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倩影映雪

　　兩個人在床上打鬧一陣，外面成貴就來傳膳了，馬車也已經備好了，給帝后請過安就可以直接回王府了。

　　顧攸寧懶懶散散地蹲在椅子上吃飯，楚豫總覺得他這樣危險，搞不好一個吃高興了就一腦袋從椅子上栽下去，每每看見他這樣，都得要他好好坐著。

　　可是在沒人的時候，顧攸寧一吃飯就喜歡這樣，面對餐桌禮儀無比優雅周到的楚豫，顧攸寧撇撇嘴說道：「這你就不懂了吧，我哥說了，我們家祖上可能是從山東來的，山東吃飯的時候都喜歡蹲著。」

　　「胡說八道，」楚豫笑駡，然後給他夾菜，說道：「顧家祖祖輩輩都是在長安，顧統領哪裡聽來的這話，還跟你說了。」

　　顧攸寧端著碗一愣，馬上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了，自嘲地笑了笑，把話圓回來：「我就這麼一說。」

　　這話是他在現代的哥哥和他說的，只不過被楚豫理解成顧俊宣了。

　　楚豫皺了皺眉，抬頭看著顧攸寧，仍然蹲在椅子上小痞子似的吊兒郎當地吃飯，但是總覺有一瞬間，這人心底變化了一下。

　　這樣他突然想起來，曾經在他們沒成親之前，顧攸甯被顧庭關進柴房受了風寒，整夜的囈語喃昵，口中喊著的大哥，他原本以為是顧俊宣，可是後來又覺得，攸甯對這個大哥雖然敬重，但是總覺得還差了一層。

　　若他喊的不是顧俊宣，那會是誰呢？

　　楚豫百思不得其解，低頭給顧攸寧夾菜，突然手頓在半空中。

　　——「其實……其實我不是……不是這裡的顧攸寧，我來自很久……很久以後的未來，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但是這麼多年……幸得王爺庇佑……我……」——

　　這是上輩子顧攸寧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話。

　　他說他不是這裡的顧攸寧……

　　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麼長時間楚豫一直都沉浸在前世是自己負了顧攸寧的愧疚中，有時他不敢想，總把那所謂的前世當成一場夢，他記得顧攸寧最後死在自己懷裡時的感覺和溫度，但是卻從來沒有細想過這句話。

　　「嘛呢？」顧攸寧伸著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怎麼了這？傻啦？」

　　楚豫一把抓住他的手，直直地看著他，半晌失笑。

　　在意那麼多幹什麼呢，只要這個人在自己身邊，永遠在自己身邊，別的都不重要。

　　兩個人吃過飯，便去給帝后請安，先去了廣仁殿，德盛帝跟平常沒什麼不同，簡單地訓誡幾句就讓他們走了，然後又去了皇后宮裡，如今太子沒有被放出來，三皇子又被發配皇陵，七皇子萎靡不振，皇后心裡越發的不安，從前雖然忌諱著玟王，但是玟王終究是娶了男妻，昭告天下不能繼承大統的，她也不太在意，可現在不同了。

　　只是就算她再恨毒了楚豫，現在也撐著笑臉，這段日子皇后瘦了很多，精神也不太好，後宮之中恩寵又都在丁昭儀那兒，她在皇帝面前說不上話，就算是勉強假笑，也掩蓋不住眼神匯中的嫉恨和怨毒。

　　太子一脈相繼落馬，全都是玟王背地裡搞出來的，而且明面上又跟他沒有一絲一毫的牽扯，皇后有心想找麻煩，一時間還真無從下手，而且她身處後宮，前朝有些事情也實在不方便。

　　楚豫和顧攸甯把皇后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心裡冷笑不已，實在不願在皇后宮裡多待，簡單地寒暄一句，就告辭走了。

　　原本顧攸甯想去左相府轉悠一圈，就算是回去看過了，但是這也算是年節回禮，應該在初二去，而且初二顧清霜也會帶著溫卓去的。

　　於是兩個人就直接回了玟王府，顧攸寧第一時間跑去看兼雨，果然小東西正在呼呼大睡，小臉紅呼呼的，張著嘴睡得口水都流出來了。

　　過了午，楚豫去與軍中的將領喝酒，顧攸寧沒跟著去。

　　一幫大老爺們喝酒，有什麼好玩兒的。

　　顧攸寧閑來無事，想著去倩雪那裡看看。

　　說到底倩雪也是個姑娘家，那春風閣人家替自己看著，而且收暗衛的時候也幫了不少忙，論情論理顧攸寧都覺得自己應該照顧她。

　　所以讓人拿了些禮品，坐馬車往春風閣走。

　　沒一會兒就到了地方，顧攸寧跳下馬車，剛要進屋，突然看見門口有個書生正在擺攤賣字畫，頓時覺得新奇。

　　春風閣落在長安大街，平日裡門口是很熱鬧的，但是現在大過年的，而且寒冬臘月早就沒人出來擺攤了，更別說賣字畫的了。

　　「去，上那邊把他那些東西全都買下來，讓他早點回家吧，大冷天的，一個瘦弱書生再凍壞了。」顧攸寧吩咐道，然後悲哀地搖搖頭，這讀書都讀傻了。

　　倩雪身上穿著青色緞子的小襖，下面是粉紅色的裙子，現在春風閣也沒什麼人，她正在暖閣裡倚著軟榻看書。

　　聽見有侍女來報，說玟王妃來了，立即高興地一把扔下書，起身簡單地整理一下容貌，便趕忙迎了出去。

　　「五爺~~~~~~~~~」

　　倩雪福身行禮，讓顧攸寧一把扶住她：「好了，講那麼多虛禮做什麼。」

　　「是~~~~」倩雪笑意盈盈，顯著很雀躍，跟著他一起進了暖閣，目光深情地盯著顧攸寧，半晌卻又有些失意地說道：「五爺好段時間沒來了。」

　　「兼雨這段時間病了，沒抽出時間來看你，」顧攸寧說道：「怎麼樣，身體好沒好一些？」

　　「好多了，多謝五爺惦念。」倩雪到了杯茶遞到顧攸寧面前，便問道：「兼雨怎麼生病了，嚴重嗎？現在可好了？」

　　一想起兼雨，顧攸寧深深地歎了口氣，卻沒有說話。

　　「五爺有心事？」倩雪坐在顧攸寧身邊，溫柔地說道：「瞧著五爺好像又瘦了許多，在王府過得不如意？還是王爺怎麼了？」

　　「沒有，都挺好的，」顧攸寧搖頭：「我都挺好的，就是你，總這麼飄著也不是個事，趁著年輕，也得多給自己打算。」

　　倩雪愣了愣，一雙妙目垂下眼簾，苦澀地說道：「春風閣就是倩雪的歸宿啊。」

　　「胡說，難不成還因為這裡而耽誤你不成？」

　　顧攸寧心裡不是滋味，人活著總是在不經意之間，成了他人的負心之人。

　　歎息一聲，剛要說話轉移話題，誰知抬頭看見暖閣的牆上掛著一幅畫。

　　是一副美人圖，穿著大紅羽緞的美人站在雪地裡，頭頂上幾枝春花枝枝明豔，畫風精緻，美人眼角眉梢皆帶風情，上面還有題詞。

　　——春風幾許不還家，流連冬日，倩影映雪。

　　顧攸甯勾了勾唇角：「這畫不錯。」

　　「……」倩雪轉頭看去，有一絲寥落：「別人送的。」

　　顧攸寧挑眉。

　　看來這是有追求者了，這是好事！！！

　　出了春風閣的時候，顧攸寧剛想讓人去調查一下那幅畫是誰送的，但是卻看見門口的書生仍然盯著寒風站在原地。

　　「他怎麼還在這兒，為什麼沒走？」顧攸寧問道。

　　小黑湊上來說道：「去給他錢了，可是他不收，也不走。」

　　顧攸寧聽完，眯著眼睛瞧他，半晌悠的一下笑了，伸手指著那書生說道：「趕緊來人給我查查這哥們，要事無巨細的，從出生到現在所有大事小事我都要知道。」

　　「是，」小黑領命。

　　顧攸甯笑眯眯地上車回王府，結果一回到王府就被醒來的兼雨纏住。

　　好不容易給兼雨哄好了，天色已經晚了，楚豫還沒回來。

　　顧攸寧在寢殿裡很無聊，有點後悔把兼雨哄睡著了，要是沒睡著的話，還能跟他玩兒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