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貴人疑似故人
真仙派初露頭角,時隔百年重返宗派大會的消息,也算作不大不小一個情報,悄無聲息擺上各大宗派管事的案頭。
自然也有人將消息送至了三山觀紫霄峰。
那峰主不在正殿,卻在後殿中慵懶斜倚軟榻,紅衣少年在懷,紫衣少年打扇,鵝黃衫少年倒酒,淺蔥衣少年十指有若羊脂玉管,正剝開一粒橙黃枇杷,將晶黃瑩潤的果肉送進峰主口中。
峰主形貌不足三十,面若冠玉,白皙光潔的額頭正中有一條緋紅印記,自深而淺,漸漸化開,更襯得此人面貌妖冶,不似凡人。
長長睫毛低垂,遮蓋了湛然雙眸,一身雪白寬鬆衣衫斜斜掛在身上,一面輕撫懷中的美少年,品嘗美酒鮮果,正愜意欣賞座下歌舞。
座下大殿上又有十余美人,或撫琴弄簫,或翩然起舞,當真好一副人間仙境。
這峰主正是百年前一役重挫真仙派的天才鐘清。如今已是金丹巔峰,單火靈根,術法之暴烈,便是同階的劍修亦難力敵,修為日深,威望日重。
那送來情報的青年正是鐘清門下第七位弟子,名叫鐘諾,乃紫風國鐘氏子弟,若仔細算來,與鐘清亦是沾親帶故。
只是鐘清的反應卻出乎鐘諾意料,待他講完,只懶洋洋換一下坐姿,問道:“那又如何?”
鐘諾一愣,又硬起頭皮道:“那真仙派與師尊有奪山之恨,這一次重返宗派大會,只怕意在奪回玄雲山。”
鐘清依舊八風不動,只張口含住鵝黃衫美少年遞來的晶瑩果肉,又順勢伸出舌尖,在少年細白手指上一舔,卷走了正緩緩流淌下來的果汁。那少年細聲一笑,一雙清麗眼眸滿是仰慕與情意綿綿,望向峰主,繞梁絲竹聲裏,便生出幾分旖旎玉瞳。
嘗了果肉滋味,鐘清方才道:“那山頭本座早已厭了,誰若想要,撿去便是。”
玄雲山乃五品靈山,怎能如同垃圾一般說扔便扔、說撿便撿?只是這等教訓言辭,鐘諾自不敢以下犯上,在師尊面前開口。
只得又道:“師尊,兩年前,鐘徹師弟隕落在熊隱山;一年半前,我分宗六名弟子在遇仙山失蹤。這兩起事端的同時同地,皆有真仙派門人出沒。弟子只擔心,真仙派這次捲土重來,只怕要向師尊尋仇。不如先下手為強……”
鐘清斜斜上挑眼角,往那徒弟看去,目光令鐘諾心頭一驚,忙低頭屏息,不敢再多說。
那金丹長老一揚手,座下樂音舞蹈方才齊齊停下,舞姬樂伎悄無聲息,魚貫退出。
鐘清方才道:“罷了,鐘徹雖只是內門末座弟子,卻是你親弟弟。你心心念念要為他報仇,已執念成魔。若是越過這道坎,今生結丹有望,若越不過……回鐘氏做個田家翁也罷。只是區區一個小派,不值得為師動手。”
鐘諾如今凝脈六層修為,只是生性太過謹慎——過於謹慎便流于膽怯,連這點小事也妄圖搬動師門出馬。如今算計落空,只得失望低頭,應聲道:“是,謝師尊提點。”
鐘清早將真仙派之事拋諸腦後,此時也不耐同他多說,只把玩懷中少年纖腰柔膚,低聲道:“若是無事,便退下吧。”
鐘諾只得退下。心中已有計較,便前往議事堂,一番打點後,領了參加宗派大會的名額。
另一邊,單致遠報名之後,便隨意在城中走動一番,打探消息,並購置了數枚記載大會詳情的玉符,而後便回了客棧小院整理情報。
宗派大會歷時一個月,既比試各派精英實力,又審核宗派資格。細分下來,便是三輪比試:第一輪篩選,按各派弟子修為劃分,抽籤決戰。一旦落敗,便被除名。
第二輪武鬥,亦是抽籤擂臺。凡以弱勝強者,可得兩枚萬渡神符;以強勝弱者,可得半枚萬渡神符,修為相當者,可得一枚神符。
第三輪文鬥,便是十個任務,按難易度,獲得神符各有不同。正是各宗派大顯身手,鬥智鬥勇、鬥氣運鬥財勢的機會。
那萬渡神符乃城主親手所制,內含一縷靈氣,即可擋化神以下修士一擊,又用以統計數量,證明各派實力。
若在大會上獲得百枚以上神符,便足以躋身三流宗派了。
上一屆淩華宮獨佔魁首,共獲得七百一十九枚神符。
單致遠這一次的目標,自然是百枚神符。以他一人之力,並非易事,卻也……並非絕不可能。
理清思緒後,窗外天色已大亮,門外便傳來胡滿倉的聲音,“師兄,有貴客來訪。”
單致遠便開門,“貴客?”
胡滿倉一臉為難,卻仍是道:“師兄大比在即,本不應打擾。只是……這客人卻是城主的公子。”
單致遠不由皺眉,“你怎的招惹上了城主公子?”
胡滿倉苦笑,便將內情道來[快穿]拯救鐵公雞男人。
原來單致遠前去報名之時,他便前往商鋪,一番打聽後,一如既往買賣法寶。隨後又在城中最大商鋪裏取出了單致遠交予他的小蟠桃。
那小蟠桃帶個小字,便是為同神界蟠桃區分開來,雖是凡間之物,卻也是滋補溫養,益壽延年的寶物。
胡滿倉甫一取出那青玉一般小巧可愛的小蟠桃,那多年經商的掌櫃也變了臉色,請他稍待片刻。他便在忐忑不安中等來了一位貴公子,自稱關鳴山,乃萬渡城城主關通的曾孫。
原來這位關公子的父親天生廢靈根,無法修煉,如今又生了一場怪病,眼看時日無多。關鳴山純孝之人,自是耗費心思,遍尋仙藥靈丹,要為父親治病。後來便尋到一份上古丹方,名為“無劫丹”,服用者非但祛除百病,更能增壽。
只是丹方中許多天材地寶如今難覓蹤跡,尋找極為困難。
那小蟠桃,便是丹方中所需的一味原料。
小蟠桃數量不足,關公子又想試試運氣,尋到其餘古藥,故而執意要同單致遠見上一面。
胡滿倉講完,見單致遠面色猶豫,便補充道:“關城主已步入渡劫期,飛升之後,下任城主,便是這位關公子。平素最疼愛的,也是這位公子。”
言下之意便是,此大腿可抱。
修仙之人雖不屑攀附權貴,卻也懂權衡利弊。更何況這公子為救父而來,其孝心可嘉,總不能不見。
單致遠便應了,隨胡滿倉步出廂房,前往會客廳。
此時正是日上三竿,天色晴好,那關公子坐在會客廳太師椅中,一身素淨雪白的重錦華服,外罩雲紗,暗銀錦繡隱隱透出幾分奢華,頭上精美玄玉冠整齊收束黑髮,手托茶盞,神色寧和,氣度雍容。
落在單致遠眼中,卻令他如遭雷亟。不由後退兩步,臉上毫無血色。
胡滿倉見勢不妙,忙攙扶住單致遠問道:“致遠……師兄?”
那貴公子聽見動靜,轉過頭來,將茶盞放在桌上,起身道:“想必這位便是單致遠單道友,在下關鳴山,冒昧拜訪,萬望恕罪。”嗓音低沉柔和,全無倨傲之意。
單致遠怔然望去,依舊目光呆滯,竟忘記答話。
胡滿倉忙將單致遠拉至主座按下,又笑道:“我師兄這幾日事務繁多,有些神倦,請關公子勿怪、勿怪!”隨即又喚道:“師兄?師兄?”
關鳴山平和笑道:“不敢,如今大比在即,諸事煩擾,切莫勞神過甚才是。”
不對……
這人五官面容,赫然便是另一個勾陳,卻少了份天庭權臣的巍峨傲慢,多了些凡間俗世的血肉濁氣。神色溫和,與麒麟又有幾分神似。
只是,他自稱姓關……
修為約莫在凝脈六、七層間,以他如今年紀輕輕,也算進步神速。
這凡人怎的,會同那位神仙長相相似,叫他驚得險些失態穿越之天佑良緣。
單致遠被胡滿倉喚了幾聲,方才回神,心頭卻依舊驚濤駭浪,難以平歇。一面輕咳兩聲,方才道:“失禮了。卻不知關公子要多少小蟠桃?”
關鳴山雙眼一亮,便露出個如沐春風的笑容來,胡滿倉卻在心頭暗暗叫苦。
以他之見,無論單致遠手中持有多少寶物,面上也需裝作為難,待對方提出種種條件,再裝作忍痛割愛才是。
一則賣個人情,二則,這等珍寶輕易拱手讓人,未免惹人疑心,總要做足戲。
這並非商道,而是俗世處世之道。
單致遠先前還在猶豫,怎的一見這貴公子,便即刻方寸大亂,言下之意,竟是要將寶物拱手相讓?這貴公子哪里來的這等本事?
胡滿倉如今卻不敢明目張膽,只得站在單致遠身後,悄悄垂下手,輕輕扯他後背衣襟。
單致遠卻置若罔聞,只同那公子談笑風生。
關鳴山如釋重負,忙道:“那無劫丹的丹方中,煉製需兩枚,只是煉製不易,總要留一份備用,共需四枚。”
單致遠道:“我總共只得了五枚,留一枚,其餘盡可交予公子。”
關鳴山不料此行如此順利,大喜道:“單道友大恩,關鳴山銘記在心。”
單致遠笑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在下不過略盡綿薄之力。”
胡滿倉只得咳嗽一聲,單致遠卻仍舊置若罔聞,又問道:“不知關公子尚缺哪些原料?”
關鳴山便取出一枚玉符,遞給單致遠,“這便是無劫丹的丹方,所缺原料,皆有標注。”
單致遠接過一掃,見尚缺七八十種靈藥,其中幾樣名字似曾相識,便問道:“可能容我抄錄一份,方便比對,若尋到靈藥,自會為關公子奉上。”
關鳴山笑容柔和,“若得單道友襄助,關某感激不盡。”
胡滿倉又咳嗽起來,這一次,卻是當真嗆到了。
那無劫丹乃傳說中的上古丹方,傾十個乾坤閣之力也難換。這關公子卻如此輕易便交給初次見面之人。
室內一時靜下,單致遠取出空白玉符,正在抄錄丹方。
這兩人一見如故得……未免太快了點。
待關公子同單致遠告辭之時,胡滿倉早已滿面寂寥蕭條,只覺自己在這會客廳中,是個多餘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