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號與螢火蟲

　　「啊，該死……」眼睜睜瞅著自己滿載甘蔗的單梔帆船第三次被同一艘海盜船攔截，饒是很少發脾氣的凌遠也忍不住抱怨了一聲。

　　凌遠對打怪升級副本戰場千篇一律的網遊模式感到厭倦，固遊戲設定煥然一新的《航海時代》剛一內測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航海時代中沒有職業之分，只有三種身份：以追緝海盜為職責的海軍，以打劫商船為己任的海盜，以及以跑商賺錢為目的的海商。

　　從小就喜歡玩模擬經營遊戲的凌遠，被航海時代中足以媲美現實社會的龐大經濟體系所吸引，借助於自身不錯的商業頭腦，內測三個月來也成為了鑽石海域內小有名氣的商人。

　　凌遠不自閉，但也不甚喜歡湊熱鬧，開服這麼久，也結交了不少朋友，雖受到諸多邀請，卻從沒萌發過加船隊的念頭，直到現在還是一名獨行俠。

　　大部分時間，他都泡在自己的店裡——他開在鑽石海域的首都天堂島的一家小型釀酒廠，這樣的釀酒廠在天堂島目前已有五家，數他的生意最好。

　　朗姆酒在航海時代裡是被定義為汽油一般的存在，船隻出海必須儲備酒，否則寸步難行。凌遠選擇開酒廠，一是因為其利潤雖少但需求量大，二是釀酒材料簡單易得，很適合他這種沒有大船隊支持的小商人。

　　生產朗姆酒的材料除了少許用來做酒桶的木頭和鐵，消耗量最大的就是甘蔗。

　　原本凌遠不需要親自運貨，自有其他船隊的商船每天從附近的產甘蔗大島卡因島運送大量甘蔗來天堂島販賣，他只需在店裡掛上收購單，並存放足夠多的金幣即可。

　　可這兩天鑽石海域和毗鄰的星辰海域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團體海戰，作為進攻方的鑽石不僅出動了海域內所有的戰船，連各大商船也被臨時徵用參戰，導致運送來天堂的甘蔗數量銳減。

　　海戰同時也要消耗大量補給，凌遠把店裡的朗姆酒存貨價格提高一倍，仍舊被迅速搶購一空，倉庫中儲備的甘蔗眼瞅就要斷供。

　　百般無奈，凌遠只好調出自己鮮少使用的單梔帆船，在公告欄上張榜招了幾個臨時打工水手，親自前往可因島運送甘蔗。

　　可因島距天堂島不算太遠，遊戲裡來回一趟需要20分鐘左右，由於大部分海盜也去參與攻打星辰了，凌遠的甘蔗運送之旅還算順利，只除了……

　　每次返程接近目的地的時候，都被一艘漆黑的海盜船攔住去路。

　　凌遠覺得自己海戰能力一般，但逃跑本領還算擅長，可三次被追截，無一例外脫戰失敗，雖然其後全船人也奮起反抗，可依舊寡不敵眾，每次都被搶走2成的甘蔗。

　　小船貨倉原本就有限，裝不下多少貨物，再被打劫一下，境遇可用淒慘來形容。

　　所以在一個小時內第三次被對方攔截後，縱使脾氣再好凌遠也忍不住低聲罵了出來。

　　「次次都攔截我，我跟他們船長有仇麼？」凌遠無奈地在船隻頻道里敲到。

　　「應該……沒有吧，」某位打工水手接道，「人家可是逢船必劫的。」

　　「你認得他？」凌遠驚訝。

　　「你不認得他？」這次換其餘三人驚訝。

　　「……」凌遠不知說何是好，現實中他是個宅男，遊戲裡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個宅商，出海甚少，終日窩在島上，海上再叱咤風雲的人物，自己也認識得有限。

　　「那是NIGHTMARE的夢魘號，看顏色就知道了，鑽石海域唯一一艘純黑海盜船，他們的船長叫薩古斯，賞金榜上第一名，傳說中的海賊王。」一名水手頗有耐心地替凌遠解說。

　　饒是凌遠再孤陋寡聞，也對薩古斯這個名字有所耳聞。

　　薩古斯和他率領的NIGHTMARE船隊，在鑽石海域橫行霸道、惡名遠颺，大小商隊都對之恨之入骨。可又因為他操作了得，手下也儘是些實力幹將，因此所到之處，人人聞風喪膽，避而不及。

　　在賞金榜上，薩古斯的身價高居榜首，賞金生生比第二名高出一倍，誇張的懸賞金額讓不問世事的凌遠都隱約心動過，更別提那一票打著懲惡揚善旗號實則財迷心竅的海軍。

　　可薩古斯不愧是有著海賊王稱號的男人，前去挑戰的海軍無一不敗下陣來，江湖傳聞從開服至今經歷了上百次戰役的薩古斯僅僅有過一次敗績，對方還是險勝。

　　知道自己惹上了棘手的對象，凌遠嘆了口氣，眉頭微鎖，看看身上剩餘的甘蔗提貨單，以他的貨運能力起碼還要跑五趟，難得的天堂酒貴，凌遠又不願輕易放棄。

　　略一思索，他打開私聊窗，輸入薩古斯的名字，試圖與對方談判。

　　在凌遠煩惱的同時，夢魘號上的諸位可謂閒得要死。

　　【船隊】YUL：啊，好無聊啊，今天都沒有大魚，晃了半天都只有些小蝦米嗎？

　　【船隊】無功不受祿：YUL副，我要糾正你，不是「有些」小蝦米，而是「有個」小蝦米，你難道沒有發現來來回回你劫得都是同一艘船嗎？

　　【船隊】YUL：哈？我還真沒注意。

　　【船隊】莫西干尼：因為大魚們都去打星辰了，估計鑽石這裡就剩下小蝦三兩隻，完全不夠塞牙縫。

　　【船隊】古古：啊啊啊我也想去打海域戰啊老大~

　　【船隊】YUL：叫毛，你以為老大不想去嗎，還不是因為咱們今天要待命。

　　無視下屬們的抱怨，薩古斯本人也躺在甲板上半閉著眼睛一副無聊到要睡著的樣子，突然出現在私聊頻道里的一句話多少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私聊】青琦：您好，能談談嗎？

　　薩古斯眯起眼睛，隨手敲了幾個查詢口令，該人所在的船隻名字便顯示了出來，薩古斯心道，原來如此。

　　【船隊】薩古斯：小田。

　　【船隊】無功不受祿：幹嘛，老大？

　　【船隊】薩古斯：上次你們聊那個誰的小情人兒，是不是叫青琦？

　　【船隊】無功不受祿：咦？老大你什麼時候也八卦起來啦？

　　【船隊】薩古斯：他好像就是你剛才說的「有個」小蝦米。

　　【船隊】無功不受祿：不是吧？不是說他很少出海，即使出海也是跟著那個人，所以才傳出緋聞來的嗎？

　　【船隊】YUL：要不怎麼說腐女就是愛捕風捉影呢。

　　【船隊】無功不受祿：那叫無風不起浪！不過老大你怎麼知道剛才的是他？

　　【船隊】薩古斯：他密了我，順手查了一下。

　　【船隊】YUL：他密你？該不會是來求饒吧，真可憐，那下次放過他了，本來也沒什麼油水。

　　【船隊】無功不受祿：老大，你該不會又在動什麼歪腦筋吧？打不過人家就翹人家的牆腳不夠光明磊落哦。

　　【船隊】薩古斯：你這是在侮辱我麼？

　　【船隊】古古：老大才沒有打不過人家！

　　【船隊】莫西干尼：就是。

　　【船隊】YUL：真想把你腦子劈開看看你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麼。

　　【船隊】無功不受祿：5555，都來攻擊我……

　　薩古斯的心思顯然已經不在那幾個傢伙身上，撬牆角？他沒有興趣，不過對方既然主動送上門來，調戲一下未嘗不可。

　　【私聊】薩古斯：談戀愛的談？那我得驗個貨先。

　　凌遠無視對方語氣中赤、裸裸的挑逗，「你劫走的貨我都按市場價收回，額外再交你200個金幣就當今天的保護費，OK？」

　　「500。」對方回答得迅速又幹脆。

　　凌遠有點想掀桌，他賣一桶酒純利潤只有五個金幣，他已經很退讓了，可對方得寸進尺，還沒等他拒絕，又一條密語發了過來。

　　「500個金幣，我在海域頻道上為你說句話。」

　　500金買一句話，是「我愛你」嗎，凌遠黑線，想不出到底什麼話能夠那麼值錢。

　　一來是好奇，二來這不一會兒的功夫酒價繼續飆升，就算給出去五百也有賺無賠，凌遠就只當破財免災了。

　　「碼頭見。」

　　凌遠將船停靠在天堂港口，把倖存的貨物丟回店裡，下船來到碼頭，一眼就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薩古斯身材高大，一頭囂張的紅發，星目劍眉，身著大紅色雙排扣長夾克配金黃流蘇，黑褲長靴，右肩站著一隻鸚鵡，左手竟然是個鉤子。

　　航海時代中初始角色都是健康的，只有在激烈的海戰中船被擊沉才有萬分之一的概率會造成殘疾，其中包括獨眼，鉤手和假腿。

　　不過這些都是網站上介紹的資料，畢竟沉船本身非常罕見，而致殘更是小概率事件，在此之前，凌遠還沒見過誰四肢不健全過。

　　凌遠的視線在薩古斯的左臂多停留了一陣兒，這才走上前去，發了一個交易申請。

　　對方理所當然地接過凌遠給他的錢袋，連個謝字都沒有，當然凌遠也沒指望對方會說謝謝，那樣的字眼從面前這個聲名狼藉的海盜口中道出未免也太違和了。

　　「甘蔗直接交易到我店裡就可以了，青旗賣酒。」

　　薩古斯低頭看著比他矮大半個頭、面色蒼白的少年，黑色秀髮柔順得貼在臉側，波瀾不驚的漆黑眼珠，視線則一直停留在自己左臂的鉤子上。

　　眯起眼睛，嘴角不自覺翹了起來。區區五百個金幣他自然不會放在眼裡，眼前這個一臉淡然的少年才真正勾起了他的興趣。

　　真想撕下他那張面具，欣賞他更多豐富的表情，尤其是……

　　薩古斯咬著下唇，眼睛眯得更深了。

　　「有沒有人教過你，盯著別人的短處看是不禮貌的。」薩古斯開口問道。

　　「……對不起，」凌遠聞言愣了一下，「我只是覺得很酷。」

　　薩古斯舉起左臂，鋒利的鉤子托起少年的下巴，嘴角蕩漾起一絲邪氣的笑容，「那你有沒有看上我？」

　　「……」凌遠這下是真不知道該怎樣答覆這個自我感覺爆棚的傢伙了。

　　好在對方也沒有打算繼續為難他，放下手去，繞過他朝港口的方向離開。

　　電腦前的凌遠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彷彿那裡還停留著冰涼的金屬觸感。

　　片刻，發現自己一直站在原地浪費時間的凌遠回過神來，連忙回到船上，準備繼續他的運送甘蔗大業。

　　突然海域頻道刷出一句話來，說話人的名字格外醒目。

　　【海域】薩古斯：孤單的螢火蟲號今天我包了。

　　…………

　　孤獨的螢火蟲號是凌遠單梔帆船的名字。拿到船契的時候他看到屏幕上那麼單薄的一艘小船，在茫茫大海中該顯得多麼渺小而微不足道，遂有感而發起得名字。

　　他仔細數了數薩古斯在海域頻道的發言，十二個字一個標點，五百個金幣。

　　這還是建立在自己的船名有七個字的基礎上，如果當初他給船起的名字叫「蟲號」，每個字均攤的單價會更高。

　　凌遠對這個結果表示哭笑不得。

　　不過薩古斯的話還是在海域內引起了一陣騷動，一部分人奇怪為什麼好戰的海盜頭目沒有去摻和與星辰的海戰，反倒去劫一艘名不見經傳的小船；另一部分是同樣沒有去湊熱鬧的海盜，表示服從但不甚甘心的抱怨。

　　【海域】海盜蒙奇：……這點蝦米肉也不留給弟兄們，海盜日子難過啊。

　　【海域】日部落：下班回來晚趕不上海域戰，還想四處轉轉打打秋風呢，果然打到得只是秋風麼~~望天

　　【海域】不是海神是海參：靠，剛在喬治那裡買了情報，把老子錢吐給我！

　　凌遠打了個哆嗦，喬治是酒館裡的一個NPC，支付一點錢他就會賣你一個情報，情報內容大多是某某船隻在某某海域出沒，被點名的船必定油水不少，很多海盜都喜歡在出海前問喬治買情報。

　　原來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被喬治這個貪財鬼出賣了，凌遠無奈扶額，還好薩古斯說了那麼一句，不然不知道多少海盜在暗中打自己的主意，這樣一想，那五百金花得便不是太冤。

　　很快海域頻道上出了第三種聲音。

　　【海域】魯濱遜：孤單的螢火蟲？那不是琦琦的船麼，琦琦你出海了？

　　凌遠為人低調又極少出海，只有特別親近的好友才知道螢火蟲隸屬於他，魯濱遜是絲綢之路船隊的船長，絲綢之路是商隊，經常幫凌遠運貨，幾個高層都跟凌遠關係不錯。

　　【海域】小狐狸：天降紅雨了嗎？小宅男居然出海了。

　　【海域】小浣熊：出海就出海吧，還被紅毛盯上了。

　　【海域】小鱷魚：一百年不出一次門的人，一出門就……我有點同情青小琦同志了。

　　【海域】小烏賊：介就素猿糞啊！

　　凌遠被頻道里的動物們搞得暈頭轉向時，冷不丁看到魯濱遜又說話了。

　　【海域】魯濱遜：我們還在打星辰，琦琦用幫忙嗎？要不我回去？

　　【海域】青琦：啊？別，我好著呢。

　　凌遠趕緊阻止道，從星辰趕過來最快也要四十分鐘，更何況他知道薩古斯那句話其實只是個幌子。

　　【海域】娜迦女王：被19盯上還叫好著呢，我可憐的琦琦，你果然被劫傻了麼~

　　【海域】青琦：19？是什麼？

　　【海域】娜迦女王：紅毛藥酒啊。

　　【海域】青琦：……

　　【私聊】娜迦女王：……

　　【私聊】青琦：……

　　【私聊】娜迦女王：弟

　　【私聊】青琦：姐

　　這個叫娜迦女王的人現實中是凌遠的親姐姐，凌露，航海時代由於其遊戲特殊性，女性玩家很少，像凌露這樣玩得好的MM更是鳳毛麟角，走到哪裡都備受矚目。

　　凌露也建立了一支船隊，名為SIREN，規模不算大，只能算上個休閒船隊。凌遠玩遊戲圖清靜，自然要跟自己那招蜂引蝶的姐姐撇清關係，遊戲中幾乎沒有人知道二者的姐弟身份。

　　【私聊】娜迦女王：真不用幫忙？

　　【私聊】青琦：你打得過薩古斯？

　　【私聊】娜迦女王：打不過。

　　【私聊】青琦：那還問什麼。

　　【私聊】娜迦女王：表表姿態。

　　【私聊】青琦：……

　　【私聊】娜迦女王：寒假回來不？

　　凌遠沉默半響。

　　【私聊】青琦：不了。

　　【私聊】娜迦女王：哎，你們兩個……

　　還不等凌露再發表什麼感慨，一條新的密語發了過來，看到說話人的名字，青琦平靜的心情小小波動了一下。

　　「我去幫你？」

　　「真的不用，你專心海戰就好。」

　　「嗯。」

　　「沒酒了來拿。」

　　「好。」

　　兩人簡短的對話就此結束，凌遠才想起甘蔗的事情，連忙指揮帆船全速往可因島的方向駛去。

　　有了薩古斯一句話護航，接下來的海路暢通無比。

　　下次需要出海前，乾脆再買一句吧。凌遠望著在周邊遊蕩卻沒有一艘企圖靠近的海盜船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