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文帝冷冷地笑了笑，轉向了皇后，指著宿梓墨，厲聲道，“皇后，朕就不信，太子死後，你就沒有懷疑過他，沒有想過當年國師的那句天生孤寡，煞氣纏身，克人克己的批命！”

　皇后一愣，就聽得德文帝繼續道，“你且摸著良心，與朕說，你到底想過沒有？”

　皇后一瞬間，都有些說不出話來了，她甚至都不敢轉動腦袋去看宿梓墨。

　她身側的手抖了抖，根本不敢回德文帝的話。

　是的，她想過的。

　她一生隻得一子，便是宿玄傲了。

　她在這偌大的吃人的皇宮裡，禹禹獨行，好不容易把他給平安地養大，盼著地就是他德才兼備。

　他榮封了太子，她欣喜若狂，他喜獲愛子，她更是感慨不已。

　可是，他卻在最盛年的時候死了。

　她那時候偏激，幾乎什麽都想過的。

　其中她養育宿梓墨時，國師傾染就提過他對宿梓墨的批命。

　天生孤寡，煞氣纏身，克人克己。

　只有十二個字，卻字字驚人。

　但那時候的她在榮華的影響下，根本就不在乎這個批命，這些年也是什麽都沒發生過。

　便是後來，她也沒跟宿梓墨和穆凌落等人提過半句，曾經的陰暗心理，也被埋在了心底深處，倒是此刻被德文帝給叫破，她才恍然有些尷尬和愧疚起來。

　宿梓墨沒有動，他也沒有移開視線去看皇后，他就安安靜靜地站在那。

　德文帝又看向了穆凌落，對著曾經最疼愛的侄女生下的孩子，他的臉色倒是柔和了兩分。

　“阿落不知這批命，但你就沒有懷疑過，慕兒的失蹤與他有關嗎？”

　穆凌落一怔，突然間，她就想起了曾經宿梓墨在提起白虎瑞獸雪團的時候，就顯得格外的冷漠。

　雖然，他僅僅只是為了她。

　“阿墨有些時候這性子也是隨了皇上，冷漠過頭……”

　這是皇后曾經跟她偶爾提過一句的。

　她轉開了目光，落在了安靜得無聲的宿梓墨身上，緩緩的，慢慢的，又鄭重地道，“沒有。”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阿墨，我也不信命，不信任何的批命。”

　“我只知道，阿墨是我的相公，是會與我扶持一生，走過所有風風雨雨的人。”

　“我可以懷疑任何人，但是，我絕對不會懷疑他。”

　宿梓墨頓了頓，緩緩的抬起了頭來，對上了她的視線。

　就聽穆凌落繼續說道，“我與父皇的愛情不同，我是阿墨選的，阿墨也是我選的。我們彼此都是信任彼此的，我們當初約定過，彼此間絕不欺騙，絕無欺瞞。”

　“慕兒是我和阿墨的愛情結晶，我愛他，阿墨也愛他。他是飽含期待降生的，是我們兩個人的希望，是我們生命的延續。”

　宿梓墨料峭好看的薄唇動了動，雖然沒有出聲，但是穆凌落就是能夠猜測到他想說的的話。

　他大概是在喊著她的名字吧！

　她慢慢地邁步，走到了宿梓墨的身側，抬起了他的手，觸手是冰涼入骨的，凍得人都要打哆嗦了。

　穆凌落緊緊地握住了，而回應她的是他更大的力氣。

　她朝著宿梓墨揚起了一個溫暖的笑容，這才轉向了德文帝，“父皇，我知道您愛母妃。但是，今天我身為小輩，卻得說上一句大逆不道的，您並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您為了留住紫妃，讓她有了孩子，逼迫她生下來。但是，您卻忘了，孩子的降生是飽含愛意的，而不是僅僅只是成為枷鎖。”

　“而母妃當初願意生下阿墨，或許有無奈，有惱恨，但是，其實最後她也是期待的。她是愛著阿墨的，不然，當年她不會為了阿墨死的。”

　“您怨阿墨，可是您真正怨的只是您自己，是您自己的不夠強大，才讓她不得不面對命運的抉擇，不得不為了自己的孩子，去做人生最後的選擇。”

　“住口，阿落你快住口！”皇后渾身一顫，突然厲聲喊道。

　穆凌落卻搖了搖頭，輕輕地繼續道，聲音在這寂靜的密室裡，顯得格外的清冷又清亮。

　她的目光落在寒石白玉床上的紫妃身上：

　“母妃從來都沒有過抉擇，她出生後從來選擇，就必須成為朝月閣的聖女。可是漸漸長大的她卻有了自己的想法，所以她選擇了逃跑，因為她不想連外面的世界都不曾見過，就要接手所謂命運的安排，不想接受隨便嫁給一個人。”

　“她是那麽的大膽，那麽的恣意，然後她就碰到了今生的最愛……”

　“閉嘴！”這下，連德文帝的臉色都變得尤其的難看了，他顯然沒想到穆凌落竟然知道得那麽清楚，甚至還把那些曾經深埋在他心底的秘密都給翻了出來。

　但是，穆凌落並沒有被他給嚇住，相反，她繼續地說著，“那時候的她是那麽的善良，以為外面的人都和她一般的純真。哪怕她的丈夫後來想過阻攔，但卻也被她所折服，和她一起救了一個青年。”

　“但是，他們沒想到，美麗大方，又善良純真的她，卻引來了旁人的覬覦。她被擄走了，擄進了個冰冷的宮殿裡。她就像是美麗的金絲雀，被折斷了翅膀，只能困在裡面苦苦掙扎。”

　“最後，飽受寵愛的她被構陷，卻也引來了那聞風而來的追蹤者。面對著責任，使命，還有她唯一的孩子，她唯一能做的，也不過是獻出一條性命。”

　“她這一生從來沒自己做過選擇，從來都是被迫隨波逐流，她隻做過兩次，一次是為了自由，一次便是生死。”

　因為，她若是不死，那死的就是她的孩子了。

　她唯一能做的，也不過盡到母親最後的責任而已。

　她這一生負了太多太多的人，也對不起太多太多的人了，也從來都是身不由己，或許是任性，或許是——不甘。

　最後，穆凌落握緊了宿梓墨的手，低低慢慢道，“阿墨，或許我不是母妃，但是，我覺得，母妃最後那樣的選擇，其實是因為她愛你。”

　你也許開始不被她期許所生，但她卻是愛著你的。