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交待...
「班長?哦,我是麥喬……是啊好久沒見了……嗯嗯,我前兩天遇見了隋峻,聽說了……哪能呢,這不是一直忙著找工作,餬口是最緊迫的要求啊,哈哈……後天聚會?當然當然,哪能不去呢。哦,魏炎……沒有,他早就回家去了,是啊,公司沒開成啊……聚會哪能不掏錢呢?再窮也窮不到這一頓上……韓亮全包?啊對了,這傢伙有錢嘛……對對對吃大戶,哈哈,那我當然高興了……鳳鳳生態酒店,我知道,嶗山區那個對吧?我準時到……女朋友?這個真沒有,帶不過去……行行,一定到,好,到時候再見。」
放下電話,小麥嘆了口氣,抬頭卻見玻璃上映出一個人影站在自己身後,一轉頭,周琦已經快貼到他臉上來了:「麥子,接誰的電話呢?怎麼又是吃大戶又是嘆氣的。」
小麥笑了一下:「沒什麼。同學聚會,有個同學家裡是做房地產的,把聚會費用全包了。」
周琦笑嘻嘻:「這不是好事嘛,還嘆什麼氣?」
小麥苦笑了一下:「我不是為這個嘆氣。「班長說了,魏炎也要來。在外人眼裡,他倆是好朋友,一年多沒見,理當更親熱才是。可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唉!
「老情人要來?」周琦忽然眨眨眼,壞笑起來,「你那同學姓魏的,是吧?」
小麥警惕:「你怎麼知道?」
周琦嘿嘿笑:「我咋會不知道捏?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捏?」
「捏你個頭!」小麥怒目而視,「你調查我?」
周琦趕緊舉手投降:「不是我呀不是我!是大少叫我查一下你以前的男朋友,咳,他吃醋了嘛。」
小麥還是有點不高興:「那你們就能調查我?」
周琦收起笑:「大少不是想挖你什麼隱私,他是覺得那小子對不起你,正琢磨著怎麼整整他呢。」
「整什麼整,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忘還怕忘不掉呢,他倒好,還要翻出來再折騰折騰。」
話雖然是這麼說,小麥心裡還是挺受用的。周琦觀察著他的臉色,笑嘻嘻問:「我說麥子,你到底有啥辦法,就把大少吃得這麼死死的?」
小麥臉上微微發熱:「別扯了。邵靖其實也並不難說話,你們以前就是對他太──太縱容了吧,他說什麼就是什麼,當然不會再聽別人的。」
周琦摸摸鼻子:「他可是一出生就被張家老爺子選定為下一任家主的人。」
「家主怎麼了?」小麥不以為然,「家主也得講理啊。其實邵靖也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你只要擺出道理來說服他,他還是會聽的。」
周琦嘿嘿笑:「難就難在說服他啊。麥子你有什麼訣竅,教教我們唄。」
小麥踹他一腳:「別瞎扯了!對了,你們不是在外頭找人嗎?到底找到了沒有?」
周琦斂去了笑容:「找到了那對夫妻。」
小麥一看他這表情就知道不是好事:「那,他們出事了?」
「其實還好。夫妻兩人都沒事,只是胎兒──胎兒的魂魄被抽掉了。」
小麥驚叫起來:「抽掉了?這叫『還好』?抽掉了魂魄,胎兒就死了吧?」
周琦苦笑一下:「是的。抽離了魂魄,就是死胎。不過,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這種情況相當於流產,他們還可以再懷孕。最壞的情況不是死胎,而是胎兒活著,但你已經不知道里頭的魂魄是誰的……」
小麥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不說話了。他知道周琦說得對,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那對夫婦當然會傷心,但他們以後還可以再生。只是……
「魂魄為什麼會抽掉?被什麼抽掉了?就因為當時開了鬼門?」
周琦搖了搖頭:「不。鬼門開是放鬼,而不是把陽間的遊魂抽走。所以我們還在找你說的那個女孩,看看她是什麼情況。總之這件事很不對勁。」
「會是那個鬼胎做的嗎?」小麥說完了,自己又想推翻,「應該也不會吧?那個鬼胎好像就只是想殺唐勇而已。」
周琦冷笑了一下:「說到唐勇,我們倒查出一件事來。就在胡通離開濱海的當天上午,唐勇收到了一件東西,是個白瓷孩兒枕。」
「孩兒枕?」
「就是做成小孩子模樣的枕頭。當然現在早就沒人用瓷枕了,這東西現在一般都當做工藝品來擺著。」
「是胡通送的?那個孩兒枕,會不會就是用這個把鬼胎轉給了唐勇?」
「很有可能。不過這事我們只是聽唐勇家的傭人說的,具體那孩兒枕是什麼樣子,我們也沒見著。聽傭人說最後被唐勇摔了,估計跟鬼胎的事脫不了干係。也許唐勇意識到鬼胎就是被孩兒枕帶來的所以才摔了。」
「胡通要是有那個本事把鬼胎轉給唐勇,那天晚上怎麼會被嚇成那樣?一聽鬼胎十天出世,差點就嚇死。」
「所以必然是有人教他的辦法。但是究竟是誰教他的我們現在還查不到。而且胡通這一離開濱海,行蹤也很難掌握,只有等找到他再說。」
「也是。可是那個女孩也不好找,濱海這麼多人,到哪裡去找啊!」
「不是已經找到那對夫妻了嗎?那早晚也能找到她的。哎,先別說這個了。今天頂著大太陽找了一上午,快熱死了,來了你也不給點清涼飲料喝喝。」
「有冰凍鮮橙汁,我給你拿去。」
「哎──」周琦跟屁蟲似地跟著他,「那同學會,你真要去啊?」
小麥笑起來:「那為什麼不去?難道因為魏炎要來,我就連其他同學也不敢見了?」
周琦摸摸鼻子:「萬一大少知道……」
「我當然要告訴他的。他要是願意可以跟我一塊去啊。」
周琦大驚:「你要帶他一塊去?」
小麥笑了一下,低頭去倒橙汁:「怎麼了?你覺得不行?」
周琦半天沒說出話來。張家表面上對邵靖現在的事不聞不問,其實早就通過周琦的爺爺把話傳過來了,讓周琦一定要盯著邵靖的動向。以前邵靖不用功學道術也就罷了,畢竟他有天賦在那裡,而且張家總覺得他不肯學是因為母親的緣故,那麼總有一天關係和緩,或者邵靖認識到自己作為張家子孫的責任的時候,那一切都不成其為問題了。可是現在已經不是道術的問題了。邵靖如今的道術進步簡直是一日千里,短短半年的時間,比之前張家強制的二十年學習都管用,這到底是為啥?答案很明白,是為了給一個男孩找到續命的辦法。而這個男孩是什麼人呢?據說,是邵靖認定的愛人。
周琦還記得自己的爺爺聽見自己說張家大少找了個男孩的時候,老爺子那臉上的表情,簡直像是見了鬼,不,就是見鬼都沒那麼扭曲:「靖存那孩子?怎麼可能?他怎麼那麼糊塗啊!」
糊塗?老實說,一開始的時候周琦也是這麼想的。邵靖作為張家長房長孫,又是天賦非凡,只要他稍微用點心去學習,將來張家就是他的,要什麼沒有?可是他呢,先是一成年就支持母親再嫁,跟家裡鬧得天翻地覆;然後一直的不願意學道術,到處去找個什麼人;最後就是,他要找的那個人據說是他的愛人,而且,居然是個男的。張家這樣的家族,千百年來都沒人敢打破的規矩,他一破就是兩個,這還得了?要說媳婦改嫁,雖然有點丟臉,但畢竟媳婦是外人,而且改嫁得悄沒聲息,沒人當面提起也就罷了;然而邵靖是長房長孫,居然看上個男人,那將來傳宗接代怎麼辦?有外人問起怎麼說?所以張家老爺子還沒發話的時候,周琦的爺爺已經提著他的耳朵叫他去勸邵靖了。可是邵靖是聽人勸的人麼?從小到大他聽過誰啊?周琦耳朵都差點被爺爺揪下來,只好硬著頭皮答應,然後硬著頭皮登門拜訪。
老實說,周琦第一次看見小麥的時候心裡還暗暗奇怪過──邵靖到底看上他啥了?周琦交遊廣闊,三教九流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就是GAY他也沒少見,還不乏長得俊俏的。可是小麥呢?說漂亮吧,談不上,頂天了也就是一清秀;說有才華吧,也說不上,就是一普通小職員。一句話,就是那種扔到人堆裡也不怎麼顯眼的。從哪方面看,他跟邵靖都不搭對,可是邵靖偏偏就被他吃得死死的,甚至為了他,主動去學道術,主動去履行張家子孫的責任,連對朋友的態度也變了。周琦從小跟他玩到大,邵靖從來沒虧待過他,可是也從來沒跟他說過一句客氣話,那天居然破天荒來了一句「謝謝」,驚得周琦都快不會走路了。這些變化,全都拜小麥所賜。
周琦不是瞎子。跟小麥相處的時間越長,他就越覺得這個男孩不錯。要是把邵靖換成別的朋友,他肯定舉雙手贊成,說不定還會幫著他們出謀劃策怎麼對付家裡人。可是這是邵靖啊!他的名字應該叫張靖存。他是龍虎山張家的長房長孫,是一出生就身帶佛家六字真言的人,是張家老爺子內定的張家下任家主。他身上的負擔實在太重了,再多加上小麥這個負擔,會壓垮人的。周琦心裡明白得很──張家現在不動聲色,主要是因為小麥的壽數隻剩下半年多了,張家不想因為一個活不了多久的男孩子跟邵靖撕破臉,他們想無聲無息地等這件事過去。這也是他們為什麼不強制邵靖回家的緣故,因為他們不想把事情鬧大,不想讓人人都知道,張家長房長孫看上了一個男人。但是上次,邵靖為了小麥直接殺到鐘家,差點就給鐘家老爺子下跪了,這事就已經鬧大了。多虧那是鐘家,多虧鐘家的長房長孫無巧不巧的也是個GAY,所以這事到最後還是勉強壓了下去。可是如果小麥真的要公開帶著邵靖亮相,那那那──萬一被熟人知道,這事還怎麼瞞得下去?
小麥倒了杯橙汁,看周琦半天也不伸手來接,只管撓頭,忍不住笑了笑:「怎麼?你怕邵靖出櫃,被他家裡人知道要糟糕?」
周琦心想他家裡人早知道了,那是怕被別人知道。可是這話他真不能說。如果他說了,小麥不會做什麼,可是邵靖那個脾氣,那是肯定非去不可的。所以周琦把到嘴的話又嚥了下去,換了一句:「咳,大少那個脾氣,他怕什麼呀,我倒是覺得,你不怕你同學知道?」
小麥一笑:「以前怕,現在,沒什麼好怕了。」
周琦心裡暗暗叫苦,可是想起小麥的壽數,又覺得難受,忍不住嘆了口氣。小麥看看他,伸手拍拍他腦袋:「逗你玩的,我不會帶邵靖去。你,還有東方良,你們兩個其實就是來跟著邵靖看著他的吧?怕他萬一玩過頭了,鬧出點什麼事來。」
周琦叫屈:「麥子,你要這麼說可真冤枉死我了。沒錯,我們周家跟張家的關係不一般,張家老爺子說什麼,我們絕對不能不聽。可是這半年多了,我是真拿你當朋友,就算沒大少這層關係,我也覺得你這朋友要交。你要是覺得我們只為了看著大少,那,那我真難受了啊!」
小麥微微笑著:「行,我知道了。」
周琦不放心,捧著橙汁跟在他後頭:「你知道什麼了?」
小麥抬手,像拍小狗一樣又拍拍他腦袋:「放心,不該知道的,我都不知道。」
周琦哭喪著臉:「麥子,我真是拿你當朋友的啊。」
小麥笑笑:「我知道,你是好人。」
周琦覺得這好人卡發得真是心驚肉跳,而且萬一被邵靖知道,恐怕他發的就不會是好人卡了。他像跟屁蟲一樣跟在小麥後頭走了半圈,小麥忽然停下腳步:「對了,我拜託你件事。」
「什麼事?你只管說。」
小麥沉吟了一下:「等我死了,我怕邵靖他──他又會像以前一樣。」
周琦聽見這個「死」字,不由得心裡又抽一下:「麥子,你可別說這個話!」
「說不說的,不還是會發生嗎?」
「大少還在想辦法啊,我和良子也在想辦法啊。」
「嗯──那就說『萬一』吧,『萬一』我死了,你,嗯,你要跟邵靖的爺爺和叔叔們說,別逼他,讓他去做他喜歡做的事。我覺得他以前過得並不開心。」
周琦哭喪著臉沒有說話。沒錯,邵靖以前是過得不怎麼開心,可是那時候他至少總有個希望在,這要是小麥死了,連希望都沒了,他還會有什麼喜歡做的事嗎?
小麥看看周琦的臉色,笑了笑:「別這樣啊,我只是說『萬一』,至少我現在還沒放棄希望呢。邵靖朋友不多,他這個人,這個脾氣是很吃虧的,不容易交到朋友。你,還有東方良,你們是他最好的朋友,將來,就靠你們了。」
「麥子,你怎麼好像──」交待後事一樣。
「像交待後事?「小麥抬頭看著窗外瓦藍的天空,「沒,這麼好的天氣,誰會想要交待後事呢。我只是隨便說說,你也隨便聽聽就行。當然,你要是能把我說的話轉告一下邵靖的爺爺那就更好了。」
周琦難受死了:「麥子,我求求你別說這個了,我心裡難受。」
小麥笑起來:「你看你。你們不是跟鬼打交道的麼?還怕談人死?難道人死了不是另一段生活的開始?行行行,我們不說這個了。哎,還說唐勇這事吧,你說的那個孩兒枕,我就從來沒看見過,估計現在也不多見,咱們不能從這上頭著手查查嗎?」周琦嘆口氣:「大少也想到了,他們兩個這會在外頭就查這個瓷枕呢。只可惜見不到那瓷枕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只有唐家傭人口頭描述了一下,不知能不能查到。現在就是人手太少,我們已經跟本地派出所聯繫了,讓他們去找你說的那個女孩,然後我們來查瓷枕,就這樣,還是覺得缺人手呢。」
「那我也去幫忙唄。別的不行,去找找有沒有再賣這個瓷枕的地方,我還是可以的吧?」
「你可別!」周琦趕緊攔,「能教胡通轉嫁鬼胎,不論他是什麼人,都不會是省油的燈。我是八字輕,你是──呃──沒什麼抵抗力,你看這事大少連我都不讓做,那更不會讓你做了。你不知道,上次你在那診所裡來那麼一出,大少都快瘋了,所以我的麥少爺,您就好好呆著,行不?你要是再來那麼一次,大少沒準會扒了我的皮。」
小麥笑了笑:「行,那我知道了。上次也是不得已,我不會再添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