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之後
鐘樂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拿下眼鏡用手拚命揉那雙可憐的眼睛,直到揉得他看沈固都有兩個了,才敢相信這不是幻覺,而是沈固真的回來了。興奮之下他忘記了沈固此時還是個魂體就撲了過去,結果直接穿過沈固,一頭撞在沙發背上。
小黑子驚慌地看著鐘樂岑先是大喊大叫像瘋了一樣,然後拚命揉眼似乎想把眼珠子揉出來,最後直接把自己摔進了沙發裡,已經猶豫著要不要打120,就聽門口有人重重敲門。他過去開門一看,一個中年男人怒氣衝衝站在門口:「你們家是怎麼回事?都半夜兩點了還敲鑼打鼓的要幹什麼?還放爆仗!都初五了收斂點行不行?讓不讓別人睡覺了!」
小黑子一看這肯定是被剛才的音響聲吵著了的鄰居,趕緊出去準備道歉,鐘樂岑已經旋風般從屋裡衝了出來,又哭又笑地對男人連連鞠躬:「對不起對不起,我們家剛才在招魂。現在不會響了,肯定不會了,打擾您了,對不起。」
男人被他又哭又笑的模樣搞愣了,聽著什麼招魂之類的話莫名其妙地又有點?得慌,一時也沒琢磨明白這是家什麼人,只好哼了一聲:「你們注意一點,下次別這樣了。」一邊說一邊往樓下走,嘴裡還嘀咕了一句,「這精神有點問題吧?家裡要是有這樣的可得看好了,不行就送醫院。」
鐘樂岑在歡喜之中根本沒聽出來人家這是說他呢:「知道了知道了。您放心,下次不會了。」說完一回身,砰一聲把門關上,喀嚓,隨手落了鎖。
「哎!」小黑子傻眼了。就就就,就把他鎖門外頭了?不帶這樣的啊!好歹他也是剛剛才出過力的,回頭這就忘了?
「哎鐘哥,我那羽絨服——算了。」小黑子認命地回頭往樓下走。幸虧今天溜了老爹的車來開,否則這個時候出去,等他打到車,人也好成冰棍了。不過,也怪不得鐘哥,那什麼,老話怎麼說的來著——小別勝新婚,哎不對,反正,就那麼個意思吧,這見了面,還不得親熱一下,自己這個超級電燈泡,當然只有被扔出來的份了。
沈固現在正抱著手臂看床上自己的身體。這種感覺很奇妙,跟照鏡子完全不一樣。看了一圈,他終於忍不住伸手去碰一下自己,本以為碰不到的,沒想到觸手居然真有感覺。他轉手去摸摸被子,卻穿了過去。這一下沈固好奇心大發,對著自己的身體就上下其手了。不過摸到眉心處,他忽然覺得一股吸力從接觸的地方傳了過來,把自己猛地向前一拉。眼前黑了一下,再睜開來,看見的就是天花板了。
鐘樂岑打發走了鄰居,把可憐的小黑子扔到腦後,激動地衝回屋裡,就看不見沈固的魂體了,頓時嚇得心裡一緊,扯著嗓子喊了一聲:「沈固!」
「這兒呢。」沈固從床上坐起來,隨手把貼在臉上的符紙揭下來,「這什麼東西,貼了我一臉。身上這又是什麼?畫得跟鬼一樣,什麼味呢?」
鐘樂岑一步衝進臥室,沈固已經掀開被子下床了。金棕色的胸膛肌肉結實而均勻,本來很有看頭,可是頂著那一道道硃砂色的鬼畫符,實在就只有驚悚效果了。不過這在鐘樂岑眼裡看來,卻是說不出的賞心悅目。他心裡有無數的話要衝出來,但太過爭先恐後,反而纏成了一團。最後過五關斬六將地殺奔出來一句:「吃飯了麼?」這句話本是每次沈固晚歸他都要說的,這會兒千言萬語裡,倒是這句使用頻率最主的先衝出了重圍。
在門邊上偷聽的犬鬼一頭栽倒在地,抽搐著把自己拖到牆角趴下來裝死,從此對中國飲食文化的重要性有了徹底的認識。
鐘樂岑自己說完這話,也很尷尬。吃,吃你個毛線啊!沈固這兩天都在床上挺屍呢,到哪裡去吃?而且這句話嚴重破壞了兩人之間本應有的劫後餘生的熱情和激動。他眼看沈固嘴角往上扯,已經有要失笑的跡象,馬上果斷地說:「我肚子餓了,你也好幾天沒吃飯。你去洗澡,我去做飯。」然後落荒而逃,直奔廚房。
沈固再也忍不住,在後面雙手叉腰哈哈大笑。什麼後怕呀傷感呀,這些東西好像就不會出現在他和鐘樂岑之間。就連這會兒從鬼門關打了一轉回來,怎麼也會變得那麼有喜感呢?
吃飯是件好事。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會把每一餐飯都吃出味道和情調來。鐘樂岑做了蛋炒飯,炒了個青菜,沈固已經洗完澡出來,開了啤酒。剛才那幾根召鬼的蠟燭,這會正好成全了燭光晚餐。鐘樂岑直到把筷子放到桌上才想起來:「糟了,我把黑子關在門外了!」
沈固一手把他摟到腿上坐下:「這會肯定早走了。他傻呀,站在樓道里挨凍?」
鐘樂岑自責:「怎麼把他忘了呢,真是!而且,我都忘了叫他回家趕緊喝赤豆湯。」
「喝赤豆湯幹什麼?」沈固舀一勺飯喂進他嘴裡。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懷裡的人瘦了一圈,抱著都比以前輕。
「年獸放出了疫鬼,黑子免不了聞到一點。雖然沒什麼大事,但不用赤豆湯驅一驅,免不了要有幾天頭疼腦熱的。」
沈固眉頭一皺,終於想起正事來了:「年獸怎麼樣了?你弄這一堆,是在幹什麼?我怎麼出來的?」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鐘樂岑倒有點後怕了,緊抓住他肩膀:「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回事?年獸丟下你的身體就不見了,我都快被你嚇死了!你到底都遇見了什麼?怎麼回來的?」
沈固倒莫名其妙了:「不是你把我從鬼門關叫回來的麼?還點了蠟燭給我照著,要不然我怎麼能回得來?」
「鬼門關?」鐘樂岑呼地站起來,一下子就是一身冷汗,「你到了鬼門關?你,我沒叫啊,哦,難道是——就是最後,我看年獸都消失了,你還沒回來,我急了,就喊了一聲。天,你居然到了鬼門關!要是我最後沒喊那一聲,你是不是就——」他越想越是害怕,聲音都有點哆嗦了。
沈固笑了,把他摟回來:「別這樣。你不是喊了嗎?我不是也回來了嗎?那就沒事了。來,告訴我,你剛才在家裡鬧什麼呢,畫這麼一地?」
鐘樂岑怔怔看他一會,忽然伸手摟住他脖子,摟得死緊:「要是你回不來了,可怎麼辦?」
沈固看著他微紅的眼睛,低頭親了下去:「不會的,只要你叫我,肯定會回來的。」
屋子裡的溫度好像突然升了上去。沈固洗完澡出來就只穿了件睡衣,鐘樂岑的手掌從衣領裡滑進去,就直接貼在他胸膛上,覺得那溫度熱得燙手,手掌下一顆心臟在有力地跳動著,讓人覺得心安,卻又禁不住心跳得厲害。沈固把他抱在腿上,從眼眉處開始慢慢地往下吻,一點點地啃,一邊啃,一邊解衣鈕。鐘樂岑乖乖地靠在他懷裡,小聲抗議:「你怎麼跟啃排骨似的……」
沈固噗哧笑出聲來,在他胸膛上輕輕揉捏:「肉太少了,不夠吃的。」
鐘樂岑呼吸有點急促:「現在網上都和諧了,你還想吃什麼肉……」
沈固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就吃你的。」
鐘樂岑轉頭回咬:「我還想吃你呢。」
沈固眼角一挑:「哦?反了天了?這才幾天沒見,你就想翻身了?小綿羊也想吃狼了?」他一邊說,一邊手上加快動作,把鐘樂岑脫了個清潔溜溜,直接抱起來往臥室走,「我看出來了,這要是不給你點厲害嘗嘗,你好上房揭瓦了。」
鐘樂岑扯他睡衣,也用眼角飛他一眼:「好啊,看看你有多厲害!」
這句話簡直是火上澆油,沈固覺得胃裡的飢火一下子全變成了另一種火,直接燒遍全身,他把鐘樂岑往床上一放,嘩啦一聲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撈出一瓶嬰兒油來。這是鐘樂岑拿來代替KY的,其實效果也還不錯,尤其當大家都有「興趣」的時候。
前戲時間不長。到底是生離死別了一次,不提起來倒也沒什麼,這一提起來,兩個人都覺得需要這麼一場激烈的運動,來確定對方還是在自己身邊的。
「疼?」沈固看鐘樂岑眉頭蹙著,表情隱忍,把侵略的動作放緩了些。
「沒事。」鐘樂岑反手抱住他,「你做你的,我行。」
沈固皺眉:「什麼叫我做我的?你當我這是強你呢?」
「你怎麼那麼多廢話啊!」鐘樂岑直接在他肩頭上咬了一口。疼是真的,畢竟是有點急了,但疼痛裡有另一種感覺,一種心安——這是他愛的人啊,就在他身邊,和他做著愛做的事,給他快樂,也從他這裡得到快樂,這是……最幸福的事了。
沈固有點氣急:「你小子,少撥我的火!火真上來了你可頂不住!我不想傷著你。」
鐘樂岑心裡有說不出的開心,嘴角忍不住翹起來:「你怎麼知道我頂不住?」
「你——」沈固真有點氣急敗壞了,「你小子這可是自己找的!」雖然話說得狠,他到底還是捨不得。
鐘樂岑感覺著他的動作,笑了:「我來。」
沈固愣了一下——這什麼意思?反攻倒算?羊真要吃狼了?
鐘樂岑抱住他肩頭,從他身子底下扭出來,翻身壓到他身上,眼睛興奮得晶亮:「讓我來讓我來!」
沈固看他興奮的模樣,真是哭笑不得,把心一橫:「行,你來。」雖說他從來沒想過當0號,可是,既然是平等的愛人,那他光佔著這個1似乎也不大合理,咱們偶而,也1.5一下吧。
鐘樂岑完全不知道他心裡在激烈地鬥爭,很不滿意地戳他一下:「慢死了!躺好了!」
沈固把眼一閉:「來吧。」也不知道鐘樂岑技術怎麼樣。不過沒關係,子彈都挨過,難道還挨不過這溫柔一槍?只是他預想的感覺並沒來臨,倒是鐘樂岑的動作讓他有些詫異地睜開了眼:「樂岑?」
「別說話,閉上眼!」鐘樂岑有點臉紅。他還從來沒做過這麼主動的事,雖然是為了自己的愛人,但還是覺得不好意思。
沈固看著他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忍不住伸出手扶著他的腰:「慢點,別傷了。」
鐘樂岑費力地往下坐,這個姿勢進得更深,好容易到了底,他覺得自己簡直都喘不過氣來:「嗯,你等等,我,我先適應一下……」
沈固憐愛地扶著他:「你——」
鐘樂岑耳朵都紅了:「叫你別看!」說著,慢慢試著動起來。沈固吸了口氣,手緊扣住他的腰,開始是想讓他的動作慢些,後來,就變成了加快。汗水順著鐘樂岑的臉頰流下來,滴落在沈固的胸膛上,每一滴都熱得燙人。沈固猛一個哆嗦,翻身把人壓到了下面,兇猛地衝撞起來……
犬鬼豎著耳朵在臥室外頭偷聽,只聽裡面一疊聲的呻吟,斷斷續續,老也不停。犬鬼晃晃腦袋,叼起湯圓跳到飯桌上,一貓一狗把一大盤蛋炒飯都吃掉了。反正,那兩個人也不會記得吃了。
「傷到沒有?我看看。」激情之後,沈固才躺下去,立刻又坐起身來,伸手去分鐘樂岑的腿。
「沒有。」鐘樂岑懶得動,「有一點疼,可能擦得厲害了,不要緊。我不想動。」
沈固在他汗水淋淋的肩頭上親了一下:「一會我抱你去洗澡。」
「嗯。」鐘樂岑往他懷裡鑽鑽,「我先躺一會。」
沈固把他的頭托到自己肩窩裡:「剛才飯都沒吃幾口,餓嗎?」
「有點,懶得吃。」鐘樂岑全身都懶洋洋,宣洩過後好像每節骨頭都是酥的,恨不得能把自己攤成個煎餅。
沈固輕輕按摩他的腰:「你還沒告訴我,究竟怎麼對付年獸的。」
鐘樂岑半閉著眼睛,舒服得只想學湯圓咪嗚咪嗚叫上兩聲,有一搭沒一搭地把大戰年獸的過程講了一遍。這次輪到沈固緊張了:「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讓年獸離得那麼近?萬一年獸的動作比你快怎麼辦?」
鐘樂岑在他肩上蹭蹭:「那不是沒辦法嘛。當時都急死了,哪還管得了那麼多!」
「你呀!」沈固搖搖頭,沒法再說。如果換了是他,難道到那時候還能顧忌麼?
「那你那個米碗是怎麼回事?怎麼就能粘住年獸?」
鐘樂岑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其實……其實我根本不知道米碗能粘住年獸。」
「什麼?」沈固手上一緊,「你不知道?不知道你就敢幹?」
鐘樂岑趕緊打他的手:「疼死啦!輕點!你凶什麼嘛!」
沈固放鬆點力道,把他箍進懷裡:「說!」
「你知道蘇杭那邊,從前姑娘出嫁,都送個米櫃,表示五穀豐登的意思嘛。據說米櫃裡還要放個魂瓶,能壓住鬼祟什麼的。」
「這和年獸有什麼關係?」
「這不也是當時突然靈機一動嘛。我覺得,既然米和魂瓶放在一起能夠壓住鬼祟,那說不定也能壓住年獸。而且蠟祭也與農業五穀有關。可是要問我究竟是個什麼道理,這,我也說不清楚。其實,現在回頭想想,我也不知道當時怎麼就會弄出這麼個陣勢來。總之那時候查了N多資料,加上以前聽過的看過的,我都不知道這些東西在腦子裡都是怎麼攪的,反正,就這麼出來了。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我把覺得有用的東西都給弄上了,其實也不知到底起不起得了作用,可就怕到時候萬一要用沒有啊!」
沈固在他的黑眼圈上親了親:「辛苦你了。」
鐘樂岑搖搖頭,眼眶有些熱:「你回來就好了。」
沈固輕輕拍撫著他,輕聲說:「其實,我覺得挺遺憾的,那兩個女孩,張婕和王晶晶,都是好女孩,太可惜了。」
鐘樂岑沉默了一下,低聲說:「這也沒有辦法。身體已經沒了,靈魂也就無可寄託,如果不去鬼門關,就會變成孤魂野鬼,那會連投胎轉世的機會也沒有。我想,我們可以給她們祈福,祈禱她們來生投個福胎。除此之外,也就無能為力了。」
沈固嘆了口氣:「可是她們的父母怎麼辦?」
鐘樂岑有點黯然:「要是我能早點想到辦法,也許還能救得了第二個人。」
「不怪你。」沈固拍拍他,「要怪還不如怪我,我是警察,卻保護不了她們!」
鐘樂岑抱住他:「這怎麼能怪你啊!」
「所以也不能怪你。我們做不了那麼多,只能盡力。不過,既然有了這個法子,那以後每年,是不是都可以用這個來對付年獸?那就不用等它吃人了。」
「這方法用用是可以的,但不能解決根本。年獸之所以年年出現,都是因為自然對人的報復。如今年獸已經發展到吃一兩個人都不能解決,說明我們實在把自然毀得太厲害了。要想讓年獸消失,還是要在保護環境上做文章啊。道家說天人合一,什麼叫天人合一?人與自然和諧相處才叫天人合一。真正天人合一,人即是天,天即是人,年獸又能怎麼樣?」
沈固深深嘆了口氣:「是啊,天人合一,可是,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做到天人合一?」
鐘樂岑微笑:「這是學道之人終生的追求,我們要有耐心和毅力,總會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