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西郊馬場
賽馬?穆將軍?突厥?
這幾個詞反覆在羅紗腦中不斷迴響著。她總覺得這幾個詞聯繫到一起十分熟悉,卻分辨不出那關聯點在哪,又聽得那丫鬟隱約提到了「西郊馬場」,羅紗一時情急雙手緊握,指甲掐進了手掌,居然就疼醒了。
窗外月色皎潔,夜還深。
羅紗滿頭大汗,腦袋嗡嗡直響,過了許久,那種極度惶惑的感覺才稍稍過去。她定定心神,坐起身來,輕聲將外間的紅繡喚了來。
紅繡本以為羅紗是口乾要飲茶,誰知一進到她的臥房才見到她已經起了身,顯然是已經醒徹底了的,就點上了燈。
「姑娘這是怎麼了?夢魘著了嗎?」
羅紗緩緩搖頭,再開口,聲音聽起來有些黯啞:「聽說這次舉行賽馬的地方是在箐州的西郊馬場?從前穆景安去過那兒嗎?」
「是在那兒,公子並未去過。」
「並未去過……那麼這是第一次了……」羅紗揉揉眉心,想到這次同夢中情形一樣,也是穆景安的二叔穆將軍打敗了突厥後才舉行的賽馬,就問道:「他們是怎麼比賽的?」
「自然是自己騎馬上場。」眼看羅紗神色間帶了焦慮,紅倚忙笑道:「公子的騎術極好,姑娘不必擔心。」
羅紗本還抱著一絲希望,期待是那種由騎手騎馬、圍觀者押是那匹馬會獲勝的那種,可如今這點希望也破滅了。
穆景安會親自上場……這個消息,加上方才夢中的內容,讓她越發地不安起來。
紅繡見狀,雖不知羅紗的擔憂是因何而來,卻也曉得她是在擔心穆景安,便笑著安慰她道:「有阿一阿二他們在,公子爺不會有事的。」
羅紗笑笑,在紅繡的服侍下飲了杯茶,卻是再也睡不著了。
方才在夢裡,她隱約聽到丫鬟們提到了穆景安出事的年份,分明是與她前世失去記憶時是同一年。
羅紗前世出事時,是九歲。
如今,這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年。
她方才醒來時本還想著,若穆景安已經來過西郊牧場,或許他腿受傷的那件事便是已經被揭過去了,哪知問過紅繡才知道,他並沒去過那地方。
那麼說,或許就是這一次的賽馬,他會遇到變故。
說起來,這一世與前世的許多事情,時間都已不再吻合。如今這一場賽馬,整整遲了四年方才來到,倒也不算太意外。
可羅紗卻是越發擔憂起來。
變故變故,讓人防不勝防的就是一個「變」字。前世時他遇到意外傷了腿,那這一世,他又會得到怎樣的結果呢?
想到少年那飛揚的笑顏,她決定,再怎樣,都絕不能讓悲劇重演!
第二天一早,她便尋了紫艾紫環來,讓她們姐妹兩人去西郊馬場看看那邊的情形如何。無論如何,提前瞭解下情況總是能多一分的把握。
待她們走後,她又寫了給穆景安寫了封信,說的是到了比賽那日無論他想什麼辦法都好,她都希望那日他不要親自上場比賽。
這些事情處理好後,她就去見了老夫人,說明自己想在賽馬那日去觀看比賽的事情。在她意料之內,老夫人斷然拒絕了。
「如今家裡事兒多,你們姐妹幾人都暫時待在家中不要隨便走動……熬過這幾日後便也好了。」
其實羅紗也知這個時候隨意出門不好,畢竟語蝶的事情擱在了那裡。只是如今事關穆景安的安危,她著實不能坐視不理。
可老夫人也有她的無奈。
聽著老夫人語氣那極深的無奈與疲憊,羅紗看看愁眉不展的祖母,心中明瞭。
如今語蝶將賀四少趕了回去,賀月輝卻絲毫都沒有動靜,老夫人便很是發愁。偏偏語蝶這個時候還不知輕重地整日裡亂發脾氣,別的進展沒有,東西倒是砸壞了半屋子,搞得一向勤儉的老夫人很是心疼。老夫人勸了她幾次,絲毫不見成效,因而再見語蝶時,語氣便沒了先前那樣和緩。而語蝶見老夫人如此,只當老夫人越發厭煩她了,摔東西時反而更加變本加厲起來。
兩人便這樣杵上了。
羅紗相信穆景安能將此事處理好,只是如今尚未有確切消息,她也說不出什麼能真正勸慰到老夫人的話來——
事情沒有定論之前,那些安慰的話都只是空話而已。
眼看著老夫人如今的神色,羅紗便也不多言,窩在晴夏院中對著請帖上的日期慢慢挨著數日子。
穆景安在賽馬當日方才能趕到西郊馬場。
待到了賽馬之日的前一天,羅紗就想著再去尋祖母一次。
若是平日,羅紗順著老夫人就也罷了,可此事事關穆景安的安危,她無法坐視不理,無論以什麼樣的理由,她都要說動祖母明日讓她出府。
左右她手裡有請帖,只要能出府,那便好辦了。大不了老夫人得知她的真正去向後發怒了的話,她再去請罪便是。
也好過於……錯過了明日之事。
誰知當羅紗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老夫人這邊時,看到的卻是老夫人久違了的笑容,雖然這笑容極淡。
羅紗細問了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媽媽,方才知道原來是永樂侯府那邊有了消息,說是明日會派人過來。
羅紗就也鬆了口氣。最起碼,自己出門這事兒,十有八九是沒有問題了。
只是她沒想到穆景安速度如此之快,消息遞出去還沒幾天,如今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
現在可以肯定的是,有關語蝶和賀月輝之事的信穆景安收到了……
那麼她提醒他的信箋,他可也有收到?
為何沒有隻字片語的回信?
這樣想著,羅紗越發擔心起來。雖然老夫人最終答應了讓她去觀看賽馬,可她依然一夜沒有睡好,輾轉反側一夜後,卻是基本沒有睡著。第二日天還未亮,她便開始催促著紅箋給她梳洗打扮。待到收拾齊整了,天才開始濛濛亮。
雖說葉府和西郊馬場同在箐州,可到底是還有段不短的距離,於是雖說羅紗動身得早,等到她能夠望見馬場邊際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一路行去,才發現馬場的周邊已經被圍了起來,行至入口處,又有官兵把守。
羅紗下車後紅倚就將請帖遞給了守門的士兵,那士兵接過後入內呈給了一個身著緋色袍子的官員。
那官員將請帖仔仔細細瞧了會兒,確認無誤後方才露出了個笑臉,說道:「原來是十一皇子的客人。」語畢,他揮了揮手,便有穿戴一絲不苟的婆子迎了過來,笑著引了羅紗往裡去。
門內左右兩側各有一排馬車,羅紗跟著那婆子去到了右側那邊最靠裡的一輛。
服侍著羅紗上車坐穩後,婆子上前跟駕車之人說了聲羅紗是十一皇子的客人,又轉回來跟著上了車,馬車方才緩緩開動。
羅紗本不明白為何這些人每次都要特意說聲是「十一皇子的客人」,等到馬車停下,她下了馬車後望見獨自坐在那兒的女孩後,才恍惚有些明白過來,頓時五味雜陳。
羅紗暫時不想與這個女孩兒多接觸。她環顧四周,發現這幾個座位附近如今只有她與這女孩兒兩個人來到,就想著跟那婆子說一聲,看看能不能換個地方坐——這種場合,安國公府定然也有人來,哪怕羅紗轉而去找他們,也好過於同這女孩兒單獨相處。
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那女孩兒恰巧就側首朝她這邊看過來。
兩人冷不防地四目相對,就都愣住了。
過了片刻,還是羅紗先回了神,努力平靜了下後端正行了禮。
宋靜夜望著羅紗,神色很是複雜,憋了許久,擠出個笑容來,說道:「原來是葉姑娘……好巧。」
有些事情雖未言明,可兩個當事人卻心知肚明。於是她們此刻面對著面一時尷尬,根本說不出平日能信手拈來的那些個客套說辭。
羅紗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方才在宋靜夜沒發現自己時走了也就走了,如今兩人已經打了照面,這樣再離去反倒是不好。
她記起路上跟車的婆子說,到了地點後,這幾個座位是可以隨意坐的。眼看宋靜夜已經在第一排坐定了,羅紗就隨意指了不遠處最後那排角落裡的一個位置,說道:「我去那兒坐吧。」
宋靜夜看到羅紗的座位後,怔了下接著神色黯了黯,又給了羅紗個勉強的笑容便轉回了身子。
羅紗正想不明白宋靜夜為何如此,就聽到身後響起了嬌媚的笑聲:「小姑娘,好巧。」
她的聲音,只聽過一次便忘不了。
羅紗心裡咯登一下,努力穩住心神,站起身來,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羅紗見過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