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楊晟有些心酸,倒不是因為陸擎懷疑他的身份,而是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死在燕定天手上的情形之下,陸擎再見到他,卻是無動於衷。
哪怕是那個向來冷清的師弟,在以為他出事之後,也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他的下落,可是對於師父來說,就仿佛這個弟子存不存在都並不重要。
楊晟那一點淡淡的酸楚在見到師娘的時候,達到了極致。
陸夫人被陸巧怡扶著,一臉不置信地看著楊晟,楊晟也抬頭看她,聲音微微有些嘶啞,叫了一聲:“師娘。”
就仿佛母子天性一般,陸夫人聽到他一聲呼喚,身體忍不住顫抖一下,上前兩步,“晟兒?”
楊晟點了點頭,“是我,我是晟兒。”
陸夫人的眼淚猛然間流了下來,她跪下來想要抱住楊晟,“晟兒,他們告訴我你不在了,師娘不相信,一直都不信。”
楊晟也是心酸不已,他將頭埋在陸夫人懷中,哽咽道:“師娘對不起,晟兒回來晚了,讓師娘擔心了。”
陸夫人身體顫抖著,死死抱住楊晟不放。
陸巧怡站在旁邊扶著母親,不知不覺也跟著流淚,“娘,別這樣……”
這種情形之下,陸擎沉默著反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楊晟幾位師叔也站立一旁,見陸夫人抱著楊晟不鬆手,便問秦霄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秦霄竹所知道的,也不外乎方才楊晟告訴陸擎那些,他將事情經過講給幾位師叔,見他們都皺起眉頭,倒不是信不過楊晟,只是覺得始終有些可疑。
陸夫人如此傷心,倒叫其他人不好開口質疑。過些時候,楊晟聽到他師叔潘躍榮開口道:“既然如此,楊晟你先送你師娘回去休息,你趕了那麼遠的路,今天還是回去早點歇下吧。”
陸擎沒說什麼,楊晟另一位師叔趙默低聲道:“師兄,此事我們慢慢再說,楊晟也累了,讓他先去休息吧。”
陸擎於是才道:“行了,送你師娘回去休息吧。”
楊晟扶陸夫人起身,對陸擎道:“師父,我還有兩個朋友隨我一同上山,沒來得及拜見師父。”
陸擎問道:“什麼朋友?”
楊晟連忙道:“就是將我從天命穀救出來的兩位朋友。”
陸靖華與上官謹鴻在江湖中本來就無甚名望,陸擎聽了也不上心,只說讓人安排兩間客房先住下,至於拜見一事,過後再說。可他仍是多了個心思,如果楊晟身份不假,那他帶回來的朋友自然沒什麼可疑,不過這個楊晟如果都是偽裝的,那他帶來的人就不得不防範了。
在楊晟與陸巧怡扶著陸夫人離開之後,陸擎吩咐下去,讓人暗中看住楊晟帶回來的兩個人,順道叮囑秦霄竹,讓他不要完全相信這個楊晟。
秦霄竹不置可否。
陸擎在椅子上坐下來,輕輕歎了一口氣,問道:“你們怎麼看?”
趙默說道:“我看不似作偽。”
陸擎沉默片刻,緩緩道:“若霞對晟兒向來視若己出,知子莫若母,她都絲毫沒有疑心,我猜應該不假。”
“師嫂自然不會認錯,”趙默道,“除此之外,若是真有意假扮楊晟混入靖雲派,怎不找個容貌相似的,偏偏找了個分毫不像的,真要說是什麼人有什麼企圖,我看不像。”
潘躍榮也道:“就算知道楊晟的過往,語氣神態,總不是那麼容易學得像的。再說了,那些過往若非楊晟親口告訴旁人,旁人又怎能知道?楊晟是你的徒弟,他的性子你還不清楚?他怎會跟外人串通勾結來害我們?”
陸擎看了幾人一眼,“你們都忘了雲墨規的事了?”
書房裡頓時沉默下來。
過了片刻,趙默說道:“棋麓山賞劍大會那人真是雲墨規?”
幾人都沒有說話,倒是後來才聽潘躍榮說道:“聽聞當時許多人都見到了,確實是雲墨規不假,而且他與築夢閣樓雀星等人混跡一處,作惡多端。”
陸擎眉頭深深蹙起,“派些弟子出去打探雲墨規下落,既然他是我靖雲派逆徒,若是他當真為惡江湖,你我不能視而不見。”
趙默與潘躍榮對視一眼,應了一聲:“是。”
楊晟與陸巧怡一左一右,扶著陸夫人回她的小院子。
經過後院花園之時,陸夫人停了下來,伸手摸上楊晟的臉,問道:“晟兒,你怎會變成這個模樣?”
陸巧怡也很是好奇,可是之前見到她爹臉色不好,一直不敢開口詢問,這時候便瞪大了眼睛等楊晟回答。
楊晟不願讓他師娘擔心,道:“徒兒遇到了一個異人,擅長換容之術,他——本是出於好意,可是未經我同意,擅自將我容貌改變了,等此間事了,徒兒就去找他換回來。”
陸夫人聞言,愁眉略展,不過仍是道:“我一個婦道人家,以為男兒容貌並不重要,只是聽聞若是男子生的太好,易招災惹禍,其實並不是好事。如果可以,還是換回原來容貌的好。”
楊晟心裡暗暗泛苦,心說容貌豈是那麼容易就能更換的,不過他仍是輕笑著安慰陸夫人,“師娘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陸夫人握住他雙手,“我不會武功,不懂得你師父那些追求抱負,我只希望我的幾個孩兒一生平安,你、霄竹還有巧怡,能夠無災無妄、健康安寧就好。”
陸巧怡在旁邊,聞言也勸道:“娘,放心吧,我和師兄會一直健康平安,服侍你老人家左右的。”
將陸夫人送回房間歇下,陸巧怡攔住楊晟,有些遲疑地叫了一聲:“大師兄?”陸巧怡面對楊晟,著實覺得有些奇怪,只是看容貌,這分明是個陌生人,可是一旦聽他說話看他神情,又確實是大師兄無疑。
楊晟對她溫和笑笑,“師妹。”
陸巧怡突然伸手抓住楊晟胳膊,將頭埋在他肩上,道:“大師兄,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少女真情流露,聲音哽咽著。
楊晟也忍不住抱住她輕拍她後背,“師兄沒事,師兄回來了。”
陸巧怡抬起頭來,“怎麼會變成這個模樣?”她仔細打量著楊晟,說不上來什麼感覺,女兒家都是喜歡英俊漂亮的男子,面前這個大師兄比起過去不知好看了多少,她自然總是忍不住去打量。可是只要一想到這個人是楊晟,她又覺得說不上的奇怪,就好像是硬生生將兩個人合作了一個,她都看不分明瞭。
楊晟安慰陸巧怡幾句,便獨自回了自己院子。他回去時,秦霄竹已經回來了,可是陸靖華和上官謹鴻卻不在了。
秦霄竹告訴楊晟,已經有弟子過來替兩人安排了房間,就在隔壁的院子裡。
楊晟聞言,便朝著隔壁院子走去。
院子裡兩間客房,上官謹鴻和陸靖華一人一間。楊晟到時,上官謹鴻也在陸靖華的房間裡,與哥哥說著話。
見到楊晟來了,上官謹鴻連忙站起來,“楊晟?”
楊晟笑了笑,隨即抱歉道:“招待不周,還請見諒。”對於師父的冷淡,他心裡多少有些過意不去,陸擎甚至連見他的朋友一面也不肯見,未免顯得太過怠慢了。
不過上官謹鴻顯然不介意,或者說根本沒想到此處去,至於陸靖華,本來就不是會情緒外露的人,便什麼也沒有提及。
楊晟道:“這幾天連夜趕路,大家也累了,今晚算是由我做東,我們幾人好好喝上一盅。”
上官謹鴻聽說要喝酒,立即來了興致,一拍桌子道:“好,不醉不歸!”
因為陸擎還未召集弟子昭示楊晟身份,他如今也不方便出面,反而是拜託秦霄竹去廚房討要了酒菜。
楊晟本來讓秦霄竹隨他們一道喝酒,秦霄竹拒絕了,他已經沐浴更衣,面色泛著微微的紅,說要早些休息,明早起來練劍。
過去楊晟與其他師弟們喝酒,秦霄竹也向來不會參與,楊晟便不再勉強他。
弟子從廚房送來了一壺酒和幾個下酒小菜,楊晟等人離去之後,又回到自己房間,將地上一塊方磚叩開,揭開木蓋,從裡面拿出來兩壇珍藏的老酒。
他將酒罈子往桌上一放,笑道:“我那些師弟饞我這兩罎子酒不知饞了多久了,今天就來個不醉不歸!”
楊晟把酒罎子拍開,直接將酒倒入碗中,然後率先舉起自己的酒碗,道:“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這一碗先幹了!”
說完,便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
上官謹鴻也是個饞酒的,他埋頭聞著酒香,贊道:“好酒!”
楊晟笑道:“自然是好酒,這兩罎子酒我埋了快十年了,一直捨不得喝,今天就美酒贈英雄,咱們痛飲一場。”
上官謹鴻一拍桌子,道:“好!”然後站起來,也學著楊晟將碗裡的酒幹了。
上官謹鴻就像個孩子不知道節制,這一場喝下來喝了個爛醉如泥,就連懷裡雪球,也被他逼著舔了幾口酒,如今眼前發昏,躺在上官謹鴻懷裡一動不動。
楊晟起初還有說有笑,喝到了後面,便逐漸沉默了下來。
陸靖華扶上官謹鴻回到房間休息,回來時,見到楊晟怔怔看著自己的酒杯,手裡拿著一隻筷子在桌面上輕敲。
陸靖華走到他身邊,突然抬手將他額前的頭髮輕輕拂開。
楊晟抬起頭來看他,他臉頰發燙,只覺得陸靖華的手指冰涼,貼在臉上十分舒服,他說道:“出去走走吧。”
陸靖華點了點頭。
楊晟起身,覺得雙腿有些站不穩,陸靖華伸手扶住了他,他揮開陸靖華,道:“我沒事。”
然後兩人一前一後朝著院門外走去。
楊晟心裡有事,他沉默著朝後山方向走去,只聽到陸靖華的腳步聲一直不遠不近跟在他身後。
也不知過了多久,楊晟走到了靜月湖邊,停了下來。
陸靖華也在他身邊站住了。
楊晟突然開口說道:“我小時候常常被我師父罰後山思過,因為我淘氣,因為我總是練不好劍,他說我心裡太多雜念,無法靜下心來,所以始終難成大器。”
陸靖華什麼都沒有說,他知道楊晟喝多了,只是想要傾訴罷了。
楊晟繼續說道:“確實如他所說,我心裡雜念太多,我想要的太多了,即便我一次又一次在靜月湖邊上靜思己過,我還是無法專心一意練劍。”
頭頂的月亮非常明亮,後山一絲風也沒有,整個靜月湖仿佛一面平整的鏡子,倒影出那輪圓月來。
楊晟靜靜說著,大多是小時候的事情,自己一個人怎麼從害怕變得習慣,然後在後山漫山遍野地跑,像個野孩子一般。
月光照在他臉上,是一片瑩潤的白,細緻的眉眼,挺翹的鼻樑,柔軟的嘴唇,很難以想像,易昀非如何能夠打造出如此一副容貌,天地之間獨一無二的精緻。
陸靖華認真看他,在他停頓下來的時候,出人意料地湊過去吻住了他的嘴唇。楊晟或許還有話想說,可是那些都被陸靖華堵在了嘴裡。他感覺到對方的舌伸了進來,纏住他自己的,翻攪起一片濕潤。
他的酒意蒸騰上來,雙頰火燒一般泛著紅,他想要躲,可是對方並不讓他躲,在他後撤的時候,步步進逼,用手指捏住了他的下頜不再讓他退避。
楊晟忽然覺得要遭,他腦袋裡面一片混沌,酒意聚集的後果便是身體變得十分敏感,理智告訴他應該將面前的人推開,可是身體卻難以拒絕,某個瞬間他甚至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誰,只是在那個親吻中沉淪下去。
陸靖華的手摸上他的後腰,隔著衣服輕輕摩挲著,另一隻捏住他下頜不放的手,在感覺到他放棄掙扎之後,往下滑去摸上他的胸口。
衣襟被輕輕挑開,靈巧的手指直到隔著一層單薄中衣時,兩隻手指擒住了他胸前一點。同時,便聽到楊晟一聲急喘,伸手按住了陸靖華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