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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的滂沱大雨,使得江水暴漲,年久失修多處决裂的堤壩終于不堪重負傾然而倒。
陌玉和淮王被汹涌而至兜頭灌來的江水沖下馬匹,肆虐的江水裏卷走石塊和大樹,帶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力量滾滾而前。
淮王抱著陌玉在水裏顛覆,見身側的大樹,逆著水流攀了過去,一手抓著樹枝,一手摟著陌玉,而那馬早已不知被卷到何處。
雨水如傾,鋪天蓋地地澆下來,仿佛天上地上被水連成了一片,岸堤還在倒塌,江水灌進來帶著碎石、樹枝、房屋的殘骸又涌了出去,來不及逃走的人也這樣被水卷著不知被帶到哪里。
淮王緊了緊摟住陌玉的胳膊,「抓緊本王,千萬別鬆手!」
就這樣吊在湍急的江水裏,困弱無依,水沒到他們的胸口,一個浪頭過來,腥澀的江水便往嘴裏灌。淮二他們也不知是否已經從知府府衙闖出來,更不知什麽時候才會有人來救他們。
淮王單手抓著樹枝要撑著兩個人的重量,沒多久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而這時,遠處破開一個缺口的堤壩又被衝開了一些,其餘各處也紛紛出現堤裂,恐怕這一段也維持不了太久。
淮王擡頭看了看,然後對陌玉說,「本王把你托起來,你抓住樹幹然後爬上去……」
爬上去?是爬到樹上?陌玉突然明白了淮王的意思,要是剩下的岸堤也决裂,那麽這棵樹是絕對沒有辦法吃住兩個人的重量還依然立在湍急江流之中的,唯一的辦法就只有……
陌玉雙手摁著淮王的胸口,睜大了眼睛,搖了搖頭。
淮王低頭,在他的額頭上親了親,「乖,你難道想本王到陰曹地府裏再和你算賬?」
陌玉仍是堅持,「王爺不走,陌玉也不走!」
遠處的岸堤又被沖毀了一些,情勢危急,淮王容不得他的堅持,單手將他從水裏托了起來,大聲的命令的口吻,「快點上去!」
「我不走!」陌玉同樣大聲地回拒。
「你在鬧什麽?到了這種時候還要和本王對著幹?!」
「我……」
陌玉一下失聲,低頭,正對上淮王一雙堅定的眼神,一點都不容他抗拒,就像往常的種種,總是霸道而强勢地替他作下决定,讓他不得不爲著他的一個舉動,一句話,或是躊躇,或是難過,又或者是欣喜。
綺香閣的日子,在封若塵的庇佑下,平靜而淡然,而在他身邊,整個生命似乎染上了濃墨重彩,一切都鮮活明亮起來,原以爲脫離風塵,能過上平靜恬適閑來撫琴弄草的生活便已是滿足,却在遇到他後,一切都不同了……
應該是……喜歡上了他吧?
不同于對若塵的感情,而是那種炙烈的,自心底油然而起的狂熱,抑制不住,控制不了,焚心蝕骨那般。
相處了這些時日,他明白,其實他幷不若世人說的那樣,頂著閑王的綽號却是明察暗訪地爲江山爲百姓在做事……而自己不過撫撫琴,唱唱曲,再做不了別的……
見陌玉看著自己直發楞,淮王催促了他一下,却不想那人眼眸星濕,一滴溫熱的液體滴落臉上,混在劈頭蓋臉落下來的雨水裏,依然溫暖燙人。
他……是爲著自己落泪?
這樣一想,淮王心裏竟是一陣激動,那樣一個傲氣倔强的人,肯爲他落泪,是不是意味著……?
得了他的身,便想得到他的心,得了他的心,又想得到他的情,而現在,得了他的情,却是要……
淮王放柔了目光,細細地看他,視綫順著他無雙的容顔一點點摹描,「初遇你時,再對你好一點就好了……」
陌玉伸手摟住淮王的脖子,遞上自己的唇,「陌玉不曾責怪過王爺……」
人生若之如初見……
那一夜,圍墻邊,擡眸低頭的匆匆一瞥,便將彼此拴在了一起……
冰冷的雨水,澆不滅唇吻間的熾焰,陌玉伸出舌頭纏繞上淮王的,如此地主動,讓淮王也失了自覺,追逐上去,彼此糾纏攪擾,仿佛一世也分不開。
「你還說不曾怪過本王,本王的手指都差點被你咬斷!」淮王調笑道,抓著樹枝的手早已沒了感覺,而托著陌玉的手也漸漸使不出力氣,便將陌玉又往上托了一下,讓他更接近上方的樹枝。
陌玉沒有伸手去抓樹枝,而是去解自己的腰帶,淮王不禁疑惑地看著他,却見他解下腰帶後用那腰帶將自己抓著樹枝的手和樹枝緊緊纏在一起。
「你做什麽?」淮王吼道。
陌玉不聲響,直到纏好綁完,才低下頭來,紅著眼看向淮王,驀得抱住淮王又是深深地一吻。
「你究竟……要做什麽?」唇舌交纏,離別的心緒清清楚楚地傳了過來,淮王扭過頭避開他,却被陌玉捧住了臉躲也躲不開。
兀長的吻,在身後堤壩潰塌聲裏戀戀不捨的結束,陌玉看著淮王,眼神執著而鑒定,「我要王爺的心裏……」
「除了江山,便只剩下無雙!」
混濁的江水挾巨浪涌來,抱著他的手一點一點鬆開。
「不!」淮王掙了掙被綁住的手,却是沒能掙開,「不,本王不許你這麽做!你聽見沒有?」
陌玉只是勾起嘴角,淡淡一笑,籠了層霧一般的虛無縹緲。
浪頭掀來,淮王手上一松,那抹白影已被帶出丈外。
「陌玉──!」
他看到他驚惶的眼神,聽到他凄厲的呼喊,這便够了……
少衍,我許你一個來世,只做你的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