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談話

　　a市第一醫院的牆壁乾淨得能照出人臉來。消毒水的氣味在走廊中淡淡的飄著。病人和家屬三三兩兩走在住院部的各條走廊上。護士站的護士正低頭做著工作，眼角瞥見有人走過來，只當是普通來探病的病人家屬，正準備抬頭回答詢問，眼睛頓時睜得老圓，呆呆地看著站在護士站前一高一矮的兩個男人。

　　“你好。”身材高大的男人西裝革履，一臉職業笑容，“請問507病房往哪邊走？”

　　護士下意識抬手指了指一側。那男人笑了笑，回頭對著身後戴著遮住半張臉的墨鏡的青年招呼：“病房問到了。你的助理呢？”

　　白懷瑾推了推有些下滑的墨鏡，看見終於走到樓梯口的湯源，松了口氣：“來了，在爬樓梯。”

　　許嘉住進第一醫院的消息華翔根本攔不住，好在醫院這邊在處理了私自透露病人資訊的小護士後，找來保安將各家媒體的記者全都驅趕出醫院，這才讓住院部清靜了不少。但那些絲毫沒有死心的媒體，依然在醫院附近蹲守著，希望能得到任何消息。

　　白懷瑾他們下了飛機後直接坐著公司等候在飛機場外的車子到了醫院。在醫院外頭無意間瞄到幾個臉熟的記者，在確認記者沒有發現白懷瑾後，湯源這才急匆匆上了樓。

　　三人碰了面，這才循著護士指的方向去找病房。

　　“哎哎哎，剛才那個是不是白白？”

　　“哪個白白？”

　　“就是那個白懷瑾！聽說507病房那個會自殺，就是因為他拒絕接受表白！”

　　“真的假的？人不喜歡害非得逼著別人喜歡啊！自殺也不死得透徹一點，還被送醫院搶救，李主任連軸轉地做了五台手術，剛要下手術臺休息，就直接連著接了這一場！”

　　“行了行了，輕點，別讓人聽見了……”

　　護士站那邊的動靜，白懷瑾自然聽不到。三人按照護士指的方向，往旁邊的一條走廊上走過去。

　　走廊一側的病房大多數都開著門，唯獨507房房門緊閉。湯源敲了敲門，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三人面面相覷，最終還是伸手擰了下門把手。還好，沒有從裡面上鎖。

　　這是一間三人病房。但是考慮到這房間裡的病人有點吵，而且目前病床還不緊張，房間裡其餘兩張床一直空著沒有住人。

　　推開門往裡走，很輕易的就能看見最裡側的病床上，臉色蒼白的年輕人正靠在床上，側頭看著窗外出神，左手的手腕上還掛著點滴，似乎沒有注意到有人走進了自己的病房。

　　“許嘉。”

　　聽到聲音，年輕人的身體分明震了震，扭過頭來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臉上的驚喜表情十分明顯：“白哥！”

　　如果不是手上還紮著針，也許在看到白懷瑾的一刹那，許嘉已經從床上跳了下來。但是驚喜的眼神在看到站在白懷瑾身後的兩個男人時，很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甚至還帶著懼意。

　　“你……”許嘉一時有些遲疑，片刻後咕噥道，“白哥不是來探望我的嗎？我以為……”

　　“是誰教你自殺的？”

　　白懷瑾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他和許嘉見面的機會不多，跟申翰倒是更熟悉一點。許嘉給他的感覺就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從長相上看起來也偏低齡，但這些都不是一個成年人可以用來躲避責任的理由--沒有人天生就該被人照顧，不管是受人蠱惑，還是一派天真無意識給人惹下天大的麻煩，都不足以成為無知的藉口。

　　許嘉並不是天真單純，而是可怕。

　　許嘉在聽到白懷瑾的詢問後，眼神驟然間變了變，當即轉頭不再去看他，作出一副逃避的模樣。

　　湯源走到門外去守著，生怕一不留神被媒體堵著門。霍瑜則在旁邊的一張空病床上坐下，笑眯眯的盯著許嘉看。

　　許嘉始終是一副不合作的樣子，白懷瑾也沒有生氣，繼續自己的問話：“是不是連進？”

　　忽然聽白懷瑾提到自己之前助理的名字，許嘉的身子明顯一僵。但仍舊一言不發，安靜地看著窗外。

　　白懷瑾沒有逼問：“在知道你自殺的時候，我剛剛在機場接到我戀人的爸媽。”他頓了頓，慢慢走到窗邊。“我有一個很好的戀人，好到很想讓全世界都知道他是我的。好到讓我聽到你的表白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他會不會生氣。”

　　“他沒有生氣。因為他知道，我喜歡的，我愛的人都只有他而已。但是我倆都忘記給你一個正面的答覆。這可能是我的問題，我總是會忘記給答覆。”白懷瑾忽然笑出聲來，低低的卻又十分堅定，“許嘉，我有戀人，有一天我會和他一起在全世界面前說我們相愛了。所以，我不能回應你的喜歡。但是我很高興，你願意喜歡我。”

　　陽光透過乾淨的玻璃窗，照射在窗邊青年烏黑的髮絲上，照得他半張臉看起來格外的溫和明媚。許嘉的眼神動了動，似乎有什麼就要奪眶而出。

　　良久，他終於張了張嘴：“白哥……我想單獨跟你說會兒話。”

　　白懷瑾沒有拒絕。他回頭看了眼霍瑜，後者挑眉，似乎有些不贊同他們單獨說話。但只要人不走，許嘉的態度就始終是不肯再說別的話。

　　霍瑜無奈，只好往外走，關上門前特地看了白懷瑾一眼，見對方頷首，這才把門關上，將空間留給他倆。

　　“好了，許嘉，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床上的年輕人終於緩緩轉回頭來。割腕其實也是件技術活，他割開的部分還好不是出血最厲害的地方，以至於僥倖被救了回來。可如果問他後不後悔，他的回答是……

　　“我不後悔自殺。”

　　白懷瑾看著盯著對方有些不太對勁的神情，眉頭微微蹙起。

　　“白哥你看，我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向你表白，你什麼話也不說就走了。我被那些記者圍著堵著，還被人打了。他們都說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都說就算你是同性戀，喜歡的人也一定是像霍影帝那樣高大威猛的，絕對不會是我這種人。”

　　“經紀人說要跟我解約，不能留我在公司繼續給公司形象抹黑……可是申翰解約了，單飛了，他去做唱片做得最好的稟天發展了，然後公司就把我留下了！我不甘心，明明我只是喜歡你而已，為什麼所有人都說我做錯了，不甘心……”

　　白懷瑾微微歎了口氣。他對於許嘉，如果說剛才還存了那麼一點愧疚的心理，到這個時候，卻已經連點沫都沒有了。

　　如果真的什麼都沒錯，那探班之後發生的這一系列的事又是怎麼一回事？

　　“你的不甘心，是因為我沒有回應你的感情，還是因為你沒有通過炒作出櫃的事成功讓自己被人注意到？”既然已經連愧疚都沒有了，那說話又何必再留有餘地。白懷瑾自然不再客氣，直接將心裡的猜測說出口。

　　聽到這話，許嘉的眼睛頓時睜大，臉上漲得通紅，似乎憤怒不已：“進哥說的對！我只是喜歡一個人，我沒有錯！錯的是你，如果你答應了，就不會有現在的事了！你就是覺得我配不上你，覺得我只是個小明星！可你只要幫我紅了，我就能和你平起平坐了！”

　　他大叫著一把扯掉手上的針管，直接從床上站起來往白懷瑾身上撲。

　　一個剛剛從手術室出來還沒完全恢復的病人，一個練過拳擊打得贏鬼佬的健康人，怎麼看發起進攻的前者都是自找死路。白懷瑾也很徹底的奉行了自衛原則，在許嘉撲過來的時候，往旁邊避了避，順便一把扯過被子直接罩到他的身上。等許嘉從被子中掙脫出來，等待他的是迎面一拳，還有被白懷瑾從點滴瓶子那拔下來當繩子用的針管。

　　“白……”

　　湯源猛地撞開門，和霍瑜兩個人說著就要往病房裡擠，抬眼看到他們擔心的人正坐在許嘉身上，動作利索地把對方雙手扭到背後用針管捆綁起來，倆人眨了眨眼有些沒能反應過來。

　　“去喊護士過來紮鎮定劑！”

　　許嘉最後滿身狼狽地被人抬回病床固定好四肢，一管鎮定劑緩緩推進手腕，情緒失控的他這才慢慢安靜下來。

　　看著許嘉安靜下來，白懷瑾長長舒了口氣。他只想過這接二連三的事情背後，應該有第二個人的原因，但是沒想到許嘉的情緒已經到了崩潰的地步，竟然還會發動攻擊。他還沒理清頭緒，一個驚訝緊張的聲音忽然從病房外響起：

　　“嘉嘉！這是怎麼了，醫生，我兒子這是怎麼了？”

　　從病房外急匆匆跑進來一個中年婦女。穿著樸素，一看就是路上隨處可以看見的生活水準偏低的婦女，抓著醫生手臂的雙手上佈滿老繭，滿臉風霜。

　　有個好心的小護士像是看出了白懷瑾的疑問，低聲解釋：“是病人的媽媽。剛剛昨晚上到醫院的，坐在床邊哭了很久。”小護士歎了口氣，有些同情，“聽說家裡窮，他媽本來不同意兒子當什麼明星，就想他好好讀大學，但是兒子死活不同意，說當明星賺錢容易。結果當了明星也沒往家裡寄多少錢，你看他媽穿的……”

　　小護士還想繼續說，卻見白懷瑾笑著擺了擺手，不得已抿了抿嘴角乖乖溜回護士站。

　　別人的家事，白懷瑾沒有興趣聽。以許嘉目前的狀態，媒體只怕還會繼續抓著不放。如果有心人再利用這件事炒作，或許接下來的新聞就該是他冷血逼人自殺了。

　　“我想，我大概明白老二要我跟著你過來是什麼意思了。”

　　從離開病房開始就一直沒有說話的霍瑜，在坐上車的時候，終於說了一句話。

　　白懷瑾從副駕駛座回頭看他，只見這位名聲赫赫的大律師瞧著二郎腿，神態悠閒，目光炯炯。

　　“我會以你律師的身份，幫你妥善處理好這件事。”他笑，“你要做的只是繼續拍你的電視劇，還有趕緊回到劇組，不然，我要被老二的奪命連環短信發到手機死機了。”

　　他說著，晃了晃手機。點亮的螢幕上是他和霍璋幾乎沒有間斷過的短信來往，展示給白懷瑾看的間隙，對方就又刷刷地發了好幾條過來。白懷瑾忍不住臉頰發燙，拉好安全帶，咳嗽兩聲將視線轉移到車外。

　　這一眼，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正從一輛車上下來，慢慢走進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