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結髮長生(十四)
樂正鯉沒有回答那女人的話,他轉過頭看著殷冉遺,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我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出現的。"
後者面色有些陰沉,他也沒有感覺到這個女人的氣息,同樣不知道這個女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這麼想來倒有些不安:如果失去了對這些鬼物的敏銳覺察力,那在這封門村之中他未必能保證護得樂正鯉周全。
他面無表情地將那女人的手從樂正鯉的包裹上拿開,手下卻並沒有異物觸感,他留心看了一下,那女人手臂上也並不見之前的詭異肉瘤,竟是和尋常人無異。
旁邊幾人聽到動靜,也都轉過了身來看到了這一幕,但看那女人的目光只直勾勾地落在殷冉遺和樂正鯉兩個人的身上,都覺出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違和感,那女人倒是沒有過多糾纏,自顧自地念叨著"小妹呢"又往村裡尋去了。
眼見那女人轉身走開,衛一泓壓低聲音問道:"她……就這麼走了?"
夏銘看他一眼:"不然呢?"
"她好像看不見我們啊!"衛一泓手勢誇張地繞著自己和夏銘幾個比劃了一圈,"剛才連個眼神都沒落下的!"
郭玄看了一眼已經冉冉升起的朝陽,眼中也不見多少意外之色,似乎早已打心底裡接受了他們走不出封門村這件事情,此刻見攝制組幾人和孫向迪討論起了那女人只看見殷冉遺和樂正鯉的事情,便隨口插了句話道:"她不是看不見你們,而是將你們當做了這村子裡的一草一木,你可會隨時隨地都關注身邊草木是何模樣?"
此言一出,幾人都有些意外,唐中柳疑惑地追問道:"這是為什麼?難道是因為我們身在封門村中?她看那些'外來人'都是一樣?"
郭玄說道:"先前給你們的那錦囊裡裝了東西,是榆木製的。"
比起素有"木中之鬼"之稱的槐樹,其實榆木的陰氣要更重得多,榆樹的根系能夠刺破棺木去吸取屍體的養分,以榆樹為圓心,其半徑一米之內必有墳塋,而且不同於其他鬼木"招鬼"的屬性,榆木是"尋鬼",榆樹會自己往陰氣更重的地方生長,其樹枝樹葉在術士的手中是招魂引鬼的利器,尋常人佩戴上榆木經屍油煉化的灰燼後,能將自身陽氣隱藏得一乾二淨,與草木無異。
夏銘等人卻不知道這錦囊中的榆木灰是由屍油煉化鍛造而成,幾人都是珍而重之地將紅色錦囊捧在手中,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丟了這救命的寶貝。
一旁的樂正鯉聽到這個解釋卻有些不解,他們身上的錦囊同樣沒丟,為什麼那女人卻單單看得見他們?他正想問問其中緣由,卻見郭玄走了過來,看著他二人道:"方纔那棺材,只有最上一層是極薄的槐木,下面卻是蟒皮。"
樂正鯉瞳孔微微一縮,和殷冉遺對視一眼,"蟒皮?"
"蟒皮。"郭玄肯定地點了點頭,"那女人的屍體想必也同那些女嬰埋在一處,所以才對那蟒的氣息十分熟悉,熟悉到即使你們帶著榆木灰,她也將你們視為了和她一樣的'人'……懂我的意思嗎?"
聽到這話,樂正鯉心中打了個咯?,他倒是真想應一句不懂,但郭玄這話的意思旁人不懂,他和殷冉遺兩個心裡卻是門清--他們一定曾經來過封門村,甚至曾經看過至少一次這村中的屠殺場景。
郭玄看見兩個年輕人的神色便猜到了七八分,他輕歎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感概和無力:"見輪迴者,必受輪迴之苦……"
樂正鯉低頭看了一眼掌心繁複交錯的紋路,臉上帶出幾分笑意來:"反正是綁在一起的,輪迴未必是苦。"言罷看了一眼殷冉遺,後者點點頭,眼底不自覺地露出一絲溫柔。
郭玄微訝,很快點了點頭,雙眼微彎:"說得是,這倒是我想岔了。"
這時候,孫向迪忽然問了一句:"咱們不出去了?"他指著近在咫尺的村口,似乎有些不能理解郭玄的做法,明明前一刻還催促眾人早些出村去,怎麼這會兒反倒不急了?
"不是不出去,是出不去。"郭玄看了一眼村口搖曳不停的野草,"至少現在要保證我們所有人安全出去,不太可能。"
見孫向迪面上仍有些許懷疑之色,郭玄也不阻攔,只抬手拋給他一枚銅錢,道:"你走過去看看。"
孫向迪接了銅錢,半信半疑地往村口走去,一路通行無阻,不過片刻就走出了村口,正在高興之時,忽然發覺眼前的景物一下子從滿目青山綠樹變作了青石小道和數間矮房--
明明是在出村,怎麼竟然變成了進村?
孫向迪頗為震驚地看了看腳下的土地,有些不甘心似的再次轉頭,然而所見與前次無異,無論他怎麼走,最後都只會踏上進村的路。
掌心的銅錢忽然自己跳動了一下,領著孫向迪走回了方纔的地方,沒一會兒,眼前便出現了郭玄夏銘等人,他這才心有餘悸地把銅錢交還給郭玄,"那……難道……我們會一直被困在這裡?"
"破了輪迴,自然就能出局。"樂正鯉捏了捏眉心,抬起右手隔空點了點眾人右後方的村落,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個握著柴刀的女人正一步步從遠處走來。
"輪迴……"
夏銘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句,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難道……這些人是在不斷地重複被……呃,被殺死的這一天?"
"對,"殷冉遺的一句話證明了眾人心中所想,"只有找到代替者他們才能擺脫這一切,否則,每一個人都會重複死前一天的情景,無數次被殺死,卻永遠也死不了。"
"為什麼?"衛一泓無比驚訝地看著那個女人如同昨夜所見一樣漠然地舉起手中柴刀斬下面前村民的頭顱,覺得十分難以理解,"那這個女人就這麼一直殺人?這得是多大仇啊?"
"殺人的不止一個。"殷冉遺的視線從那女人腕間的嬰兒狀頭顱上滑過,然後落在樂正鯉的臉上,"我們去找這個陣法。"
聽到殷冉遺的話,樂正鯉並沒有多麼意外的感覺,他把身上的背包取下來放在了腳邊,朝殷冉遺使了個眼色,他心底有個念頭,這個局也許只能由他們兩個來破,周卿曾經說過一句話,"這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旁人不能插手",樂正鯉以前覺得這話很奇怪,但他現在卻明白了,當事情發生的時候,這種"只能我們兩個去"的念頭自然而然地就冒了出來,就彷彿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一樣。
這時候殷冉遺也把身上的背包取了下來,對郭玄道:"師父,口子一旦破開,你們就馬上離開。"
郭玄看了兩人片刻,沉默著點了點頭,在剛才看到那棺木下面的蟒皮時,他就知道這事情的走向已經由不得他們控制了,孫向迪他們上次能夠離開,是因為那群人之中根本沒有和這陣法相關的人,所以只是被找了替死鬼,卻沒有全軍覆沒,但他們這次不一樣,殷冉遺逃不開,與他命線相連的樂正鯉也不可能逃開。
"早些回來。"
末了,郭玄將隨身帶著的一把小刀給了殷冉遺,又伸手拍了拍兩人的肩膀,殷冉遺和樂正鯉點了點頭,其餘幾人站在原地,他們不瞭解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但這三人臉上的凝重神色卻不容忽視,他們所能做的也不過是目送殷冉遺和樂正鯉並肩背對他們向遠處走去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備註:"比起素有"木中之鬼"之稱的槐樹,其實榆木的陰氣要更重得多,榆樹的根系能夠刺破棺木去吸取屍體的養分"參考百度知道"為什麼說槐樹容易招鬼"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