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　章自我厭惡

　　不過這件事卻讓徐睿默默地記住了許嬤嬤這個名字。

　　所以當他看到字條上的「許嬤嬤」三個字後，他立刻想起了這件事。隨後他發現許嬤嬤竟然也是自己的讀者之一，還給自己寫了個長評。

　　對於讀者的長評，他從來都會仔細地閱讀一遍，因為那些長評是讀者對他文章最直接的回饋，這對一個寫手來說非常重要。就算不回復，他也會把它們複製下來保存在網盤裡，有時間他就會打開看一看。

　　而許嬤嬤寫的那篇長評並不是常見的那種空話連篇的賣萌。能看得出她看文非常仔細，甚至提出了好幾處很多讀者都沒發現的疑點和伏筆。

　　因為很久都沒看到過這樣令人渾身舒暢的長評了，所以徐睿突然來了興致。他註冊了一個新的讀者號，給《異界大陸冒險手冊》寫了一篇長評。寫完長評，他忽然覺得有點口渴，可是房間裡的礦泉水都喝光了。

　　他決定出去倒杯水來。

　　他知道白天時家裡通常是沒人的，所以他偶爾也會走出房間活動活動。

　　在推開門的那一刻，徐睿瞬間石化了，一時間無法理解他眼前所看到的東西。

　　他看到一個高個子，棕色長卷髮的陌生人正站在客廳裡。

　　……一個女孩子？！

　　*

　　他頓時渾身僵住了。

　　那女孩轉過頭，也看見了他。

　　她身材微豐滿，皮膚白皙，圓臉大眼睛，眼角微微下垂，紅潤的嘴唇微微開啟。她長得並不算標準的美女，卻有一種鄰家女孩的溫順氣質。

　　徐睿意識到她大概和他弟弟差不多年紀。等下，他弟弟今年多大了？比他小兩歲，那就是……

　　徐睿的腦子頓時被各種稀奇古怪的念頭塞滿了。

　　為什麼家裡會有個年輕女孩？

　　難道是徐逸那個混小子的女朋友？他記得徐逸去A大念書了，那麼這女孩也是A大的高材生了？

　　他想不起來上次和年輕女孩打照面是什麼時候了。長期的自我封閉生活讓他完全忘記了站在「漂亮的異性」面前該怎麼反應——如果許默默知道自己在徐睿眼裡算是「漂亮的異性」，她絕對會笑抽過去。

　　就在徐睿渾身僵硬，手心直冒冷汗的時候，他聽到女孩突然開口道：「你好，你……」

　　她的聲音特別輕柔，聽得徐睿的心臟猛地一顫。他就像觸電了一樣猛地縮回了房間，「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

　　再後來就是收快遞的那天。

　　徐睿那時候已經知道了許默默就是出現在客廳裡的那個女孩。當許默默敲門的時候，他正躺在床上玩PSP。因為鍵盤壞了，他又沒有臨時備用的，所以他只能靠玩遊戲打發時間。

　　他聽到許默默敲了會兒門，然後就沒了聲音。他以為這就和之前送螃蟹的那次一樣，以為對方已經把東西放在門口然後離開了。

　　但是他完全沒料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他一打開門，一具溫暖的軀體就向自己靠了過來。

　　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向後躲了一下。

　　結果，那女孩結結實實地摔了個狗啃泥。

　　他看著倒在地上的女孩，大腦一片空白。

　　等一下，按照常理來說，這樣的情況他應該做什麼來著？

　　在房間裡獨自呆的時間太久了，他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種突發事件了。

　　在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前，他本能地向那女孩伸出了手。

　　對方卻毫不遲疑地緊緊地攥住了他的手掌，還說了一句「謝謝」。

　　他該說點什麼來著？在那雙明亮眼睛的注視下，他突然如臨大敵地渾身緊繃了起來。能夠每小時寫五千字以上的碼字快手突然間像大腦當機了一般，連一句簡單的「不用謝」都想不起來。

　　他的思緒和目光一樣飄忽不定，最後他選擇了盯著那女孩背後的一張遊戲海報看。

　　該死的，她打算在這裡呆多久？她不是已經送完東西了嗎？為什麼還不出去？

　　他緊緊抿著嘴唇，強迫自己不露出任何表情。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對方手裡接過鍵盤的了。當他聽到女孩離開房間的腳步聲，他忽然松了口氣。他趕緊走到門口將門牢牢地關嚴，密閉的空間讓他再次感到了平靜和舒適。他深吸一口氣，重新回到了電腦桌邊。他快速地在單子上簽了字，然後從門縫底下塞了出去。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轉身靠著門坐在地板上。

　　一陣強烈的自我厭惡湧上了心頭。

　　「我到底在幹什麼？」他自我嘲諷地喃喃說道。

　　*

　　得到了新鍵盤後，他開始一面專心將《夜暮》剩下的章節寫完，一面搜集資料，尋找新文大綱的靈感。

　　而今天晚上，他終於將《夜暮》寫完了。

　　打開QQ，他原本打算將這個消息告訴他的網文責編，但是卻發現他的QQ是離線狀態。

　　他瞄了一眼右下角，這才注意到他的網路是斷開的。

　　他檢查了一下，發現可能是家裡的寬頻欠費了。

　　他又忽然想起今天早上他父親塞進門縫裡的那張紙條，紙條上說他會去C市出差幾天，他還留下了一把房門鑰匙，一把徐睿以為自己永遠不可能用得上的房門鑰匙。

　　所以，現在不可能有人幫徐睿交網費。他翻了半天抽屜，終於找到了好久多沒用過的手機。他隨便撥打了一個號碼，然後悲催地發現果然是停機狀態。

　　距離晚上固定的更新時間只有半個小時了，有輕度強迫症的他無法忍受自己再次斷更。

　　可是，他該怎麼辦？

　　徐睿手肘支撐著桌子，苦惱地捂著額頭。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離開房子，找一家附近的網吧，將今晚的章節更新上去。

　　一想到要離開家，並且還要去擁擠又狹窄，充滿了煙味的網吧，徐睿就感到一陣心慌意亂。除了被迫搬家的那次，他已經半年多沒離開房間了。他無法忍受明亮的大街，喧鬧的人群，對於普通人來說這些再平常不過，可是對於他來說卻像洪水猛獸一般可怕。

　　可是他也無法忍受斷更。

　　他捂著頭趴在桌子上，過了幾分鐘後他突然猛地推開椅子站了起來，轉身快步走到了門口。

　　他將手搭在球形的門把手上。

　　——真的要離開房間嗎？

　　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了許多扭曲的人臉。那些人都在盯著他，嘴裡竊竊私語，每個人都在嘲笑他是個一無是處的Loser，一個社會的渣滓。

　　他感到自己的指關節在微微地顫抖，身體也開始不聽使喚。

　　該死的！他暗自咒駡道，然後鬆開了門把手。

　　他腿一軟跪在了地上，拳頭猛地砸了一下房門。強烈的自我厭惡再次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了。

　　*

　　許默默又等了一會兒，可是還不見「家裡蹲」上線。

　　她看了一下時間，發現早就已經過了七點零七分。她打開《夜暮》的目錄頁，卻發現今天《夜暮》還是沒更新。

　　評論區已經有人開始討論這件事了。

　　「嚶嚶，說好的更新呢呢呢？！！Lux大大又放我們鴿子！」

　　「沒有更新不開森！求作者出來解釋！」

　　「別這樣，也許作者今天有事呢？」

　　「有事也不能讓我們白等啊！老子TM等了一個晚上了好不好！」

　　「我們的時間難道不是時間麼？大神又怎麼樣？大神也不能言而無信！！！！」

　　那些評論中並不缺乏這種言辭激烈的。

　　許默默頓時有點火大。大神怎麼了？大神也是人啊！難道大神就不能偶爾生個病什麼的？

　　她立刻發表了一句評論：「作者又不是碼字機器，偶爾有事不能更新也是情有可原的！或許Lux大大家裡欠費斷網了呢？」

　　……許默默當然一點也不知道，事情還真被她說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