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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夜歸人》第126章
  二、扶乩

  天色漸晚,盧碧提著食盒自小廚房出來,走得不緊不慢,目光不著痕跡地四處張望,望見迴廊角上那一抹青衫,腳下不由得加快,臉上也微微泛出笑來:「沈先生,讀書呢?」

  沈墨白果然手裡籠著一卷書,卻並沒有讀,正自望著北廂出神,聽到盧碧說話,才像是大夢初醒般回過神來,欠欠身:「碧姑娘。」

  盧碧手裡提著小少爺的奶羹,不敢多做停留,卻也舍不得就走,抿嘴一笑:「先生讀什麼書,這麼出神?」她也認得字,眼睛溜過去看時,卻是滿紙的彎彎曲曲,似字非字,似畫非畫,半個也不識得。

  沈墨白笑了笑,將書籠進袖裡:「小少爺這幾日還好吧?」

  盧碧點點頭:「好。晚上睡得也好。看來這兩隻獒還真是管用呢。」說也奇怪,自從兩獒買進了門,這幾天晚上小少爺睡得踏實,再也不曾夜啼,沈墨白也就好幾晚沒進偏院,盧碧只能每日早晚來小廚房的路上繞一下來看看他,言語之間,不覺有幾分遺憾。

  沈墨白微微笑了笑,若有所思道:「只怕不是獒的事……這位大少爺,此後長住宅裡麼?」

  盧碧怔了怔,才明白過來他問的是羅靖,不由撇了撇嘴道:「怕是不能吧?剛回來就鬧得雞飛狗跳的,若真是長住下來,怕不翻了天?」

  沈墨白疑惑道:「鬧什麼?」

  盧碧掩口笑道:「沈先生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都鬧成什麼樣兒了?先生還全然不知的……」左右望望無人,悄聲道,「那日先生也在院子裡,總該聽到的——要讓前頭的陳姨娘牌位入祠堂呢。誰聽說過這種事?」

  沈墨白於這些事上頭卻不甚明白,怔怔道:「難道不成?」

  盧碧笑得彎了腰:「哪裡有姨娘能進祠堂的呢?何況聽說這位姨娘生時也不得意,就連大少爺,也是打卦先兒算的,是天生克父克家的命……」說到這裡,忽然想起自家身份,若是跟了少爺,即便日後有個一兒半女,也不過就是姨娘的命,默了一默,勉強笑道,「奶羹怕要涼了,我得先給小少爺送去。這幾日小少爺睡得好,先生也別就不聞不問了,常進來走動。有什麼衣裳要縫補洗作的,只管跟我開口。」說到這裡,臉微微紅了。

  沈墨白卻並不覺得,反而道:「若是大少爺常住宅子裡,便用不到我了,我想,還是回山上去住的好。」

  盧碧怔了怔,已經要走開的腳步不由又停了下來:「先生要走?怎麼,還要回什麼山上去?」

  沈墨白微微笑笑:「是啊,我從前住在山上,只是好奇下山來走走,也該回去了……」他聲音甚輕,盧碧看著他溫潤的笑容,總沒注意他說了些什麼。直到聽見遠遠有人喚她,這才回過神來,臉上緋紅,低低念叨了一句什麼,逃也似地走了。

  沈墨白倒沒注意盧碧的神情,只覺太陽已經漸漸落下,光線黯淡,不能再讀書,便袖了書起來,沿著迴廊往後院走。他跟僕役們一樣住在後院,只是單獨有一間房,住得寬綽一些。僕役們忙完一天的事,不免聚在一起閒聊幾句,說到興頭上聲音不由大了,順著窗縫便鑽進來:「……聽說在軍中好男風的人不少呢,他帶的那個侍衛碧泉,長得眉清目秀的,我看一定是了……」

  「胡說,他不是還帶著個侍女嗎?」

  「你知道什麼!那是兄妹兩個,一個叫碧煙一個叫碧泉,都是侍候他的。我可是聽收拾北院的玉珠說的,有天她去送茶,就看見那個碧泉衣裳不整地出來,滿面春色呢。」

  「還滿面春色?玉珠跟你說這種話,你們兩個……嘻嘻……」

  「……鬧著要把姨娘的牌位進祠堂,嘿,老爺怎麼會答應!」

  「不答應也不行啊,人家現在是大帥手下的紅人,老爺還受他管,敢不答應?」

  「弄回野女人不說,還帶野男人,把老爺氣得半死,怎麼肯答應!反正大帥的兵馬上要去邊關,老爺是在拖延,等他走了,自然就無事了。」

  「只怕他不肯呢,還有那個野女人,不會也留在宅子裡吧……」

  「那怎麼會,去了邊關,不還得帶著出火嗎?」

  沈墨白聽他們說得不堪,聲音也越來越大,關上窗子也擋不住,無奈之下又走了出來。此時天已黑透,他悄悄出來,倒也沒人注意。正院裡用鐵鏈拴著的兩條巨獒看見他,只把頭抬了抬,尾巴輕輕搖搖,又伏了下去。沈墨白輕輕微笑,蹲□來給兩獒順了順毛,才站起來又往外走。常州這地方天黑得早,加上羅平數日籌糧也勞累,這時候人都各歸各院,除了窗裡透出的燈火,院子裡已經是悄無人聲。昏黑之中只見一個人影躲躲閃閃,在牆根竹叢裡時隱時現的,往北院走去。沈墨白微微皺皺眉,慢慢跟了上去。

  身影苗條,顯然是個女子,只是夜色昏黑之中,輪廓模糊,走到北院外,忽然不見了。北院院中空無一人。闔府僕役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大少爺都有些無名的畏懼,他不叫,樂得自去偷閒。沈墨白遲疑著走進去,房裡一燈如豆,隱隱有嗚咽聲傳來。

  沈墨白聽著不解,不由又上前了幾步,突然一聲尖叫,嚇得他打了個哆嗦,隨即便聽一個年輕男子聲音喘不成調地道:「爺,饒了我吧……受,受不了……」話語破碎,似是痛苦,卻又帶著說不出的歡愉之意。沒有回答,他的呻吟聲也愈來愈高,沈墨白貼近了側耳細聽,卻聽到在呻吟聲中夾雜著隱約的水聲,偶然還有床板吱地一響。

  他自幼生長在山上,並不知這些床笫之事,怔了半晌,才突然聯想到僕役們的閒話,臉騰地紅作一團,轉身便走,慌不擇路,一腳踢在旁邊的花盆上,自己也絆了個趔趄。

  花盆砰砰連聲滾落台階,屋裡立時一聲斷喝:「什麼人!」門忽地推開,沈墨白剛剛站穩,已經被人提著領子壓到牆角:「你是什麼人!」

  沈墨白只覺一股奇異的味道撲面而來,雖是不懂,也隱約知道是情事之後的氣息,兩人逼得如此之近,那人身上的氣息直灌入鼻中,避無可避,臉不由微微紅了:「我——」

  羅靖聽聲音並不熟識,方才那一下,已知此人並無什麼功夫,自然也不是盜匪刺客之類,手上稍稍鬆了點:「你是什麼人?到這裡來做什麼?」

  沈墨白正不知如何回答,屋裡一個年輕男子已經掌著燈出來,往他臉上照了照,道:「爺,好像是宅子裡的帳房先生,該是姓沈。」他聲音還有些嘶啞,自己身上衣衫不整,卻帶了件外衣出來披到羅靖肩上。沈墨白偷眼看他,心想這必定就是那個碧泉了,果然是眉清目秀,臉上紅暈未退,半敞的領口隱約還可見紅痕。正在胡思亂想,頸中一緊,氣都透不過來,羅靖已經滿臉殺氣:「帳房先生跑到北院來做什麼?你這雙眼睛不想要了吧!」

  沈墨白微微縮了一下,掙紮著道:「我是——」說了半句,又覺不好開口,遲疑片刻,道,「聽說大少爺想讓母親的牌位進祠堂?」

  羅靖眉頭一皺,手上又緊了一分:「輪得到你來多嘴!」

  沈墨白雙腳幾乎離地,拚命去掰他的手,哪裡掰得動一分?羅靖冷眼看他臉都漲紅了,才突然鬆手:「滾!再胡亂打聽些不關你的事,小心你的小命!」

  沈墨白摸著發疼的頸子,心有餘悸,但轉眼看看牆角邊滿眼淚痕的女子,終於還是鼓起勇氣道:「大少爺,令堂並不願入羅家祠堂。」

  羅靖本來已經要回房,聞言猛地轉回身來,眼中戾氣大盛:「胡言亂語,誰派你來的!」

  沈墨白被他駭得瑟縮了一下,輕聲道:「這是令堂的意思。」

  羅靖怒極反笑:「好好好,你竟是個神棍!碧泉,把他拿下,明天一早送到衙門,治他個妖言惑眾!」

  碧泉答應一聲,上來就提人。沈墨白掙紮著道:「我不是神棍。令堂就在院中,只是大少爺你看不到而已。」

  他說得認真無比,羅靖和碧泉不由自主都將目光向院中移了過去。夜色昏暗,自然是什麼也看不清,但覺一陣微冷的風似乎在身邊縈繞不去,耳邊只聽沈墨白輕聲道:「令堂過來了,就在你身邊,只是她觸不到你,你也看不見她。」

  羅靖被他說得頸後一陣涼,本來要發怒,但聽他語聲柔和中微帶傷感,不知怎麼的竟然發不起火來。不過這也不過是一瞬之間,隨即便冷笑道:「你還越發上來了!碧泉,掌嘴!」

  碧泉答應一聲,就要上前。沈墨白這一會已經知道這位大少爺是個厲害人物,一聽這話先退了一步,輕聲道:「我說的是真話,大少爺如果不信,可以請乩。」

  羅靖眉一揚:「什麼?」

  沈墨白眼睛看著他身邊,道:「請乩,讓令堂親自跟你說。」

  房裡點了四五支蠟燭,碧泉裡裡外外跑了好幾趟,才弄來了足夠的沙子鋪在桌面上。沈墨白從院中槐樹上摺了一段樹枝,修去旁枝,用小刀在端頭上仔細雕刻。

  羅靖原本抱著看戲的心思,看他這般細緻,由不得湊過去也看了看,卻看不出什麼,問道:「這是什麼?」

  沈墨白雕完,將下端稍稍削尖,道:「乩筆。」用手拂平沙面,將乩筆插在正中,轉頭向羅靖道:「二位請退後些。陰魂最怕陽氣灼爍。」

  羅靖心裡冷笑,帶著碧泉果然後退了兩步,心道:看你如何裝神弄鬼。只見沈墨白站在桌前輕聲念了幾句什麼,伸手握住了乩筆。屋中有片刻的寂靜,碧泉睜大眼睛看著,卻半晌沒有什麼動靜。眼睛睜得有些酸了,不由得眨了一下。只這一眨眼,忽覺桌上的蠟燭燭焰似乎變成了微綠色,頸後隱隱有一陣涼風,彷彿有無形之物打眼前一掠而過。屋中本點著火盆十分溫暖,這一刻卻忽覺冷了下來,機靈靈的就打了個寒戰。想說話,喉中卻似乎梗住了。他轉眼去看羅靖,見羅靖雙眼死死盯著桌上,再轉眼看去,乩筆已經動了。他從前見過這扶乩之事,說是鬼神降臨,其實都是扶乩人手筆。但沈墨白此時手只虛虛罩在乩筆上,五指張開,只掌心輕輕抵著乩筆,說是他在劃字,實在說不過去,但乩筆卻實實在在是在移動。碧泉覷著眼看去,只見沙面上緩緩劃出幾個字:「靖——吾兒,十五年未見,竟已長成,不勝喜悅。」

  羅靖心下驚疑不定。這些話並算不了什麼,只是那筆跡倒真與他亡母相似。不過母親死時他不過一十三歲,亡母所留手跡亦不甚多,沙上劃字與紙上書寫又畢竟有些區別,並不能肯定。

  沈墨白見這十餘字寫完,沙面已經畫滿,便伸手一一掃平。乩筆便又緩緩動起來:「當年所遺玉鐲仍在否?兒年已長,當娶妻生子,甚盼。」

  羅靖心神劇震。母親當年臨終之時從腕上解下一隻玉鐲給他,說是外祖母所傳,將來再傳給他的妻子。這玉鐲不甚值錢,若不是知情之人,斷不會獨獨提起。到了此時,那扶乩請魂之說,他已是信了一半了。

  沈墨白將沙面掃平,乩筆又寫道:「入祠非吾所願,身後虛名,云煙過眼。錢塘舊景,埋骨得宜。吾兒謹記,兒興榮之日,母猶生之時。」

  乩筆緩緩移動,一字一劃將字跡顯現出來。羅靖只覺一陣微涼的風似乎總在自己身邊縈繞不去,彷彿一隻手輕撫自己頭髮一般,情不自禁跨前一步,「母親」二字方要出口,沈墨白手腕一震,乩筆突然從中折斷,沙面頓時亂了。碧泉啊的一聲,急問道:「怎麼了?」

  沈墨白手心被乩筆劃破,苦笑道:「大少爺陽氣太盛,陰魂禁受不住,已經走了。」

  羅靖一把擰住他手腕,厲聲道:「走了?走到哪裡?」

  沈墨白手腕被他擰得生疼,蹙眉道:「自然是回了埋骨之地。」

  羅靖回頭看看香案之上,母親的牌位猶在,厲聲道:「牌位還在這裡,她怎會不在這裡?」

  沈墨白將手從他手中抽出來,揉著手腕道:「魂附墓而不附主,因此才有入土為安之說。祠堂立位,不過祭祀之時來享。且牌位入祠之人,若是德行不足,即使祭祀,亦不能享,皆是虛名而已。反是埋骨之地,若地氣厚暖,風景宜人,則魂魄安矣。」

  羅靖怔怔望著牌位:「如此說來,這十餘年她並不在我身邊?」他自離家之時就帶著母親的牌位,本以為攜此物猶如母親相隨,想不到沈墨白一句「魂附墓而不附主」,完全否定了他的想法。

  沈墨白輕輕搖了搖頭。羅靖怔怔站了一會,突然轉頭盯著他:「你究竟是什麼人?一個帳房先生怎麼能夜夜住在偏院裡?又怎麼能知道這麼多事?」

  沈墨白微微遲疑片刻,道:「我天生能視鬼,但究竟是何原因,亦不自知。住在偏院,只是為了替小少爺驅鬼。」

  羅靖眉一揚:「驅鬼?驅什麼鬼?」

  沈墨白遲疑著道:「就是,一些夜遊鬼……」

  「胡說!」羅靖此時已經恢復了鎮定冷冽的模樣,「這是羅家祖傳的基業,多少年都沒出過什麼事,怎麼會突然有鬼?」他往前走一步,幾乎貼到了沈墨白面前,「這個鬼,不會是你帶來的吧?」

  沈墨白微微蹙起了眉:「大少爺怎能這般說話?」

  羅靖冷笑:「因為你沒說實話!你最好是說出事實,否則我把你送交官府,以妖言惑眾之罪活活燒死你!」

  沈墨白不由向後退了一步,雙手合什輕輕念了一句佛號,神情才平靜下來:「大少爺的戾氣太重了,有損陰福,該戒嗔戒怒,才是修身養福之道。」

  羅靖一擺手:「別說那麼多廢話!反正我天生就是嗜殺克家之命,用不著戒,也戒不了!倒是你,再不說真話,我可有的是手段對付你!」他輪廓硬朗的臉上殺氣四射,高大的身影像座山似的壓下來,沈墨白竟覺得有幾分透不過氣來,低頭又輕輕念了幾句佛號,才緩過來一些:「我說的是真話。」

  羅靖眼神一厲:「你當我不敢殺你?」

  他並沒多餘的動作,隻眼神往下一瞥,沈墨白已經覺得頸子裡一陣涼,仿佛有把刀抵在上面似的。緊緊蹙著眉,他終於是抵不過羅靖的壓力,低聲道:「當真是有鬼。只不過,只不過是羅家的先祖陰魂,並非外鬼。」

  羅靖一怔,眼神反而更冷:「羅家先祖來驚擾自己的兒孫,斷自己的香火?你說這種謊給我聽,當我是傻子麼?」

  沈墨白煩惱地咬著嘴唇。他平生也沒說過謊,羅靖的指責讓他有些不悅,那種威壓也讓他不舒服,終於還是道:「小少爺,他,不是羅家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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