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事實
「其實我以為,她已經死了的。」
馮氏頭一句話,就讓羅紗驚了下,「誰?」待到反應過來,她遲疑問道:「是那……海棠姑娘嗎?」
「是啊,」馮氏說道:「她本住在城外,去年過年後那兒起了場大火,屋子和人都燒成焦炭了。我們都以為她死了的。」
羅紗奇道:「這是怎麼回事?既然已經死了,又怎會出現在我家?表嫂她難道認錯了?」
「不見得。」馮氏頓了頓,問道:「我妹夫是華寧侯,這你知道的吧?」見羅紗點了頭,她說道:「前年冬季妹妹生了一子,我同明妍一起去侯府看望她。」
她說道這兒,停了許久。羅紗看她眉端緊鎖的樣子,想她是在記起不願回憶的事情,正躊躇著該怎樣才好,馮氏已經繼續開了口。
「我見妹妹不開心,就問她是怎麼了。她告訴我,侯爺前些時日得了個舞姬,偷偷養在了外面。雖然她未見過,但是聽見過的人說,那舞姬身姿曼妙很得侯爺歡心。她本想去看看,無奈懷著身孕,生怕會讓孩子有上一丁點兒的差錯,只得放棄了。後來見我去了,就央我去瞧瞧。」
馮氏簡略地說了說,就道:「那舞姬,便是海棠姑娘。」
羅紗聽了,震驚不已,張了張口,問道:「那她,她不是……樂籍嗎……」
「侯爺給她脫了籍。我去的時候,她本還猖狂,說是侯爺答應了她讓她入府的。後來我就去質問侯爺,侯爺便否認此事,還說往後必不與她再做聯繫。」
馮氏的話頭到了這兒就截斷了,而後只簡短說道:「當時臨近年關,大家忙著過年的事情,我與明妍就各自歸了家。哪知去年春季的時候,收到妹妹信件,說是海棠姑娘死了,半夜屋子起火,被燒死的,屋子裡好幾具燒焦的屍身,想來是她和丫鬟。」
燒焦的便是認不出是誰了。
海棠姑娘,倒當真是狠得下心之人。
「難道侯爺沒發現她是假死嗎?」
「原本我們都以為她是真死了,就沒多想。如今看來,許是侯爺沒發現完全不知情,許是發現了放她一馬。不過,發現了也好沒發現也罷,最後的結果是侯爺不再管她了,那就好。」
馮氏說道:「左右她現在在北方,斷然不敢再回去。只要她不再出現在華寧侯府附近、侯爺不再理會她,那她活著和死了,對我妹妹來說,就沒什麼區別。」
「不過……明妍她認錯了也是有可能的。」馮氏又道:「你可以跟我描述下你家新夫人,或許我可以幫著看看是不是她。」
羅紗細想了下,「華寧侯府那邊,可有一物叫做『苦瓜』?」羅紗想到了邱氏識得那極南之地所產的蔬果,如此問道。話一出口,她又想起一物,再問道:「嬸娘可見過『青玉鳳紋四方尊』?」
她一提起這個,馮氏脫口而出道:「你怎的知道那個?你可是見過?在那女人處看到的?」
見羅紗道了聲是,她說道:「那就沒錯了。」
「當時妹妹就是見家裡的鳳紋四方尊不見了,問侯爺時侯爺顧左右而言他,不明確說出東西去哪兒了,只說過段時日就能拿回來了,妹妹這才著人去尋那物。結果就發現,東西被侯爺放到了個舞姬那兒哄她去了。後來屋子都燒了,許多東西燒燬不見了妹妹也就沒讓人詳查。」馮氏冷笑道:「這人打的好算盤,哄著侯爺給了她好物,臨走時再全都帶了去。」
「說起來……倒是你們家,」她蹙眉說道:「怎的讓她進了門?那種人,無事都要鬧出些事情來。」
羅紗默然無語。
她總不能說,葉之南在邱氏嫁到葉家前就讓她懷了身孕,所以不得不讓她入的門嗎?
不過,那邱氏果然也真有幾分本事,哄得這些人都對她頗為上心。華寧侯如此,葉之南也如此——
在華寧侯面前,她是身姿曼妙的舞姬。到了葉之南面前,她卻懂得裝冷傲來搏他歡心,最後還堂堂正正當了繼室。
事情已經說完,羅紗便和馮氏慢慢向外行去。
羅紗卻總覺得自己方才忽略了什麼問題,努力想,卻一時沒有想起來。直到兩人出了院子將要分別,羅紗轉過身後,腦中突然閃過馮氏方才一句話。她猛然頓住步子,喚了馮氏一聲急匆匆行到她身邊。
「嬸娘方才說,您和大表嫂是前年冬季去的侯府,然後去年過年後,海棠姑娘的屋子才著了火的?嬸娘可知屋子著火具體是哪天嗎?」
馮氏仔細聽了後,說道:「具體哪天我不清楚,但定然是年後沒錯。」
羅紗臉色一變,謝過馮氏後,渾渾噩噩地往長公主處走。行了會兒,她慢慢地停了下來,轉身朝著穆景安處行去。
穆景安正在外書房和人商議事情,聽人說羅紗去尋他了,忙匆匆將那事幾句話安排妥當回了住處。
關上房門後,羅紗將此事大致對穆景安說了。
穆景安用心聽著,剛開始還嗤笑了聲,待羅紗說完、強調了下海棠姑娘屋子起火的時間,穆景安才察覺不對勁,問道:「我怎麼記得,你那弟弟是九月初一出生的?」
羅紗點點頭,「是的,而且那年過年,父親是歸了家的。」
穆景安揚眉絲了聲,「你那弟弟可是足月生產的?」
「當時那跟著她去葉府大夫說是早產的,可穩婆說,看著像足月的,後又改口,說那孩子在娘胎裡養得好,身子強壯,故而個頭大些。」
穆景安細想了會兒,歎道:「這一年我手頭事情多,竟也忘了細細查一查她了……」
羅紗就問他:「我要不要寫封信給父親,告知此事?」
「若是你說的話,若是他問起來你是如何得知的,你怎麼辦?」穆景安說道:「還是我來寫吧。你權當不知此事,我就說是手下人無意間查出來的。他若想細問,我自有辦法堵住他的口。」
羅紗見他說做就做,立即去到書案旁準備提筆寫信,忙過去為他研磨。
穆景安就也不動筆了,只側著頭看她,直到把羅紗瞧得面色緋紅也不罷休。
羅紗嗔了他一眼,拿過筆重新為他蘸好墨後將筆塞到他手中,說道:「快寫你的吧。」
穆景安筆下寫得嚴肅,說是自己手下發現了件事情,不得不同父親講,口中卻是嘖嘖說道:「娘子還有好幾日要服藥,為夫如今忍得甚是辛苦啊。」他抬眼,笑看著羅紗發窘的樣子,指指信箋,說道:「我這可是要報酬的。過了這些日子後,你可得好好犒勞我一番才行。」
他話語中的「犒勞」指的是什麼,羅紗心知肚明,卻說道:「唔,到時候我定然會給你燒桌好菜的。」
穆景安也不說話,就那樣似笑非笑地看她,羅紗到底不如他定力強,羞得撐不下去了,隨便拿了本書躲到窗邊去看書了。
穆景安故意重重地長長地歎了口氣,斂起神色繼續書寫。
羅紗見他不再看自己了,就偷偷去瞧他。
身姿挺拔的少年坐在書案前,時而擰眉沉思,時而勾唇狡黠一笑,但無論什麼表情,都……都那麼好看……
羅紗也不看書了,只藉著書冊的掩護,悄悄望著穆景安。
她想著,方纔他那樣調笑,不過是看她心焦,所以故意轉移她注意力讓她不要再繼續惆悵邱氏的事情了。
他的好意,她明白。可就是明白,心裡頭才越發地又開心又酸澀。
他處處為她時時為她,她卻當真沒為做過些什麼……
若說他在前世時的賽馬會後被人暗算,她救了他,那不算。
她都不記得了,又怎能做得了准呢?
她望著他的側影,細細琢磨著,他到底想要什麼呢,她怎樣做,他才開心呢?
想到自己上次為了討他開心,做的「那些」事情,羅紗羞得臉通紅。
她猛地站起身來,書冊掉到了地上都沒發現,匆匆和穆景安說了聲就急急向外走去。
穆景安「哎——」了聲,羅紗也沒有聽見,只悶著頭往外走。
穆景安失笑。
那丫頭在想什麼都寫在臉上,不明說還當他看不出來嗎?
原本他還想著,等下寫完信後好好逗弄她一番解解饞,結果倒好,她自己先被羞跑了。
得……主食沒了就罷了,現在連點心都吃不到了。
他哀歎一聲,低下頭,老老實實繼續寫信。
只是寫上一個字,就禁不住要歎一口氣。
接下來幾日,羅紗繼續每日泡湯藥,每日服解藥。期間在府裡散步時遇到過雲姨娘幾次,只是羅紗再沒答應過和她私下裡談話——
她自己的身子還沒完全康復,且等痊癒了養足了精神,再去琢磨那雲姨娘的意思吧。
也不知是毒快清光了還是泡湯藥果然管用,到了最後幾天,羅紗服用解藥時的痛苦一天天少了起來。
到了第三十天,她白天服完解藥後,晚上又泡了次湯藥。而後再服用了一碗又苦又濃的、聞先生親自煎好的湯藥,這才去睡。
第二日一早,聶先生就來給她把脈。這次把脈的時間也很久,兩手交替著花費了一個多時辰,聶先生方才露出笑容。
羅紗便知道,這毒算是解了,不由掩面低泣,穆景安和長公主都紅了眼圈。穆景安摟著羅紗,哄著她讓她繼續多睡會兒,這才出了屋子。
聶先生和長公主正在羅紗的臥房外等他,見他出來了,聶先生停了同長公主說話,對穆景安說道:「夫人體內的毒素已經去盡,身子已經沒有大礙了,再好好調養五日,便能基本康復,只是腸胃方面,還需得一個月方才能夠恢復如初。」
「唯有一點,夫人泡湯藥的時日晚了些,解藥留下的寒氣卻還留了些,需得調養幾年方才能夠有孕。」
穆景安聽了,反而鬆了口氣。
「她如今年齡也太小了些,遲上幾年,剛好。」
穆青涯前些日子有事不在府裡,剛好羅紗毒素被清的這天回到國公府。他一進門就聽了這個消息,沉默許久,約莫一炷香後,他方一拍案,重重說了個「好」字。
接下來的日子,長公主依然留了羅紗在她這兒住著。
穆景安很糾結,問長公主五日後羅紗身子基本痊癒後可否接她回院子。長公主不鬆口,打定主意留羅紗一個月,等她腸胃也好了再回去。
穆景安對此感到十分幽怨。
羅紗偶爾和穆景安遇上,能明顯感覺到他看自己的眼神像是餓狼看到小白兔一般,彷彿在冒著綠光。
這樣看著想著,羅紗就會禁不住笑了,結果引得穆景安越發惆悵起來。
在毒素被清之後的第二十日,羅紗覺得自己身體好得差不多了,而且這時候也開始服用些稀爛的肉類了,就打定了個主意。
她知道這日長公主晚上有事,夜裡也不一定回來。於是天剛擦黑,她就在屋子裡靜坐了許久等著。
待到紅繡說長公主離開院子了,她就讓紅倚去同穆景安說,讓他去那處他為她準備的、她和馮氏談話的那個院子。
紅倚剛領命下去,羅紗就先去了那裡,屏退了眾人,獨自在那院子裡等穆景安。
院子有些黑,夜風有些涼。
想到穆景安望著自己時那充滿欲望的眼神,羅紗心中很是忐忑,結果穆景安來了,她都沒有發現,等到一雙手臂將她攬住,她才驚覺。
「這麼晚叫我來,可是有什麼事?」他親暱地蹭著她的鬢髮,「還是說……你想我了……」
羅紗緊張到了極點,腦子嗡嗡直響,根本沒聽清他在問什麼,直接閉著眼狠下心踮起腳,對著他的唇就親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