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仇人分外眼紅
萬渡山高萬仞,最高峰懸崖峭壁高聳入雲,終年積雪,寒風如刀。山腰卻是一片平緩,氣候宜人,四季如春。
宗派大會初試場,便在山腳下舉行。
三百六十面杏黃旌旗高高豎立,指引眾修士各自分散入座,觀戰臺面對的擂臺以蒼青石所制,龐大堅固,每三十年一次,承受無數法術轟擊,如今已修補更換了不知幾次。
在番號二百六十一的擂臺上,一名萬渡城的執事正朗聲喚道:“一千零九號何在?”
無人響應。
那中年執事略略皺眉,又喚了一遍,“時辰將至,一千零九號若再不上前,只能取消初試資格。”
觀戰台中響起一陣喧嘩聲,有人嗤笑有人不滿,都在催促執事不必等候,即刻宣佈比試開始。
執事長得刻板方正,為人性格亦是如此,任憑催促,只垂目看向沙漏,道:“初試辰時正開始。”
一千零九號,正是單致遠。岳仲同胡滿倉滿心擔憂,對視一眼。若只是趕不上初試也就罷了,左右修真無歲月,三十年不過彈指,大不了下次再來。
這些時日,單致遠全無半點消息,若是出事了可如何是好?
那執事還待再喚,候在擂臺正中,參與初試的修士群中傳出一聲冷嗤,“莫不是什麼破門小派的弟子,被這陣勢嚇破膽,臨陣脫逃了。”
立時便有人應和道:“定是如此,卻不知是哪家的弟子,如此不濟事,當真是師門之恥!”
另有一人道:“教出這等鼠輩的宗派,趁早解散了事,沒的丟人現眼。”
這幾名修士竟你一言我一語,肆無忌憚嘲諷開來。
起先還有人附和,待這幾人愈說愈惡毒時,有些修士便看出端倪,這分明是有私怨。
聰明的只做不知,悄悄走到一旁,靜靜等沙漏落到辰時正。
胡滿倉聽那幾個修士愈加無禮,眉頭一皺,便要拍案而起。
正在此時,一條青影挾了陣森冷狂風,落在擂臺上。
煙塵散去,便漸漸顯露出一名年輕修士利刃出鞘一般挺拔的身姿來,正是單致遠。此時溫和笑道:“在下閉關耽誤了,萬望恕罪。”
那刻板執事只負責監督擂臺,此時一看沙漏,面無表情略點頭道:“辰時馬上就到,還算來得及時。”
單致遠又道:“有勞。”隨即步入初試者人群中,幾道飽含怨恨與殺意的目光立刻落在他背後。這年輕修士卻仿若全然無從察覺一般。心中只在暗道僥倖,若非麒麟及時送他回來,只怕便趕不上大會。
那刻板執事見人已到齊,大聲道:“本擂臺共三十人參與初試甄選,共五個名額。時辰已到——”
話音未落,萬渡山各處皆響起砰砰巨響,無數禮花在空中炸開,將本就燦爛的晴空映出一片刺目光芒我是電影裏的大惡人。
以此為信號,各擂臺上的三十名修士立刻發動,混戰一起。
同門者互相照顧,伺機將外人轟下擂臺。甫一開戰,便已有流年不利的修士被斬傷、踹下擂臺。
那執事依舊面不改色,只大聲通報戰況:“第四百二十三號,除名。第兩千六百號,除名……”
這結果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自最初的混亂之後,擂臺上仍舊剩了二十人以上,各人已迅速掌握了戰況。
單致遠孤身一人,手提一柄玄金色透暗紅的長劍,那靈劍暗沉無光,卻銳意逼人,若是凝視得久了,便覺神魂被猛烈一刺。識貨的便露出震驚或貪婪之色。
此時他正騰身躍起,輕巧落在擂臺邊緣,十多名修士三三兩兩各自照應,對他隱成包圍之勢。
岳仲見狀眼神一沉,站起身來,嘴唇顫抖半晌,又強忍坐下。這些修士即使針對的意圖明顯,這般行事卻也在規則之內。卻不知是何人如此大手筆,竟買通了這許多修士來對付單致遠一個人。
胡滿倉雙眼閃亮,又道:“師父放心,師兄一定能贏。”
單致遠自一開始便察覺了這群人的殺意,開戰以後,招招狠辣,勢要致他死命。這等咄咄逼人的氣勢終於將單致遠激怒,長劍一橫,道:“龍牙,今日首戰,好生表現。”
龍牙在他掌中嗡嗡震動,顯得極為激動。
對面一名乾瘦劍修眼神陰沉,召出靈劍,一道青幽幽劍光激射而來。離得近了,單致遠眼尖,見那青光下隱藏了一層綠得瘮人的色澤,明顯已淬過毒。
修真者體質雖強於凡人,卻也有無數毒物可以殺人。只是這等手法,無論凡間仙界,皆是下三濫,為正道所不齒。
單致遠皺眉,究竟是何方神聖,對他如此恨之入骨?
這劍修心中思緒如電,手腕卻是一震,足尖一點擂臺,騰身躍起。龍牙改擋為斬,自上而下劍氣貫穿,將那帶毒的靈劍震裂成無數青綠碎片,轟然炸響聲中,四散激射。
擂臺外有禁制保護,自然不用擔心傷及無辜。擂臺上的眾人卻是面色劇變,紛紛閃躲。
有五人閃避不及,被那青綠碎片擊中,啊一聲慘叫,竟捂住傷口,在擂臺上痛苦打滾。慘厲呼聲,聞之色變。
單致遠見狀臉色又陰沉幾分,這毒藥,好生歹毒。
那乾瘦劍修見自己毒劍被毀,眼中露出幾分痛惜之色。又取出三柄靈劍,幻化成三才劍陣,變幻莫測,向單致遠襲去。
單致遠此時身形懸在半空,上三路有殺氣森森的三才劍陣罩下,中三路有無數光彩斑斕的符籙襲近,下三路有九節鞭、鬼頭錘毒蛇般襲來,落地處更有土系法術,根根和黃地刺竄出擂臺,向那劍修刺去。
竟將他條條退路堵得乾乾淨淨。
眼看那修士避無可避,為首的修士眼中已露出喜色召喚之異界爭霸。
單致遠被迫至絕境,只覺戰意高昂,神智前所未有的清明。胸中心跳如鼓,熱血沸騰,嘴角卻浮現一抹端麗笑容。不閃不躲,只揚手猛烈斬劈而下。
電光火石間,一股磅礴劍意自龍牙呼嘯而出,一刹那令眾人仿佛看見幻覺——一頭血紅巨龍自波濤洶湧間破浪而出,強悍難敵,有若狂浪一般,將那些劍陣、符籙、法咒,法寶輕易卷散、沖毀。
轟鳴聲中,設計嚴密的攻擊陣勢,便有若被狂風撕裂的紙片一般,被摧毀得乾乾淨淨。
三名修士閃避不及,被血紅巨龍當胸撞上,身形淩空,便被撞離了擂臺,口吐鮮血,重傷而昏迷。
單致遠一招奏效,落在擂臺當中,手中龍牙斜斜指地,目光如炬一掃,冷然道:“還有十七人。”
擂臺上修士面面相覷,臉上已浮現了狠厲之色。圍觀者亦是屏息靜氣,這等以一敵十七,若是境界有差異便罷了,每個擂臺的修士境界相差無幾,這年輕修士未免太狂妄了些。
這片劍拔弩張的氣氛之中,突然有一人舉起右手,“其實——在下與此事毫無瓜葛。”
單致遠冷眼一掃,那人三十出頭年紀,滿臉無辜立在殺氣騰騰的群狼環伺之中。單致遠只得皺眉道:“那閃開些。”
隨即又出手如電,龍牙咆哮,竟將沖在最前頭的一名修士頭砍了下來。
那無頭的屍身又奔跑了幾步,斷頸處血瀑沖天,險些沖到對面修士的陣列中,被對面一名陰冷修士揚手一張符紙貼上,炸得乾乾淨淨。
單致遠卻已趁勢闖入了敵陣之中,一時間劍氣激蕩、符籙炸裂,煙塵雲霞籠罩,叫人目力難及。
這劍修固然有稀世靈劍在手,劍法精深,靈力雄渾,終究只是凝脈。戰鬥一拖得久了,便有些靈力不濟。
初試時又嚴格禁用丹藥、法陣,拼的便是自身戰鬥的實力。
故而時間一久,單致遠便有些力不從心。只是他跟隨那四位本命神日久,表面文章卻是做得十足,淵渟嶽峙、成竹在胸,竟分毫不露怯。
那為首的修士被他唬住,竟覺此人實力遠超同階,深不可測,力鬥了這許久,己方又折損三人,竟仍看不到半分勝算。
那修士咬牙道:“佈陣。”
他身旁一人道:“不可,若是違規,這場比試立馬就會中止。”
場中又有人倒下,此時擂臺中不足十人,單致遠只覺指尖顫抖,有些握不住龍牙,粗喘聲亦是漸漸明顯,就要暴露。
當頭幾道靈符無聲無息罩下,單致遠竟未曾察覺。
千鈞一髮之際,斜刺裏伸出手將他拉向一旁,那靈符被人脫手飛出的靈劍擊中,在半空轟轟炸成無數條靈氣幻化的透明繩索,只可惜如今失去了目標,觸手一般扭曲一陣,轉而纏住了友軍。
一隻手趁勢壓上單致遠背心,靈力源源不絕注入。先前那置身事外的修士道:“快調息。”又在他耳邊快速解說道:“有兩撥人,一撥劍修,一撥符修,並非同黨。”
單致遠一愣,終究還是信了此人,靈力快速運轉周天,將那人渡入的靈力盡數吸納滿城儘是黃巾軍。即將枯竭的經脈中又被涓涓細流充滿,單致遠疲色一掃而空,冷笑道:“還有誰來?”
那兩撥分別為首的便是使毒劍的乾瘦修士與使符籙的陰冷修士。此時自兩翼包抄而來,陰毒眼光便落在那名助了單致遠一臂之力的灰衣修士面上。
那使毒的修士道:“兄台若不肯置身事外,打攪我們兄弟辦事,莫怪我們兄弟濫殺無辜。”
那灰衣修士笑道:“在下本欲旁觀……怎的看久了手癢。”
那使符的修士一言不發,已灑出漫天符籙。有若無數枯葉蝶紛飛,氣勢洶洶沖向那二人。
單致遠反過來拉住那修士手腕閃開,又橫向掃過一劍。漫天黃符受了劍氣一擊,有若撞在巨岩的浪濤,轉頭撲向主人。
嘭嘭嘭接連響起無數火球炸裂的聲響,青煙嗆人,在擂臺上彌漫。
這些人為下殺手,簡直無所不用其極。單致遠好生厭煩,忽然靈機一動,突然抬起手來,又提醒身後那人道:“你避開些。”
他憶起一個法術來。
初拾萬神譜時,太羽助他逃脫所用的*術。
他總覺那*術太過香豔,中術者醜態百出,比奪人性命更狠辣。故而除非萬不得已並不想用。眼下卻不必客氣。
單致遠一面橫劍揮砍,一面左手掐訣,法訣早已爛熟於心,如今以他凝脈修為使來,更是效果驚人。
一道濃烈得有若桃花瘴的紅粉霧氣以單致遠為中心,向四周擴散。那兩撥修士攻擊的陣勢停下來,靈劍接二連三落地,眼神渙散,一個接一個倒下。
不過片刻,便三三兩兩擁抱在一起,聲音動作,皆開始不堪入耳、不堪入目。
單致遠也不客氣,上前一腳一對、兩腳四隻,將那群修士挨個踢下擂臺。
而後又喝道:“還有誰?”
如今擂臺上便只孤零零站了兩個人。那灰衣修士道:“還有在下……在下認輸!”
竟不等單致遠開口,自己轉身跳下了擂臺。每個擂臺有五個名額,單致遠本待留他一道過關,不料這灰衣修士行事全然出人意料,單致遠不由得有些發怔。
那刻板執事望向擂臺正中,獨一無二的一人,並無半分訝異,抬起手宣佈結果,“本場擂臺結束。過關者一千零九號,共一人過關。”
至此,岳仲同胡滿倉方才鬆口氣,癱軟在觀戰臺上。
這初試雖有種種波折,總算是,有驚無險,順利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