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兄弟隔閡

　　徐睿靠著冰冷的牆面僵硬地坐著。

　　身邊女孩身上散發的溫暖氣息讓他渾身不舒服。他已經很久都沒和別人挨得這麼近了。他幾乎能夠聞到女孩身上傳來的淡淡香氣。他下意識地深呼吸了一下，然後猛地屏住了呼吸。

　　他低頭望著自己的腳尖，試圖轉移注意力。

　　他現在仍然心有餘悸。他的掌心冒出的薄汗還沒有完全褪去，腦海中仍然不停地浮現剛剛看到的場景。

　　那時候，他本來只是想走出房間，把那個該死的電話線拔掉。

　　可是他卻看到一個身影一動不動地倒在客廳的地板上。

　　他立刻停住了腳步。在怔愣了幾秒之後，他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不。」他喃喃地說道，同時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在那一瞬間，他首先想到的竟然是逃避……他只想回到那個安全又溫暖的房間裡，假裝什麼也沒有看見，什麼也不知道。恐懼就像潮水一樣在他的身體裡蔓延，習慣逃避的他幾乎已經做好了隨時轉身的準備。

　　可是下一刻，他卻不由自主地邁開腳步，向那個人身邊走去。

　　打120急救電話的時候，他幾乎快握不住話筒了。當電話那頭傳來接線員的聲音時，他機械地說出了完整的位址，而他當時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是他幾年來第一次在電話裡和陌生人交談。

　　放下電話後，他低頭看向那張昏迷不醒的臉。

　　心肌梗死。

　　這個病名猛地從他的腦海中跳了出來。

　　那是殺死他母親的罪魁禍首。而那個時候，他母親也是這樣陷入昏迷，在送往醫院的途中就已經不行了……

　　他腿一軟跪了下來。他抓住了自己父親寬大的手掌，感受到微弱的脈搏傳進手心。他盯著躺在地上的人，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都沒有這樣近距離觀察過他父親的臉了。

　　……這個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蒼老？

　　很快，他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爸，別死。

　　他動了動嘴唇，不出聲地喃喃自語。

　　*

　　「……別擔心。」許默默低聲說。

　　徐睿保持一個坐姿已經足足五分鐘了，他低頭盯著地面，不說話也不動彈。幾分鐘前，許默默給徐逸打電話的時候，他抿了一下嘴唇，迅速地瞟了一眼許默默，但是許默默並沒有察覺。

　　許默默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她想了許久，終於憋出了剛剛那三個字。

　　她的聲音似乎將徐睿從沉思中喚醒。他立刻微微地動彈了一下，眼皮抬了抬，但是並沒有看向許默默。

　　「徐叔叔會沒事的。」許默默看向他的側臉說道。

　　徐睿好像微微地點了一下頭。他的動作很輕，所以許默默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許默默盯著他放在膝蓋上的那隻右手，它看起來就像它的主人一樣孤立無援。她突然有種抓住那隻手緊緊握住的衝動，也許這樣就能讓沉重的氣氛稍微緩和一點。可是她並沒有那樣做。

　　「我收到你的QQ消息了。」許默默低聲說。

　　徐睿沒說話。

　　許默默不知道的是，徐睿之所以會給她發消息，是因為他不記得任何人的電話號碼，而徐醫生的手機又上了螢幕鎖。他唯一可以求助的人只有QQ上的好友，而第一個跳進他腦海的人就是許默默。

　　短暫的寂靜讓許默默覺得有些不舒服，樓道裡的空氣不是很好，她開始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徐叔叔從前昏倒過嗎？」

　　徐睿搖了搖頭。

　　「他有心臟病什麼的嗎？」

　　這句話成功引起了徐睿的反應。他動了動嘴唇，破天荒地說了一句話，「沒有。」他的聲音乾澀生硬，好像在抗拒什麼。

　　「那就好，也許只是低血糖之類的。」許默默胡亂猜測道。

　　徐睿再次陷入了沉默。

　　許默默見他沒有聊天的意願，於是她拿起手機開始百無聊賴地刷了會兒微博。微博上沒什麼有趣的東西，而她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她放下手機，開始學著徐睿的模樣，抱著膝蓋盯著前方發呆。

　　過了大概十幾分鐘，許默默開始有點犯困。她眯起眼睛，將下巴擱在膝蓋上，開始犯起了迷糊。

　　徐睿平緩的呼吸聲從近在咫尺的地方傳來。她突然覺得有這樣一個沉默的同伴一起度過漫長的等待，也是件挺不錯的事情。

　　大約又過了十分鐘，許默默突然聽到電梯的方向傳來「叮」的一聲。

　　她立刻清醒了幾分，抬頭向電梯的方向看過去，卻看見徐逸正從電梯裡走出來。

　　看見徐逸的瞬間，許默默倒沒多想什麼。因為她之前在電話裡說了，徐睿沒帶鑰匙，所以暫時進不去家門。她下意識地以為徐逸只是來送鑰匙的。

　　她從地上站了起來，剛想打個招呼，可是卻發現徐逸的表情有點古怪。

　　他臉上的肌肉緊繃著，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眼睛死死地盯著坐在地上的徐睿。他快步經過許默默的身邊，連看也沒看她一眼，就好像她只是走廊裡的一件擺設。

　　「你起來。」徐逸低頭沖坐在地上的男人冷冷地命令道。

　　徐睿維持著一隻手托著額頭的姿勢沒動彈。他懶洋洋地抬起頭瞟了一眼自己弟弟，兩人的視線相撞了不到一秒。

　　這時，徐逸突然伸出手狠狠地扯住了徐睿的衣領，強迫他從地上站起來。

　　徐睿掙扎了一下，抓住徐逸的手腕將他甩開。然後他扶著牆壁從地上站了起來。大概是因為坐得太久的緣故，他站起來的動作稍微有點僵硬。

　　徐逸突然發出一聲冷笑。

　　他伸出一隻手再次扯住自己哥哥的衣領，強迫他抬頭，然後揚起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許默默頓時驚呆了，「你幹什麼？！」

　　徐睿偏著頭，被打到的半張臉已經開始泛紅。他一臉的震驚加茫然，應該沒料到自己會突然被打。

　　徐逸沒給徐睿反應的時間，他揪住徐睿睡衣的前襟將他狠狠地按在牆上。

　　「你知道醫生怎麼說嗎，嗯？！」徐逸憤怒地叫道，「他們說，他已經昏迷好長時間了！如果再晚送一會兒，後果不堪設想！」

　　聽到這句話，徐睿的眼睛微微地睜大了一些。

　　「我就不明白了，你他媽的天天在家到底在幹什麼？」徐逸失控地吼道，「咱爸為了你操了多少心，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他媽的還能有點出息不你？！等咱爸被你氣死了，你他媽就滿意了是吧？！」

　　許默默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她完全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憤怒發狂的男人就是平時那個總是一副「雲淡風輕」模樣的徐逸。

　　徐睿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弟弟發瘋。

　　聽到「氣死了」這句話的時候，徐睿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嘴唇抿了抿，表情終於有了變化。

　　等到徐逸吼完，徐睿的嘴唇微微開啟，沙啞地低聲說道：「……不關你事。」

　　他這句話成功點燃徐逸的怒火。徐逸揮起拳頭正要揍下去，卻感到有人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他不耐煩地扭頭，卻看到一雙眼睛正平靜地看著自己。他這才意識到許默默一直都在。

　　「別打了。」女孩聲音溫和地說道。

　　許默默的內心並不像她看起來的那樣平靜。可是她有個毛病，就是越到緊張關鍵的時刻，她就越是面癱。所以當她表情異常淡定的時候，往往內心正狂奔過無數隻草泥馬。

　　而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可是她沒有想到，她的淡定態度竟然成功讓徐逸冷靜了幾分。

　　徐逸將視線從許默默身上收回。他短促地冷笑了聲，「徐睿，知道麼？我特別恨你。」他硬邦邦地拋下這句話，然後鬆開了徐睿的衣領。

　　聽到這句話，徐睿一直緊繃著的表情竟然放鬆了下來。

　　許默默留意到徐睿的嘴角微微地勾了一下，好像是在笑。可是那笑容卻讓人覺得有點悚然。

　　徐逸沒再搭理他，而是轉身用鑰匙開門。

　　在他開門的時候，徐睿依舊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他抬起手機械地整理了一下被壓亂的衣襟。之前被扇了一巴掌的左臉明顯地紅腫了起來，看著就覺得疼。但是徐睿始終沒有碰受傷的臉頰，就好像毫無知覺一般。

　　「進來等吧。」他清了清嗓子，低聲說道。

　　許默默知道徐逸是在對自己說話。但是她沒有立刻跟上去，而是回頭看向了徐睿。

　　而徐睿也恰好看向了這邊。在和許默默對視的瞬間，徐睿立刻別過頭，似乎在試圖隱藏他的情緒。

　　「別管他，讓他自生自滅吧。」徐逸嗤笑了一聲，冷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