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人心天下
搜查二皇子府的人直至淩晨才走,楚霄被拘於內宅,門外有重兵把守,身邊只跟了兩個小廝伺候,一眾親信全部被押,就在拂曉時分門外忽然聽見有女子的聲音,哭哭啼啼地在外面吵鬧。
楚霄自知許是後院的姬妾來鬧了,如此這般的折騰,非把那些女人嚇壞了不成,他一夜沒睡,心裡暗自思量著,覺得如今恐怕是沒有轉圜之地了,而且若是當年楚泰死因一事牽扯出來,他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他這樣想著,突然起身,走到門前,對著吵鬧不休的門外,揚聲道:「來的是誰?」
「殿下,殿下是妾身啊!!!殿下這是怎麼了……」
上前面的是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女子,是楚霄新娶的續弦,茂昌侯的嫡次女。
她哭訴著求一旁看守的侍衛讓她進去,只是那侍衛不為所動,只聽楚霄在門裡開口說道:「如今我壞了事,恐怕沒那麼容易了結了,已經到了這個田地,你們就容我們夫妻說一會兒話吧,不然只怕日後再沒有相見之日,便要陰陽兩隔了。」
這些侍衛素來是跟在楚承身邊的,從前也幫楚霄做過事情,今聽他如此說,一時間有些遲疑,他們心裡深知這回玟王府來勢洶洶,定要弄死二皇子方休,眼見他已是沒有翻身之望了,將死之人何不施恩,讓夫妻見上一面。
於是幾個人暗地商議幾句,便將二皇子妃放了進去。
女人一進門就拉著楚霄開始哭,被楚霄斥了一句,然後一把抓起她,面色猙獰地低聲說道:「現在我說,你聽著,一會兒你出去了,想辦法讓哪個丫鬟出去,去我在長安的外室,找清風公子,告訴他即刻通知銀川。」
「這……」二皇子妃已經嚇傻了,只是滿臉淚痕的呆呆看著他。
「聽到沒有!!!」楚霄瞪了她一眼,然後又低聲喝道:「這是咱們能活命的唯一方法,不然由著他們拽下我,你和你父親茂昌侯也都活不了,知道了嗎!!!」
「是!!是,妾身知道了。」
說完便跌跌撞撞地哭著跑出去,門口的侍衛只當是她悲傷,並未多想。
第二日早朝,群臣百官從雲步梯整齊而上,入了金鑾殿,獨不見四位成年的皇子,論理來說二皇子犯事被拒,玟王王妃病重,鬧的滿城風雨,不來上朝也屬應當,只是剩下的兩位皇子也都沒來上朝。
德盛帝皺眉,剛要張口問,林祿突然從偏殿進來,行至德盛帝旁邊,低聲說道:「皇上,三皇子、玟王還有七皇子,如今正在大殿下的祠堂內長跪不起。」
「怎麼回事?」德盛帝皺眉。
林祿為難地搖頭:「奴才也不知。」
「……」德盛帝此時也說不好是什麼臉色,思量了半晌,說道:「隨朕去看看。」
長安城的七月花紅柳綠,皇宮更是草長鶯飛,還有笑語嫣然的年輕妃子,在御花園裡放風箏,只是這些姹紫嫣紅也抵擋不了祠堂的陰冷,雖然這裡終年燈火不斷,可是依舊寒氣逼人。
「你們說,這些高高在上的祖宗牌位,有幾個是得善終的?」原本安靜非常的祠堂突然聽見楚承開口問道。
只見他身著白金朝服跪在祠堂正中間,可有是因為昨晚連夜去二皇子府抄家的緣故,他臉色上略帶疲憊。
此時正是三位皇子並排跪在牌位前,他左邊為首的事穿著黑金華服爵位最高的楚豫,右邊最末是年歲最小穿著靛青色繡麒麟朝服的楚越。
「三哥說這些做什麼?」楚越低著頭,臉色有些陰鬱。
「自然是以己度人,大皇兄被人害死不得善終,二皇兄如今也要不得善終了,唯剩下你我。」楚承微帶冷意,轉頭目光徐徐地落在楚豫身上:「這天下很快就是六皇弟的了,卻不知道六皇弟想給我和七皇弟怎樣個死法?」
皇室祠堂裡沒有窗戶,只是一扇一扇厚重的大門,可這些大門依舊阻擋不了七月的晨輝從縫隙裡灑下,照耀在楚豫高大寬厚的背上,此時他逆著光,低垂著眼簾靜默而立,格外的溫雅恍若神。
「本王要的天下已經得來,」楚豫薄唇微啟:「不知三皇兄說的天下是哪個天下?」
他話音剛落,楚承幾乎渾身一震,過了好半天才要開口說話,卻忽而聽見外面又侍奉祠堂的小太監高聲唱和:「皇上駕到!!!」
楚承只得斂住話語,三人皆低頭整理外衫,然後起身,等待看見皇帝身影,才重新跪下,三呼萬歲。
德盛帝進來,就看見並排跪著的三個兒子,眉頭緊皺,連連擺手,吩咐道:「起來吧。」
可是三位皇子並不動身,楚承低著頭率先說道:「兒臣萬死,不敢起身。」
「到底怎麼了?」德盛帝望著祠堂上供奉著的牌位,從心底裡繾綣了一股涼意:「是不是在楚霄那裡查出什麼來了?」
楚豫神色淡淡,歎然昂首,低垂眼簾,楚越則有些木然,他今年身體不太好。跪了這麼長時間,臉色已見蒼白,唯有楚承俯首,說道:「大逆不道之言,兒臣不敢說。」
「說就是了,這裡只有咱們父子,朕恕你無罪。」德盛帝緩緩地步入堂中,在首座上坐下,揮退了身邊所有的太監侍衛,然後繼續說道:「有什麼話就說,當著朕的面,當著你大皇兄的面。」
「是!」楚承沉聲應道,繼而抬頭看向德盛帝:「兒臣奉旨搜查二皇子府,不想卻搜到了許多毒藥,其中與紜王所中之毒一樣,兒臣立刻拿了二皇兄身邊的親信審問,原來紜王中毒一事,玟王妃遭厭術病重一事,當年玟王墜崖一事,還有聯合陸家毒害玟王致使玟王失明一事,還有……」
楚承踟躕停住。
德盛帝一直半瞌著眼簾,彷彿入定了一般,半晌見他不言語了,便緩緩開口:「還有什麼,說下去。」
「還有……」楚承閉了閉眼,好半天才說出口:「還有當年大皇兄的死因,都出自二皇兄之手。」
他話音一落,祠堂裡的時間彷彿被凝住了,好像一塊濃稠墨幽黑僵硬,半晌才慢慢化開,淌了一地的黑水。
「他與澤涵是親兄弟,」德盛帝的聲音冷寒且緩慢:「朕且不信他毒害衡兒,更加不信他能弑殺親兄。」
「父皇……恕兒臣多嘴,兒臣們都是大皇兄的親兄弟,我們與二皇兄也是骨肉至親。」
楚豫的聲音向來低沉悅耳,可是此時卻無比尖銳,讓九重深宮,手握著天下至高無上權力的皇帝,也染上愧色。
「是,你們都是朕的孩子,你們出生朕都一樣的開心。」德盛帝歎氣:「只是這件事,朕要親自審,林祿,擺駕,去刑部!」
說完,他便從椅子上站起來,剛要抬腿往前走,就聽見外面有小太監進來,急切地說道:「皇上不好了,奉命看守二皇子府的人來說,二皇子逃了!!!」
德盛帝當時便愣在原地,彷彿臉上被人重重地甩了一個耳光,頃刻間便如大廈傾頹一般轟然跌坐在椅子上。
三位皇子不管是否真心實意,見皇帝如此,紛紛立刻上前喊著父皇。
德盛帝緊緊地扣著椅子扶手目光從三個兒子臉上緩緩掠過,不得不說,他這幾個兒子雖然性格迥異,但是卻個個眉目俊朗,天人之姿。
過了好半天,才聽見德盛帝開口:「來人通知明王領兵,將逆子楚霄帶回來。」
只是帶回來而已,而且三個兒子在場,他卻仍舊讓胞弟去,可見其遠近親疏。
楚承不免都有些不鬱,唯有楚豫依舊面色如常,彷彿已經司空見慣。
與此同時,長安城外,顧攸寧披著一件妃色繡錦繡河山的長衫,外面又罩了一件施金錯彩廣袖薄紗,站在高地,遠遠地看見一行人馬狂奔出城,向著銀川的方向跑去,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轉頭看向身邊的身著鴉青色長衣的青楓說道:「這次得多謝你。」
「我也沒做什麼,只能說他太蠢,還沒怎麼樣,就拿我當心腹了。」青楓淺笑,斜睨著顧攸寧說道:「前幾日聽聞玟王妃病危,可嚇了我一挑,這事玟王妃不地道,連我們也瞞著。」
「豈止是你們,連顧俊宣都不知道,當天他從王府出去,差點就從馬上掉下來,把我們都嚇死了,這是欺君之罪,知道越少越好,誰能保證日後出什麼事端呢。」顧攸寧一雙明眸眺望著遠方,頭上的髮帶迎風而展。
「還能有什麼事端,這人一除去,剩下的還能成什麼事,王妃只等著來日王爺榮登大典,屆時您可就是入住中宮的皇后了。」
青楓笑著揶揄他,被顧攸寧踹了一腳,然後說道:「這事是你幫了我一大忙,以後若有用得上玟王府的,儘管差人來,爺萬死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