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歸來,決斷
既然事情已經商議出眉目了,過些日子必然會有許多北地人要陸續出去,未免到時候又有物又有人太過於引人注意,這幾天就需要將一些必備之物預先運送出去。
主事者覺得此事並不太難,就將此事交給了一些自告奮勇的少年人,想著剛好可以鍛鍊他們一下。
入夜,守城人看到這幾個少年帶著狗兒將要出行,還帶著幾口箱子,奇道:「你們這是怎的?要在晚上走嗎?」
北地風大,晚上尤其冷,基本上不會在這個時候出行。
為首的少年拍拍車子,嬉笑著說道:「咱們這也是為了不耽誤事兒,萬一明日裡商議好了要往外走人呢?那時再開始運東西,車子和狗兒也不夠不是。」
守城人覺得粗粗一聽好似很有道理,仔細一想又覺得哪兒不太對。正要細問,少年們已經朝著城門外行去了。
望著他們的身影,守城人正感嘆著年少就是好,那麼冷的天也挨得住凍,抬眼一看,就見遠處一個車子正朝了這邊駛來,駕車之人的身影和動作很是眼熟。
少年們剛「咦」了聲,守城人突然認出來人,「啊」了聲後急急朝著那邊奔了過去。
「是公子!公子來了!」
他這話一喊出口,少年們的臉色刷地下白了,只是掩在厚厚的帽子後面,在黑夜中根本看不出。
穆景安下了車子,見到守城人後,頭一句話便是「聽說母親和羅紗來了這兒?」
「是啊!累了一天,都已經歇下了。」守城人牽過狗兒,與穆景安並行著往前慢慢走去。
想到等會兒便能與羅紗重聚,穆景安的面上多了幾分柔和。
前些日子他們在南地收到了葉之南故去和穆青巍與突厥人開戰的兩個消息後,穆青涯便接手了南地的事宜,讓穆景安回來北地看看。
當初讓人假扮羅紗她們的事情便是穆景安安排的,雖然這些日子為了妥當起見他並未安排兩地間訊息來往,但也知道羅紗這時應當是身在北疆,加之當初同穆青巍商議好的對策,故而穆景安並未在箐州停留,直奔北疆而來。
他是在某天黃昏時到了羅紗她們在北疆的住處的。
當時他剛進大門就碰到了葉頌青,葉頌青告訴他長公主同羅紗為了要事出門去了,前一日清早剛走,而且要離開一小段時間。
聽了這些話穆景安便知道,母親和妻子這是去了穆家人所在的北地,便絲毫不停留,轉身就出了大門直奔這邊而來。
他方才快要到時算了算,自己應當只比羅紗她們晚了一日到達而已。
饒是他身體強健,可從南地開始一路奔波,緊趕慢趕了這些時日,到底也是累了。只是想到能見到羅紗,他才拼了一股子氣勁兒片刻都未停歇,一直到了這裡。
想到嬌妻,他柔和了眉眼,帶了笑意,一轉眼就看到了那幾位少年人。
少年們忙向他行禮。
看到他們身旁的車子和狗兒,穆景安笑問:「你們這是要出去呢,還是剛回來?」
「其實我們……」其中的唯一一個女孩開口欲言彷若有話要說,被她哥哥用胳膊搗了下後,她囁喏了半晌最終閉了口。
穆景安微微蹙眉。
女孩兒的哥哥忙上前說道:「我們這是剛回來呢。嗯,剛回來。」說著他不顧守門人的訝異眼神,朝著其他幾人使了個眼色後,就要使喚狗兒折返回去。
穆景安瞧著他們車子原本朝著的方向,又看著他們試圖轉回彎去,突然出口將他們喚住,說道:「慢著。」
幾人的身子就僵了僵。
穆景安直直的盯著為首的少年問道:「阿良,你說,你們這是準備出去呢,還是剛回來?」
阿良便是女孩子的哥哥。
他躊躇了下,硬是一口咬定道:「剛回來。」
穆景安揚眉看他,他在穆景安犀利的眼神下,最終支撐不住,垂下了頭。
穆景安卻也不再開口問。
他繞著幾個箱子兩圈,每個箱子都用手指輕輕叩了叩,到了第二圈結束時,他退了兩步回到方才叩過的一口箱子邊,眼神如刀地掃視了幾個少年,看著幾人先是緊張而後轉為懼怕的神色,他眸色倏地冷到極致,伸出右掌拍向箱子。
木箱頓時碎裂開來。
穆景安怎麼也沒想到裡面會是這番情形。
望向裡面蜷著的熟悉身影,他先是驚疑而後震怒,一腳踹向阿良將少年踢飛了幾丈遠,抱起羅紗頭也不回地朝裡大步行去。
「將他們幾個給我綁了送到責罰堂!還有,你也一起過來!」
守城人聽到他遠遠丟下的這兩句話,忙揚聲應下。
一個時辰後,各處的主事者都被喚到了責罰堂的正屋,旁邊的兩間屋子也擠滿了人,基本上各處的先生和教頭們也都到全了。
大家基本上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知道穆景安回來了有事要召集大家說。
初時眾人都很高興,因為穆景安回來了。只是在聽說穆景安說的聚集之處在責罰堂後,很多人就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那地方輕易不開,除非是有做極大錯事需要懲治某人的時候,方才會讓大夥兒聚集在那裡,大部分時候也只是需要主事的人去而已。
怎的穆景安如今一回來就要大家去責罰堂,而且還讓所有的教授之人都去?
人們一進到堂內,最先看到的就是跪在中央的阿良、阿江他們幾個少年,而且阿良的嘴角還沾著幹涸了的未擦乾淨的血跡。
自己一雙兒女都在此內……阿良的父親看到此情此景後,隱隱想到了什麼,卻又有些不太真切,只得將滿腹狐疑壓入心中,同其他人一起去了旁邊靜靜候著。
待到人來的差不多了,就有離門口較近的人輕聲呼道:「公子來了!」
穆景安的身影一出現在門內,大家就不由得騷動起來,上前問他此行可順利。
看到穆景安疲憊的神色後,有人就開始懷疑起來。
這些少年到底犯了怎樣的錯誤,使得穆景安都未休息一下,直接就趕了過來?
聽說方才穆景安是抱了羅紗回了屋子的,而且還很憤怒的樣子……
難不成這些少年被罰,與羅紗有關係?
稍微聽到點消息的人便有些驚疑不定,不知道少年們到底做了什麼,也不知羅紗到底發生了什麼,使得穆景安如此。
穆景安只稍稍同大家寒暄了幾句就行出人群,示意大家安靜。
想到方才羅紗蒼白的臉色,他的臉色沉了沉,踱步到前面,指了地上跪著的少年們,聲音冷凝地問道:「你們可知他們做了什麼?」
環顧眾人,見大家都已經噤了聲,他的視線在阿良父親那兒稍作停留,便轉為望著地上的少年們,沉著聲音說道:「他們幾個將羅紗迷暈了丟在箱子裡準備送走!」
他的話一出口,大部分人震驚不已,只有幾位年紀最長的老者,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這時有人遲疑著問道:「公子會不會是弄錯了,他們怎麼會……」
「弄錯?」穆景安冷哼道:「我親手將羅紗從箱子裡救出的,你說,我有沒有可能弄錯!」
「羅紗是誰?嗯?」穆景安緩聲問出口後,頓了頓,猛地提高了聲音,如金石碰撞般鏗鏘有力地說道:「她是穆家的主母!是我的妻子!是我穆景安結髮的妻子!而你們——」
他怒指地上跪著的幾人,「而你們竟然能做出這種事情!誰給你們的膽子!」
大家何曾見過他這樣暴怒的樣子?頓時一個個噤若寒蟬。
少年們的頭垂到了地上,阿良的妹妹已經在低聲啜泣。
「還有你!」他轉向了守城人,看著露出疑惑神情的守門人,厲聲說道:「為何他們有恃無恐?因為他們不擔心會露出馬腳!因為就算他們這樣做了,只要將羅紗藏得好,就不會被發現!」
「為什麼?因為咱們這兒像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斷沒有懷疑自家人的道理,故而守城的人從來不會去查驗運出東西時箱子裡面到底里面裝了什麼。
「原本這是好事,說明我們一條心。可如今呢?如今卻成了疏漏,成了掩護自己所做錯事的捷徑!」
穆景安一番話說完,屋子裡的人終於按捺不住,開始小聲議論起來。只是被穆景安眼風一掃,立時全都噤了聲。
老者們拈鬚聽著,微微頷首。
「穆家人向來只聽命於家主,這是穆家傳統,你們一直認真遵守著,這很好。
「可是羅紗拿著家主信物、又是我的妻子,如今她只是轉達了我的命令,讓你們來依著這件事情的進展來提前做些安排。她並未乾涉過多,你們就已經這樣對她了,就因為『她不是穆家家主』這個藉口。
「那倘若我沒有趕回來,等到你們扮作了突厥人跟著二叔出發了,是不是二叔在路上吩咐你們依著形勢做上幾件事情,你們也能憑著自己『只聽家主命令』這條『信念』,而置大局於不顧?!」
他看似只是在指責幾個少年人,但明顯意有所指,是說給眾人一起聽的,故而這些話一出口,人群便騷動起來。
見大家都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穆景安暗暗嘆了口氣。
他畢竟只是經常來一來,不是長久住在這兒。如果沒有發生羅紗這件事情,他當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發現這個疏漏。
命人將少年們和守城人拖下去打板子,待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後,他話鋒一轉,說道:「這也是我的疏忽。」
「現在的情形同以往不一樣了。如果大家想要堂堂正正走出去、生活在外面廣闊的土地上,就斷然再不能如此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