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離開
當周延被曹逸然拉著離開了家,房子裡變得寂靜。
逸寧坐在那裡,因為臉頰太痛,他甚至不忍伸手去摸,被曹逸然扇倒在沙發上的時候,小腿在桌腳上絆了一下,小腿上便也分外疼,不過,像剛才那般情景,他也沒有要依靠這種苦痛來博取周延的憐惜同情,他知道可以這樣做,但他不願意那樣。
把睡褲褲腿撈上來一些,看到小腿接近膝蓋的位置已經脫了一些皮,脫皮了的地方紅紅的一塊,周圍有點烏青,用手碰一下便十分疼,他只好放下手不去碰了。
抬起頭來,這才真切地感受到房子裡的寂靜與突然的冷清,逸寧恍然有種這個世界上只剩他一個人的孤獨與淒涼。
又坐了一會兒,他才站起身來。
腳上太痛,加上和周延歡愛屁股也痛,便只能慢慢地一瘸一拐地往書房走去。
書房裡有藥箱,裡面有藥。
在藥箱裡翻了一陣,拿了治瘀傷的藥出來,還有創可貼,先把腿上的傷處理了,這才拿著那散瘀藥到自己的臥室裡,他的臥室裡有一個挺漂亮的梳妝台,大大的一面鏡子,這面鏡子非常清晰,逸寧對著鏡子看自己的臉,兩邊的臉頰都紅腫了,嘴唇上也有傷。
看著臉,他的心裡涼涼的,他並不能明確地知道這種內心冰涼的感覺是什麼,淒涼,辛酸,茫然,無助,厭惡,或者還有痛恨麼?
那散瘀藥帶著黃色,逸寧塗了一會兒,臉頰上最開始的那種火辣辣的痛便好些了,只是,臉上卻在紅之外帶上了黃色,看起來面色更加不好的樣子。
逸寧在心裡嘆口氣,也沒有辦法,把藥又厚厚塗了一層,這才把藥放下了。
在床上坐了一會兒,看向窗外的時候,發現外面天色已經全黑了下來,他的胃裡也不舒服起來,那是飢餓,不過,他卻不想吃東西。
他放在梳妝台上的手機不斷地震動著,他望著手機卻不想去接,心裡不願意,好像身體便也沒有力氣去接了一樣。
望了震動的手機一會兒,手機終於不再震動了,便又聽到客廳裡的座機響起來,他站起身,出了臥室站在客廳裡看了那座機一會兒,面上木然,眼裡卻開始泛起一絲水意。
逸寧還是走到那座機旁邊去,彎腰在電話機邊上的記錄本上面寫了留言條。
電話機已經進入自動答錄,周延的聲音低沉中帶著壓抑和歉意,「逸寧,快接電話,逸寧,逸寧……」
逸寧聽著發現心裡開始疼痛,伸手把電話線拔了下來,電話終於安靜了下來。
只是,這個電話才剛安靜,周延放在檯燈小桌上沒有帶走的手機便響了起來,逸寧看也不看,就把手機電池給取了,有些氣憤地把手機扔到沙發裡,看著手機在沙發裡滾了兩圈才停下來,他的心裡原來壓抑的那種冰冷與氣悶好像慢慢鬆動了一些。
然後這才去自己臥室裡,關了手機,開始收拾東西,他在這裡穿的衣服幾乎都是周延讓人買來給他的,別的東西也都是周延提供的。
逸寧到處看了看,發現自己真的沒有什麼東西在這裡,只是電腦裡有自己的記錄而已,他到書房裡去把電腦裡自己的東西都清除了,又把自己那點零碎的東西拿了,看到自己的臉實在不能讓人看到,便用圍巾好好裹了。
離開的時候,他還是挺不捨的,畢竟,在這裡,他留下了太多的感情,而此時,他卻要離開了。
站在玄關,關掉燈光,在一片暗沉裡,能夠朦朧看到客廳裡的各種擺設的形狀,那張蓋在沙發上還沒有來得及收起去洗的沙發巾還是他和周延下午的時候買的,當時氣氛還那樣好……
又能想起在周延的臥室裡,他突然將一切都想通釋然,答應他上床的情景,不久前在床上還是最親密的兩個人,轉眼之間,卻有種人走茶涼的淒涼與無奈。
提著東西轉身離開,打開門,走出去,然後,門在他身後關上,隔離了他的視線,再也看不到裡面的情景。
從小區裡走出去,逸寧在路邊攔了出租車,然後到了火車站。
無論什麼時候,家都是最溫暖人的一個詞,是受到傷害,心中苦楚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地方,雖然父母早已離異,他現在回去只能是個累贅,但是,他心裡想的還是那裡,他想到自己的已經漸漸年老的母親,還有那一個疏離的父親,他想要回到母親那裡去。
買了火車票,坐在候車廳裡,已經接近農曆新年,火車站裡人很多,他好不容易找個位置坐下,在熙熙攘攘吵吵鬧鬧的人流裡,他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孤獨與難過,心底的那股冰涼與氣悶泛起來,變成了鋪天蓋地的傷心與痛苦,還有怨恨,他這才明白,他剛才一直壓抑在心底弄不明白的感情是什麼:他原來是想要做一個豁達的人的,他想要周延並不用在自己和他的兄弟曹逸然之間選擇,他不想破壞那兩人的關係,他想要表現地好一些,他也以為自己是這樣做的,並且也是甘願這樣做的,不過,現在,他才明白,他的心底並不是這樣想,他怨恨跟著曹逸然離開而置他不顧的周延,他怨恨曹逸然那樣對他又把周延拉走,他的心裡很痛,他明白了自己其實一點不想那樣豁達,他想要朝周延使性子,他想要朝他哭訴自己遇到的不公平,自己受到的欺負……
不過,自己已經離開,那些都該離自己遠去,周延應該離他遠去,那傷害過他的江哲也將退出他的生活,還有剛才打過他的曹逸然,他也應該忘了。
在這個城市裡的一切,他都想要捨棄掉。
逸寧茫然地看著周圍熱鬧喧嘩的人群,也許,他應該和這個城市說再見了,以後不要再來。
他可以回家給母親說,他在這裡生活很辛苦,他想要在家鄉那樣的小城市裡找一個工作就行了,他甚至還可以繼續做他喜歡的事情,寫點小說,寫寫專欄,他在小城市裡的生活一定會比在這裡更好一些。
坐在火車上回家的路途並不長,晚上的火車,第二天一早就到了。
逸寧提著東西下了火車,卻又茫然了起來,他的臉上的傷還沒有好,要是回去給母親看到不太好,而且,他也沒有給家裡說他回來了。
於是只能又去一個便宜的小旅館裡住下。
他們家所在的小城市還是個小的旅遊城市,這裡旅館很多,在這個旅遊冷淡的時候,住宿費非常便宜。
逸寧先給家裡打了電話,說買了車票四天後回家,想那時候臉上的傷估計也不明顯了,可以回家了。
母親挺想念他,叨叨敘敘說了一大堆讓他路上注意安全之類的話,這才掛了電話。
聽到母親的聲音,逸寧就已經淚濕眼眶了,聽母親說完,掛了電話,逸寧便靠在公用電話亭裡哭起來。
好像以前受過的所有苦楚都有了一個可以傾訴,可以被包容的地方一樣。
逸寧在小旅館裡住著,旅館不遠處是個公園,平時有很多大爺大媽在公園裡,或者散步,或者下棋,唱歌,喝茶,聊天,還組成業餘的民樂藝術團體排練表演之類,小孩子也挺多,在裡面走走,就能夠讓人放鬆,讓人覺得生活的美好與希望。
冬日的太陽挺明媚,逸寧吃過午飯到公園裡曬太陽散步,看著小朋友被爺爺奶奶帶著在裡面遊戲玩鬧,又走過一堆下象棋的老爺爺,前面水邊的水榭裡有免費的民樂表演看,逸寧覺得這幾天的日子是他生活裡最輕鬆最愉悅的日子,好像從前的那些傷害都沒有過,以後生活裡可能會有的困苦也沒有纏繞著他的思維。
帶著帽子,圍著圍巾,將還沒有完全好還帶著血絲的臉遮掩了大半,靠坐在水榭裡一邊的欄杆上聽大爺大媽們的排練,一曲曲輕快的樂曲飄蕩著,逸寧有些昏昏欲睡。
兩個小姑娘端著椅子坐在逸寧身邊聽曲說話,然後又和逸寧說起來。
逸寧對於被她們叫成姐姐也沒有什麼排斥,小孩子總是惹人喜歡的,從水榭裡離開,走上公園裡的大道回去的時候,那兩個小姑娘還遠遠地給他擺手說再見。
逸寧望著天上的暖陽,想著要是自己是和平常人一樣的話,那麼,以後也應該有那樣漂亮的孩子吧。
望著天空走路的逸寧沒有注意路,一下子就和人撞到了。
逸寧正要道歉,便聽到對方一副驚訝又欣喜的口氣,「你……你是蘇逸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