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圍攻
大盛國,安陽侯府
正廳內全是人,一名面色蒼白的女子正跪在廳中央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對著主位上的人哭訴著喪子之痛,那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同情萬分。
「老夫人,妾身自知出生不高,可畢竟也是清白人家的子女,況且腹中所懷終究是大少爺的骨肉!平日裡大少夫人為難妾身也就罷了,但我那孩子何其無辜,大少夫人怎麼能下這樣的毒手呀!」
這番話,讓在場所之人都憤恨地看向此刻廳中央站著的另一妙齡女子,侯府過門不到半年的大少夫人——沈悅兒!
在所有人眼中,沈悅兒不過一介孤女,憑著賢親王府的幾絲寵愛才死皮賴臉強行嫁給侯府大少爺,年紀雖小,性子卻厲害不已
不到十四,還沒行過成人禮,所以不能與大少爺圓房,又害怕妾室比她先行生下長子,因此向來對大少爺的幾個妾氏嚴苛得很。如今更是變本加厲,竟做出殘害妾氏子嗣這般惡毒之事來,心思實在令人髮指。
哭訴的女子傷心得快要暈過去一般,在婢女的攙扶下卻是忍著傷悲繼續說道:「那可是一條命啊,是大少爺的親生骨血,更是侯府趙家即將出世的孩子,這般夭折實在是悲慘,求老夫人替我那可憐的孩子討回公道呀!」
興許是先前說得太過激動,再加上剛剛小產的緣故,說到這,女子一口氣沒接上來果真暈了過去。見狀,老夫人自然趕緊讓人將這陳氏給先行抬下去休息。
女子一離去,早就盼著抱孫子的侯爺夫人目光如刀子一般刮在那個讓她痛恨不已的兒媳婦臉上。
「沈悅兒,你的心怎麼這麼惡毒?」她抬手怒斥道:「好歹你也是忠烈遺孤,又在賢親王府呆了三年,得王爺恩賜指婚嫁入我張家。這本應是你天大的福氣,可偏偏不懂珍惜,入我侯府半年,驕縱奢侈目中無人、刁蠻善妒苛待妾室,到現在竟然還做出了這等喪盡天良的事來,你當我安陽侯府如此不堪,如此好欺負嗎?」
「就是,你說你小小年紀怎麼就這般狠毒呢,這還沒跟大少爺到圓房的年紀便如此容不得妾氏庶出,若是以後還了得?大哥這一脈豈不就得斷送在你這個惡毒媳婦的手上?」三房的三夫人馬上跟著幫腔訓罵,好久沒看過大房這邊的熱鬧了,向來喜歡生事的性子又怎麼可能忍得住。
很快,更多的人開始相繼指責起沈悅兒的惡行來,滿滿一屋子人,毫無顧忌的說道著,如同生怕家醜無法外揚一般。
唯獨大少爺張傳業這會卻是一臉冷漠的旁觀著,仿佛一切與他無關,讓人看不出半點的心思來。可張傳業的冷漠並沒有讓人覺得有任何的不妥,因為侯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們的大少爺從來如此。
但此刻,這正廳之中卻還有另外一人竟然也帶著同樣的冷漠,所不同的是,她的這份冷漠卻讓這所有的人都厭惡無比。
沈悅兒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讓這些個跳樑小丑盡情發揮。她的額頭一圈還纏著昨日大夫急救時的繃帶,腦門處殷紅的血跡分外刺目。
她並不是真正的沈悅兒,也不清楚這個大少夫人以前到底都做過些什麼,但卻一眼看得出這些所謂的罪行通通不過是被人算計罷了。這樣的陷害,她曾經見得太多了,甚至比這些更陰險毒辣的詭計也不過是家常便飯。
她的目光之中流露出一抹並不掩飾的嘲諷,卻依舊沒有出聲爭辯半句,只是冷冷的看著面前的一切。
漸漸的,廳內的聲音不由得小了起來,到最後竟毫無徵兆的停了下來。所有人都已經注意到進來後不哭不鬧一聲不吭,甚至於滿臉嘲諷與冷漠的大少夫人,那樣的感覺是說不出來的奇怪。
若是換在以前,這大少夫人只怕早就大鬧了起來,不將這廳給掀翻才怪,哪裡可能一點反應也沒有。難不成覺得這一次罪證確鑿,所以這才沒有臉面辯駁了嗎?
見狀,侯爺夫人顯然更是惱火了,黑著臉大聲朝沈悅兒道:「沈悅兒,你為什麼不說話?」
「夫人想讓我說什麼呢?認罪還是求饒?那還是免了吧,不是我做的自然不必認罪,更不需要求饒。」沈悅兒終於出聲了,聲音清清淡淡,壓根不像是在說著與她自己有關的事一般。
這樣的態度刺激著在場的每一個人,連老夫人終於都忍無可忍,板著臉朝其說道:「事實擺在眼前,難道你還以為可以抵賴嗎?昨日你讓人給陳氏送的蓮子羹還在,裡頭的下胎藥也從你房中搜了出來,如此鐵證,就算是賢親王與王妃在也不可能包庇你。到現在你還不知悔改,真以為這門婚事是賢親王親賜,我們安陽侯府就奈何不了你嗎?」
「我若真想動手還用得著使這麼拙劣的辦法等著人來拿贓問罪?」沈悅兒輕笑一聲,嘴角帶著幾分不屑,又掃了一眼廳裡廳外不少的下人繼續說道:「堂堂侯府竟然如此興師動眾的逼著府中大少夫人認下這等莫須有的罪名,當真可笑至極!」
她刻意將大少夫人四個字加重了音量,語氣之中的嘲諷可想而知。古今中外,哪家哪戶不要面子,對於這種豪門貴族臉面二字更是比什麼都重要。
今日之事不可能不了了之,否則堂堂安陽侯豈會不惜丟人現眼也要將自家大少夫人所謂的惡行醜行公諸於眾呢?換做其他任何人,不論事情真假,那都是遮都遮不過來吧。
她並不知道這一家人如此反其道而行之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但絕對想得明白這沈悅兒早就已經被人當成了手中的棋子。雖然她只是來自現代的一縷亡魂,可是從昨日醒來的那一刻起同樣也成了沈悅兒,而她這一生最恨的就是那些將她當成棋子的人!
「還想狡辯,你以為你做了這樣傷天害理的事還能巧言脫罪嗎?我張家出了你這樣的惡婦固然丟盡了顏面,但是為了顏面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替你這等惡婦掩蓋罪行的話,那堂堂侯府豈不更得淪為天下笑柄?」侯爺夫人搶在老夫人之前大手一拍桌面,怒斥沈悅兒,那模樣當真是被氣得不行了。
「往日惡行種種不說,昨日之事便是罪證確鑿,不嚴懲實在難以服眾!這門婚事雖是王爺賜婚無法休你,但你別以為打著王爺的旗號便可以在這裡為所欲為!」
聽到這,眾人皆一臉的激憤,就連往日裡最愛跟侯爺夫人唱反調的三夫人也齊心不已地怒視著沈悅兒。
唯獨沈悅兒卻是半點也不生氣,從頭到尾嘴角那嘲諷的笑意便沒有消失過,只不過這樣的笑意沒有半絲的溫度,那笑,比不笑時還要讓人感到心驚。
這滿屋子的人難不成真以為她會像原主一般任人拿捏,想怎麼欺負便怎麼欺負嗎?
二十四歲那年,她的父母、丈夫還有剛剛出生不久的兒子竟然在同一天遇害而亡命,而警方最終卻給以意外草率終結此案。如日中天的李氏集團一夜之間被她二叔侵佔,而她卻被送進了瘋人院強行接受治療。
她在瘋人院裡過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若不是一心一意想著要為慘死的家人報仇,只怕早就死在了裡頭。一年後,因為分贓不均,所謂的三叔悄悄將她從瘋人院裡頭弄了出來,裝好人企圖利用她整垮那所謂的二叔。她假裝什麼都不知情,五年謀劃,最後終於報仇血恨、奪回集團,而那些該死的人也一個不留的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若非在瘋人院的那一年讓身體留下了無法挽回的病疾,她也不會這麼早病逝從而陰差陽錯的在這沈悅兒身上重生。所以她的一生,活得比誰都艱難,但同樣活得比誰都堅韌。
如今她成了沈悅兒,同樣也成了不知道被多少人擺佈的棋子,可她絲毫不曾畏懼,更不會辜負老天爺對她的厚愛,她會一步步從那棋子變成下棋之人,恣意揮灑這難得的新生重生潛入夢!
「不能休,那就和離,誰都別總拿賢親王府當說辭,真有所顧忌的話哪裡可能單聽陳氏一面之辭便欲將我打殺!」
沈悅兒渾然沒有理會那侯爺夫人的斥責,目光直接跳到了大少爺張傳業身上:「還有你大少爺!面對自己妻妾之事竟然任憑他人做主一言不發,難不成張家男兒就是這等毫無主見之人?」
這個一言不發滿臉冰冷的男人昨日便見過一次,沒有失子之痛,也沒有對她這個「兇手」任何的愛或恨,有的只是一種讓人完全看不懂的冷漠。
沈悅兒最瞧不起的便是這種男人,自以為高高在上,其實不過是種自私到了骨子裡頭,不論真相到底如何,面對一件牽扯到他的妻妾甚至子嗣的大事,這樣的不做為比什麼都讓人鄙視!
這話一出,倒是讓眾人更是驚訝不已,往常對大少爺霸佔欲極強,恨不得將大少爺身旁其他的妾氏通房一個個都弄死的大少夫人這會怎麼竟主動提到和離了呢?而且這語氣簡直跟瘋了似的,沒規矩到了極點,還敢質問自己的夫君,當真是昏了頭!
張傳業對於沈悅兒今日完全不同于以往的言行舉止沒有任何的神色變化,哪怕是聽到那聲不似玩笑的和離字眼也依舊如此。
「內宅之事,全憑母親與祖母做主,如此簡單之理,不值一提。」他看了沈悅兒一眼,語氣之中的漠視顯而易見。
這話一出,侯爺夫人立馬是眉開眼笑起來,顯然對於這兒子的態度極為滿意。
不過,這份得意還沒完全綻放,卻見沈悅兒毫不留情地反駁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大少爺若是連這等道理都不懂,即便得了文武雙狀元也只是徒有虛名!」
如此尖銳的指責頓時讓這正廳亂成了粥,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著沈悅兒,一時間訓斥責駡之聲四起。要知道這大少爺可是天驕一般的英才,不但是文武雙科狀元,還是如今皇上最為器重的近身之臣,而這會沈悅兒竟然敢說大少爺不懂道理,徒有虛名,這膽子當真是比天還大呀!
張傳業亦是頭一回變了臉色,板著臉沖亂哄哄的眾人揮了揮手,而後看向沈悅兒冷聲說道:「不許放肆,不然定不輕饒!」
「大少爺原來就這麼一點胸襟?果然倒是我高看你了!先前之話是放肆還是忠言得分什麼樣的心態去理解,破了天我也是占著理字的。」
沈悅兒嘲諷道:「更何況,你我好歹也是名義上的夫妻,妻子有了麻煩,為夫者竟如此態度,實在讓人心寒不已。不過這樣也好,打今起倒也是看清了這世間的人與事,清醒了總比一輩子渾渾噩噩活著要好!」
她雖然並沒有得到原主什麼記憶,可是卻是感受得到原主對這大少爺張傳業所特有的那份感情。只不過那可憐的傻姑娘當真是瞎了眼,怎麼就會愛上一個自私自利、毫無感情可言的渣男呢?
這番話讓張傳業頓時有些啞口無言,臉色也黑得更加厲害,眼前的沈悅兒今日竟然跟換了個人似的淩厲強勢,全然沒有平時對待他的那種小心與討好。這女人以前脾氣雖極為不好,但都只是蠻不講理的胡鬧,不似現在這般鎮定得讓人無法置信的據理反擊,不留絲毫餘地。
更主要的是,他在她的眼神之中再也看不到往常的那種愛戀與仰慕,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鄙視與不屑。這樣的目光自然真實,真實到讓他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