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深湖魅影(九)
對面這人眉目凌厲神情淡然,正是他方才喊的殷冉遺。
殷冉遺"嗯"了一聲算是回答,又皺了皺眉頭道:"你怎麼跑出來了。"
樂正鯉正待反駁,卻聽得殷冉遺又冷聲道:"你不知道自己體質甚陰?一個人跑出來幹什麼?"
他冷著張臉的氣勢實在太過強烈,樂正鯉不由得縮了縮脖子,跟個被教導主任訓的小學生似的低著頭道:"你也說了喀納斯湖裡沒什麼妖怪啊,我這不是追你……"說到此處忽然有了底氣,昂著頭說道:"你還好意思說我?要不是看你大半夜的在外面亂跑,我能跟著跑出來嗎?"
殷冉遺說:"我和你能一樣?"
樂正鯉被他說得一愣,卻聽得耳邊水聲猶未停歇,當下不再與他爭論,伸出左手指著斜後方道:"你聽見那邊的水聲了沒?"
殷冉遺看了他一眼,倒是未再多說,樂正鯉正心道逃過一劫,殷冉遺又伸手來牽他,他身形高大,手掌也比樂正鯉的大上一些,此刻只虛握著樂正鯉的手腕,右手五指環成一個圈將樂正鯉的手腕牢牢套在其中,雖不緊握,卻也掙脫不得。
樂正鯉被他這麼拉著往前走,問道:"這是要去哪裡?"
"觀魚亭。"
樂正鯉輕聲驚呼道:"那麼遠!你這上去那湖裡的東西估計都該消停了!"
"不會。"
"那……你鬆開,我自己走。"
殷冉遺神色不耐,扭頭看了他一眼:"閉嘴。"
樂正鯉只好不再說話,卻發覺兩人不過幾步之間已然登上了駱駝峰山頂,千米路途不過呼吸之間便已走完,此刻樂正鯉心中記掛那湖中水聲,便也沒在這問題上多做糾纏,想著待會兒再問就是了,當下快走幾步進了觀魚亭,抬眼望向湖底景色。
此刻喀納斯湖一片寂靜,只有月色投影其中,樂正鯉注意到月亮灣一帶水波粼粼,如同揉碎了月色撒就的點點螢光,這水聲到底是從何而來?
他心中正自不解,忽見月亮灣上星星點點的水波呈現出極為規律的排列,再細看時,才發覺整個月亮灣中哪裡有什麼水波紋,所見起伏皆是大片魚鱗!彎彎曲曲的月亮灣被這碩大鱗片鋪了個滿滿當當,水中鱗片螢光愈盛一分,天上月色就愈暗一分,如此片刻之後,整個天空已經完全黑暗下來,天地之間只餘下月亮灣中片片魚鱗的銀色光澤猶在閃爍,如同九天之上一條優美的銀河。
樂正鯉只感覺自己指尖都在發顫,眼前漫無邊際的黑暗讓他感到了一絲恐懼,山下彎彎曲曲的銀光雖則沒有對他表現出任何侵略性,卻仍然讓他不敢再直視,下意識地抓住了身邊殷冉遺的衣角,後者原本正在專注地看著月亮灣的景象,此時見他拉住自己衣角,當下反手握住他手掌,口中語氣仍是冷淡:"你剛才就該回去。"
不用看也知道男人此刻的神情必然是淡然無波,他的掌心依舊灼熱得可怕,樂正鯉卻終於覺得安心了幾分,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心道我也不知道又會遇見妖怪啊湖裡的東西是個啥亮得好可怕……
目前世界上已知的魚類之中,最大的便是鯨鯊,這種魚可以長到二十來米,不過一般都生活在熱帶和溫帶的海區,先不說鯨鯊不可能出現在喀納斯這種淡水湖中,就說月亮灣這彎彎曲曲的長度,也絕對不止二十米,莫非是數條大魚或者魚群有序排列而成?
但是……就算是魚群排列形成這一奇觀,那麼大片的魚鱗又作何解釋?天上這逐漸暗淡直至完全失去光澤的月亮又該怎麼說?今天剛好碰上了月全食?
樂正鯉只覺得嗓子眼發乾,與殷冉遺在觀魚亭中又看了片刻,約莫三四分鐘之後,天上的月亮又重新露出了臉,月亮灣的魚鱗則隨之漸漸往水下隱去,直至水面只餘層層水波緩緩震盪,最後重歸寧靜,月亮灣又再次凝結成了一塊瑩潤的翠玉。
樂正鯉抬頭看向殷冉遺,後者終於把目光從月亮灣中收了回來正在看著自己,他問道:"這是什麼東西?大魚?長蛇?還是……龍?"這東西彎彎曲曲近百米之長,鱗片大如磨盤,又能吸收月光精華,雖未瞧見首尾是和模樣,卻仍可窺見其神異一斑,故而樂正鯉才猜測那東西是不是龍蛇,要是蛇的話,說不準還跟殷冉遺是本家。
殷冉遺搖了搖頭:"絕不是龍蛇一類,也許是魚。"說著便又牽著樂正鯉往回走,仍是眨眼之間便已回到了他們方纔所在的樹林中。
樂正鯉聽他這麼說,不由得有些奇怪:"你還是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麼?那你大半夜的跑什麼?"
殷冉遺便說,自己感覺到空氣之中的水紋波動有些異常,心知有異,便想出來看個究竟。
"這種時候你該把我們叫起來啊。"樂正鯉下意識地說了一句。
殷冉遺沉默片刻,道:"然後帶著他們上山?"
樂正鯉這才想起方才被自己擱置的問題,殷冉遺是怎麼做到須臾之間便登上千米之高的駱駝峰的?他這是會縮地成寸的仙術不成?
不過殷冉遺這話說得也不錯,其他人並不知道殷冉遺能化身成蛇,如今見了他這等本事,只怕對他的興趣會比對喀納斯水怪的興趣還要大上幾分。
想到此處樂正鯉不再追問,道:"那今晚所見我們先瞞下來如何?等想好了怎麼說再和夏銘還有李教授他們講。"
殷冉遺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意思是隨你安排。然後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了宿舍,唐中柳這傢伙又睡死了,震天響的鼾聲正迴盪在小小的宿舍之中,也不知夏銘和衛一泓兩個是怎麼在這種艱苦環境中睡著的,這精神簡直可敬可佩。
殷冉遺見他站在床邊扶著床欄不動,思索片刻後,伸出雙手輕輕拍了下樂正鯉的耳朵,後者頓時覺得唐中柳的鼾聲在一瞬間消失殆盡,他抬頭看向殷冉遺,後者伸手抓住上鋪欄杆,一個輕跳便已翻身躍上了床鋪,很快就沒了動靜。
樂正鯉心中好笑,自己以前大學寢室中也有兩個室友是一睡覺必打鼾的體質,聽得久了便覺得跟交響曲一般此起彼伏好不熱鬧,所以此刻他只是有些驚訝夏銘跟衛一泓的適應能力而已,並不覺得多難適應。
不過此時也沒有跟殷冉遺解釋的必要了,樂正鯉拉開薄被躺了下去,也許是已經見過了更嚇人的玄色怪蟒,今晚所見這沒頭沒尾的"魚"反而在一開始的吃驚之後就再不能讓他覺得多麼嚇人,不過片刻便已經沉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