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師徒兩人抿著小酒慢慢悠悠吃過午飯,劉果又陪孟萬陽下了一下午的棋,待得劉果從孟萬陽家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果果叔叔!!你怎麼才回來!」
沒等劉果進門,布丁直接跑了出來抱上了劉果的腿,奈何劉果手裡還提著從孟萬陽家裡討來的老鹵,沒法抱他,只得軟言勸著小傢伙饒了自己的腿。
誰知布丁就是不肯放,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反而抱得更緊了,最終還是被看不過去的秦炎一把拎了起來。只可惜,這一次親爹也不受待見了,布丁扭著臉不肯看秦炎,一個勁地夠著劉果。
劉果不明就裡,卻也只得匆忙放下手裡的東西,抱過布丁。這才有空看向秦炎,「這是怎麼了?」
秦炎的表情夾雜著無奈與抓狂,「就是餓了而已。」
一聽,劉果就更不明白了,「餓了?你沒帶他出去吃嗎?」
秦炎換上一臉苦笑,「別提了,中午還好,吃的肯德基他還挺高興。晚上總不能再吃這些吧,想著就隨便選家普通餐館吧,可他每一家進去,轉一圈,看著別人桌上的飯菜,就不肯在那兒吃,說是那些菜一看就不如你做的好吃,我是怎麼哄都沒用,想騙他嘗一嘗都不行,死活要回來吃你做的,這不,一等就等到現在。」
隨著秦炎說完,布丁更緊地摟著劉果的脖子,還討好似的拿臉蹭了蹭,「果果叔叔,下次你出去早點回來好不好?布丁不想吃外面的飯。」
那軟軟糯糯的聲音,配上一拉三拖的調子,真是三分心酸七分委屈,直聽得劉果心都要化成一灘水了。
「好好好!下次果果叔叔一定早點回來。」說著抱歉地看向秦炎,「也是我沒考慮周到,我該提前準備些點心啊餃子啊之類的凍冰箱裡,也不至於讓布丁餓著。」
秦炎看著充分發揮演繹天賦的兒子,拚命壓制著笑意,裝出一臉的怒意,「根本就不關你的事,我看是這小子最近皮癢了。簡直就是在無理取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劉果自小沒有享受過被人寵著的滋味,所以,布丁這樣有禮貌、平日也很聽話,不過就是在吃上面執著了點的小孩子,在劉果眼裡更加是覺得能滿足就要滿足。
「他也沒提多過分的要求,吃飯的事兒還不容易嘛。等會兒啊,我現在就去弄。」說著把布丁交到秦炎的手裡轉身進了廚房。
於是,一心想著不能讓布丁餓肚子的劉果,根本沒有看到身後相視而笑的父子兩。
等到劉果速度地弄了兩菜一湯出來時,布丁已經圍好了圍兜乖乖地坐在那兒等開飯了。
接過劉果手裡的盤子,秦炎招呼他坐下來一起吃。
「你們先吃,我去把老鹵煮上,等滾上幾滾我再加水、香料、調味品進去,就可以變成一大鍋的滷水了,明天就可以煮滷味了。」
剛想離開卻被秦炎一把抓住,「不差這一會兒工夫,我看你的樣子也不像吃過晚飯。我可不想被別人說我虐待員工,讓他餓著肚子幹活。」
劉果尷尬地撓了撓頭,「那我去盛飯。」
三人吃完飯,秦炎習慣地收拾碗筷去洗了,隨後便抱著布丁上了樓。
一直陪到布丁睡覺的時間,秦炎替布丁洗好澡哄他睡著了,這才得空下來,想看看劉果忙到什麼程度了。
一下樓,便看到劉果趴在桌上,下巴抵著桌子玩著手機,哈欠一個接一個地打著。
「這麼困,為啥不早點洗洗睡?」
許是困迷糊了,劉果反應遲鈍地看向秦炎,好似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麼,坐直了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時間還早呢,我這純屬於中午喝了酒的後遺症,沒事兒,一會兒就不困了。再說了,滷水還在鍋裡煮著呢,我得弄好了才能睡,不然明天來不及。」
明明劉果這麼盡心盡力,秦炎這個做老闆的應該高興才對,可看著劉果這副強撐著的模樣,秦炎就是沒來由的不高興,說話的語氣也多少硬了一點。
「都說了不差這一兩天,你何必這麼急著要弄出來呢!」
許是從最初認識秦炎到現在,劉果就沒聽過秦炎冷下聲音過,一時間有點驚到了。
而秦炎,話一出口就無比懊惱,人家兢兢業業替你做事,你還這麼一副語氣不善的樣子,誰受得了?
輕咳了一聲,換上平日的那副溫和笑樣,「我不是怪你。我就是看你這樣子挺累的,想讓你休息休息。那個,我說你可別仗著年紀輕就不知道心疼自己,我這兒又不是什麼不要命的大事,真不至於這麼拼。」
劉果聽得愣愣的,心疼自己?活了兩世,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這句話,在孤兒院的時候是沒人會關注這些;出來工作了,大家都在掙命,是沒人矯情這些。在他們這些為生計奔波的人眼裡「心疼自己」不過是一個無病呻吟的詞彙。
即便自己最拼最累的那段時間,也不過只有陳路說一句,「果子哥,你可千萬別把自己累病了。」
看,在他們眼裡,不病倒就是底線,談何「心疼自己」?
可現在這些事兒跟當初比起來,簡直不能更輕鬆了,卻被人說,要知道心疼自己。
劉果覺得中午的酒勁好像又上來了,不然為啥會覺得臉燒得慌,甚至連眼眶也燒得慌。
索性順從地趴回桌上,「那我趴這兒瞇會兒,麻煩秦哥幫我看著點火,若是水被燒到齊鍋邊的三分之二的地方你就叫醒我,我估計再補一次水一次香料就差不多了。」說完也不看秦炎,立刻閉上了眼睛。
這廂劉果倒頭閉眼,那邊秦炎卻被他這說風就是雨的行動弄得一愣,仔細想了半天也沒覺得自己哪句話有問題,便覺得劉果應該是真的困到不行了。
轉去廚房看了下煮著的滷水,見還幾乎滿滿的便放心地踱了出來。
而劉果,原本不過是為了掩飾自己一瞬間的心慌而逃避似得選擇趴下去瞇覺,結果這一趴下去沒多會兒竟真的睡著了,側著腦袋枕著胳膊,嘴巴微微張著,睡得安安靜靜。
秦炎看著臉蛋微紅的劉果,自己都未曾察覺地浮起了笑意,輕手輕腳地在他對面坐下,下意識地掏出手機對著劉果摁了快門,看著手機裡那張睡著的臉,再對比面前的真人,唇角輕揚,無聲地笑著。
不願意自己上樓留劉果一人在下面,可坐在這兒又不知道可以幹點啥,開電視又怕有聲音吵著劉果,左想右想,似乎,除了看著對面睡得正香的人,找不出其他的事可以做。
緩緩地將雙腿抬起交疊至於凳子上,整個人向後靠著牆壁,看劉果似乎留了點口水,更是笑得瞇起了眼睛,嘴角的梨渦收都收不住。
劉果啊劉果,為什麼你的身上有著這麼多矛盾的地方呢?你明明有著一身的本事,卻甘願窩在這方寸之地;你明明對自己做的事情追求盡善盡美,卻偏偏放棄東陽那樣的高地;你明明眼神裡總是藏著一絲淒涼,卻偏偏說話做事一副赤子之心;你明明在很多時候都已經露出不願再堅持的情緒,卻偏偏逼著自己鬥志昂揚。
秦炎自認自己也不是什麼純良之輩,曾經因為身份特殊,甚至看慣了生生死死,對於旁人,不談毫無多餘的情緒,卻也不會對另一個人多起好奇之心,可對於劉果,似乎從一開始就有著太多的好奇。
不論是第一次見到的那個滿眼茫然坐在樹下的狼狽的劉果,還是後來在店裡跟自己說話時神采飛揚跟自己調侃的劉果,抑或是面對廚藝一絲不苟滿臉認真的劉果,都讓秦炎忍不住想去看更多,想去知道更多。
這種感覺,似乎有些陌生,卻又似乎與生俱來。
發覺劉果在睡夢中擰起了眉,秦炎情不自禁伸出一根手指揉了揉他的眉心,「劉果啊劉果,你知道嗎?你有一副很秀氣的五官,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可你的說話、眼神卻又有著中年人的滄桑,恐怕,你自己都沒發覺吧?」
「劉果啊劉果,你說,你明明長著一副應該被寵著的孩子樣,為啥卻總是喜歡去寵著別人呢?是你習慣了這麼對所有人,還是你曾習慣了這麼對某一個人?」
「你說,為什麼我見不得你累,卻又想看你為我們父子兩累呢?「「你知道嗎?今天看著天都黑了你還沒有回來,我突然想到,有一天你覺得時機成熟恐怕就會離開我的店自立門戶,我竟然不願意那一天的到來。」
「劉果啊劉果,你說,我這樣,到底是怎麼了?算是喜歡了嗎?」
秦炎一個人以極低的呢喃般的語氣自言自語著,看似在說給無知無覺的劉果聽,其實是坐說給自己聽,他覺得自己最近的心思有些亂了,他想理順了,弄清楚了,卻覺得,似乎有點越想越糊塗。
劉果吧唧了一下嘴巴,似乎有要醒的趨勢。秦炎收回自己的手,突然下定決心般眼神一凜,那一瞬間眼中的光芒絲毫不見平日的溫和,卻帶著說不出的凌厲,如一把淬煉過的尖刀,連帶著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與平常完全不同。
「現在搞不清楚就慢慢搞清楚吧,至少在我確定之前,我絕對不會讓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