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百年好合（三）

　　國慶長假之後的第一個工作日，似乎變得格外忙碌，一整天，祁娟都處於陀螺一樣轉個不停的狀態，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

　　匆匆收拾好辦公室想去擠地鐵，走下樓時，卻看見一輛熟悉的白色轎車停在門口。

　　見她下來，溫平便拉開車門，走上前來微笑著說：「下班了？一起吃飯吧。「

　　「……」

　　周圍有幾道好奇的目光投向祁娟。

　　祁娟尷尬地看他一眼，「你這是？」

　　「一個人在家煮面太無聊，想請你一起吃飯。」說著便主動拉開車門，「走吧。」

　　他把祁娟帶到了一家甜品店，正是上次去吃川菜時路過的那家。

　　溫平進門就拿出了會員卡，找服務生點了一大堆好吃的。

　　祁娟有些驚訝，很少看見男人那麼愛吃甜食，溫平一個人居然解決掉一碗紅豆湯圓、一盤水晶腸粉、一份綠豆粥還有一份黑芝麻雙皮奶。而且，他拿著勺子吃甜品時，那一臉享受幸福的樣子……反倒有些孩子氣的可愛。

　　祁娟不挑食，酸甜苦辣都吃得下，跟著溫平一起吃，居然也吃掉了三份甜品。

　　兩人的桌上擺了七個碗碟，看著很是壯觀。

　　從甜品店出來之後，正好是那條繁華的步行街，不遠處就是本市最漂亮的江景。兩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散步，不遠處傳來烤肉串的香味，祁娟忍不住扭頭去看。

　　「稍等。」溫平留下這句話，便轉身去了烤肉串的攤位前，從錢包裡掏出零錢，買了一大袋肉串回來，塞到祁娟的手裡，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沒吃飽。」

　　「……」祁娟拿著羊肉串，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他實在是體貼得讓她鼻子發酸。

　　拿出一串來遞給他，「你不嘗嘗看？」

　　「好。」溫平接過來咬了一口，讚賞地道，「還不錯，挺好吃。」

　　「以前沒吃過？」

　　「平時都是自己在家做飯，很少在街頭吃東西。」

　　「你還會做飯啊？看不出來。」

　　溫平微笑道：「有機會露兩手給你看看吧。你會發現，以我的天分，不去五星級酒店做廚師簡直是浪費人才。」

　　「……」

　　這厚臉皮的傢伙。

　　兩人一邊閒聊一邊逛街，祁娟絲毫沒有察覺到，這種就像情侶一樣的相處模式，在別人的眼裡，看上去有多麼的溫馨。

　　不遠處的黑色轎車裡，司機終於把車窗搖了上去，面無表情地發動了車子。

　　坐在後排的女人看上去很是愉快，微笑地道：「看來，你弟弟這次真沒騙我，那女生還真是他的女朋友啊。」頓了頓，「看上去他挺喜歡那女孩兒的，居然跑去路邊攤給人買了一大堆羊肉串，他以前可從來不吃這些。」

　　司機先生皺了皺眉，「這麼大的人了，陪人在街頭吃烤肉串，真是幼稚。」

　　「也不能這麼說，女生是需要關心和體貼的，這一點上溫平就做得比你好，小娟喜歡什麼，他都能放下架子陪著，哪像你，整天冷著張臉，到現在還單身……」

　　「媽，行了……」司機先生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我夠累了，不想再聽這些。」

　　祁娟本以為溫平來接她下班請她吃飯只是一時興起，可沒想到，次日下班時，她又在公司樓下看見了溫平的車子。

　　溫平微笑著走上前來，說：「去吃飯吧，我這裡有兩張優惠券。」

　　祁娟本想直接拒絕，可想起昨天他請自己吃飯的事，又改口說道：「不用破費了，我請你吧。」

　　人際交往中對方請你吃飯，你回請他是基本的禮貌。

　　祁娟這樣想著，便再次坐上了他的車子。

　　第三天，溫平又來了，笑眯眯地說：「昨天的優惠券沒用掉，今天是最後期限，再不用就過期了。」

　　「……」

　　於是，祁娟只好硬著頭皮跟他一起去吃優惠套餐。

　　第四天，當溫平的車再次出現在時代律師事務所的門口時，從樓上的窗戶裡看見他的車子，祁娟真的是一點都不想下樓了！

　　以前每天都盼著下班，現在覺得下班反倒是一種壓力！

　　有同事看著樓下的車子，八卦地道：「祁律師，你的追求者又開車來接你了嗎？」

　　「那男的挺帥哦！而且風雨無阻天天接送，真是太有毅力了。」

　　「對付我們祁律師這種鋼鐵般的女人，就需要他這樣的厚臉皮。」

　　「……」祁娟被同事們說得臉頰有些發燙。喂，你們太過分了吧，什麼叫「鋼鐵般的女人」啊？還當著她的面說！

　　沉著臉走下樓去，在溫平車前停下腳步，祁娟真想狠狠捏扁他的臉。

　　「今天又是什麼理由？」祁娟沉著臉問。

　　溫平微微笑了笑，目光溫柔地看著祁娟說：「沒什麼理由，就是想見你。」

　　「……」頭暈。

　　還好她沒有高血壓，不然被他這樣折騰，真要直接躺進醫院了。

　　這麼厚臉皮的傢伙祁娟還第一次見。

　　以前追過她的男生，都會被她冷冷的目光給嚇退，可溫平似乎對她的目光完全免疫，她狠狠瞪他，他無視。她冷言冷語，他繼續無視……反而用溫和又包容的目光看著她，看得她火氣全都沒了！

　　祁娟忍耐著揍人的衝動，在同事們意味深長的目光中上了他的車子，指了指前面的街道說：「前面左拐，人民路的盡頭有家很出名的米粉店，去那裡吃吧。」

　　要一碗米粉，早吃完早超生，總比去點菜還要慢慢等的好。

　　帶著這樣的想法，祁娟把溫平帶到了那家米粉店，可出人意料的是，那家店今天人特多，兩人坐在角落裡等了半個小時，兩份米粉才被服務員端了上來，而且還搞錯了，祁娟要的是兩份排骨粉，結果端上來一份排骨粉和一份三鮮粉。

　　溫平主動把那碗三鮮粉端到自己的面前，微微笑了笑說：「我吃這個。」

　　「……」顯然他是看出她愛吃排骨粉，才把另一份主動拿走的。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突然有些難受，他對她太好，好到她幾乎要沉溺在這種溫柔裡。可是……理智告訴她，她不可以就這樣深陷下去，如果結局不是她想要的，在父母相繼離去之後，已經沒有了任何親人的祁娟，真的不能再承受第三次失去了。

　　他的確是個很優秀的人……卻不是適合她的人。

　　吃完飯回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今天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倒楣事件層出不窮，吃飯的時候等了半個小時還被弄錯了不說，回家的路上又突然下起大雨，堵車堵得特別嚴重，平時二十分鐘就能到家的路程，車子像蝸牛一樣挪，居然花了一個小時，才到祁娟的住處。

　　外面雨下得很大，祁娟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謝謝你送我回來。還有，以後請你不要再來單位接我吃飯了，我同事會誤會。」

　　「誤會？」溫平笑了笑，「我本來就在追你，她們並沒有誤會。」

　　「我的意思是……」祁娟深吸口氣，在身側緊緊攥住手指，「我想過了，我們並不合適。所以，你不用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了。」

　　溫平的笑容漸漸散去，微微皺了皺眉，「這是拒絕的意思？」

　　祁娟點了點頭，「很抱歉，我沒法接受你。」

　　說罷便打開車門，不顧自己被大雨淋得濕透，祁娟轉身快步往社區裡走去。

　　沒走兩步，卻被追上來的男人輕輕拉住手臂，頭頂是他撐起的一把大傘，劈裡啪啦的雨點砸在傘上，震得人耳膜隱隱作痛。

　　祁娟回頭對上他的視線，暖黃的路燈照出他英俊的臉，沒有了平日裡溫和的微笑，此刻的他表情嚴肅，抓住她手臂的手指也非常的用力。顯然，他是真的生氣了。

　　「能給我個理由嗎？」溫平低聲問道。

　　祁娟尷尬地移開視線，「……我說過了，我們並不合適。」

　　溫平沉默片刻，「是因為我家裡的緣故？」

　　「……」

　　「你放心，我不會讓我的家人和朋友給你任何壓力……」

　　「是我沒辦法適應你生活的圈子。」祁娟輕聲打斷了他，「對我來說，你的朋友和家人都太遙遠，我們根本不屬於一個世界。」

　　「……」溫平看著她，沉默不語。

　　祁娟繼續故作平靜地說道：「你哥哥的一句話，娛樂圈就能血雨腥風。你媽媽的很多影視作品在國際上獲過大獎。你自己也是知名的畫家，隨便動動筆就價值連城……我只是個很普通的小律師，這些年我一個人在這城市打拼，一直過著很簡單、很平靜的生活，我不希望因為你的出現而擾亂我整個生活的節奏……」

　　祁娟低下頭，臉上有冰涼的液體流到唇邊，是久違的苦澀的味道。

　　她不知道她是以什麼樣的表情說出這些話的。

　　理智的、冷靜的，仿佛在法庭上機械地為當事人辯護一般。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她這樣一個沒有親人、簡單樸素的小律師，根本就不可能和他走到一起。

　　灰姑娘和王子只是童話裡的事情，現實卻很殘酷。

　　那天聽到莫非的聲音，她就知道，自己跟溫平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像她這樣的人，刷幾個小時的網頁搶破頭也搶不到的限量版專輯，溫平只需要一句話，對方就會簽名打包親自送到他手裡。像她這樣每天勤勤懇懇拼命工作，一整年存在銀行裡的數位，他只需要隨便動動筆，一幅畫的價值就比得上她一年的工資。

　　多大的差距啊……

　　人跟人之間，總是有這樣無法跨越的距離。

　　溫平沉默了很久，突然低聲問道：「你喜歡我嗎？」

　　「……」

　　下巴被他用手指輕輕抬起，抬頭對上他深邃的目光，祁娟想要避開他的視線，卻被他扭過頭來。

　　「看著我。」溫平壓低了聲音，「你只說不合適，卻從來沒說過不喜歡。」

　　「……」

　　「喜歡嗎？哪怕是一點點？」

　　「……」

　　祁娟沒有回答，也沒辦法回答。

　　溫平沒再等她的答案，直接俯身吻住了她的雙唇。

　　唇邊有苦澀的液體，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眼淚，懷裡的女人僵硬的抗拒，讓溫平的心臟微微發疼……

　　這個好強的女生，明明是喜歡的，卻因為害怕受傷而不敢邁出這關鍵的一步……

　　是父母的離開讓她受了太多的折磨吧？經歷了那麼多波折和磨難，所以她才給自己造了這樣一個厚厚的外殼。看上去好強又精明的女人，其實她的心底比誰都要柔軟。

　　溫平伸手緊緊扣住她的後腦，加深了親吻。

　　舌頭靈活地撬開牙關，探入口中，祁娟僵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溫平心疼她，動作也更加溫柔起來，像是對待最珍貴的寶物一般，舌頭輕輕掃過口腔黏膜，一寸一寸的佔據。

　　雨傘不知何時掉到了地上，耳邊的雨聲襯托出夜晚的寂靜。

　　街頭暖黃的路燈下，溫平緊緊擁抱住祁娟。濃密而溫柔的吻，像是在輕輕的、不動聲色的、慢慢撬開那一層堅硬的外殼。

　　祁娟似乎聽到心底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這麼多年、這麼多個日日夜夜、一個人生存在這繁華的城市裡，心底那早已習慣的孤單、寂寞的角落裡，在這一刻，像是灑進了陽光一般，漸漸變得溫暖而明朗起來。

　　親吻不知持續了多久，彼此的身體緊貼在一起，唇舌交纏，那樣親密的距離，似乎連心都連在了一起。

　　在那一刻，祁娟甚至有種……整個世界只剩下兩人的錯覺。

　　良久之後，溫平終於停下了親吻，認真地看著祁娟，低聲說：「我知道，你因為父母離世的緣故，一個人在這個城市生活，很缺乏安全感。你不想改變自己，我能夠理解。沒有關係……讓我來改變就好。」

　　「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人，不是星空漫步的老闆的弟弟，不是知名導演的兒子，不是當紅明星的朋友，也不是什麼畫家。」

　　「他只是溫平，喜歡你的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