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寸寸血肉

　顧攸寧是第一次進天牢，跟想像中的一樣，潮濕陰冷髒亂差，他並沒有被帶進牢房，而是直接被卸去身上朝服，只穿著雪白色的單衣，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一隻手被鎖鏈鎖住，發上的金色發帶也被摘下，他低著頭，漆黑如緞的長髮傾瀉而下，在牢房幽暗昏黃的燭光下暗光流動。

　正當他想著什麼時候會來人的時候，黑色的鐵門被打開，吱嘎一聲在安靜的天牢裡異常刺耳，他緩緩抬頭，看見一身白金朝服的楚承有獄使引路踱步而進。

　他直直的盯著他看，嘴角嘲弄的笑了下。

　楚承進來走到他面前，手中還提著個食盒，轉頭看了看身邊的獄使，扔給他一個錢袋：「知道該怎麼說吧。」

　「是是，王爺請便，小的這就下去給王爺看門。」

　獄使接過錢袋喜滋滋的退了下去。

　楚承看了看顧攸寧，將手中的食盒放在他面前：「還沒吃飯吧，怕你吃不慣這裡的飯菜，特意給你帶過來的。」

　「……」顧攸寧斜眼瞟了眼，半晌清幽一笑：「你等這一時刻等好久了吧。」

　「是。」楚承垂下眼簾，語氣看似平緩其實卻帶著一絲絲執拗的瘋狂：「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什麼時候才能落到我手裡，如今我終於成功了。」

　「你們老楚家人啊，真是一個比一個固執。」顧攸甯悠然歎氣：「好吧，既然已經落到你手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吧。」

　楚承看著他，半晌低頭一笑：「你說，楚豫要是知道你落在我手裡，會不會覺得我對你做了不軌之事，會不會從此就嫌棄你了。」

　「他不會。」顧攸甯如實回答：「別說我跟你，我顧攸寧可以跟任何人，他楚豫根本就管不著我。」

　「是嗎，只是聽人說他對你管教甚嚴，你不怕。」

　提起楚豫，顧攸寧愣怔一下，半晌精緻絕豔的眉眼染上一絲柔情。

　「在想他？」楚承問道。

　「自然是。」顧攸寧深深的歎了口氣：「他去了洛陽，我們還沒分開過這麼久呢。」

　「你很快就可以見到他了。」楚承眉目晦暗：「你說他聽說你出了事，會不會即刻領兵回來救你？」

　「他沒那麼蠢。」顧攸寧抬眼，漫不經心的說道：「你們安得什麼心思，幾乎天下皆知，以為他真的會上當嗎？」

　顧攸寧冷笑：「他去洛陽的時候，我讓穆雲漢和唐斯遠全都跟他去，就是為了萬一有今日，只要穆雲漢在他身邊，就一定會幫我規勸他的。」

　「可若是楚豫在洛陽知道，你一個人在長安被下了大牢，還被用了刑，你說穆雲漢還能勸住他嗎？」楚承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匣子，打開來看裡面明晃晃的放著一堆三寸長釘子：「七十二顆斷魂釘，這江湖上逼供的老方法了。」

　顧攸寧看著那些釘子，渾身哆嗦一下：「人都說我玟王妃顧攸甯天生冰肌玉骨，如今是要被毀了。」

　「怕？」楚承伸手神色溫柔的在他頭髮上撫了撫。

　「廢話，誰不怕疼。」顧攸寧嫌惡的偏頭躲過。

　「別怕，就一下而已。」楚承的手指穿過顧攸寧的黑髮，頓時便覺愛不釋手，靠近他輕輕的說道：「我今晚會在這兒陪你的。」

　顧攸寧皺眉，抬眼淩厲的望向他。

　楚承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帶著笑意的說道：「別誤會，只是陪著而已，我不會碰你的，至少不是現在，總要等到楚豫死了，你真正屬於我的時候。」

　「你做夢。」顧攸寧沒有去揮開他的手，只是面無表情的吐出一句話：「楚豫不會死的。」

　「他會，長安的十萬大軍早就已經等著他了，只要他敢靠近長安，即可就會被拿下。」楚承的手指親昵的在顧攸寧臉頰上摩挲著：「不過你放心，我會讓你見他最後一面的，看著他如何失敗如何被斬與千軍之下。」

　楚承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一枚鋼釘捏在手裡，緩緩的抵住顧攸寧的肩膀。

　冰涼尖銳的鋼釘刺破白色的錦緞單衣直接接觸在皮膚上，顧攸寧渾身僵硬，他在楚豫身邊這麼多年，平時不小心擦破塊皮都要被楚豫心疼的不得了，何時受過這樣的對待。

　「別怨我，欠你的，我以後再補償你……」楚承伏在他耳邊輕語，語氣溫柔的好似他們就是相愛多年的愛人。

　三寸長的鋼釘一寸一寸的插進血肉裡，最後將單薄的肩膀插了個對穿，鮮血瞬間就染紅了雪白的單衣。

　顧攸寧皺眉微微的張嘴，冷汗順著就落了下來，他終於知道這為什麼要叫斷魂釘了，因為只來了這一下，就讓他疼的喊都喊不出來，頃刻間便覺得自己魂魄都散了似得，這若是七十二下全都招呼在人身上，想不不死也廢。

　「疼吧，一定是疼的。」楚承心痛之色泛上眼角，可是卻無絲毫悔恨之意，伸手擦了擦顧攸寧額角的冷汗：「我在這兒陪你說說話，忍過今晚就好了，等明天明王和紜王都知道了，我就去請太醫來，再忍忍好不好？」

　顧攸寧此時臉色煞白，腦袋也因為劇痛而渾渾噩噩，肩膀上紮進皮肉裡的釘子，更是讓他一動都不敢動。

　而楚承只站在他面前，也不說話，靜靜的望著他。

　一直等到楚承覺得過了好久，牢房裡的蠟燭都要燃盡了，他突然聽見對面的顧攸寧小聲的叫他。

　「你在叫我？」楚承有些欣喜的問道。

　顧攸寧費力的點點頭，動了動蒼白失色的嘴唇，好半天才虛弱的說道：「你……走遠一些……」

　楚承一瞬間的欣喜落空，以為叫他會說些什麼，原來卻是叫他離遠點，他失望，但還是包容的往後退了退。

　顧攸寧卻搖頭：「太遠了， 稍微再近一點。」

　楚承一愣，開始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是聽著他的話，又往前進了一步，這才讓顧攸甯滿意的點點頭：「現在轉過身去，喊我的名字，說話給我聽。」

　「為什麼？」楚承問道。

　顧攸寧低垂著頭，鬢邊的髮已經被汗水陰濕，他微微仰起臉，挑起個虛弱的笑容：「因為我發現，你們楚姓的這輩兄弟裡，楚越那個雜種雖然是個混蛋，但是他的眉眼和楚豫相似，可是你的身形和聲音卻和楚豫很像，所以……」

　他疼的渾身沒有力氣，忍不住緊喘了幾口氣，才繼續說道：「所以想讓你背過身體，這樣……我看著……就好像在……看著楚豫……一樣……」

　顧攸寧說話斷斷續續，很快神智都有些不清晰了。

　這是牢房的大門外面突然一陣喧嘩，楚越用力的揮開獄使，大步流星的往裡面走，看見衣衫染血人事不省的顧攸寧時，頓時停住腳步，愣怔的看向楚承：「三哥……三哥你怎麼能這樣，你不是……你不是喜歡他嗎？」

　「當然，我當然喜歡他。」楚承表情靜靜的望著顧攸寧：「才一顆釘子而已，死不了人。」

　「三哥！！！！你從前是怎麼說我的，既然喜歡他就應該好好對他，你這是幹什麼！！！」

　楚越上前，叫了兩聲顧攸寧，沒人答應，就趕緊轉身要去喊人叫太醫，被楚承一把攔住：「我心裡比誰都心疼，但是我手上有分寸，他不會有事的。」

　「三哥，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樣子！！！」楚越痛心疾首：「你知不知道明王府和紜王府已經得到消息了，現在正快馬加鞭的往宮裡趕去，立馬就會領人來刑部，玟王妃受傷的消息立刻就會被父皇知道，到時候，你以為父皇會不知道是你做的？」

　「知道又如何，玟王妃是父皇親口下旨暫時關押刑部的，我原以為明王和紜王最快也得到早朝過了才能知道，沒想到竟然這麼快。」

　楚承歎然的望著牢房狹小的窗戶，此時窗外天色已經微藍，就快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