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鏡中乾坤(八)
既然進了祠堂,當然得去給祖宗牌位上香,老祖宗親自去取了香燭遞到兩人手中,殷冉遺和樂正鯉各執三根,跪在蒲團上三叩三拜,禮數做足了方才起身。
老祖宗等兩人起身,這才領著他們出了後寢祭祀廳堂,進了三進的一處小院落。
這地方樂正鯉還挺熟悉,這院落本來是以前修給守祠堂的人住的,後來宗祠破落便也沒人來住了,重修之後多是祭祖當天供人休息所用,樂正鯉小時候還在這裡頭睡過幾次。
他把一路上抱著的銅鏡放在門邊的矮桌上,和殷冉遺一起按著老祖宗的吩咐打開了臥房裡面木床的床板,床板下面壓著一個棉布包裹,兩人對視一眼,樂正鯉伸手把包裹拿了出來,回手給老人家看,"老祖宗,是這個?"
"對。就是這個。"
兩人這才將床板又蓋了回去,樂正鯉一邊拆棉布一邊嘀咕道:"怎麼壓在這個下面,那我以前豈不是還枕著這東西睡過?"
老祖宗在一旁笑道:"不然你還想放哪兒去,你當時年紀小,這東西放在宗祠裡頭又怕折了你的壽,我當初連夜趕過來和你爺爺奶奶選了半天才找到這個地方。"
說話間樂正鯉已經拆開了包裹,裡面果然是個三寸見方盤著條蟒蛇的盒子,他手中微微一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把盒子朝著殷冉遺的方向舉了舉,那意思是讓對方來打開,後者點了點頭,抬手輕輕一按那蟒蛇頭骨處,只聽得卡噠一聲輕響,盒蓋彈開,當中裝著的那塊長命鎖也顯露在了二人面前。
這長命鎖是金子打的,其形狀與早前在興隆山上的那塊石雕一般無二,不過因為打造手法不同,長命鎖的細節處處理得更加精緻,但仍可一眼看出兩者同屬一物,樂正鯉的目光又落在盒子上那條蟒蛇上,腦中忽然閃過一個怪異的念頭--蟒,魚。從殷冉遺說自己也許某一天會真正變成一條蟒蛇開始,他們所遇見的線索都緊緊圍繞著這兩樣東西,他母親的夢也好,興隆山上的祭祀陣法也好,似乎都離不開這蟒蛇和魚,如果殷冉遺真的是一條蟒蛇,那自己會不會就是一條魚?
想到自己幾乎生來對於水的眷戀,樂正鯉越發覺得這個猜測說不准還真就是答案,他不由得自言自語道:"小爺難道真是條鯉魚變的?"
殷冉遺尚未答話,倒是老祖宗聽得笑了起來,坐在門邊的椅子上道:"這倒說不準,不過小鯉魚尋思這個做什麼,尋思來尋思去,那也是咱們家的小孫子啊。"
樂正鯉聞言一頓,這倒是,就算這個聽起來天方夜譚一樣的猜測成真,他和殷冉遺上輩子就有聯繫,可接下來又該從何查起?他長這麼大就沒聽說過歷史上有什麼著名的蟒和魚的故事,而這個猜測對於殷冉遺無故變成蟒身一事似乎也沒有什麼幫助,他活這二十幾年也從來沒有忽然變成過一條魚,甚至於在遇上殷冉遺之前,自己從來沒有碰上過什麼怪力亂神的事情。
殷冉遺忽然抬手輕輕戳了一下他眉心的蹙起,低聲道:"別想太多。"
對此樂正鯉卻只能報以一笑,他實在沒辦法不想多,哪怕這件事情和他自己扯不上一絲一毫的關係,但只要和殷冉遺有牽連,他自然就會想得多一些。
殷冉遺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倒也沒有勉強,只是輕輕歎了口氣。
"你們兩個年紀輕輕的,唉聲歎氣的做什麼,"老祖宗慢悠悠地開口,"日子還長著呢,沒有什麼坎是過不去的,小鯉魚,你跟小殷兩個得慢慢來,別著急啊。"
樂正鯉轉頭看向老人,老奶奶的臉上帶著溫柔和藹的笑意,就像是他小時候犯錯了怕挨打躲到小樓上去時,老人家安撫他的一貫神情。
他忽地鼻尖一酸,他這次回家來找長命鎖沒有和家裡任何人說起過其中真正緣由,但祖父和老祖宗多少是知道他不單單是"好奇"這麼簡單的吧,兩位老人卻都沒有過多追問,只要他想知道的,他們全都一五一十毫無隱瞞地告訴了自己。
"老祖宗……"他走過去彎下腰抱住這個歷經了一個世紀風霜的老人,就像以前老奶奶抱著他讓他不要害怕一樣。
老人家伸出手指頭刮了刮他的鼻子,像是在哄小孩兒一般:"媳婦兒還在呢,怎麼就哭鼻子了?"
殷冉遺站在一旁,面上帶著一絲溫柔縱容的笑意看著他們,樂正鯉耳朵一紅,抽了抽鼻子道:"眼睛進沙子了,才不是哭鼻子呢。"
兩個人將老祖宗送回了小樓,這才帶著那面古鏡和裝著長命鎖的盒子回了房間,樂正鯉把包裹著銅鏡的衣服解開,將鏡子放在了桌上靠牆立了起來,又把那盒子打開取出了長命鎖放在鏡子前面,鏡子裡自然還是什麼都映不出來,他嘀咕著走開:"不都說什麼相由心生,我這會兒一心就想看看鏡子裡映個人影什麼的,怎麼就沒有呢?"
殷冉遺坐在一旁的籐木椅上,單手撐著下頜看著那古鏡不說話,過了片刻他才站起身對樂正鯉說道:"所有的東西都串不起來。"
"啊?"樂正鯉正坐在床邊迭衣服,本來兩個人也沒請幾天的假,眼看著又該趕回去了,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殷冉遺說的是什麼,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串起來?你要串什麼東西嗎?"
殷冉遺走過去接過他手中的迭好的衣服放到一旁的衣櫃裡,繼而解釋道:"我們一直在找這些東西是從哪裡來的,這些東西看起來全部都有聯繫,但是全都串不起來,或者說……串得很奇怪。"
樂正鯉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向桌子上放著的銅鏡與長命鎖,若有所思道:"不……其實也不是串得奇怪,從一開始到現在,把這些東西串起來的都是……"他指了指殷冉遺又反手點了點自己的鼻尖,"--都是我們。"
殷冉遺點了點頭,反問道:"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