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夕陽如金
鳳鸞殿內
皇后一身淡紫色華服斜倚在涼爽的鳳榻,一邊有宮女舉著扇子扇涼,皇后端著茶杯若有所思,半晌開口問道:「成宣閣那邊怎麼樣?」
「回娘娘,成宣閣偏僻,原本來往之人就少,尤其如今玟王這樣,連個上門探病的人都沒有,也就御林軍的顧統領和戶部尚書溫大人去過一次,不過好像聽說臉玟王的面都沒見著。」堂下的掌事太監躬下身體,繼續說道:「而且,玟王妃什麼事向來不讓成宣閣的宮人插手,只不過奴才聽說,玟王妃最近的日子也不好過。」
「哦?這話怎麼說?」皇后來了興致,玟王如今失明,她的二皇子剷除了最大對手,她這幾天心情很好,嘴角忍不住枸杞一絲得意嘲諷的微笑:「玟王不一直視王妃如同掌中寶嗎,他的日子怎麼會不好過?」
「這奴才就不知道了,只是恍惚聽人說,玟王這幾日總是朝王妃發脾氣,還把王妃往出趕。」
「哼!」皇后嗤笑:「本宮以為他們多情比金堅呢,這也難怪,久病床前還無孝子,更何況是他們。」
「是,皇后娘娘說的是。」那太監低頭恭維著。
皇后冷著眉眼,想了一會兒,然後笑著放下茶盞,說道:「既然如此,這麼好的飯後閒話別只讓本宮一人知道啊,也差人傳出去,最好鬧的合宮皆知才好呢,也讓皇上知道知道。」
「是,奴才一定辦好。」
那太監行禮應道,皇后點點頭,半晌,突然說道:「皇上有好些日子沒來了,最近不是在丁昭儀那兒就是在麗貴妃那兒,這兩個人一天爭風吃醋的,這段日子皇上因為玟王的事情心裡難受,好幾天沒進後宮了,也不知道今天會去哪兒。」
「大略應該會在丁昭儀那兒,」一旁在扇涼的宮女說道:「剛才奴婢聽說,皇上用過了午膳就去丁昭儀那了,聽說丁昭儀今日哭了,想必皇上若要哄著她,今晚肯定會留在她那兒吧。」
「是嗎?」皇后挑眉問道:「她為什麼哭啊?」
「這個奴婢還真不清楚,丁昭儀身邊的人嘴緊,打聽不出來什麼。」宮女說道:「左右不過又是丁昭儀在麗貴妃那兒受了什麼委屈,娘娘還不知道麗貴妃的為人嗎?」
「她如今也算老實了,」皇后低眉笑了笑,半晌說道:「既然皇上今晚會在丁昭儀那兒,你便去庫房調點好東西給她送去。」
「是。」
宮女福了福身,低著頭要退下,就聽見皇后幽幽的提醒道:「記得要趁皇上在的時候。」
「是,奴婢明白。」
……
話說,丁昭儀從成宣閣回來以後,就派人去請皇帝來,她身邊的心腹宮女趕緊攔下,有些不放心的說道:「娘娘,如今皇上心情不好,已經好幾天不來後宮了,娘娘這麼貿然去請,恐怕不好吧。」
「怕什麼,皇上現在心裡正為了玟王難受,不過這帝王心啊,到底跟平常人不一樣,」丁昭儀扶了扶頭上的珠釵,繼續說道:「若是平常人的兒子遭此大難,恐怕為父者會傷心一輩子,可惜他是皇帝,眼前的雲煙太多了,過不了兩天就會忘記了,本宮得趁著皇帝還沒有忘記的時候在他順便盡盡心意。」
丁昭儀粉紅色的紗裙被窗外和煦的微風吹起一角,長安城裡已經隱隱有了秋意。
德盛帝用過午膳後,便在廣賢宮裡批摺子。
各地諸侯藩王得知玟王失明,遞上來的請安摺子上封封都請玟王安好,連平日裡最不喜與長安來往的雲南王府都破天荒的提了玟王的事,可見都在試探玟王是否真的瞎了,從前有玟王這麼個戰神鎮著,即便有些藩王精兵良將,也不敢有所造次。
這樣德盛帝不禁想起從前先帝剛剛駕崩的時候,各地藩王欺他是新帝登基,全都虎視眈眈的盯著長安,更有當時的靜安王直接扯面大旗舉兵要攻入長安,那是德盛帝受傷沒有信得過的武將,而且還有幾個親王總想著篡位。
那時年僅十七歲的六皇子楚豫自請帶兵應戰,他當時覺得楚豫根本打不過靜安王,可是那個時候又不能貿然的把兵權放在外人手裡,於是只能應允楚豫出戰,德盛帝原本想著,皇子出戰,再不濟也能應付一陣,誰知楚豫首戰告捷,一路所向披靡,直打到靜安王府,收回藩地,生擒了靜安王。
也就是那個時候,德盛帝才對著個一直都不在意的庶子另眼相看,在班師回朝的時候,德盛帝為了獎賞他,便直接封了親王,是皇子裡第一位親王,而且當時最得寵的大皇子都沒有封王。
隨後楚豫收復西夏,平定西北,出征匈奴,真真正正的威震諸侯,名滿天下。
也就是那個時候,楚豫成了眾皇子的眼中釘,而作為父皇的自己也開始忌憚起自己兒子來。
德盛帝將雲南王府的奏摺放下,歎了口氣,當時自己登基的年頭短,若是當時沒有這麼一個戰神般的兒子,這皇位坐的恐怕要兇險極了。
正當德盛帝陷入沉思的 時候,林祿從門外躬身進來,行禮後說道:「皇上,剛才有奴才來說,說雅文苑的丁昭儀出了趟門,回來就哭了,奴才來請示皇上,是不是去看看昭儀娘娘。」
「她小孩子心性,難免愛哭一些,恐怕是受了什麼委屈。」德盛帝長出了一口氣,摺子也看不下去了,便起身說道:「也罷,朕去看看吧。」
德盛帝鑾駕到雅文苑的時候,丁昭儀正坐在殿內悶悶的剝石榴,見到皇帝來了,趕緊跪下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吾皇萬歲!」
德盛帝笑了笑,伸手扶她起來,又瞧著丁昭儀白著一張小臉,也不盛裝,眼睛紅紅的,樣子格外的稚氣可憐,心情略好了一些,笑著逗弄道:「這是怎麼了?哭的跟小兔子一樣,告訴朕,誰欺負你了?」
丁昭儀手裡握著石榴,搖了搖腦袋,低著頭說道:「沒有人欺負臣妾。」
「那你哭什麼啊?」德盛帝坐在首座調笑的看著她。
丁昭儀放下手中的石榴,抬眼看向皇帝說道:「沒什麼,只是今日臣妾去了成宣閣……」
話音一落,德盛帝臉色微沉,半晌不動聲色的問道:「去成宣閣有什麼好哭的?」
「成宣閣冷冷清清的,臣妾瞧著玟王夫妻實在可憐的,心裡難受。」說著說著丁昭儀又要掉下眼淚來,抽噎的繼續說道:「皇上是沒看見,臣妾去的時候,玟王正拄著一個木棍探路,王妃在身邊扶著他,一旁也沒個人伺候,別提多心酸了。」
這話把德盛帝說的一陣心酸,歎了口氣,伸手給丁昭儀擦了擦眼淚,說道:「別哭了,玟王的眼睛會治好的。」
丁昭儀沒有說話,只是一味的掉眼淚,德盛帝難得耐心的哄她,又況且美人梨花帶雨,對她更加憐愛了。
第二天傍晚,夕陽如金。
德盛帝打算去成宣閣看看楚豫,誰知道走到門口的時候卻停下了,林祿要唱和皇上駕到,被德盛帝攔住,因為玟王和玟王妃正在院子裡的軟榻上納涼。
兩個人都穿著簡單的家常衣飾,玟王枕在王妃的腿上,閉著眼睛,嘴角帶著微笑,那種淺淡悠閒的微笑,是他這個生他養他的父皇都沒有見到過的,玟王妃正在低頭剝葡萄,纖細潔白的手指很靈活,剝出一顆遞到玟王嘴邊餵他吃下,又剝一顆塞進自己嘴裡。
這一對兒年輕人安靜祥和的樣子,讓德盛帝想起從前的先帝和寒清皇貴妃,都是一樣的恩愛令人豔羨,就如同今日的夕陽一半恬淡悠遠,卻又宛若鎏金。
這是顧攸寧又剝了個葡萄遞到楚豫嘴邊,楚豫搖搖頭,說道:「不吃了,你自己吃。」
顧攸寧一愣,隨即「哦」了一聲,直接將葡萄放進自己嘴裡,然後抓著楚豫的衣領擦了擦手,惹得他笑意加深,雖然眼睛看不見,還是一把準確的抓住使壞的小爪子,放在嘴邊輕輕地咬了一口。
顧攸寧輕叫一聲,笑著推開他,兩個人正要嬉鬧,顧攸甯一抬頭正好看見門口的德盛帝,頓時愣了。
「皇……皇上……」他結巴了一下,趕緊伸手推著身邊的人:「楚……不對……王爺……王爺皇上來了。」
說著趕緊起身行禮:「微臣拜見皇上,吾皇萬歲!」
楚豫似乎恍惚一陣,空洞黯淡的眼睛茫然的看著,似乎在聽皇帝的聲音,半晌也慢慢的起身行禮:「兒臣參見父皇,兒臣失儀,不知父皇駕到,還望父皇恕罪!」
「快起來,」德盛帝趕緊說著,免了他們的禮,還破天荒的伸手把楚豫扶了起來,然後說道:「瞧你們小倆口玩兒的好,不忍心進來打擾,最近身體可好些了?」
「謝父皇關心,兒臣好多了。」
楚豫半垂著眼簾,臉上沒什麼過多的表情。
「楚豫受苦了,朕已經命刑部嚴審陸安,想必過兩天就會有結果的。」
德盛帝說道,顧攸寧卻在心裡冷笑,這件事絕對跟二皇子和三皇子有關,而陸安不過是被他們利用而已,這點他就不信皇帝看不出來,若是二皇子和三皇子是始作俑者,那麼皇帝也是幫兇。
相比於顧攸寧的憤然和不屑,楚豫平靜許多,他心裡早就已經對這位父皇不再抱有一絲溫情了,一切也只是敷衍的表面樣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