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初來
說起來,羅紗這次來國公府,倒是趕得巧了,正好碰上了兩件事。
頭一件,便是勇毅侯的夫人今年準備辦個大型的賞花會,時間就在四月中。
安國公府是一早就收到了帖子的,而勇毅侯府與安國公府同在榮昌府,離得這樣近,穆氏她們到時是定然要去的。
如今羅紗來了,穆氏在她到的第二天就讓人給她量了身趕做新衣,打定主意到時要將她也帶了去。
至於另外一件事……羅紗自己也說不清楚算不算得上是好事。
她來葵水了。
那是羅紗剛到國公府的第三日清晨。
前一晚她總覺得身子不爽利,怎麼躺都不得勁兒,翻來覆去,就是找不到個合適的姿勢入眠。這樣折騰了近一宿,天色泛出亮光的時候她才堪堪睡著。
可睡了沒多久,她就覺得身體有些地方不太舒坦,可迷迷糊糊地也想不出是什麼地方不好,只覺得憊懶非常,便嘶啞著聲音喚了紅倚一聲。
待紅倚伺候她喝茶時,她還在床上賴了一下下,當紅倚扶了她坐起身來,才發現羅紗下衣和床上沾了些鮮紅色。
紅倚既驚又喜,忙叫了紅繡過來幫忙。
兩人先忙著給羅紗收拾,待她這邊妥當了,便扶了她去一旁的榻上歇著,這才開始收拾床鋪。等她們弄好後想去叫羅紗過來時,才發現她早已昏沉沉睡過去了。
或許是困得狠了,羅紗這一覺睡到了天大亮,中間一次都沒醒過。
也不知是誰報的信兒,她醒來沒多久,穆氏就趕了過來。
眼看穆氏滿臉喜色地問她葵水之事,羅紗當真是有些難為情了,羞得雙頰通紅。
她前世時是十五歲後方才經歷的這個,如今還不滿十三……因此就算前些日子有了相應的預兆,她也著實沒有往這邊想來,只猜測是連日趕路給累著了而已。
但穆氏卻是打心底裡高興的,見羅紗如此羞赧,就握了她的手實心實意地說道:「女孩子嘛,總要經歷這些的,犯不著害羞。今日後你便是大姑娘了,那麼有些話,我可得提點提點你。」
看到羅紗乖巧點頭的樣子,穆氏很是心酸。
哪個女兒家在這種時候沒有親娘的提點啊?偏偏這個苦命的孩子……
穆氏暗暗歎息著,面上卻是不顯,只慈愛地跟羅紗細說著葵水來時需要注意的事情,從日常起居到平時飲食,都細細說了。
羅紗極為感激。
前世時她剛接觸這個的時候,很是慌亂,孫氏不管她,她身邊伺候的又都是小丫鬟,根本沒法詢問相關的事情,一切東西都只得自己慢慢摸索著來。
原本頭兩次還沒什麼大礙,結果由於她不夠小心,幾個月後開始葵水一來就腹痛如刀絞,且每次都要經歷夠七日方才停歇,想來就是開始時落下的病根。
雖說她前世時已經慢慢掌握了大部分要注意的事項,可如今穆氏的到來卻讓她極為感動,便好好地認真聽著。
待穆氏叮囑她好好休息準備離去之時,羅紗感激她一片心意,真心實意地端正行了個禮,謝過舅母,搞得穆氏忍不住埋怨了她幾句。
「你這孩子,就是禮數太多。自家人,哪兒就需要這些了?」
因為羅紗這幾日身子都不太好,如今又碰上了此事,穆氏讓她好好地在覽芳苑裡休息哪兒都不准去,旁人問起來也只推說身體不適。
左右這些日子見不得外祖父外祖母,羅紗就也乖乖聽了她的話。
期間大表嫂和二表嫂都來看望過羅紗,自然明白她是怎麼了。
可有兩人卻是不明白。
那便是葉頌青和程博文。
程博文自幼早慧,見羅紗遮遮掩掩避重就輕不肯說是得了什麼病,雖然不能知道確切的,但也明白應該是女兒家對外講不得的,就紅了臉不再多問。
可葉頌青就不同了。
在他看來,他和羅紗是自幼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交情,羅紗如今生了病居然不告訴他,這可不行。於是程博文沒盯著他的時候就溜來羅紗這兒,細細詢問到底是怎麼了。
剛開始他還只當是羅紗小氣不願告訴他,兩日下來見其他人都心中明白只有自己毫無所覺後他卻轉了念頭,只當羅紗是得了什麼大病家中人都瞞著不肯告訴他,於是一來覽芳苑就滿面哀愁地望著羅紗發呆,好似生怕羅紗隨時會一命嗚呼一般。
羅紗初時還沒注意,後來發現了,氣得吼著讓紅倚紅繡兩人將他架了出去丟到院子外面,還讓人在院門口劃了條線,說是五日內葉頌青再踏過那條線一步,就亂棍打出去。
葉頌青初時很傷心很憂鬱,只覺得自己的赤誠之心沒被理解,不過後來轉念一想,羅紗能吼得這樣氣息延綿底氣十足,得的定然不會是危及生命的大病了,就也釋然。
羅紗本以為打發了葉頌青就能安然熬過剩餘幾日了,可世事總是難料的,有些麻煩總會自己找上門來,而原本為了嚇葉頌青準備的那幾個棍子,卻也有了用武之地。
羅紗這一日倒是睡得還好,只是眠淺,天剛濛濛亮就已經醒來了。左右睡不著,她便喚了紅繡來給自己穿衣。
誰料衣衫鞋子剛剛穿好,外面便傳來了吵嚷聲。
羅紗便蹙了眉。
原本穆氏看著羅紗帶來的人少,想要往覽芳苑多添點人手,被羅紗拒絕了。於是除了固定時間內有些粗使丫鬟婆子來灑掃院子外,平日裡這院子內都只有羅紗主僕幾個,而這幾個丫鬟,是絕對不會這樣吵起來的。
那麼必有外人來此。
從中分辨出紅丹的聲音後,羅紗催促著紅繡給她隨意綰了發後就往外走。只是還沒出門,又聽到紅倚的聲音也插了進去,羅紗腳步微微一滯便加快了步伐。
到得樓下後,見「戰況正酣」,羅紗便示意紅繡不必出聲,看看情況再說。
紅倚紅丹只顧著爭吵且是背對著羅紗這邊,因此並沒有注意到羅紗下來。
跟她們在吵的幾個陌生丫鬟倒是看見二人了,但見羅紗穿著素色衣裳又是一根玉簪子隨意挽著髮,她們便以為她也是丫鬟,掃了眼就忽略了她。
「……怎麼著?讓你去大廚房領熱水又怎麼了?不過是個表姑娘而已,竟然擺這樣大的譜,大清早的就在院子裡燒水,那煙味兒,都跑到我們院子裡去了!若是我們公子和姑娘被熏病了嗆病了,十個你們姑娘也不夠賠的!」
「呵,這倒是好笑了。我們的水是在小廚房燒的,用的是好柴好炭,在院子裡都聞不到的煙味兒,就能嗆到你家主子?別是你家主子本身就帶了什麼病症,如今病發了,就想怪到我家姑娘身上來吧?我告訴你,沒門兒!」
看著那些丫鬟凶神惡煞的模樣,又聽了短短幾句後,羅紗倒也悟出點兒門道來了。
敢情是有人看不慣她了,專程來找茬?
可放眼這整個國公府,也沒什麼人會這樣待她啊!
就算是外祖母,也只是對她不聞不問而已,舅母待她這樣好,也沒見外祖母阻擋。
如今……又是來的哪一齣?
思量了下,羅紗覺得她們口中的「主子」應該不是國公府的人,便輕聲問紅繡,最近府裡可住進了什麼外人,符合這「主子們」的特徵的。
前兩日舅母穆氏就同她說過,眼看著勇毅侯府的賞花會將要舉辦,會有相熟的外地人家來了榮昌府後住進國公府。
只是如今離賞花會尚還有段時日,因此來的人應該不多。
紅繡想了想,附耳說道:「若說是有男又有女的,便是二表少奶奶的弟弟和妹妹了,其他兩家來的都是夫人和姑娘。」
羅紗當下便心中有了些數。
若說她與二表嫂有什麼牽扯,或許就是那紅珊瑚盆景了。
她本就想著,那東西作為禮物太過於貴重,只是二表哥既然送了她,她斷沒有送回去的道理。
想來,如今是有人眼紅她得了那件好物什所以來找茬了?
母親當年就是碰到了這種事情,不曾想,如今自己也要遭上一回了!
只是一想到那柔弱溫婉的二表嫂……
羅紗心中暗歎,這樣的女子怎會有那樣張揚跋扈的弟弟妹妹的?
羅紗最近眠淺睡得不好,此刻聽人爭吵就有些煩躁,偏偏這些人還是沒事來找茬的,便更覺得忍無可忍。
揉揉額角,她上前問道:「不知你家主子是何方神聖?」
紅倚紅丹這才看到了她,紅倚嗔了眼跟在羅紗身側的紅繡,怪她沒提早告知自己一聲,趕忙向羅紗行了禮。
那些丫鬟見羅紗便是紅倚她們口中的「姑娘」,不僅絲毫不露懼意,反而更加猖狂。
領頭那個杏眼吊梢眉的綠衣丫鬟將羅紗上下打量一番後,說道:「就憑你?還想打聽我家主子的名諱?」她嗤了聲後,走到羅紗跟前,繞著她轉了圈後,慢悠悠地說道:「不過是個五品同知的女兒……你啊,還不夠格!」
她話音剛落下,「啪」地聲脆響,臉上就挨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她怒目瞪向羅紗,卻見羅紗正冷冷地看著她,漂亮的雙眸裡滿是寒意,彷若冰刀一般劃著她的皮膚血肉。
「我是主你是僕!不過是個奴才,居然也敢這樣對著我說話!來人,將她給我拖下去!」
紅倚一言不發單手發力勒著那人脖頸往前拖了幾尺,猛地一摜將人撂到地上,拽著她的衣領子就往外拖。
事情轉變太快,其他人根本沒反應過來,彷若嚇傻了般愣著看她被拖走。
綠衣丫鬟毫無反抗之力,只能扯著嗓門嗷嗷直叫,伸手想去抓紅倚的手,卻總被紅倚巧妙地閃開了。
直到出了院門,紅倚才將她鬆開。紅倚剛要轉身,見這人還掙扎著想起身,便飛起一腳踹了過去,那綠衣丫鬟便倒地不起了。
見同伴被傷,其他幾人終於如夢初醒,叫著吼著朝羅紗撲過來。
紅丹在給羅紗行完禮後就去拿那些棍子了,此刻她與紅繡人手一根,揮著棍子就往那幾個丫鬟身上狠命招呼,將羅紗護了個密實。
接過剛剛趕來的紅月遞上的帕子,羅紗慢慢擦拭著手,神態睥睨地瞧著那些個丫鬟被打的狼狽樣子,輕嗤了聲,極緩地說道:「不過是一群仗著人勢的奴才罷了,這樣的人都能用得,料想你們的主人也是個沒什麼出息的。」
語畢,她將那帕子狠狠往地上一丟,怒道:「回去告訴你們主子,若沒膽子親自來找茬,就別弄上一群亂七八糟東西來我這兒亂吠!沒的污了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