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半夜的街道上幾乎不見車輛,就他們幾個人各自站在原地,劉果麻木地看著水槍的水柱一點點地澆滅了火焰,卻掩不住濃滾滾的黑煙。
之前進樓的三名消防員有兩名出來了,「我們在能搜索的範圍都搜索過了,並沒有人,我們隊長去了爆炸中心區域進行最後搜索。」
這兩人的話讓等待消息的幾個人心裡都是一沉,李東末此刻的表情晦暗不明,卻沒有暴走,李銘躍緊皺著眉頭盯著李東末。
秦炎小心地看著劉果,而懷裡的人只是眼皮抖動,其餘與之前的表情沒有太大的不同,這讓秦炎心底暗道不妙,卻一時半刻又想不出辦法。
此時先前出來的一名消防員已經脫了外面的防護服,拿著對講機表情凝重地走了過來,「我們隊長發現了你們所說的那位大廚,雖然不在主爆點,可是因為被封閉在裡面,吸入了過多煙塵……」
李東末眼神冰冷,聲音低沉,「說重點!」
那名消防員本也年紀不大,看到李東末這樣的表情先是一愣,隨後才緩緩道,「對不起,請節哀!」
李東末的雙手握緊又鬆開又握緊,只盯著自己的腳尖不知在想什麼。
劉果緩緩推開秦炎,看著大樓門口,往前挪了幾步,「我,送送師父。」出口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秦炎還想上前,卻被劉果的一個眼神制止了。
劉果跟李東末一左一右隨著安置孟萬陽屍體的擔架上了救護車,此時的李東末已經不是剛才狂躁發怒的狀態,而是前所未有的沉靜冷然,甚至冷靜到讓人害怕的地步。
上車之後,李東末回頭交代李銘躍,「通知所有董事,七點準時召開緊急會議。」
劉果只是盯著白布蒙面的孟萬陽不言不語,秦炎也沒有任何阻攔,他知道劉果現在需要什麼,沒有廢話,只是跟李銘躍打了個招呼,「若是警察需要劉果做筆錄,麻煩你稍微拖延一下。」
隨後轉身上了自己的車,不遠不近地跟在救護車後面。
那天的董事會,李東末沒有任何廢話,開門見山自己的意圖,「東陽集團將會全面打壓吳氏集團,不惜一切代價,直至摧毀。我現在不是在跟諸位商量,而是將決定告知各位,同意的自可先行離開;不同意的,我會以目前兩倍的價格收購諸位手裡的股票,此後再非東陽股東!」
一段話,鏗鏘有力,卻在董事會掀起軒然大波。
「你不能如此獨斷獨行,孟師傅的事我們也很悲痛,但事情沒有調查清楚之前,你就這樣一意孤行,損害的是集團其他人的利益!」
李東末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方董事,是不是我這麼些年韜光養晦地讓你們忘了我的本性?獨斷獨行?我李東末這輩子做得最多的便是獨斷獨行!我也說了,同意的走人,不同意的收購,算下來,諸位也並不會有什麼損失。」
方董事被李東末氣得直喘氣,「你這是在拿東陽開玩笑!」
李東末利眼掃過眾人,「是不是在開玩笑,由我說了算,我既是東陽的總裁,也是東陽最大的股東,說句不好聽的,今日的決定,我就算不告訴諸位,似乎也是行得通的!」
這時另一位董事站了起來,「李兄,方兄也是一時不能接受而已,其實,只要你把你的計劃跟大家開誠佈公,只要能保證大家的利益,我相信大家也是能理解的。」
「開誠佈公?」李東末雙手交握置於桌上,「這次的事,恕李某無可奉告,諸位能接受便接受,不能接受便拿錢走人,我李東末沒打算放第三條路出來。」
一句話,又是惹得一眾嘩然,各個交頭接耳,即沒人離開也沒人站起來答應拋出股權。其實,東陽的股權百分之六十都在李東末手裡,他們這些股東說得好聽是股東,說得不好聽,只是吉祥物的存在,這些年,手裡除了股權,其餘權力都被李東末架空得差不多了。恐怕真的是這些年李東末變得韜光養晦讓他們忘了當初那個離家出走自闖一片天的李東末是怎麼的武斷決絕卻又眼光驚人了。
李銘躍坐在一旁目睹整個過程,也是心驚不已,他從來不知道他那個平日話不多,只跟孟叔談笑風生的父親,竟然在紳士的外表下,掩藏著這樣的魄力與果敢。
最終,除了三四個本身股份就少的股東放棄了股權,其餘人則選擇了默許。
等所有事情處理結束後,李東末盯著平日裡孟萬陽坐的那個位置,出了片刻的神,「銘躍,你孟叔名下的股份……」
「爸,你打算收回還是?」
「萬陽生前有簽過一份讓渡書,一半給你,一半給他那個徒弟,我原本想讓他都給他徒弟的,畢竟,我的將來都是你的,不過眼下,還是照他的意思辦吧,具體的手續,你找徐律師跟劉果去處理吧,我不想過問了。」
李銘躍原想推辭,卻在看到李東末的神情後嚥下了到嘴的話,退了出去,留下李東末獨子坐在偌大的會議室裡。
關上門的瞬間,李銘躍覺得父親在一夜之間老了,雖然還是能殺伐果斷,雖然還是能一呼百應,可心裡最重的支柱塌了,他死撐的只是驅殼,裡面卻是空了。
那之後,劉果跟秦炎都沒回過家,李東末做主將靈堂設在李家大宅,孟萬陽膝下「無子」,李東末原想讓李銘躍守靈,卻被劉果攔住了。
「總裁,銘躍是您的兒子,也只能是您的兒子,師父的靈有我來守。」
李東末靜靜看了劉果片刻便也沒有堅持,「我一定,不會讓萬陽死得不明不白。」
劉果挺詫異李東末為何會對自己出口承諾,可細看李東末的表情,與其說是在對他做出承諾,不若說是李東末對自己立的軍令狀,眼前的人不是悲天憫人的癡男怨女,而是殺伐果斷的集團之首,這麼多年風裡來雨裡去,自然不可能在這樣的事情面前一蹶不振,不管心裡有多痛,他都能再第一時間調整過來,並且清楚自己要做的,不是哀嚎是反擊。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李東末的影響,劉果在最初的幾天過去後,也漸漸能收起外露的情緒,儘管,在無人時還是會時而靠著秦炎默默坐上片刻。
劉果留下來守靈,秦炎自然也不可能離開,卻也不是粘著,永遠保持著三步左右的距離,既是陪伴亦是保護。
這天,李家大宅迎來了意想不到的兩個祭奠人——吳航和陳路。
只不過,兩人不是一道來了,吳航是一早與另外幾個世家之人一同前來的,劉果眼裡的烈火雖然恨不得撕碎了眼前之人,卻到底不願意污了師父的靈堂,咬著牙齒,給上香的眾人規規矩矩地回了禮。
吳航落在幾人之後,等劉果鞠完躬站直後,笑道,「良禽擇木而棲,你師父都已經不在了,東陽還有何人出頭?何必冥頑不靈呢?」
劉果面目表情地看著吳航,「吳二少也說了良禽擇木而棲,那於良禽而言,選擇的對象自然也是一群木,而非一灘泥!」
「你!」吳航眼露不悅,卻隨即掩去,「我不與你做口舌之爭,離廚王爭霸賽可不到一月了。」說完重重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離開。
秦炎不放心地上前兩步,「你別將他的話放在心上,有些東西就是不會說人話。」
劉果拍了拍秦炎的胳膊,「我自然不可能在這種時候跟他較勁,平白地污了我師父的清靜地,放心吧。」
兩人說著話時,陳路也珊珊而來,對於吳航劉果還算是克制,但對於陳路劉果卻是半分情面都沒興趣留了。
「你來做什麼?」
「我,我給師父上柱香。」
「從今往後,師父只有我這一個徒弟,上香燒紙下跪守靈……通通是我一人之事,而你,滾回你的吳氏集團,你選什麼樣的路過怎樣的生活,都與我們沒有任何關係,最好,連出現都不要出現!」
陳路愕然,「果子哥……」
「別喊我『果子哥』,這只會讓我恨不能換掉自己的名字!」
陳路呆在原地,手裡拿著未點燃的香,頗有幾分始料未及的樣子,他原只以為劉果對自己最多是不待見,可現在看來,已經不僅僅是不待見,而是帶了很多反感的恨,恨到即便是在師父的靈堂前也絲毫不願意收斂。
然而,在他印象中的劉果,不論何時都是克制、收斂的,到底是在什麼時候因為什麼,讓眼前人變得不在是他記憶中的那個人。
劉果看著這樣的陳路,任何多餘的話都不想再說,「送客!」
陳路茫茫然的轉過身,卻又被劉果叫住,帶著幾分期待地轉過身來。
「師父的事情,你,參與了多少?」
陳路沒想到,劉果叫住自己,竟然是為了問這樣一句話,登時想哭都哭不出來,難道在他劉果心裡,自己已經到了這般泯滅人性的地步了嗎?
只是他不知道,此刻的劉果腦裡滿滿的都是自己重生前所見到的那一幕,那曾經他無比想遺忘忽視的一幕,卻在眼下被放大被細化。
「我再怎麼混蛋,也不可能害自己的師父!」陳路的這一句幾乎是用吼的。
劉果卻只是沒什麼表情地提了提嘴角,「你走吧。」
那一刻,陳路在劉果眼裡看到的不信與嘲諷,讓他失去了理智,「劉果,我不過是選一條自己的路,你別用你那站在聖人角度似的目光審視我!你跟我又有什麼分別,你選擇離開東陽,選擇跟那個人不清不楚,難道就高尚到哪兒去了?你憑什麼覺得師父是我害死的?」
劉果以一種不可思議地眼神看著陳路,「以前,我只是覺得我跟師父餵了一頭白眼狼,現在,我卻覺得,這麼說,真的是侮辱了狼這一動物。」
李銘躍回來剛好看到陳路吼叫的那一幕,一句廢話都懶得說,直接讓保安把陳路架了出去,「果子,這種人說的話比屁還難聞,不聽才是最佳選擇。」
劉果看了看李銘躍的身後,「總裁呢?什麼時候回來?」
「怎麼?你找我爸有事?」
劉果回頭望了望秦炎,秦炎對他微微點了點頭,這才轉過身來,「我想過了,若有總裁安排,我應該能在半個月完成所有升級試。」
李銘躍一下子沒轉過彎來,「你是說?」
「考完所有必須考的試,這次的比賽,我替師父出戰!雖然我不知道總裁哪裡又怎樣對付吳氏的計劃,但我想,一個比賽應該不會影響到他,我不想師父在這場比賽之前便倒下,我必須給這場比賽畫上句號,給師父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