加速，甚至對方繃起臉自己會害怕是一種什麼情緒。只是他可以肯定，自己害怕跟成淩天分開，至於是喜歡這個人或者是單純的害怕再一次孤單，他不知道不明白，當然也沒想過。反正遵循內心的，還有那種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活多久的放縱心態，覺得喜歡，就繼續這麼做了。比如這個比較不舒服的姿勢，在成淩天掛斷電話之後至少有五分鐘的時間，容時都沒有動彈。後來實在是僵著不舒服，他才假裝醒了過來，隨後坐直身子。但他沒敢看著成淩天的眼睛說話，只是微微側過頭，說了句：「不好意思哈，我睡著了。」

　　看著容時臉上被壓出來的衣縫印，成淩天笑著上手按了一下。「你這弄的跟紋身似的。」

　　容時囧了一張臉：「是不是特醜？」

　　成淩天笑了：「還行。我多醜的都看過。你這樣的，基本可以算好看行列裡的。不用自卑。」

　　「……」容時完全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誇自己還是在損自己了。

　　見容時不言語，成淩天問他：「今晚想吃什麼？回去好買。」

　　容時扭頭看他：「這麼多蘑菇，回去做炒了燉了都行，還買什麼啊，浪費錢。」

　　成淩天笑了：「我有的是錢。」

　　容時撇嘴：「我又沒有。我也不想你一直花錢。反正今天就做這些蘑菇了。冰箱裡還有肉，葷素搭配不是挺好。」

　　想到容時那個任務的要求，他又問：「你沒上網查查香菇粉怎麼做？」

　　「我哪兒有時間啊啊。你不會嗎？」容時問他。

　　成淩天看著他：「我也不能什麼都會啊。」

　　容時習慣性地抿了下嘴唇：「那我現在查查看好了。」

　　成淩天按住他的手：「回家查吧。在這兒開流覽器還要花流量，浪費錢。」

　　容時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這到底是什麼人啊！一會兒「我有的是錢」一會兒就「還要花流量，浪費錢」。精分的症狀不要這麼明顯好嘛！

　　下了車，成淩天直接攔了一輛出租把容時「塞」了進去。「你先回家。我去一趟市局，把東西給他們送過去再回去。」

　　容時當然沒有意見：「行。你去吧。我試著自己做午飯。」

　　成淩天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可能午飯回不去，你自己吃。我晚上才能回去。」

　　送走了容時，成淩天又攔了一輛車直接去了市局。

　　因為他這個案件特殊，到了市局之後他直接找了祖修。「祖叔，我查到了線索，如果鑒證結果沒有意外的話，這個案子的前提應該是一個殺人碎屍案。而且還是把骨灰都碾碎成沫的那種碎法。」

　　祖修聽完立刻站了起來：「詳細說說。」

　　成淩天就把自己的發現如實告訴了祖修，之後補充：「所以如果在牆皮裡發現了人骨的成分，就百分百有命案了。」

　　祖修繞過辦公桌：「走！我跟你一起去鑒證科，讓他們現在就做鑒定。」

　　成淩天點頭：「對了，還有一件事就是最好能找人盯住那個叫林米的人，順便調查一下他現在的人際關係和生活情況。我有他的地址。我懷疑這個人就是殺人兇手。而能在他家被他殺害並且碎屍埋屍的，一定跟他有密切關係。我現在收不到完整的冤魂，所以沒辦法讓它們集合起來訴說冤情，所以只能靠警方來調查了。」

　　「那也要做完鑒定。有真憑實據的懷疑才能出警。不去茂林村行動，那個叫林米的就不會有所警覺。對了，你跟那個叫容時的到底怎麼回事兒？」身為長輩他真的很在意……

　　雖然只有兩天的間隔可現在的成總他心虛了。「他就是我發現的一個離奇案例。對我很有幫助，所以我已經找他做我的助手了。」

　　說到案例，祖修就不再繼續問了。「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叔叔也不是干涉你。」

　　成淩天笑了，突然眼珠一轉，問了了一句：「祖叔，你說我要真找一個男媳婦兒，我爸能掐死我不？」

　　祖修見成淩天嬉皮笑臉的樣子，也就沒太當一回事兒：「掐死不至於，踹你一頓應該還是會的。不過你家老爺子能給你踹回來。」

　　「哈哈哈哈哈！」成淩天大笑：「其實我們這樣的人，見過了太多東西。對是什麼人或者是不是人都沒那麼大的抵觸。」

　　這一點祖修是無法反駁的：「那倒是。你自己心裡有數就行。你也的確是該找個伴兒了，要是能找一個幫得到你的，像你爺爺奶奶那樣，也是福氣。」

　　突然想到容時那小模樣，成淩天的笑容變得分外柔和。「是啊。那可真是福氣。不過我奶奶那是奇女子，我可不敢奢望。碰吧，反正我這樣的人也不能隨便暴露身份，能找到合適的也難。也許是個膽子大些的男人也沒什麼不好，還能跟著我走南闖北爬山越嶺的。」

　　幹了半輩子的刑警，祖修要是再看不出來成淩天話裡有話就奇怪了。不過既然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也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再多嘴了。「那你慢慢找，等你找到合適的，甭管什麼樣的人，叔叔都支持你。走，咱們趕緊去鑒證科。」

　　兩個人出了辦公室，一路上碰到的人不少，十個有八個都要偷偷再瞄一眼成淩天，雖然沒什麼惡意，但祖修心裡不痛快。「你跟那個什麼劉總說了沒有？」

　　其實成淩天都沒把這個當回事兒。但聽祖修一說，立刻回應：「我是沒說，人家可說了。不過我讓王輝告訴他了，賠得起違約金就行。我沒意見。」

　　祖修皺眉：「到底怎麼回事兒？」

　　成淩天也沒隱瞞：「簽完合同他就把他的秘書，就是他外甥女介紹給我認識。用的是詳談合約細化的藉口。我也就是因為剛簽約，給了他一個面子答應跟她見一面，那女的不知道哪根筋沒搭對，第一次見面就發嗲，還一副我是她男朋友的架勢。我看到容時被人襲擊暈倒在地上，她還非要拉我走。容時醒了她就被嚇跑了。我以為這就完了唄，她還造謠。我看這人腦袋一定有問題。」

　　聽完這個，祖修就不樂意了。「我看她那個舅舅腦子更有問題！用不用叔叔幫忙？」

　　成淩天笑了：「不用。在那些無所謂的人身上浪費時間沒有價值。我現在就想趕緊把這個案子破了。茂林村的人真是太倒楣了，自家祠堂被自家人給毀了，雖說不會影響他們的大運勢，但倒楣十幾二十年是一定的。」

　　祖修嘆了口氣：「你放心吧，如果鑒定結果出來，兇手絕對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